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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70

作者:程万里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61章


    贺星河离开的当晚,沈钦一个人躺在房顶上晒月亮,靳寒舟夜里睡不着,去酒窖拿了一壶酒,路过沈钦房门口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声轻飘飘的叹息,如同幽魂野鬼似的,吓了他一跳。


    “沈公子,三更半夜的,你在房顶上干什么?”


    “思考人生。”


    靳寒舟想了想,也翻上屋顶和沈钦并肩而坐,他拍开酒坛灌了一口酒,将酒坛递给沈钦,沈钦接过来,仰面豪饮小半坛,酒气直冲天灵盖,也让他满腹心事有了宣泄的出口。


    “靳门主,你可曾有过喜欢的人?”


    靳寒舟轻笑道:“自然有过,我们一家曾被仇人追杀过,途中遇到一个普通的农家女,在我们饥肠辘辘的时候给了我们一人一碗粥,她羞怯地笑着跟我说粥有点烫,那个笑,我至今记忆如新。”


    “你们没有在一起吗?”


    “惊雷门有门规,不得嫁娶凡人男女,我若想同她在一起,就要叛出惊雷门,可寒池那时还小,什么都不懂,我要是走了,偌大一个惊雷门,他一个人怎么撑得起来?”


    沈钦怔了怔,问道:“那你们没有在一起,你现在后悔吗?”


    靳寒舟看着月亮,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过了一会儿才说:“她成亲的那天,我偷偷去看了,她嫁的那个傻小子笑起来憨憨的,样样不及我,但对她掏心掏肺,不像我这样瞻前顾后,负累重重,也挺好的。”


    沈钦不由地想,若是将来他回到现实,得知贺星河另有了可心的爱侣,他会后悔吗?


    他本能地不想深思这个问题,然而还没有想,心就已经乱了。逃避似的,他又仰头灌了一口酒,醉意朦胧间,他仿佛看到了贺星河深情又忧愁的双眼,醉酒的人肚里都是酒,话就被挤得往外冒,他颠来倒去地问了贺星河很多问题,一会儿说讨厌他,一会儿又想他,很是柔肠百结。


    隔天,沈钦头痛欲裂地醒来,还没来得及回味昨晚的尴尬场景,就有弟子急匆匆地闯进来,焦急地道:“大师兄,大事不好了!”


    沈钦揉着额头,问道:“天还能塌下来不成,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原来是洛宁城出事了,古月门和惊雷门那些染上影鬼的弟子联起手来,屠了小半个洛宁城,其中不乏重要官员,昭月国的大内侍卫出动大半,誓死护卫城中百姓,几乎尽数折损在修真者手中,当然,这些凡人中的顶尖高手,也让两派弟子吃了不少苦头,暂时只能龟缩于古月门中。


    受尽欺凌的昭月国像是被弹压到极处的弹簧,疯狂反扑,曹奇在兵力如此吃紧的情况下还调动了五千兵马围住了古月门。


    凡人与修真者之间的殊死搏斗,一触即发。


    沈钦酒意顿时散去一半,神情肃整起来:“走,我们看看去。”


    沈钦一边匆匆赶去古月门,一边暗自懊悔,他本该昨晚就去夜探古月门,却被一时的小情绪搅扰而耽搁,实在太疏忽了。


    他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在看到昭月国的兵马之后,反而前所未有地清明起来,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笃定——他要帮助昭月国,帮助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修真者口中的“凡人”。


    在修改版《星河传》里,作者没有对这些凡人国家有过太多笔墨描写,自然也没有凡人和修真者的战争,这让沈钦疑心自己就是那只小小的蝴蝶,扇了扇翅膀,整个世界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剧变。


    这也是他坚持留下来的另一个原因,或许正是因为他,这些平民百姓才受此无妄之灾,无论如何,他都要尽自己的最大的努力帮助他们。


    *


    沈钦没有露面,他站在高处看着乌压压的昭月国士兵,他们脸上刻着风霜,盔甲破破烂烂,个个瘦骨嶙峋,眼神里却有股行至末路的悲愤锐利。


    他们静静地围在古月门外,古月门的大门有禁制,他们进不去,古月门里的人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没有出来。


    沈钦曾进过古月门,对门上的禁制有些心得,果然,待天黑后,他没费太大的力气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了古月门。


    如今的古月门被影鬼占据,变得死气沉沉,片刻前曾与凡人争斗中受了重伤的弟子都被关在一个大房间里,他们哀嚎求恳,眼神癫狂,像是被关在笼中的落魄的疯狗。


    沈钦嗅到了一缕似曾相识的气息,于是连忙屏息隐去身形,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他就看到了戴着银色半脸面具的容函,时隔多日看到容函,沈钦依然恨得牙痒痒,但容函走得越近,他越感到一股强大的威压,以至于他明知容函感知不到他,还是紧张得心如擂鼓。


    容函皱了皱鼻子,侧头四下观望。


    他的手下殷勤地问道:“主人,怎么了?是不是这些腌臜东西熏到您鼻子了?”


    容函没有回答,他的视线狐疑地逡巡片刻,终于收了回来,道:“没什么。”


    他的手下谄媚道:“主人,这些……东西怎么处置?受伤的太多了,根本救不过来,我就自作主张地把他们都关起来了。”


    容函赞许地看向那人,道:“做得好,用完的东西难道还要像宝贝一样收起来么,直接销毁吧。”


    手下:“是!就是……围在门外的那些凡人怎么办,他们确实不自量力,但我们也多是一些修为低微的杂鱼,又折损了些人,倘若正面对上,我们当然会赢,只是这损失……不值当。”


    容函哈哈一笑:“你说得不错,昭月国迟早也是我们的,倒没必要以己之矛,攻几之盾。”


    手下:“那……现在该怎么办?”


    容函眯起眼睛,意味不明地道:“我自有打算,且等等吧。”


    沈钦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那副表情,后脊竟生出一股莫名的凉意,出于稳妥起见,他等容函离开好一会儿,才悄悄离开,他原本还打算找找谢红衣的位置,现在打消了这个念头。


    容函也不知道用了什么秘法,修为在短短几年间高出了一大截,他没有刻意收敛威压,躲在暗处的沈钦忌惮莫名,再不敢轻举妄动。


    离开古月门以后,沈钦没有直接回惊雷门,而是四处闲逛,一边走一边琢磨,容函的“打算”到底是什么,跟昆仑宫那群“收复”叔覃国的人到底是不是一伙的。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沈钦听到一阵细弱的女孩的哭声,他循着声音找去,只见路边的一家小酒馆面前放着一只水缸,水缸上盖着大竹筐,哭声就是从竹筐下面传来的。


    沈钦掀开竹筐,只见一个梳着双髻的小女孩瑟瑟缩在水缸里,她一看到沈钦就缩成更小一团,只可怜她连尖叫的力气都没有了,细声哀求道:“求求你,不要杀我,求求你……”


    沈钦弯腰,看着小女孩,柔声道:“我不是坏人,我叫沈钦,路过这附近听到你的哭声才发现你在竹筐里,是有人把你藏在这里的对吗,你家在哪里还记得吗,我可以送你回家。”


    小女孩仍然有些害怕,但已经止住了哭声。


    沈钦冲她笑了笑,道:“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可以把你抱出来,你的脚还泡在水里,泡久了可能会受伤的。”


    水缸里的水堪堪到小女孩脚踝深。


    小女孩嗫嚅:“我害怕。”


    沈钦微笑:“有我在,不用怕,没有人能伤害你。”


    又过了好一会儿,小女孩终于点点头,沈钦一把将她从水缸里抱了出来,小女孩自己也不知道在水缸里呆了多久,只记得混乱发生时,有坏人突然出现,四处杀人,她阿爹把她塞进水缸里,她听到很多人惨叫,也不知道其中有没有她阿爹。


    小女孩很聪明,说话条理分明,她认识回家的路,她的脚肿胀发红,皮肉粘在了袜子上,沈钦要带她去找郎中看脚,她却执意要先回家。


    她家房舍修得齐整漂亮,只是家中却空无一人,小女孩的嘴角撇了下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落。


    “我要藏去水缸里,不然阿爹回来找不到我。”


    沈钦不忍见她自欺欺人,于是蹲下身,直视着小女孩的眼睛,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其实知道发生了什么,是吗?你爹如果还活着,就算不回家也一定会去找你的,现在他没回家,也没去找你,就意味着他很有可能已经……”


    小女孩突然用力推了沈钦一把,大声说:“胡说!我阿爹还活着!”


    她扭身想跑,被沈钦一把捞住抱了起来,小女孩再也忍耐不住,趴在沈钦肩上嚎啕大哭了起来,她原本说话都没力气,这哭声却很嘹亮,像是将那小小身体里的所有气力一并嚎出来,凄怆又绝望。


    小女孩哭晕过去了,醒来时已经到了惊雷门,一个俊秀但陌生的男人正在给她的脚涂药,她下意识地想要缩回脚,被男人按住了。


    “你的脚都快被泡烂了,就不觉得疼吗,我给你涂了药,这两天别下地。”


    他话音刚落,沈钦从外面回来,小女孩飞一样地从榻上窜了下去,扑过去抱住沈钦的腿,她跟沈钦也不熟,但两相比较下来,对靳寒舟更不熟,抱住沈钦的腿以后,她才转头看向靳寒舟。


    靳寒舟:“……”


    他无奈道:“跟你说了别下地,转头就当耳旁风。”


    沈钦将小女孩抱了起来,放到榻上,柔声道:“他叫靳寒舟,是我的朋友,你有什么亲戚吗,我们可以送你过去,如果没有的话,也可以呆在这里,我们管你吃喝,也保证没有人敢伤害你。”


    小女孩细声道:“我没有别的能去的地方了,可以不要赶我走吗?”


    沈钦笑了笑,道:“不赶你走,你想呆多久呆多久。”


    小女孩眨了眨眼,问道:“可不可以帮我写个纸条?”


    “你说。”


    “我想在水缸那里留个纸条,告诉我阿爹,我在这里,不然他会找不到我的。”


    沈钦叹了口气,道:“好。”


    他不相信小女孩的父亲还活着,不过写个纸条也不费事,倒也没必要因此而打碎一个小女孩的梦。


    第62章


    靳寒舟从没想过,有朝一日,惊雷门竟会成为无家可归的凡人百姓们的收容处,沈钦带着几个紫霄宫的弟子四处转悠,将走投无路的人们捡回来,洛宁城本不算贫穷,幸存的百姓回到家中,总能活下来,真正走投无路的是那些因这场灾难沦为孤儿的小孩,他们太过弱小,在这乱世中,连家中的米面都守不住,更遑论保护自己。


    因此,沈钦带回来的人当中,小孩最多,其次是老人,老弱病残四个字,他们都占全了。


    惊雷门平日里就养了很多弟子,现在养这些人倒不至于养不起,就是人手短缺,靳寒舟都不得不亲身上阵给这些人安排食宿,毕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惊雷门了。


    带回来的小孩中,有两个男孩发生了口角,动起了手,靳寒舟根本不愿搭理两个小萝卜头,但小的那个头皮都要被扯破了,周围又没有其他人,靳寒舟四下看了看,终究是不情不愿地做了那个和事佬。


    于是,沈钦回来就看到了他将两个小男孩训哭的场面。


    “你们真的是亲兄弟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现在你们父母亲人都没了,只有彼此,你们还在这儿吵架,是想连这最后一点依靠都失去吗?”


    “欺负弟弟的人不配做哥哥,哥哥该给弟弟遮风挡雨,好吃的好穿的让给弟弟,别人要是欺负你弟弟,你都该挺身而出,而不是嫌弃他,辱骂他,不好好听他说话,连下人都能欺凌他。”


    小男孩畏畏缩缩地抬头看了靳寒舟一眼,委委屈屈地反驳道:“我们家没有下人。”


    沈钦忙上前安抚两个吓坏了的小男孩,靳寒舟趁势走开,沈钦打发了小男孩,前去寻他,只见他面朝枇杷树,背对着沈钦站立。


    “我知道我失态了,别过来,让我静一静。”


    沈钦知道他触景伤情,只得叹了口气,道:“靳门主,我来找你是有正事,我要走了,惊雷门这些百姓,就劳烦你代为照顾了。”


    靳寒舟满腔感慨尽去,回身向着沈钦的方向走了两步,问道:“你要回紫霄宫了?”


    沈钦摇了摇头,道:“我去帮助昭月国。”


    靳寒舟吃了一惊。


    沈钦说:“昭月国五千兵马围住古月门,带兵的是个少年将军,叫赵麒麟,昨夜被人割了头颅,尸体悬挂在古月门的墙头,靳门主,我没有寒池那样的热血,但我也实在无法继续袖手旁观下去。”


    靳寒舟一时无言以对。


    沈钦笑了笑,道:“刚来的时候,我从没想到我会卷进这些国家的纷争中,就像你肯定也没想过惊雷门会变成善堂。”


    靳寒舟失笑:“还不是因为你。”


    沈钦:“如果你真的决意不肯,难道我还能硬把这些人塞进惊雷门吗?”


    靳寒舟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如今修真界不像修真界,凡间不像凡间,惊雷门门人都没了,再固守门规岂不可笑,沈公子放心去吧,但凡我活着一日,惊雷门这些百姓必定安然无恙。”


    古月门前那条路原先仅容四驾马车并行而过,两侧长满荒草杂树,如今,荒草被踏平,杂树被推倒,昭月国的士兵们阵列其上。


    寒风瑟瑟,战士们头盔上的红缨猎猎飘扬,少年将军的死彻底激怒了这群缺吃少穿的哀兵,他们血红着眼,呼声震天。


    “为小将军报仇!”


    “为小将军报仇!”


    “为小将军报仇!”


    沈钦站在高处,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群昭月人,似乎能从这呼声中触摸到他们的悲愤与绝望。


    沈钦一眼找到他们统帅,悄无声息地落到他马前,那胡子拉碴的大汉什么都没察觉,就看到一青衣人突然出现,由于惊讶,他的爆喝都变了调:“你从哪儿冒出来的,是不是你杀了小将军?!”


    他的兵反应还不如他,后知后觉地将沈钦围了起来,虎视眈眈地将长矛指向沈钦。


    沈钦长袖一卷,这些长矛便飞了起来,直窜起数丈高,随即势不可挡地直插而下,叮的一声插进了这些兵的鞋尖,矛尖没入地面,尾端微微颤抖。


    “我若是与你们为敌,你们五千人蜂拥而上,也不是我的对手。”


    他刚才露的那一手极大地震慑了这些昭月国士兵,没有人质疑他的能力,但也因此对他更为忌惮。


    那胡子拉碴的大汉连胡子都炸了起来,可见有多紧张:“你是修真者?”


    沈钦点头:“我是。”


    他指了指古月门的方向,道:“但跟他们不是一路的,你若信得过我,我可以帮你。”


    大汉紧紧咬着牙关,腮帮子都颤抖起来,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放弃般的粗声道:“你比门后面那帮魔鬼厉害多了,若是要杀我们,用不着故弄玄虚,我、我赌一回。”


    话是这么说,他的视线依然没有从沈钦身上移开,紧紧地盯着沈钦,道:“你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要帮我们?”


    沈钦说:“借一步说话。”


    这只五千人的军队仅有一顶破旧的帐篷,帐篷前面的帘子被火舌舔过,还漏风,不过,好歹算有了个相对私密的谈话环境。


    沈钦没有藏私,将最近修真界的变动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大汉——赵麒麟的副将魏思明。


    “你们国与国之间的权力争斗原本与我们无关,但凡你们势均力敌一些,我们决不会多管闲事,但现在,由于另一些修真者的介入,叔覃国更强大也更邪恶,容不得我们再继续坐视不理。”


    魏思明期待地看着沈钦:“那高人有多少人手?”


    沈钦:“……”


    沈钦以手掩唇:“咳……暂时就我一个。”


    魏思明:“……”


    魏思明怕沈钦面上挂不住,忙道:“那也够了,高人单枪匹马,可抵我们千军万马。”


    沈钦不谦虚地想:那倒是。


    沈钦这些年在紫霄宫,多多少少提升了修为,他修炼不像贺星河那么刻苦,三天两头便会找些闲书看,他口味颇杂,什么都看得下,也称得上博闻强识了。


    因此,他对阵法还小有研究,此时帮魏思明等人对抗古月门,正是再合适不过。


    “这个阵法叫迷踪阵,灵活精巧,以守为攻,就算你们没有修为也能列阵,到时候,我会在阵眼摆上几只灌注我修为的稻草人,只要稻草人还在,阵就不会破。”


    “当然,这个阵也不是随便摆摆就能成的,九九八十一人列成一个阵,只要有一个人站错位置,迷踪阵立破。”


    魏思明恰好粗通一些奇门遁甲之术,正当沈钦将迷踪阵传授于他之时,一个高个子女人闯了进来。


    “魏将军!魏将军!不要相信他,难道你忘了小将军怎么死的了吗!小将军年少英武,惊才绝艳,武功高强,叔覃国那些杂碎谁不怵他,但在那些该死的修真者眼里,他什么都不是,他们想杀他就杀了他!凭什么!”


    这个女人个高肩宽,眼大嘴大,声如洪钟,脸上还沾着不知道从哪里蹭来的泥土,她形容不算体面,但从她的衣着来看,她并不是个普通小兵,大小也是个头目,且是个脾气不小的头目。


    魏思明试图告诉她沈钦跟古月门不是一伙的,女人根本听不进去,只冷笑道:“你是不是根本不想帮小将军报仇?”


    不等魏思明应答,女人又连珠炮似的轰道:“小将军年纪这般小就压了你一头,你比他大了二十来岁,在军中还要对他俯首帖耳,你其实很不满吧?小将军死了刚刚好,就没人压着你了,你再找人在王上面前替你美言几句,小将军的位置还不是轻轻松松落入你手中?”


    魏思明气得脸都涨红了:“你胡说什么?小将军有本事,我真心服他,他确实年纪小,但他让我往东我不会往西,我知道你爱慕小将军,但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什么样子,小将军会看得上你吗?”


    女人大喝:“你胡说什么!你要是真想为小将军报仇,一声令下,我们爬都要爬进古月门,但你偏偏磨磨蹭蹭,打的什么主意以为我不知道吗?还真心服小将军,我呸!你也配?!”


    魏思明胡子抖动:“如果我只是一个人,我一定奋不顾身为小将军报仇,现在那么多兵跟着我,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我能轻易让他们送死吗?”


    女人冷笑:“懦夫!”


    魏思明拳头握得死紧:“你要不是个女人,我一定会揍你。”


    女人讥笑道:“你打得过我么?”


    魏思明:“……”


    女人最后看了一眼沈钦,道:“别以为你是修真者就有什么了不起,在我们军中,我劝你还是小心点,要是你有什么坏心思,我第一个不放过你,哪怕跟你同归于尽也要把你拉进地狱。”


    沈钦:“……”


    他没好意思告诉那女人,她还没有与他同归于尽的资格。


    魏思明被女人气得够呛,那女人走后,他滔滔不绝,跟沈钦说了那女人一箩筐的坏话,沈钦始终没吭声,魏思明发泄完后,讪讪道:“她其实挺厉害的,武功不在小将军之下,一个女人爬到现在这个位置,很不容易。”


    “但她也太傲慢了,小将军活着的时候还能管管她,小将军没了,她根本不服我管,今天我决定相信你,她就跑过来莫名其妙地闹了一通。”


    沈钦若有所思:“所以她就是故意来找你吵架的?”


    魏思明反问:“不然呢?”


    沈钦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于是多问了一句:“她叫什么名字?”


    魏思明:“吴阿蛮。”


    当天晚上,吴阿蛮就闯祸了。


    第63章


    古月门的门上下了禁制,一般人进不去,这也是魏思明等人只能被动地围在古月门外的原因。


    然而,吴阿蛮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带着一队人马闯进了古月门,直到天亮都没能出来,负责给她打掩护的小兵频频往古月门的方向张望,急得团团转。


    魏思明的军帐里,烛火亮了整夜。


    沈钦凭借记忆将迷踪阵画了出来,又摆了沙盘,一点一点地教给魏思明,魏思明不算聪明,研究了一整夜才堪堪研究明白。


    沈钦打着哈欠道:“你是铁打的吗,真的不休息一会儿?”


    魏思明神采奕奕,还有几分好奇:“你们修真者还要睡觉?”


    沈钦:“……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们需要睡觉。”


    魏思明要把帐中唯一的那张床让给沈钦,沈钦瞅了一眼那黑乎乎泛着油光的被褥,委婉地拒绝道:“我还是自己找个地方去眯一会儿吧。”


    沈钦掀开帐帘就和一个小兵撞了满怀,那小兵显然有急事,满头都是汗。


    魏思明道:“莫慌张,出什么事了?”


    小兵看了一眼沈钦,有些犹豫该不该当着沈钦的面说,魏思明毫不犹豫道:“这是我们的人,你有什么话直说。”


    小兵道:“吴都卫不见了!”


    魏思明:“什么不见了,今晚不是她值夜吗?她不在吗?”


    小兵急道:“她去古月门了!”


    魏思明有些懵:“她怎么进得去古月门的?”


    小兵平日与吴阿蛮交好,颇晓一些内情:“吴都卫结识了一名歌女,好像是那歌女想到的法子,具体怎么进去的,我、我也不知道……”


    魏思明追问:“那你知道去哪里能找到这个歌女吗?”


    小兵点头:“这个我知道,那歌女无处可去,吴都卫就让她住去了她家里。”


    魏思明:“去把她找出来!”


    红日西斜,待天色擦黑,魏思明派去找歌女的人回来禀报:“将军,根本没人认识那个歌女,我问了吴都卫的左邻右舍,都说只有都卫在家的时候,歌女才在,都卫不在的时候,也看不到那歌女的人影,没人认识那个歌女。”


    魏思明喃喃道:“这是有人特意给吴阿蛮下的套啊。”


    沈钦问:“除了吴阿蛮以外,失踪了多少人?”


    小兵答:“除了吴都卫,共计四十三人,我盘问了共事者,他们是想趁夜色偷袭古月门,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魏思明苦笑道:“他们是觉得我贪生怕死,想自己去给小将军报仇。”


    沈钦默然。


    这么艰难的时刻,这群人的心还不齐,这让他几乎看不到一点成功的希望。


    魏思明不停地叹气挠头,那双熬了一夜的眼睛越发红了,过了好半晌,他欲言又止地看了看沈钦,沈钦知道他想说什么,忙道:“如果只有一个吴阿蛮,我可以潜进古月门看看,但是不一定能救出她,现在四十多人被抓,看都不用看,神仙都救不出来。”


    魏思明的心思被看穿,尴尬地扯出一个苦笑。


    其实他们都知道,从吴阿蛮轻举妄动的那一刻起,主动权就不在他们手里了。


    魏思明从来不是个聪明人,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仍是个副将,他想不出什么高明的法子,只能闷头一刻不停地带兵演练迷踪阵,沈钦都怕他猝死,执意跟他换手,才让他歇了两个时辰。


    天还未大亮,万籁俱寂,突然,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划破天空,唤醒了迷迷糊糊的昭月人们。


    魏思明本就只是合衣眯了一会儿,闻声迅速起身,他掀开帐帘迎面撞上沈钦,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沈钦面色凝重地道:“魏将军来看看就知道了。”


    天将破晓,世间万物先后显现出隐约的轮廓,古月门高大的围墙镀上了一层浓重的青黑色,拱形门洞宛如一张吞噬一切的深渊巨口,此时此刻,那高大的围墙边每隔一段距离就挂着个什么东西,远看就像农户们房檐上挂的玉米或者辣椒。


    魏思明问道:“那是什么东西,古月门在搞什么阴谋诡计?”


    沈钦轻声道:“是夜袭古月门的人,吴都卫他们。”


    魏思明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往前跑了好几步,想要看清楚,被沈钦拉住手腕,沈钦冲他摇了摇头。


    魏思明有些无措地道:“那刚才的声音?”


    沈钦的话印证了魏思明心中的想法:“他们杀了个人。”


    魏思明捶胸悲愤地吼道:“这些狗日的,老子宰了他们!”


    然而,狠话无用,他们必须想办法救人,魏思明问沈钦有没有办法,沈钦无奈道:“我能从他们手上救下一个人,最多两个人,但此举势必会激怒他们……”


    要是贺星河在就好了,以他的修为,说不定能同时救下所有人。


    半柱香后,一个戴着黑色面具的男子懒懒爬上墙头,他打了个哈欠,嚣张地对着魏思明喊道:“魏将军,这几日风餐露宿,辛苦了啊,今天又害你一大早爬起来,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魏思明听他若无其事地寒暄,出离愤怒:“放你娘的屁!莫废话,若不放人,老子弄死你祖宗十八代!”


    面具男子笑得前仰后合:“那就辛苦将军了,毕竟我都不知道我家祖宗十八代在哪里。”


    魏思明还要说什么,沈钦抓住他,摇了摇头,魏思明喘了几口气,发热的头脑终于冷静了下来,遥遥看向面具男子,问道:“你们怎样才肯放人?”


    面具男子:“既然将军这般快言快语,我也就直说了,要我放人可以,只要你们这些人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并且承诺,永不进犯古月门,我就放人。”


    魏思明气得胡子乱颤,差点又要破口大骂,沈钦拉了一下他的手臂,他才把一连串的粗口咽回去。


    此时此刻,骂人没有意义,只会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面具男子看了一眼沈钦,道:“将军,我给你一柱香的时间,一柱香后,我会杀一个人,若你那时还没想好,我会再杀一人,如此往复,直到把他们……杀光。”


    魏思明没有耽误时间,很快叫来他的部下们商议起来,众人各执一词,七嘴八舌,争论得唾沫横飞,还没得出一个结果来,一柱香的时间就到了。


    面具男子居高临下,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道:“时间到,魏将军,你怎么说,是眼睁睁地看着你的兵、你的战友死,还是……撤兵?”


    魏思明进退维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面具男子几番催促,魏思明才沙哑着嗓子道:“你们害我洛宁城那么多条人命,搞得洛宁城血流成河,若我此刻撤兵,百姓、王上会怎么想我?昭月国国威何在?”


    面具男子挺直了腰背,冷笑道:“这么说来,你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魏思明的腮帮子绷得死紧,嘴角起了个很大的燎泡,他死死地盯着面具男子,像是想将面具男子盯出个窟窿来。


    挂在墙头的吴阿蛮突然大喊:“昭月国千秋万代!”


    其余人也跟着大喊:“昭月国千秋万代!”


    他们英勇赴死的态度激怒了面具男子,面具男子瞬间掠到吴阿蛮上方,怒斥:“愚蠢!你这么想死,那就从你开始!”


    吴阿蛮吼得比他还大声:“来啊!怕死的不是好兵!你不从我吴阿蛮开始,我都瞧不起你!兄弟们,我先走一步,咱们黄泉路上再聚!”


    魏思明仰望着她,虎目含泪。


    吴阿蛮见面具男子还不动手,竟率先唱起了歌,那是军中男儿都会唱的歌,她一开口,无论挂在城墙上的,还是站在城墙下的昭月人都跟着唱了起来,歌声嘹亮又悲壮,声震云霄。


    面具男子竟对这群蝼蚁一样的凡人生出了畏惧之心,他一扯鞭子,将吴阿蛮拉了上来,软剑缠上吴阿蛮的脖颈,稍一用力,吴阿蛮就会血溅当场,面具男子扬起一个快意的笑,然而,他很快发现他扯不动他的软剑,无论他如何用力,缠在吴阿蛮脖子上的软剑都在不可抗拒地慢慢松开。


    面具男子大叫一声:“何方神圣!”


    他话音刚落,就被一股强横的力量扯下墙头。


    随着第一缕晨光洒落墙头,一身白衣的贺星河如降世神祇,周身萦绕着莹润白光,缓缓落于人间,他伸出右手,掌心向上,挂在墙头的人质齐刷刷崩断绳子,像是被什么人托举着一般,毫发无伤地到了地面,有些人涕泪满面,紧紧闭着眼睛,犹不知是在人间还是黄泉。


    魏思明喃喃道:“仙人啊仙人。”


    吴阿蛮愣愣地看着贺星河,傻傻地道:“世上竟有这等样的人物。”


    沈钦惊喜极了,几步跑过去喊道:“星河,你怎么来了,我刚刚还在想,要是你在就好了,一定能救他们。”


    贺星河也笑了,轻声道:“心有灵犀。”


    他眼里情意款款,便又只是个寻常男子了。


    第64章


    贺星河被以吴阿蛮为首的人们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致谢,他这辈子没被这么多人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颇有些手足无措,人群之外的沈钦接收到他的“求救信号”,反而故意走开了。


    这接地气的一幕让沈钦想到了修改版的《星河传》,黑化后的贺星河就像瘟疫,所过之处,人人避之不及,大家唾骂他、诅咒他,却又恐惧他、臣服他,他那样俊美,然而,根本没有人敢看他的眼睛。


    沈钦心想,这样很好,现在的贺星河更有人情味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转变。


    有小兵跑过来找沈钦,说魏将军找他,沈钦快步走进军帐,只见面具男子被麻绳捆成了爬虫,全身上下只剩眼睛能动,八个卫兵如临大敌地围着他,没人敢靠近。


    魏思明见沈钦过来,殷勤地迎上来道:“公子,你看这样行吗?他会不会变成小飞虫逃走?”


    沈钦:“……”


    这些人到底对修真者有什么误解?


    被五花大绑的面具男子亦哼笑一声,嘲笑道:“我不只会变飞虫,还会变大蛇咬你们,你们可得看好我。”


    沈钦几步走过去,往那面具男子嘴里塞了一粒药丸,回身和魏思明道:“十日内,他和常人无异,将军放心审。”


    魏思明点点头,随即重重一脚踢过来,面具男子的面具摔出去老远,右颊高高肿起,张嘴就掉下一颗带血的牙。


    不等面具男子开口说话,魏思明紧接着又是一拳,他用了十分的力气,面目狰狞,看上去像是想把面具男子打死。


    沈钦受不了这种纯粹的暴力,便打算出去透透气,等魏思明严刑逼供完了再进来。


    他一掀开帐帘,就有一道人影疾风似的卷进来,他连忙让到一旁,来人果然是吴阿蛮。


    魏思明嘀咕道:“一个两个的,都不知道要通传吗,小将军在世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这么随意。”


    可惜吴阿蛮根本没在听他说话,她双眼直勾勾地看着面具男子,表情很奇怪,魏思明深知她的脾性,生怕她一个冲动将面具男子打死,于是忙拽住她,道:“别冲动,这人我还有用。”


    吴阿蛮甩开魏思明,缓缓走到面具男子面前,叫道:“湘红?”


    沈钦和魏思明都一头雾水。


    难道吴阿蛮认识这面具男子?


    面具男子咧开嘴,道:“被你看出来了?”


    吴阿蛮愤愤道:“你为什么要扮成歌女骗我?可笑我白长了一双招子,连你男扮女装都没看得出来。”


    面具男子沉默片刻,才说:“各为其主罢了。”


    魏思明要说什么,被沈钦拦住,沈钦冲着魏思明摇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面具男子未必愿意和魏思明说什么,但他和吴阿蛮的交谈说不定可以透露一些信息。


    吴阿蛮悲愤不已,不知是哭是笑:“那日你腹痛,我要带你去看郎中,你还说是因为月事来了,真是荒天下之大谬,你一个大男人哪来的月事?”


    面具男子避开吴阿蛮的视线,风马牛不相及地说道:“这么多年来,你是唯一一个对我好过的人,如果可以选择,我也不想害你,但主上下了命令,我也没有办法。”


    沈钦眼神微动,好在吴阿蛮也问出了他最想知道的问题。


    “你的主上是谁?”


    面具男子笑了,用女人般柔媚的声音说道:“就算告诉了你们又有什么用,一来,你们根本不认识他,二来,就算你们所有人一起上,也奈何不了他。”


    “你的主上是容函吗?”


    面具男子诧异地看了一眼沈钦,似乎意外沈钦竟然知道容函。


    沈钦一看面具男子的表情就知道他认识容函,就算容函不是他口中的主上,只怕地位也不低。


    面具男子神秘一笑,道:“阴影终会降临,等到那一天,主上会是所有人的王。”


    此后,面具男子不再开口,他已存了死志,无论吴阿蛮如何严刑拷打、言语辱骂,都没能从他嘴里再撬出一个字。


    沈钦走出帐篷,一眼见到熟悉的背影,心跳竟漏了一拍。


    他跟贺星河相识这么多年,彼此是对方最为熟悉之人,在一起才几天,就改变了一切,他现在看到贺星河竟有些紧张,手心出汗,口干舌燥。


    “师兄。”


    贺星河转身走过来,他专注地看着沈钦,沈钦面皮不自觉地发红,眼神闪躲,没话找话地道:“你可是下凡的仙人,他们怎么肯放你走的?没让你求个雨啊什么的?”


    这个玩笑十分生硬,贺星河没有接茬,他伸手握住了沈钦的手腕,低声道:“师兄,我决定帮这群凡人。”


    沈钦大吃一惊:“为什么,是因为我吗?!”


    贺星河莞尔一笑:“是也不是,师兄于我重逾性命,师兄决意要趟这趟浑水,我若袖手旁观,只怕师兄从此和我老死不相往来。”


    沈钦忙解释道:“我不会……”


    贺星河打断他:“我知道,只是逗一逗师兄。”


    沈钦:“……”


    贺星河说:“也不全是为了师兄,我懂唇亡齿寒的道理,若全天下都被影鬼控制,紫霄宫岂能独善其身,我今天来此,是救他们,也是自救。”


    气氛尴尬而暧昧,沈钦有心说几句话缓和一下气氛,奈何脑子就像是被冻僵似的,一句俏皮话都说不出来,他刚说了一个“你”字,就被旋风似的带离原地,顷刻间来到荒芜一片的柿子林。


    贺星河将他按在柿子树上,低头急切地吻了过来,沈钦有些意外,然而,在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前,他就已经揽住了贺星河的脖子。


    这里距离昭月大军驻扎的地方不远,随时可能有卫兵过来巡逻,沈钦心里担心,便有一线神志始终注意着周围的声响,偏偏贺星河越吻越投入,迫得他也忍不住动情,那一线神志便在清醒和沉沦之间挣扎,最终彻底万劫不复。


    有那么一个瞬间,沈钦的思绪飞到了九霄云外,他想起了一个朋友,那个朋友叫原深。


    原深是他朋友圈里长相最帅的,也因此桃花不断,他最短的一次恋情仅维持了一个星期,他们都以为这个孔雀男会浪荡到四十岁,谁知道在他二十八岁生日那年,他就在朋友圈高调示爱——帮女方示爱。


    大意是女方爱他成狂,既然她那么喜欢他,他就勉为其难地同意了吧。


    他还说自己爱喝现煮的红茶,不爱喝外面的饮料,女方就天天煮给他,让他用保温杯带去上班,几年如一日,这份心实在让他感动。


    沈钦后来也见过原深的女友,那女孩长相十分普通,扔人堆里就找不着,细看却能发现,她身上有股温婉沉静的气质,沈钦实在想象不出她为爱痴狂的模样。


    可能爱情就是有股语言难以描述的奇妙魅力吧。


    沈钦不知为何会心一笑,转头对贺星河说:“星河,我想喝糖醋茶。”


    糖醋茶的摊子在二十里开外,贺星河买回来的时候尚且是温热的,沈钦口渴,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酸酸甜甜的糖醋茶解了沈钦的干渴,也让他忘却了奶茶可乐,他嘴里叼了根干草,仰面躺在荒芜的柿子林里。


    碧空如洗,是二十一世纪的电影中加了滤镜才有的澄澈景色。


    面具男子死了。


    魏思明大为震惊,他把看守的士兵叫过来盘问了好几遍,可惜这些士兵也冤枉,他们明明没有走开过,面具男子什么时候死的,他们也不知道。


    沈钦倒是不怎么意外,面具男子大约是个小头目,多少知道一些讯息,窝在古月门中的容函肯定会想办法灭口的。


    魏思明发了一通火,随后恭恭敬敬地问贺星河:“贺宫主,接下来该怎么办?”


    沈钦已经和贺星河商议过这个问题,贺星河心中有了主意,道:“接下来需要你们的配合。”


    天色擦黑之后,古月门中陆续亮起了灯火,议事的大殿空旷冰冷。


    容函高高站在上首,底下跪了一排手下,其中一个手下畏惧地看了一眼容函,瑟缩着肩说:“主人,紫霄宫那帮人明明已经离开了,我也不知道贺宫主为什么突然回头趟这趟浑水,但我相信云相,他一定不会透露主人的计划……”


    他话音刚落,就有数根银色丝线洞穿了他的手腕,他惨叫了半声就连忙咬牙忍住,连连磕头。


    容函冷哼道:“都是借口!”


    那手下抖着声音道:“属下知错属下知错!”


    容函缓缓走下台阶,思索道:“贺星河修了《戮神录》,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对付他不是我们的任务,主上自有办法。”


    那手下小声道:“我们当年害了贺鹏举夫妇,只怕我们不找他,他都会来找我们。”


    容函笑了:“难道我会怕他?单打独斗我不一定打得过他,但他有个致命弱点。”


    那手下声音更小了:“是什么?”


    容函瞥了那手下一眼,意思是这么重要的事情能告诉你?


    容函回身走上台阶,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一道疾风擦过他耳边,大殿左侧燃烧的火把猛然熄灭。


    容函厉声喝道:“谁?!”


    第65章


    大殿中无风,然而,大殿右侧的火把猛烈摇晃,那火苗就像受到剧烈惊吓的小动物,抖得跟筛糠似的。


    胆敢夜闯古月门的绝不是什么泛泛之辈,敢这样明目张胆挑衅的,更让容函忌惮莫名,他四下环顾,抬头朗声道:“远来是客,道友何不现身,你我小酌一杯可好?”


    “呵。”


    像是回应容函的邀请似的,大殿外传来一声嘲弄的轻笑,随即,接二连三的惨叫声刺破夜空,容函疾奔出去,只见四个巡逻的弟子倒在台阶上,腹部皆是血肉模糊,他再定睛一看,那细小的、成片的贯穿伤痕竟像是他的手笔。


    在他的地盘,模仿他伤他的手下,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容函怒火中烧,侧头对追出来的手下说:“吩咐下去,给我搜!他但凡还在古月门,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敢到我面前来撒野,我必剥下他一层皮来!”


    古月门中顿时响起纷乱的脚步声,在容函的命令下,他所有手下倾巢出动,搜寻进犯之人。


    突然,有人指着议事大殿外那颗大树的树顶,大喊:“在那儿!”


    众人一抬头,只见树梢上站了个白衣人,他身披月光,银色面具遮去半边脸,半边身形隐在繁茂的枝叶后,乍一看竟不似凡间人物。


    容函闻声赶来,白衣男子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好似要将他的脸盯出个窟窿来,容函不由得心头发毛,就在他以为白衣男子即将对他下手的那一瞬间,白衣男子果然动了。


    他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根鞭子,红色鞭影如漫天飞雨洒落,众人都没看清楚,就被接二连三地抽倒在地。


    容函怒道:“你不是古月门的人,你是谁?!”


    他飞身而上,手腕中的银色丝线疾射而出,白衣男子脚步轻点,脚下的树干寸寸折断,应声摔落,掉落的树枝挡住了容函的视线,他正寻找白衣男子的身影,突然面颊一痛。


    ——白衣男子照着他的脸就是狠狠一鞭!


    这一鞭裹挟着巨大的力量,登时抽得容函皮开肉绽!


    容函大叫一声,怒火直冲头顶,若说他原本只使出了八分修为,还存了些试探白衣男子的心思,此刻就是毫无保留了,白衣男子适时的一声轻笑更是雪上加霜,容函牙关咬得死紧,简直恨不得将白衣男子生吞活剥。


    白衣男子使鞭子使得不称手,先后露出几个破绽,险些受伤。


    他且战且退,一路退至古月门城门,他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突然对容函微微一笑,随即跃下城墙,若容函更清醒些,就会察觉出些许不对劲,但他脸上血淋淋的鞭伤正火辣辣得疼,这让他一心只想抓住白衣男子,吃他的血喝他的肉!


    容函追出城门后陡然跌入一片迷雾之中,身边的人全都消失不见,他抬手一摸脸,只摸到一片光滑的皮肉,心头立刻一咯噔。


    他中计了。


    沈钦和贺星河商议,使了个调虎离山之计,贺星河手执鞭子戴上面具夜闯古月门,将容函和他的那群狗腿子引到迷踪阵里困住,沈钦趁机潜入古月门救出谢红衣他们。


    此时此刻的古月门防守极其薄弱,沈钦又已经探过一次,于是轻车熟路地打晕看守之人,打开牢门,将谢红衣和其他被关押的古月门弟子放了出来。


    谢红衣仅着中衣,通身鞭痕,白色中衣血迹斑斑,沈钦叹了口气,将看守人的外袍剥了下来,递给了谢红衣。


    谢红衣容颜憔悴,双目无神,再没有过去那般盛气凌人的模样,她轻声冲沈钦致谢,在身边弟子的搀扶下勉强站稳。


    时间紧迫,几个没受伤的古月门弟子护在谢红衣周围,紧随沈钦,警惕又快速地撤退,走了不多会儿,谢红衣的外袍渗出了血迹,但她一声未吭,甚至没有慢下脚步。


    沈钦忍不住道:“慢点儿。”


    谢红衣坚决地摇了摇头:“不行,万一他们杀个回马枪怎么办。”


    走了没多会儿,谢红衣突然停住脚步,道:“可否耽搁沈公子一点时间?”


    沈钦:“你说。”


    谢红衣以前得罪过沈钦,现在要开口让他帮忙也就格外艰难,但她还是说了:“以前我有些弟子被他们控制,但他们用完我那些弟子就丢弃了……”


    沈钦打断她:“我知道他们关在哪里。”


    那群人像病重的老狗一样,被关在一个大房间里,沈钦找到钥匙打开门,还有两个人试图扑上来撕咬他,沈钦躲开之后趁势抓住二人,干脆利落地毁了二人的修为。


    他很快如法炮制,废了所有人的修为,也把他们变成了清醒的凡人,清醒之后,他们有些人迷茫,有些人激动,有些人义愤填膺。


    沈钦不由得提醒道:“各位,要叙旧以后有的是时间,我们赶紧离开这儿。”


    迷踪阵只能拖住容函,杀不死他,等他察觉不到不对劲,一定会立刻回返,他们要在他回来之前离开。


    天边一轮红日在厚厚的云层中若隐若现,第一缕晨曦驱散黑暗洒落人间。


    沈钦带着谢红衣等人回到惊雷门,靳寒舟早已候在门口,看到沈钦,他有些着急地说:“我差点以为你们今天回不来了。”


    沈钦摇摇头,问道:“我师弟呢?”


    靳寒舟:“贺宫主还没回来,不过他修为高深,放眼整个修真界也鲜有敌手,你不用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


    沈钦知道贺星河有多恨容函,万一他不顾一切地想要杀了容函,未能全身而退怎么办?


    “咳咳!”


    谢红衣咳嗽了两声,挪开手的时候,手心里都是星星点点的红,扶着她的弟子赶忙道:“我们门主受了重伤,能找个地方让她休息一下吗?”


    靳寒舟身后的小厮忍不住呛声:“你们要不要脸,要不要我提醒你们,是谁把我们惊雷门害到如今这个地步的?”


    那弟子杏眼圆睁:“你——”


    谢红衣抬手拦住她,低声道:“我们另寻去处吧?”


    可如今除了受沈钦等人庇护的惊雷门,又有什么去处是安全的?谢红衣又受了重伤,就这么离开,不出两天就会被容函再次抓回去,然而,谢红衣的脚步没有一丝犹豫。


    她好像一辈子都这样挺直着脊背,不肯有半分弯曲。


    靳寒舟突然朗声道:“谢门主,你欠我一句道歉。”


    谢红衣回头,她紧紧地咬着牙关,腮帮子用力到颤抖,好似靳寒舟要的不是一句轻飘飘的道歉,而是她的命,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那铁板一般刚直的脊梁骨像是被谁抽走一般,整个人软软地倒到地上。


    她身旁的弟子惊呼:“门主!”


    这些小弟子又惊又怒,含怨看了一眼靳寒舟,靳寒舟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扔下一句“带她进来”,转身离开。


    谢红衣昏迷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傍晚才悠悠醒转,她一醒来就挣扎着下地,让弟子搀着她去见靳寒舟。


    靳寒舟看到她一点都不意外,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来找他,但当谢红衣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是吃了一惊。


    谢红衣的弟子伸手拉她:“门主,你……”


    谢红衣挥开她的手,直视着靳寒舟的眼睛道:“这世上没有什么痛比得上失去挚爱,仿佛余生每一刻,都受千刀万剐,我这一跪是替梦雨跪的,你我两派的争端始于此,无论如何是她之过,也是我不教之过,请靳门主原谅。”


    靳寒舟静默片刻,道:“我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但大局为重,我也不会敢门主走,门主就留在惊雷门好好养伤吧。”


    谢红衣愣怔片刻,眼睁睁看着靳寒舟甩袖离去。


    靳寒舟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顿住脚步,道:“谢门主可知道,那日王爷来惊雷门求我们救你,就是跪在那里自尽的。”


    谢红衣愣愣地低头,只见砖缝之间仍有血迹,她痴痴地看着这血迹,许久说不出话来。


    靳寒舟离开许久,谢红衣仍回不过神来,她的弟子担忧极了,想要扶她起来,谁知她突然吐出一大口血,涕泪满面地大喊:“啊——”


    那声音充满极致的痛苦,扶着谢红衣的弟子亦忍不住掉泪。


    第66章


    天色将将擦黑,沈钦坐在房间里百无聊赖地解九连环,可他心思全不在九连环上,隔一会儿就看一看门,他看了好几回,终于,有人敲门了,沈钦迫不及待地起身,双手拉开门。


    门外,小厮提着食盒受宠若惊地看着沈钦:“公子是饿了吗,等久了吧,明日我早点把饭送来。”


    沈钦失望地道:“不用,我不饿,你把饭拿走吧,给其他人吃。”


    不多会儿,又有人敲门,沈钦再次迫不及待地开门,门外站着靳寒舟。


    沈钦的失望溢于言表:“靳门主这么晚有什么事?”


    靳寒舟慢吞吞地道:“我要想一下最近有没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不然你怎么这么不欢迎我。”


    沈钦忙道:“没有没有,我只是在等人。”


    靳寒舟有些意外:“贺宫主还没回来?”


    沈钦点点头。


    靳寒舟感慨道:“你真关心贺宫主,我娘还在世的时候都没这么关心我爹。”


    沈钦:“……”


    会不会说话?


    沈钦瞬间不想搭理靳寒舟了,无语道:“你找我到底什么事,没事我要休息了。”


    靳寒舟冥思苦想半晌,无辜地道:“我忘了。”


    沈钦:“……”


    他面无表情地关上门,“咚”的一声将靳寒舟关在门外。


    他回身走了几步,还没挨到凳子,门又响了。


    靳寒舟心里烦闷起来,快步走过去开门,想要怼靳寒舟两句,一抬头却愣住了。


    贺星河无奈道:“师兄这么不想见到我吗?”


    沈钦结结巴巴地道:“不是,我没有,真不是,我是,刚才那个……”


    沈钦明明不觉得自己紧张,然而,他话说不顺溜,脸也红了。


    他在心里生气地对自己怒吼:争点气啊沈钦,你是个见过世面的二十一世纪新新男青年,这么个小场面脸红个屁啊,更亲密的时候也没脸红啊!


    此时此刻的暧昧气氛令贺星河沉迷,他原本该和沈钦说说容函的事情,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就让他们暂时忘了一切纷纷扰扰,享受一个久别重逢的夜晚吧。


    隔天一早,沈钦犹在睡梦之中就被一阵敲门声唤醒,他要起身开门,一双手臂将他横腰拉了回去。


    “再睡会儿。”贺星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沈钦笑着拍开他的手:“说不定别人找我有事。”


    贺星河看着他的背影,眼里哪有一星半点的睡意。


    只是温存终有尽时,能多一刻是一刻。


    “靳门主?你大清早找我有何要事?”


    门外的靳寒舟错愕地抬头看了看即将升到头顶的太阳,疑惑道:“大清早?”


    沈钦:“……”


    沈钦厚着脸皮道:“最近太累了,我难得睡个懒觉。”


    靳寒舟:“好吧,我有事和你商量,要不,去你屋里坐一会儿?”


    沈钦脱口而出:“不行!”


    靳寒舟奇道:“为什么不行?”


    沈钦绞尽脑汁地想理由:“因为……”


    沈钦还没想到合适的借口,他的房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贺星河穿着昨天的衣裳,泰然自若地道:“靳门主,早。”


    靳寒舟愣愣地:“哦哦,早。”


    他打完招呼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分明已经不早了。


    靳寒舟顺嘴问道:“贺宫主怎会在沈兄房里?我早上去你房间,没见人影,还以为你还没回来。”


    贺星河淡淡道:“我昨夜与师兄秉烛夜谈,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沈钦忙道:“对对对,就是这样。”


    靳寒舟总觉得他这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有些怪怪的,可也说不出哪里怪,只得狐疑道:“你们师兄弟感情真好。”


    贺星河微笑:“那是自然。”


    靳寒舟来找他们确实是有正事,他问沈钦和贺星河,从古月门带回来的那些受伤的人该如何处理,他们修为全废,有些人受伤还很重,若无郎中医治,只怕很快就要死了。


    沈钦提议:“洛宁城中没有郎中吗,请两个回来,我师弟有银子。”


    靳寒舟摇摇头:“不是银子的问题,我们惊雷门也薄有积蓄,暂时不缺银子,只是现在捧着银子也找不到郎中,因为先前那群人在洛宁城大开杀戒,搞得洛宁城人人自危,医馆酒楼已关了门,根本找不着郎中。”


    沈钦沉默半晌,转头看靳寒舟,刚好靳寒舟也在看他,二人四目相对,靳寒舟冲沈钦点点头。


    沈钦说:“那我派人去请我师父独孤无奇,有他在,应该能治好那些人。”


    靳寒舟点点头:“嗯!”


    贺星河突然说:“还有一件事,我觉得也该告诉你们,前天,我们把容函等人用迷踪阵困在古月门外,大约三个时辰后,他们突围而出,被早就埋伏好的弓箭手打了个措手不及,最后落荒而逃。”


    这件事情沈钦知道,但贺星河要说的,一定是沈钦不知道的部分。


    “如果我当时就跟魏思明告别,那我早就回来了,不会等到昨晚。”


    沈钦福至心灵:“你去跟踪容函了?!”


    贺星河点点头。


    沈钦第一反应就是:“你杀了他?”


    贺星河摇摇头,深邃的眼里没有任何情绪,但沈钦能够想象他在跟踪容函时候的千百次动摇,他有多敬重贺鹏举夫妇就有多恨容函,恨得多年来寝食难安,再见到他的下一刻就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


    贺星河说:“我没有杀他的原因就是我跟踪他的原因——我怀疑他身后还有真正的幕后黑手。”


    沈钦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那你看到那个幕后黑手了吗?”


    贺星河摇摇头,道:“没有,但我传令给方圆了,让他接替我继续跟踪,而且……我看到谭海了。”


    沈钦叹了口气,道:“昆仑宫果然搅进去了。”


    风雨欲来。


    天上云层压得极低,乌压压一片劈头盖脸地涌动而来,随时会降下一场暴雨。


    沈钦和贺星河一起来寒月竹海请独孤无奇出山。


    漫天竹海遮天蔽日,只在人脸上漏下星星点点的光点,贺星河半张脸隐在一片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为什么不把我们的关系告诉靳门主?”


    沈钦愣住了,他以为这是某种共识。


    一时没有人说话,竹叶飘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有一片叶子落到贺星河肩上,沈钦伸手拿开,被贺星河猛地反握住手,攥在手中。


    沈钦有些出神,贺星河却执拗地看着他的眼睛,想要一个答案。


    沈钦叹了口气,道:“为什么非要我说出来?”


    他挣开贺星河的手,独自向前走去。


    他是二十一世纪的现代青年,有着现代人的“聪明”,如果一段恋情明知不会长久,他就不会高调地在朋友圈晒出来,免得分开后还要向亲朋好友解释。


    这样两个人都体面。


    “哟,我的宝贝徒儿终于想起来有我这个师父了?”独孤无奇阴阳怪气的声音在竹海中响起。


    不等沈钦搭话,他又嘲讽道:“两个大男人在这拉拉扯扯的干嘛,跟人家小两口似的。”


    沈钦脑子一热,仰头道:“我们就是小两口。”


    独孤无奇明显被口水呛到了:“咳咳咳咳你说什咳咳咳咳什么?!”


    沈钦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我说,我喜欢我师弟,和他是一对。”


    独孤无奇噎住了,过了好半晌,才憋闷地道:“光天化日之下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你要不要脸,赶紧给我滚进来!”


    竹海的阵法撤去,漫天竹海变成了一小片竹林,沈钦眼角余光瞟到贺星河上扬的嘴角,自己也莫名开心起来。


    他忽略自己发烫的耳垂,故作若无其事地道:“啧,这老头儿还知道不好意思呢。”


    独孤无奇生气地喊道:“我听得见!”


    沈钦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走了几步,他偷偷握住了贺星河的手。


    贺星河装模作样地挣了两下,没挣开,只能被沈钦握住了手。


    天星门还是一样的安宁静谧,与外面的纷纷扰扰相比,此处竟有些像世外桃源了,只是,独孤无奇的脾气依然还是那么古怪。


    他一看到沈钦和贺星河牵在一起的手,就跳了起来,瞪着眼睛道:“两个大男人还牵手,也不害臊!”


    沈钦原本真有些害臊,一听他这么说,顿时来了劲:“怎么了,大男人就不能牵手了?谁规定的?我不止要牵手,我还要亲嘴呢!”


    独孤无奇和贺星河都震惊地看着沈钦。


    沈钦强装镇定:“当然,这就不能让你看到了,但是——我和师弟在一块儿,又没伤害谁又没碍着谁,世道如此艰难,找个情投意合的人容易吗,你看你这都大半辈子了,不也没找到么。”


    独孤无奇脱下靴子就砸了过来。


    沈钦笑着躲开:“不是不是,我开玩笑的,师父你还年轻,只要你愿意,一定能给我找个师娘。”


    独孤无奇从鼻子里吭了声气,像是在说:这还差不多。


    沈钦敛起笑,正色道:“师父会阻挡我们吗?”


    独孤无奇阴阳怪气地道:“我阻挡的话,你会听吗?”


    沈钦坦然道:“不会。”


    独孤无奇翻了个白眼:“那我费那事干嘛,只要你们两个二百五别在我面前卿卿我我,我才不稀得搭理你们。”


    沈钦松了口气。


    他在这个世界最亲近的,除了贺星河,也就只剩独孤无奇了,独孤无奇不反对,他会轻松很多。


    对于贺星河来说,这能算见了家长吗?


    希望他能开心一些。


    独孤无奇将两人的暧昧收入眼底,直起鸡皮疙瘩,粗声道:“你们大老远来我寒月竹海,就是为了当我面明送秋波来的?”


    沈钦哈哈哈笑道:“是啊。”


    独孤无奇:“……”


    他很快说明来意,独孤无奇也干脆地答应出山,帮助他们治病救人。


    独孤无奇嘀咕道:“早在你第一次来寒月竹海,我就知道,我的安生日子到头了。”


    第67章


    受伤最重的是谢红衣,独孤无奇给她看诊后说:“我能治你的外伤,但你内息岔乱,心脉淤堵,言谈间神思不属,也不甚关心自己的伤势,我问你一个问题,你想死吗?”


    谢红衣愣住了,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她短短几天之内失去了情人与女儿,门派亦七零八落,问她她想死吗,她一时答不上来,但若问她想不想活,那肯定不太想。


    “好良言难劝该死鬼,大慈悲不渡自绝人,你这伤,我治了浪费时间,另请高明吧。”


    谢红衣的弟子急道:“你这人——”


    谢红衣使了个眼色,她那弟子立刻噤若寒蝉。


    谢红衣费力地抬起上半身,欠身道:“多谢独孤门主,秋月,送客。”


    秋月心直口快,拉长着脸敷衍地送完独孤无奇,就回到谢红衣床边,竹筒倒豆子般地说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一个小破门派的门主还拿乔了,真拿自己当瓣蒜了,我们风光的时候,他们可不是这样的。”


    谢红衣淡淡道:“我们不风光了。”


    秋月噎住了。


    秋月愤愤不平,可事实如此,她也不知该怎么劝慰谢红衣。


    谢红衣偏头看向窗外,眸中波澜不兴。


    七日之内,独孤无奇就治好了所有受伤之人,就连靳寒舟的沉疴暗疾,他都配了药浴,准保用后如脱胎换骨。


    这之后他就闲来无事,沈钦让人去山上挖了许多药草回来给他捣鼓,如此两日之后,他神神秘秘地递给沈钦一个小罐子。


    “这个你拿去。”


    沈钦奇道:“这是什么?我又没生病,不需要药膏。”


    独孤无奇挤眉弄眼地道:“快收下,难道师父还能害你吗?相信我,师父做的东西肯定比外面的野郎中好用。”


    沈钦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该不会是……”


    独孤无奇连连点头:“就是啊!”


    沈钦的耳朵突然爆红,声音都变了调:“你你你为老不尊!”


    独孤无奇也尴尬起来,讪讪道:“不要拉倒,哼,我还不想给你呢,好心当驴肝肺。”


    他一边说一边向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沈钦别扭地叫住了他:“咳咳,那什么……既然你花了那么多心思,扔掉也太可惜了,给我吧。”


    独孤无奇傲娇道:“你让我给我就给?”


    他嘴上这么说,还是远远地将手中的白瓷瓶抛给了沈钦。


    沈钦摩挲着白润的瓶身,脑海里都是不可言说的旖旎幻想,想着想着,他不由得笑出了声,谁知道,一抬头就撞上独孤无奇嫌弃的表情。


    沈钦吃惊道:“你还没走?”


    独孤无奇:“……”


    沈钦很少在独孤无奇脸上看到这种复杂的、深沉的、欲言又止的表情,于是问道:“怎么了,师父?”


    独孤无奇思索片刻才说:“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这些,你会不会觉得我婆婆妈妈,我只是觉得如果你师娘还在世,她应该会跟你唠叨这些道理。”


    沈钦大吃一惊:“我还有师娘?”


    独孤无奇想笑,然而,嘴角的弧度还没弯得起来,就沉甸甸地坠了下去,“你怎么就不能有师娘了,别瞧不起你师父,我年轻的时候长得不比贺星河差,不知道迷死多少小姑娘呢。”


    独孤无奇年轻时长相如何已不可考,但他那时,确实是有娇妻在侧。


    那时候的天星门是个神奇的门派,若说它入世,一个寒月竹海将他们与外界隔开,他们分明避世而居;若说它出世,门主夫人和大半门人都是凡人,远不像其他门派那样,视凡人如蝼蚁。


    独孤无奇的妻子楼温婉就是个普通的凡人女子,她性情温婉,待人和善,一点没有门主夫人的架子,而且,她还有一手好厨艺,整个门派上下,没有人没尝过她的手艺。


    独孤无奇落寞地说道:“我那时候不知道自己的日子过得有多好,也不觉得她重要,只觉得自己了不起。”


    后来,他的自大受到了惩罚。


    那一天,楼温婉的一个旧友来信,说她踏青时不慎小产,心中郁郁,时常有自绝的冲动,希望楼温婉能去看看她,楼温婉就跟独孤无奇商议,要他陪她一起去拜访旧友,独孤无奇恰好钻研一个药方,不耐烦地拒绝了她,他语气不好,楼温婉一气之下跑出了寒月竹海,独孤无奇没有立刻去寻她,隔天在寒月竹海外面的树林里发现了她的尸体,她已被野狼咬得面目全非。


    独孤无奇抱着楼温婉的尸体嚎啕大哭,从白天哭到黑夜,从晴空万里哭到暴雨倾盆,门人都劝他下葬楼温婉,他不肯,他想尽办法建了个冰窖,将楼温婉的尸体冻了起来,从此不眠不休地钻研复活之术。


    他不再管天星门中的大小事务,门人也渐渐对他失望了,接二连三地离开了天星门,只剩独孤无奇孤家寡人。


    当然,复活之术依然毫无进展。


    独孤无奇自嘲地道:“这世上哪有什么复活之术,修真者若魂魄未散尽,还能以某种秘法炼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人死了,就是死了。”


    沈钦没想到独孤无奇竟有这样一段过往,想要安慰他都无从安慰起。


    独孤无奇说:“我说这么多是为了告诉你,好好对贺星河,不要怕他对不起你,他若对不起你,你几年就忘掉他了,可你若对不起他,那你一辈子都忘不掉他。”


    沈钦心神一震,几乎疑心独孤无奇知晓他和贺星河之间心照不宣的约定。


    早在一开始,他就和贺星河说过,他迟早有一天会离开的,贺星河自己也接受了,不能算他对不起贺星河。


    沈钦如此这般地安慰自己。


    隔天晚上,独孤无奇嚷嚷着要吃顿好的,靳寒舟就让厨房做了一桌好菜,叫了沈贺等人,打算热热闹闹地吃个晚饭。


    他还叫了谢红衣。


    谢红衣惊讶于他的邀请,但靳寒舟没有解释,大敌当前,他只有暂时将仇恨埋在心底,一切以大局为重。


    谢红衣果然来赴宴了,她在宴席上敬了靳寒舟一杯酒,郑重其事地道:“多谢靳门主不计前嫌,收留我古月门众人,叨扰多日,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来日定当重谢。”


    靳寒舟听出她言外之意,惊讶地道:“你要走?”


    谢红衣点点头:“多亏独孤门主妙手回春,我伤势恢复得差不多了,也是时候将我古月门夺回来了,前两天我派了弟子打探,古月门现在就是个空壳,容函他们早就向北去了,我们趁机夺回古月门,应该不是难事。”


    靳寒舟点点头。


    谢红衣又转向沈钦和贺星河,道:“这次对付影鬼,我与诸位站在一起,但有差遣,我古月门众人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贺星河亦颔首道:“谢门主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也尽管开口。”


    如今,他们只有一条心,才能有更大的胜算。


    宴席未散,就有小厮前来向靳寒舟通报:“门主,有个自称叫魏思明的人前来拜访。”


    沈钦摸着下巴玩笑道:“魏将军怎么这么晚过来,难不成是知道我们今晚吃得好,特意来蹭席面的?”


    靳寒舟吩咐小厮:“让他进来。”


    魏思明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走在一个黄衣男人的右后方,观其姿势神态,既是保护,又有臣服,众人几乎立刻猜出了黄衣男人的身份。


    黄衣男人果真是昭月国国主曹奇,单论容貌,他与曹绍和相差太多了,曹绍和身量高挑,面容俊朗,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公子模样;而曹奇身量一般,面容更是平凡,他比曹绍和大不了几岁,两鬓却已染上了白霜,面上皱纹如刀削斧凿,又深又重,像是受了几辈子的磋磨,哪有半分国主气派?


    靳寒舟让人添了两副桌椅碗筷,让魏思明和曹奇落座。


    曹奇喝酒很爽快,说话也意外地坦诚:“我知道你们很多人都觉得我是个没什么本事的人,我也确实没什么本事……”


    魏思明着急地道:“王上莫要如此自轻,若不是您,这天下百姓早被乌孙兰扒皮吃肉了!”


    曹奇就像没听到魏思明的恭维,平静地道:“我娶了很多妃子,生了许多子女,又靠子女联姻拉拢各方势力,勉力支撑昭月国与叔覃国对抗,民间许多人暗地里笑我是卖女儿的国王,我的丞相让我揪出这些声音,我说何必呢,别说他们只是背地里说,他们就算当着我的面说,我也没有那个心力与他们置气,我儿女的名字,我有时候都会叫错,哪有空在意这些,当这个国王,已经耗尽了我的全部心血。”


    “我不是个好丈夫,好父亲,甚至也称不上是个好人,但我一定会是个好国王,若我有朝一日统一了这片土地,我承诺,会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曹奇今日是来推心置腹地袒露心扉的,同时也是向修真者要一份表态。


    在场众人没人吭声,最后,是贺星河先开的口,他敬了曹奇一杯酒,缓声道:“紫霄宫愿祝王上一臂之力。”


    随后,靳寒舟和谢红衣也都先后表态。


    “惊雷门愿祝王上一臂之力。”


    “古月门愿祝王上一臂之力。”


    曹奇神色动容,魏思明虎目含泪。


    夜色逐渐深浓,窗外的海棠在风中摇曳,鲜妍艳色一点点被夜色吞没。


    第68章


    沈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摸了摸身旁,没人,他揉了揉眼睛,翻身坐了起来,正好这时候,贺星河提了个食盒推门进来。


    沈钦问:“你去哪儿了?”


    贺星河说:“给你买了馄饨面。”


    贺星河什么时候起来的,沈钦竟不知道。


    自从他上次在寒月竹海对贺星河表明心迹,贺星河就在他房间住下了,刚开始的时候,沈钦很不适应,洗澡的时候都不好意思脱衣服,又不好意思表现出自己的不好意思,只得背着贺星河强作镇定。


    说来也怪,他们再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反为这点小事心如擂鼓。


    沈钦暗自琢磨,要是被靳寒舟撞见他们睡一个房间,该怎样跟靳寒舟解释,既然贺星河想公开,那他就不能隐瞒,但他琢磨许久也没想好,到底是该郑重其事还是轻描淡写地跟靳寒舟说他们在一起了。


    等他好不容易打好腹稿,靳寒舟再也没有大清早来找过他们。


    食盒一掀开,袅袅热气蒸腾,鲜美的面食香气顿时令沈钦食指大动,沈钦凑近了一看,见那馄饨面的面汤上还飘着零星香油和许多鲜绿的小葱,立时咽了口口水。


    贺星河失笑:“这么馋?”


    沈钦没空答他,迫不及待吃了两个馄饨,才眯着眼睛一脸满足地道:“你去哪儿买的馄饨面,那个老伯出摊了?”


    贺星河解释道:“曹奇雷厉风行,派了许多人在街上巡逻,一小半摊贩都正常出摊了,好几家医馆也都开门了。”


    沈钦一边吃一边抽空点评:“这个曹奇有几分本事,方圆呢,什么时候到?”


    “大部队明日傍晚就到,不过,方圆还要晚几天。”


    沈钦问:“他去跟踪容函有结果了没?”


    贺星河叹了口气,道:“他给我传信,说差点被容函发现,就不敢跟太近了,他准备留十个弟子远远观察,自己赶回来与我们会合。”


    沈钦又问:“东菱呢?”


    贺星河又叹了口气,道:“东菱去追踪谢晗的下落了。”


    方圆从未有一刻想过要放弃报仇,东菱一直陪伴着他,现在他有宫中事务在身,东菱就通过自己的路子打探谢晗的下落,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她就马不停蹄地赶去查探,如此反复数次,她连谢晗的一根毛都没见着,这次八成也和先前的许多次一样,竹篮打水一场空。


    东菱这个傻姑娘,已然把方圆的仇恨当成了她自己的仇恨。


    贺星河给沈钦买了一大碗馄饨面,沈钦没吃完,贺星河就把他剩下的小半碗几口吃掉了。


    “你看我干什么?”


    “呃……没什么。”


    贺星河吃他的剩饭吃得太过理所当然,以至于他说什么都显得小题大做。


    吃完早饭,贺星河就回他的房间修炼去了,沈钦则在自己房间里翘着脚看闲书——贺星河是他们当中修为最高的那个,也是他们当中修炼最刻苦的那个。


    午饭是靳寒舟亲自送来的,沈钦手里那本闲书正看到关键处,还以为进来的是小厮,头也不抬地挥挥手,道:“放那边,我等会儿吃。”


    靳寒舟叹了口气,沈钦才发现来送饭的不是小厮。


    “靳门主,怎么是你?”


    靳寒舟感慨道:“沈兄心真大,现在还有心思看闲书,大敌当前,前路莫测,人人都在抓紧时间修炼,你倒好,还翘个二郎腿。”


    沈钦将手中的书卷成筒摇了摇,老神在在地道:“非也非也,修炼非一日之功,这几天哪怕不吃不喝不睡,我的修为也不会精进多少,何不躺着?”


    靳寒舟:“……”


    沈钦心道,要是修为能折算成人民币让他带去现代,说不定他每天还能多修炼半时辰。


    沈钦问道:“靳门主找我何事?”


    靳寒舟说:“沈兄先前对阵容函的时候用的迷踪阵可以教我吗?”


    沈钦:“嗯?”


    靳寒舟解释道:“我门下过半弟子如今没有修为,也没有别的去处,今天上午,他们来找我,说仍然希望和我们一起对抗容函,所以我想请求沈兄教我迷踪阵,让他们也出些微薄之力。”


    在沈钦的协助之下,这段时间,靳寒舟已经把门人都收了回来,当然,这些门人也都变成了没有修为的凡人。


    沈钦凝神思索片刻,道:“只有一个迷踪阵怕是不够。”


    靳寒舟惊讶地道:“沈兄的意思是……”


    沈钦说:“待我与师弟商议商议,我于阵法一道只是略懂,我师弟比我精研许多。”


    贺星河如果在现代,一定是个大学霸,他修炼之刻苦用功,万中无一,更可怕的是,他天赋之卓绝,整个修真界亦是望其项背。这就是俗话说的“比你聪明的人还比你努力”,沈钦这种普通人,拍马也赶不上。


    紫霄宫的藏书阁里有一本《玄门仙阵》,里面记载着一百多种阵法,迷踪阵是其中最简单的几个阵法之一,但沈钦能把这个阵法记住,已经颇为自得。


    没想到,贺星河竟能将《玄门仙阵》里的所有阵法都完完整整地画出来,他皱眉看着面前铺展开的这些阵法,蹙眉沉思。


    贺星河眼角余光瞥见沈钦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他头也不转,问道:“怎么了?”


    沈钦慢吞吞地道:“没什么,只是突然发现,你若是去我们那儿,也是人中之龙。”


    话音未落,沈钦就后悔起来,恨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接近慌乱地转移话题,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贺星河长久地凝视着眼前的阵法图,如雕塑般一动不动,他没有看沈钦,许久后,终究附和了沈钦,轻轻地道:“嗯。”


    沈钦生怕他扒着他不放,他便假装自己也要尊严。


    三天后的深夜,暴雨倾盆,豆大的雨珠打在屋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有一行人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冒雨来到惊雷门。


    魏思明站在檐下避雨,一看到他们,顾不得大雨,忙迎了上去。


    “王上,您其实不必亲自来的,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您呢,您就带着这么几个人离宫,实在太危险了。”


    曹奇摘下斗笠,露出被雨水打湿的疲惫的脸,眼神却很亮:“这本是我们自己的战争,与仙门无关,他们都愿出手相助,我岂能躲在后面当缩头乌龟?带路吧,莫要让他们久等。”


    魏思明知道劝不住曹奇,也不再多说,闷头带着曹奇前往议事厅。


    随着议事厅大门打开,一阵疾风涌进殿内,烛火摇曳,众人齐齐回头,曹奇跨进门来,拱手道:“诸位,本王来迟了。”


    除却曹奇之外,紫霄宫、惊雷门、古月门和天星门的掌事之人皆已到场,就连瑶池仙宫都指派了东菱代掌门到场。


    对面的墙上挂着巨幅地图,昭月国和叔覃国的国都用朱笔圈了出来,而三宫六门所在的位置都用墨水重重晕染。


    “当前局势复杂,除了凡人和修真者之外,还有一股更为神秘的影鬼的力量,已知叔覃国、昆仑宫和影鬼勾结,我们二宫三门和昭月国站在同一战线,余下三门态度未知。”


    曹奇忙道:“我派人前去游说。”


    贺星河思索片刻,缓缓摇头道:“不妥,大部分修真者都有森严门规约束,和凡人井水不犯河水,王上若去求助,只怕他们一开始就会存有戒心。”


    曹奇试探道:“贺宫主的意思是?”


    贺星河干脆地道:“我派弟子去试试看。”


    曹奇大喜:“贺宫主愿意帮忙,那自然再好不过。”


    贺星河提醒道:“王上最好不要抱有太大的期望,他们未必愿意出手相助,在我看来,他们袖手旁观已经不错了,怕就怕……”


    贺星河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确了,若余下三门也与叔覃国沆瀣一气,局势会对他们很不利。


    曹奇抹了抹脸,强打起精神,道:“不会的,仙门修者不愁吃喝,看不上我们凡人的权势利益,就算不愿意帮我们,应当也不会害我们。”


    贺星河不置可否。


    昭月国的国力弱于叔覃国,但曹奇对天下局势的掌握很准,各地的势力分布、优劣之处,他都如数家珍。


    而贺星河则对修真界较为了解,除了神秘莫测的万鬼门,各门各派的基本情况,他都能说个囫囵。


    曹奇胆大心细,是个军事天才,打过许多以少胜多的战役,也正是因此,昭月国才能支撑到现在,若是换个草包坐镇,昭月国早就被叔覃国吞得渣都不剩。


    让沈钦惊讶的是,贺星河竟然也懂兵法,他总是一语中的,三言两语就能切中要害,让曹奇大为惊喜,也大大勾起了曹奇的谈性。


    然而东菱对这些毫无兴趣,她百无聊赖地抠着手指甲,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时间过得太慢了,她昏昏欲睡起来。


    “啊!这也太冒险了!”


    魏思明大叫了一声,东菱登时清醒了,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嘴角,没摸到口水,这才放下心来,装模作样地抬起头,做出一副一直在认真听的模样。


    原来是贺星河提出一计,让曹奇佯败,引敌军进洛宁城,而他们提前在洛宁城布下一个大阵——诛仙阵。


    魏思明面色涨红,焦躁地扯了扯自己肮脏杂乱的头发,来回踱步:“刚才贺宫主也说了,诛仙阵是所有阵法中最复杂也最难成型的阵法,万一失败了怎么办?万一乌孙兰不咬钩怎么办?我们昭月国岂不是要面临灭国之祸?”


    贺星河直视着魏思明的双眼,不为所动:“只要所有人都听我安排,我保阵法必成。”


    近万人才能布下的阵法,只要有一人出岔子,阵法就不能成,这样的阵法,就算威力再大,又怎敢轻易尝试?更何况,诛仙阵只能对付修真者,对付不了凡人,他们仍然需要与乌孙兰的军队交锋。


    许久没说话的曹奇突然开口,问道:“贺宫主能确保牵制住那些修真者吗?”


    诛仙阵需要一位修为高深之人守住阵眼,这人修为越高,阵法威力越大,但诛仙阵并不能让阵中之人直接死亡,而是只要他们在阵中动用真气,就会遭受阵法反噬,倘若有人拼着被反噬也要誓死一战呢,到时,谁来压住他们?


    “可以。”


    众人转头,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向沈钦,只见沈钦泰然自若地道:“师弟守阵,我掠阵,不敢说万无一失,但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就不会有一个人跑出阵外。”


    “好!”曹奇果断地起身,双目炯炯,“那就这样定了!诸位为我昭月国冲锋陷阵,曹奇岂能后退,昭月国上下,将背水一战!”


    千里之外的一个地下山洞里,硬生生凿出一个简易宫殿,陡峭石阶蜿蜒向上,拱卫出一个嶙峋险恶的王座,两边的山壁垂挂着长长的尖棱,不时滴着血色水珠,砸在石阶上,发出空旷的回响。


    容函匍匐在石阶前,高高仰视着王座,王座上没有人,只有一团不断变幻形状的黑雾。


    “我任务失败了,请主上责罚。”


    扭曲的黑雾里传来粗犷与尖细其具的两道声音:“意料之中,贺星河是百年难遇的修真奇才,所修功法又天生克你,他亲自出马,再来两个你,也不是他的对手。”


    容函的脸深深地埋在阴影里,一时看不出表情。


    “但是没关系,我们可以从他身边的人下手。”


    容函忙抬头,急切地道:“属下这就去……”


    “不用你,废物能成什么事,我亲自出马。”


    第69章


    夜深了,贺星河就着烛火研究诛仙阵。


    原先的诛仙阵阵型太过复杂,贺星河要在此基础上稍做改良,让阵型简单一些,与此同时,再将这个万人阵法拆分成一百个小阵法,如此这般,才更易实施。


    沈钦伏在案上小鸡啄米似的打瞌睡,一不小心,下巴“咚——”的一声嗑到了案上,咬到了舌头,不由得痛叫出声。


    贺星河无奈道:“师兄,你先去睡吧,莫等我了。”


    沈钦大着舌头倔强道:“我不,我就要等你。”


    贺星河莞尔,师兄陪他,他自然欢喜。他干脆脱下了外袍,叠得整整齐齐,垫在沈钦下巴下面,道:“睡吧。”


    沈钦嗅着那衣裳上贺星河的味道,头一偏便沉沉睡去。


    沈钦已经许多年没有这么勤快过了,他白天带紫霄宫弟子排演阵法,晚上陪贺星河挑灯夜战,有几个晚上,他睡着时是在书房,隔天一早醒来却是在卧房,而贺星河已经去忙了。


    沈钦爬起来用冷水洗把脸,继续带着紫霄宫弟子排演阵法。


    曾经井水不犯河水的凡人和修真者,如今一起吃饭,一起排演阵法,一起说笑打闹。


    不过短短七日,修真者已经教会凡人看阵法图,而凡人也教会修真者唱军歌。


    他们的配合越来越默契。


    不知不觉过去了七日,昭月王曹奇亲自站到城墙之上,为出征的军队送行。


    此次军队由两人统帅,魏思明带着凡人军队,而方圆则带着由紫霄宫弟子编成的修真者军队,曹奇很看重这次出征,亦很擅长战前鼓舞,魏思明被他一番话说得热血沸腾,带着他的战士大吼应和,声震云霄。


    贺星河和沈钦站在曹奇右后方,他不喜长篇大论,只简单地冲着方圆点了点头,方圆高高举起剑回应。


    方圆在心中默念,他一定不会堕了紫霄宫的威名。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远去,开始了他们保家卫国、驱逐外敌的征程。


    洛宁城外三百里,有个陡坡名野云坡,顾名思义,坡的形状就像野云那般奇绝,若不小心看脚下,很容易就会滑下坡。


    魏思明派了几个兵专门在容易滑坡的几个地方盯着,还是有几个兵差点摔下野云坡,好在有紫霄宫弟子及时出手相助。


    那几个兵站稳后心有余悸道:“我们个个累得跟老狗似的,还是你们修真的好,连日行军一点影响都没有,每个人都神采奕奕的。”


    救人的修真者从怀里掏出几张饼分给几人,道:“我们食量不大,干粮都吃不完,你们吃了补充补充体力。”


    那几个兵一边说着“这怎么好意思”,一边毫不犹豫地接过饼揣进怀里。


    魏思明起码三天没洗过脸,毛发又旺盛,乍看过去像一头黑熊。


    而方圆白白净净的,身边还跟了个年轻貌美的东菱,初时,还有兵对东菱颇有微词,她露过一手以后,就没人说什么了。


    东菱骑在马上,问领先她半个马身的方圆:“方大哥,你说谢晗到底还能藏到哪儿去,就算狡兔三窟,我们都不止找了三个地方了,连根毛都没找到,难道他还能凭空消失吗?”


    方圆眼神阴郁,抓住缰绳的手捏得发白:“他逃不掉的,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掘地三尺,我也要把他碎尸万段!”


    东菱点点头,道:“我相信你一定能为阿秀姐姐报仇!”


    方圆眼角余光瞥向野云坡,沉默地点点头。


    突然,野云坡下传来了一阵类似动物爬行的窸窣声响,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群恶鬼一样的人从野云坡下冲了上来。


    他们竟都是修真者,虽说修为不高,但数量甚多,极度穷凶极恶,像某种凶猛的动物,在野云坡上爬行的时候四肢着地,行动飞快,力大无穷,魏思明亲眼看到手下一个兵被他们徒手撕碎,其残忍行径令人发指。


    魏思明大吼:“有伏兵!防守!”


    方圆一手砍翻一个敌兵,回身大喊道:“紫霄宫弟子听令,拦住这些怪物!”


    有了紫霄宫弟子的及时支援,昭月国士兵的伤亡少了许多。


    然而,这些怪物的数量十倍于紫霄宫弟子,简直如同蝗虫过境,令人应接不暇,大约两炷香后,就有紫霄宫弟子陆陆续续地受伤。


    有弟子大喊:“不行啊方圆师兄!他们人太多了!我们快要撑不住了!”


    方圆一剑刺向从侧面偷袭东菱的人,果断道:“撑住!让其他人赶紧撤!”


    魏思明大喊:“撤!”


    东菱忽然指着一处方向,喊道:“方大哥,你看那是不是谢晗?”


    魏思明连忙看了过去,然而,连谢晗的影子都没看到,他狐疑地问道:“你确定是谢晗吗?”


    东菱迟疑道:“也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大约后撤了四里路,他们终于离开了又窄又陡的野云坡,稍稍得以喘息。


    下了野云坡,是一条可供四辆马车并行而过的官道,紫霄宫弟子负责殿后,其次是昭月国的弓箭手,躲在紫霄宫弟子身后射箭,远程攻击敌兵。


    敌兵数量甚众,然而,一时之间毕竟过不来,他们且战且退,总算把局面将将控制住。


    敌兵眼见一时吞噬不了他们,很快又如退潮的海水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魏思明和方圆各自命属下清点伤亡,紫霄宫死了十五个弟子,受伤的加起来近三成,而方圆带出来的兵,仅死亡人数就占了三成。


    听着属下的汇报,魏思明的神情越发严肃,他转身对方圆深深一揖:“王上早就提醒过我,这些怪物凶猛异常,今日交手,我才真正见识到他们的厉害,若不是有仙上,今日恐怕我们已经全军覆没了,仙上对我们昭月国的大恩,思明铭记于心,没齿难忘。”


    方圆摆摆手道:“我出生于大王村,原本也是昭月人,所作所为,都是分内之事,将军莫要再提,倒是在下想要请教将军,接下来待要如何。”


    魏思明道:“我们刚刚出师就遭此重创,士气大大受挫,迫切地需要一场胜仗来鼓舞士气,出征前,王上早就做了两手准备,若是一切顺利,我们就直取叔覃国的粮都荥城,若是被乌孙兰伏击,我们便绕道锦都,争取拿下锦都,以锦都为据,稍作休整,锦都距离此处不到六十里,我想先去锦都。”


    众人稍作休整,有伤的治伤,没有伤的趁机啃几口干粮,去附近的河里取水,休整不到半个时辰,他们就向着锦都的方向出发了。


    如果他们全速行军,天黑之前应该能到锦都,锦都是个小城,守军不到他们的一半,他们应该能轻轻松松拿下锦都。


    眼看着日落之前能到锦都,探路的兵突然来报:“将军,距离锦都一里地处驻扎着大批叔覃国部队,人数应该不到一万,帅军之人是司空衍。”


    魏思明咬牙切齿地道:“司空衍。”


    司空衍是魏思明的老对头,二人各为其主,每每碰上互有输赢,有一点倒是极其类似,就是都恨对方恨得牙痒痒。


    吴阿蛮问道:“将军,现在该怎么办?继续行军吗?”


    魏思明问探路的兵:“他们发现了我们吗?”


    探路的兵摇摇头,道:“我认为没有,远远看去,能看到他们营帐方向飘起炊烟,应该正在烧火做饭,锦都外可能就是他们的驻扎地,他们要是发现了我们,应该没有闲心烧火做饭。”


    魏思明沉吟片刻,问吴阿蛮:“吴都卫怎么想。”


    吴阿蛮干脆道:“干他老母的!趁他们还没发现我们,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方圆和东菱齐齐转头看着吴阿蛮,就连表情都如出一辙。


    吴阿蛮道:“怎么了?你们不赞同?”


    方圆和东菱又齐齐摇头。


    魏思明想到王上的计划,于是顺着吴阿蛮的话,道:“那就准备一下,原地休整半个时辰,掐着天色刚黑的时候偷袭司空衍。”


    吴阿蛮道:“是!”


    红日逐渐西斜,夜色渐次浸染整片大地,锦城实施宵禁,在最后一缕夜色降临之后,城门轰然紧闭。


    与此同时,魏思明率军逐渐靠近司空衍,他的兵力是司空衍的三倍,这场仗,不谈十分,他至少有八分把握。


    第70章


    沉沉夜幕下,一顶顶军帐整齐地排列在锦城城外的空地上,除却偶尔巡逻的士兵铠甲碰撞的声音和战靴踩在地上的沙沙声,城外一片静谧。


    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有脚步声逼近,那脚步声被刻意压得很低,可成千上万的脚步声叠在一起也显得声势浩大,这脚步声逐渐包围那片军帐,随着巡逻士兵的一声“有人夜袭”,军帐陡然乱了起来。


    黑暗中有一队骑兵冲向军帐,两军人马短兵相接,叔覃国的士兵仓促迎敌,落了下风,整个局势一边倒地偏向昭月军。


    一片兵荒马乱中,魏思明和司空衍狭路相逢,魏思明骑在战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司空衍,手中的红缨枪枪尖在夜色中划出雪亮的弧度。


    魏思明意气风发,声如洪钟:“哈哈司空老贼,你也有今天?!束手就擒吧,你要是够识相,主动给你爷爷跪下来,磕三个响头,我勉强答应给你留一具全尸。”


    司空衍穿一件碧青布袍,要不是布袍外套了一件金丝软甲,他看上去就像个文弱书生,说话也斯斯文文的:“魏将军不必这么客气,尽管放马过来吧,看你能不能伤我一根毫毛。”


    司空衍每每都能轻描淡写地把魏思明气得跳脚,这一次也不例外,魏思明气急败坏地道:“司空老贼,休要张狂,你别以为我打不过你,就没人能治得了你了,我这次有紫霄宫的兄弟协助,你插翅难飞!”


    司空衍笑了:“魏将军,相识多年,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天真,你有修真者协助,难道我就没有吗?野云坡的‘朋友们’这就被你抛之脑后了?”


    魏思明的心里陡然打了个突,握着红缨枪的手心出了汗,他强作镇定地道:“通往锦城的官道就一条,我们就是从那条路来的,怎么不知道有人跟在后面。”


    司空衍失笑:“你确定野云坡那群‘朋友’跟踪你,你能发现?”


    魏思明哑口无言。


    他不确定。


    他们在野云坡碰到的那群敌军根本不能称之为人了,甚至也不像修真者,他们修为低微,眼神浑浊,但速度极快,力大无穷,残暴不堪,像灵智未开的凶猛恶兽,令人见之胆寒,要不是有紫霄宫的协助,魏思明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吴阿蛮突然大步跑了过来,脸色很难看,附到魏思明耳边低声道:“下午碰到的那群怪物从后面包抄过来了,将军,我们该怎么办?”


    魏思明好歹也是经历过大风浪的人,短暂的心慌过后很快平静下来,语声极快地吩咐吴阿蛮:“莫慌,那些怪物看着可怕,其实修为都不高,交给紫霄宫的兄弟们,传令下去,收缩队形,后排列阵,防止被那群怪物冲散队形。”


    吴阿蛮道:“遵命!”


    她向来雷厉风行,立刻风风火火地执行命令去了。


    周围是生死相搏的两国士兵,他们穿着不同颜色和样式的铠甲,但热血和惨叫是一样的。


    魏思明的神情严肃了下来,他手中长枪指向司空衍,真正动手之前,他问司空衍:“司空衍,你我交锋多年,可称宿敌,我自问对你还是有一些了解的,你跟乌孙兰不一样,本性并不残暴,三年前,你我两军交战,我方战败,数十人被俘虏,你当时就把那些俘虏杀了,我还在背后大骂你,后来才知道,乌孙兰想把俘虏活活烤了,犒赏士兵,你好歹留了他们一个全尸,我想知道,你既然不赞同乌孙兰吃人,为什么还要替他卖命。”


    司空衍沉默片刻才说道:“我生在叔覃国,就是叔覃人,一个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君主。”


    魏思明暗暗后悔自己说得太多,眼神里的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他一踢马腹,直直地冲向司空衍,司空衍旋身跃起,足下蓄力,向魏思明面门踢去,魏思明抬手格挡,仍然被司空衍踢下马,他索性用长枪稳住身形,弃了马和魏思明缠斗起来。


    夜色逐渐深浓。


    方圆带着紫霄宫弟子们挡在昭月国士兵和怪物们中间,就像一堵坚硬的墙,挡住了怪物们的进犯,就算偶尔有几只“漏网之鱼”,后排的昭月国士兵也能应付。


    东菱纵身一跃来到方圆身旁,低声道:“方大哥,你有没有发现,这些怪物好像没有下午的时候厉害。”


    方圆点点头。


    东菱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回身一掌拍开尖啸着扑上来的怪物,与此同时,从另一个方向扑过来的怪物突然顿了顿,被方圆一剑砍掉了脑袋。


    “当心点,现在是发呆的时候吗?”


    东菱却眼睛一亮,道:“方大哥,我发现这些怪物动作没那么快可能是因为看不清楚,天黑对他们的影响比对我们大,只要有一点亮光,就能干扰他们!”


    东菱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立刻凑到两只怪物面前,晃了晃手腕,她腕上戴了只手镯,手镯上串了许多银铃和小夜明珠,闪闪亮亮,叮叮玲玲,十分活泼。


    手镯晃了两下,那两只怪物的动作明显变得迟缓。


    方圆道:“不是光亮,是声音!”


    这些怪物在夜色中基本看不清,都是靠听声音辨方位的,银铃声遮掩了东菱动作的声音,这些怪物顿时失去了目标。


    方圆当机立断,挑起地上的碎石,数道真气劈砍过去,碎石瞬间炸成齑粉!


    东菱如法炮制,左近的怪物们动作齐齐一顿,被紫霄宫的弟子们抓住时机,迅速剿灭,其余弟子虽不明白他们这么做的缘由,也都纷纷效仿。


    原本很成威胁的怪物们反过来忌惮紫霄宫弟子,不敢再靠近他们,纷纷退后了几丈远,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声,四脚着地,不断绕着他们徘徊。


    司空衍被魏思明和两个紫霄宫弟子缠住,身上添了三道血痕,魏思明志得意满地喊道:“司空老贼,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束手就擒,我留你一具全尸。”


    司空衍置若罔闻,只是抬头看了看夜空,自言自语道:“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到了。”


    魏思明问:“什么差不多到了。”


    司空衍平静地道:“野云坡的‘朋友们’只是打个头阵,你不会以为他们就是我找来的支援吧?”


    夜色越发深了,数十丈开外,人鬼莫辨,目力难以触及的远方,有一些黑点正缓缓靠近。


    魏思明什么都看不到,但修真者耳力目力皆远胜于他,当时就变了脸色,道:“糟糕,锦城方向来了很多修真者!”


    很快,马蹄声由远及近,不多时,一行人站定,魏思明听为首一人一团和气地道:“诸位仙凡朋友,久仰久仰,在下昆仑宫谭海,今日有缘相遇,少不得要讨教讨教了。”


    魏思明“呸”的一声吐了口唾沫,道:“伪君子!讨你的亲娘奶奶去吧!”


    司空衍道:“将军刚才那番话,在下原样奉还,只要你束手就擒,我留你一具全尸,哦不,我比将军大度,若是将军立刻投降,为叔覃国效力,加官晋爵也指日可待。”


    魏思明暗恨方才没喝水,口中干渴,吐不出口水了,不然一定糊司空衍一脸。


    方圆越众而出,猛然拔剑,剑光凛冽,东菱紧随其后,眼中烧着火一样的怒意:“昆仑宫与影鬼为伍,令人不齿,今夜姑奶奶我就要替天行道,为我们修真界清理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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