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这一切都将遵从您的意志。”
世界仿佛在一瞬间变成了童话剧, 天空拉上漆黑的幕布,绚丽的鲸鱼自幕布俯冲而下,为了不压垮可怜的餐桌, 它还贴心的将庞大的身形变得只有一只狗狗大小,在即将撞到原一前调皮地翻了个身,雪白的肚皮Q弹又柔软, 像只走失啦许久终于回家的小狗般发出依恋的嗡鸣声。
变小后的鲸鱼并没有失去它美丽的外表, 甚至因为变小了还显得更加圆润, 呈现一种憨憨的萌态,让原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它的肚皮。
和想象中一样温暖, 而且摸起来还毛茸茸的,太神奇了!
被抚摸的小鲸鱼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 尾鳍摆动间还带起细碎的光芒,加上它仿佛被加了层闪光滤镜,不停在散发柔光的身体, 怎么看都像传中的奇幻生物。
原一抱着一个劲往怀里蹭的小鲸鱼, 稍微更改了下自己刚刚的念头——是超粘人的奇幻生物!
“看来您很喜欢它。”迪尤尔优雅的将餐具一一摆放整齐。
就像原一不明白他是怎么一边撑着伞, 一边把四周的废墟清理干净的,原一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出门随身携带成套餐具,从茶具三件套到很符合原一外表年龄的白色“口水巾”,每从撕裂的空间里拿出一样原一就很想现场表演个黑人问号表情包。
在严厉拒绝了迪尤尔的口水巾后,面前的桌子再次大变样——餐桌上铺满了整洁到没有一丝皱褶的白色餐布,仔细看餐布上还用银线绣了暗色花纹,毫不夸张的说这张餐布拿去做什么礼服都绰绰有余,更夸张的是桌上摆着的餐具, 从筷子到碗勺都透着莹光,精致到应该出现在艺术展上而不是拿来吃饭。
原一一边揉着怀里的小鲸鱼, 一边试探着问:“这么大阵仗,应该不会是让我吃空气吧?”
“当然不会。”迪尤尔微笑着回应,一举一动都带着良好的修养,如果忽略他的异头,简直比原一这个前人类看着还像人。
虽然游戏时原一最喜欢的npc就是乌鸦先生,但当迪尤尔真的出现在身边时,他第一个反应不是开心,而是一种微妙的逃避。
迪尤尔总给原一种遇到小时候喜欢逗自己生气的糟糕长辈感觉,你不讨厌他,却下意识嫌弃。
虽然直到现在迪尤尔都表现的完美无缺,也耐心的解释过他只是暂时出现在这里,真身还在遥远的科技侧边缘。
是因为盲用了他的羽毛,加上种种巧合,迪尤尔才能随着命运之河提前与原一见面,低沉优雅的男声中难掩对原一的痴迷与敬爱,就和每一个见过面的眷属那样,他也毫不掩饰自己对原一的憧憬。
但原一却发现,自己无法像和阿斯托克那样“操控”迪尤尔,甚至连迪尤尔的心声也听得不真切。
迪尤尔就像个谜团,每当他想深问——比如试探迪尤尔知不知道自己是游戏npc,比如自己为什么是幼儿期,比如迪尤尔为什么一开始就出现在图鉴上——这些关键问题时,迪尤尔就会不动声色的扯开话题,当被逼的走投无路时,他才给出一个不是答案的答案。
迪尤尔单膝下跪,将谦卑与优雅完美结合,说的每一个字都好像乐谱上的音符:“这一切都将遵从您的意志。”
“当您想起所有之前,很抱歉,我无法再透露更多。”
“我只是想向您剖白心迹——”
迪尤尔牵着原一的手放在自己如祖母绿般漂亮的眼睛上,这是他唯一的弱点,也是最珍视的宝物。
绿色的眼睛泛着柔光,炙热的情感在此刻喷涌而出,甚至某一瞬间让原一有种被灼伤的热意。
迪尤尔说:“当您厌恶时,我们便失去存在的意义。”
死亡对眷属来说并不可怕,被吾主抛弃才是。
正因为恐惧着被抛弃,所以眷属们都拼了命的想再靠近祂一点,哪怕一眼,哪怕只是不经意视线的降落,都足以让它们欢欣鼓舞的度过直到下一次注视的漫长时光。
原一虽然无法控制迪尤尔,却能感觉出迪尤尔说的是真是假,他再次意识到自己这个身份对眷属意味着什么,但疑问仍需要解决:“可如果我一直想不起来怎么办?我不可能永远被蒙在鼓里。”
迪尤尔沉吟片刻,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如果这是您的意志,不知您是否愿意与我玩个小小的游戏?”
游戏?原一犹豫片刻后点头:“说来听听。”
“唰”的一声,羽翼展开,他专门挑选了一根最无暇的羽毛摘下,小心的放在原一手心中。
迪尤尔笑道:“在不涉及真相的前提下,我会告知您我所知道的一切。而当您找到我时,无论您是否想起,您都会知晓一切。”
他被鸦羽覆盖的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苦恼:“只希望在您找到我之前,我能忍住不主动来找您,您知道的,这实在是太难了。”
原一被他给逗乐了,这确实是个游戏,因为就连迪尤尔这个“对手”都完全没有想赢的念头,甚至迪尤尔巴不得快点输。
既然迪尤尔都这么说了,原一也就不再逼着他说出真相了,只是有件事还压在心头:“那我还能回地球吗?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回到地球,回到过去的生活。
“当然,只要您想。”迪尤尔笃定道。
得到肯定答案后的原一松了一口气,有了迪尤尔的保证,他终于不用在纠结地球毁灭该怎么办了,接下来就是好好想想怎么去科技侧边缘了。
不过……
原一看着笑眯眯的迪尤尔,总有种被拿捏后手痒痒的感觉,不过介于现在他还要靠迪尤尔吃饭——物理意义上的吃饭——也就暂时按耐住了。
以后有机会套麻袋打一顿吧,原一幽幽的想。
但很快原一就从遥远的幻想中回过神,目光被迪尤尔从空间里端出的盘子吸引住了。
银色餐盘盖隔绝了视线,但那令人食指大动的香味却透过缝隙挑战着原一的神经。
饥饿就像蠕虫,将原一所剩不多的理智啃食殆尽。
原一身上罩着的黑袍开始无风浮动,像是往里面塞了一团流动的空气,隐约还能看见黑袍边缘点点银色的光点,连绵不断的磨牙声自鼓起的黑袍中清晰传出。
饿。
这是原一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之前因为吃了茧房而被暂时压制了的食欲再次翻涌而上,长久得不到满足的胃口在嗅到美食的香气时愈发难耐,如果不是坚持着不能随便暴露本体的念头,原一早不管不顾的扑了过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克制的在黑袍下维持着勉强的人形。
无人在意的角落,原一原型泄露的银色雾气落在地上,像某种腐蚀性极强的溶液迅速在地上烫出斑驳的痕迹,若有人仔细查看就会发现留下的根本不是被腐蚀的痕迹,而是像有人因为极度的饥饿在啃食着土地。
迪尤尔一边握着餐盘盖,一边将餐盘稳稳放在原一面前。
他掀开了盖子,温柔的声音宛若恶魔的低语:“您何需隐藏?我伟大的主。”
餐盘中放着的是一块尚在跳动的不知名部位,血淋淋的像刚从活体上生刨下来,你甚至能看见肌腱是如何带动肌腹收缩运动,还保持着生前鲜活的气息。
碍事的黑袍已经作为开胃小菜被吃干净了,小鲸鱼提前一步被放开,愉快的绕着椅子游来游去,当保持着人形的雾团将那块生肉放进嘴巴时,几乎没有怎么咀嚼,三两口就将肉吞吃入腹。
被吃下的生肉瞬间被分解成最本质的能量,让雾团的轮廓又清晰了几分。
明明是一块生肉,但吃起来却没有丝毫腥味,反而带着一股奶香,鲜嫩柔顺的口感让人差点忘记这是块生肉。
直到迪尤尔款款走来收走空盘子,原一才像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看向迪优尔,歪头问道:“不会每道菜都一样的,对么?”
虽然生肉吃着还不错,但热腾腾的饭菜才是刻在DNA里的美食。
迪尤尔弯腰,理所当然的回答:“一切都将遵循您的意志。”
他收走了盘子,然后歉意地说道:“请恕我失陪片刻。”
得到原一允许后,迪尤尔走进了送餐的空间裂缝里。
这让原一意识到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不是迪尤尔忘记自己的“喜好”——游戏里做成熟食的菜饱食度加的更多,所以他每次都理所当然的点熟食而非生肉。
但熟食并不是每次都有的,一开始原一还以为是随机刷新,后面渐渐发现只要迪尤尔不在时,选项里就绝对没有熟食,他忽然意识到。
——这些熟食,不会是迪尤尔自己做的吧?
以前他只当游戏菜单没有注意,如今游戏变成现实,原一实在无法想象迪尤尔一身燕尾服在厨房里颠勺的模样。
但事实证明,迪尤尔是全能的。
“您久等了。”
衣着整洁的迪尤尔出现时手里再次端了一个新盘子。
餐盘盖被打开的瞬间,原一有种被不存在的金光刺瞎的错觉。
一块煎至两面金黄,散发着浓郁香味的不知名排类上点缀着几朵小巧的小花,浓郁的酱汁绕着排肉泼了道月牙般精致的装饰,光是摆盘就已经让人食指大动了。
不仅如此,迪尤尔还适时的为原一斟满了高脚杯——深红的液体散发着清新的桃子清香,光闻着就知道味道不会差。
原一忍不住看向迪尤尔。
他的本体还保持着人形四五岁小孩的体型,虽然椅子和桌子是经过特别改造的,高度刚好,但原一看迪尤尔还是得抬头,在宽大的椅子里坐着更显小小一团,即使没有眼睛,那仰头的动作依然让迪尤尔心头一软。
是还在幼生期的主呢。
迪尤尔用自己十米厚的滤镜愣是从雾气翻涌的脸上看出了可爱,虽然不知道原一为什么要看着自己不说话,但还是对主报以最温柔的微笑,并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本黑皮书:“需要我为您朗诵故事作陪衬吗?”
在不当谜语人时,熟悉原一爱好的迪尤尔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男妈妈的独特魅力,力求将原一照顾得明明白白。
仔细想想,相比起傻憨憨阿斯托克和疯狂示爱的盲,迪尤尔简直正常得让人落泪。
原一:这就是靠谱的成年眷属吗?爱了爱了。
第22章 原一:多来点,我要看血流成河.jpg
原一以为迪尤尔会讲些黑深残的故事, 没想到居然是童话,但比起故事,他更在意故事结束后新上的菜。
餐桌上多出的玫瑰并没有吸引原一的注意, 不管它有多么美丽,比起玫瑰,显然那颗酷似白雪公主吃的绿色毒苹果更让人好奇。
原一甚至放下吃到一半的肉排, 转而先切开苹果, 惊讶的发现苹果外皮是绿色, 里面居然是如火球般耀眼的红色,还带着层层叠叠的纹路, 尝起来也是酸酸甜甜的。
“好吃~”原一愉快地晃着脚,食宴还在继续, 面对成长期的主时,迪尤尔贴心的将手中的故事修改成美好的童话故事,隐去了一些故事中不重要的细枝末节。
比如男人爱上女孩不是因为一见钟情, 而是发现女孩拥有催生鲜花的能力。
在那个因为过度开发而资源枯竭的星球, 鲜花是毫无疑问的奢侈品。
村民们将女孩奉为神明, 帮她将鲜花送遍了星球每一个角落,卖的最好的是象征爱情的玫瑰。
人们沉迷在馥郁中,荒废了耕作,仿佛被人吸取了灵魂,逐渐失去了在现实生活的勇气。
发现不对的少女试图杀死这个伪装成人类的怪物,却被依赖女孩的村民发现,愤怒与贪婪让他们毫无愧疚的将少女认定为魔女。
“你们会后悔的。”少女的眼泪还没流出就被火焰灼烧干净,在火焰中化为一只哀伤的夜莺飞向远方。
可村民依然不满足, 他们想要一簇世界上最美丽、最娇艳的玫瑰,于是他们找到了男人, 向他说出无数诱人的条件,男人被说动了。
男人恳求女孩,再帮帮他,再帮帮他吧!他能给女孩带来一切,无论是金钱、地位、亦或是永恒的爱。
总是愁眉苦脸的女孩罕见的露出了笑容,她扑进男人怀里,如痴如醉道:“永恒?你也曾见过那璀璨的美丽吗?是了,亲爱的,我该带你去看看那比鲜花还美丽的归宿。”
看,它醒来时,不但收获了最肥沃的养料,还找到了名为爱的,能保持玫瑰盛放不衰的玻璃罩。
多么幸运。
卫桥看着上方大快朵颐的“客人”,纵然淡定如他,也忍不住胃里泛起阵阵恶心,之前发生的一切一遍遍在脑海中回放。
越是接近光明,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真相就越无处躲藏。
卫桥看见了。
它身下层层叠叠的根本不是什么裙摆,而是盘虬如乱麻的树根组成的巨大球状物,密密麻麻的树根下,隐约能看见无数颗旧远到泛黄的人类头骨,头骨空隙的地方都被塞满了盛放的鲜花,美丽与腐朽在此刻共舞,仿佛能叫人看见生前他们是如何被从身体里长出的玫瑰刺破皮肤,在痛苦中留下即使化为枯骨也扭曲变形的表情。
已经将男人样子忘的差不多的眷属在踏出最后一步时,亲手打开了那个被它视若珍宝的果实,里面是一颗许久未见的头颅。
它用仅剩的半张脸与男人同样腐烂了大半的脸颊相碰,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它真挚的感谢,不掺一点虚假:【谢谢你,亲爱的】
谢谢你的玫瑰。
让我能有幸成为祂的食粮。
怪物献上了自己身上最美丽的玫瑰,也深情的将由爱凝结而成的果实呈上餐桌。
怪物一个接着一个的死亡,当观众席上最后一位“贵宾”也变成餐桌上的佳肴时,卫桥看到了那个黑发男人出现在斗兽场中央。
“嗯?”他似乎察觉到卫桥的目光,回头瞥了卫桥一眼,在发现是个人类后无趣的收回了注视。
之前卫桥都是远远看着男人,一直看得都是男人的背影,现在当男人转过头,他才发现男人那不断流淌的诡异身体,很明显,这个男人也是怪物中的一员。
只不过和那些争先恐后想送死的怪物不同,男人像即将赴心上人约会的毛头小子,再三检查身上每一个部分,他甚至弄出了一面镜子,就为了对着将自己散乱的头发梳理整齐,力求保持最完美的姿态出现在那人面前。
他手中捧着一个餐盘,只不过这个餐盘显然被精心装饰过,暗红的花瓣均匀的撒了一圈,顶部还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一道细小的裂缝出现在卫桥身后,他虽然无法回头,却敏锐的听见吵杂的喧闹声。
发现卫桥不见的阿斯托克终于找到了被偷走的猎物,它粗暴地打碎了石椅,一边拎着昏迷的卫桥,一边对着斗兽场中搔首弄姿的盲呲牙咧嘴。
“讨……厌……的家伙……”
阿斯托克难得直观的表达出自己的不喜,眼睛瞪得溜圆,上扬的嘴角发出类似野兽的怒吼。
它虽然智商不高,但不是没有智商,或者说正因为不聪明,它才能通过追寻气息找到盲所在的空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盲身上多了另一股强大到令眷属畏惧的气息,还变了模样。但傻狗狗不会想那么多,它只知道面前这个家伙十分讨厌!
不仅争抢吾主的注意,还一直针对它,故意偷走人类,想让它完不成吾主的任务。
阿斯托克死死盯着盲,它清楚的知道自己打不过盲,但这不妨碍它恶狠狠的放下狠话:“我不会让你跟着的!”
等它回到吾主身边,它就带着吾主离开!不让这个坏家伙有机会跟着吾主!
说完,它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这里。
盲对它的威胁嗤之以鼻,轻蔑地看了眼它离开的方向:“蠢货。”
不过是吾主暂时的代步工具,若不是怕擅自杀死后招惹吾主的不快,他早就动手弄死了,这样的低等眷属凭什么能和吾主待那么久!
不过……
盲的思绪忍不住飘远。
他还记得希尔偷拍的那些照片,吾主坐在阿斯托克怀里,小小的一团像圆滚滚的麻雀,时不时好奇地左顾右盼,高兴了还会兴奋地拍打那蠢货的手臂,叫着该死的家伙的名字,真是让他恨不得取而代之。
等等!
盲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如果阿斯托克死了,他是不是就有机会……想象了一下吾主坐在自己怀里的模样,盲呼吸逐渐加重,被自己想象美到的盲忍不住发出低低的喟叹:“啊……真是……”
太棒了!!!!
盲身上红色河流速度徒然增快,必须单手握拳用力的抵住唇齿才不让兴奋的声音从中溢出。
而在原一视角里看到的,就是盲站在原地低着头,身子抖的跟得了帕金森一样,还不时发出嘿嘿嘿的痴笑,看向迪尤尔眼神不由有些微妙。
他用眼神示意道:你对盲做了什么?
别以为他不知道原现在灵魂是附着在迪尤尔的羽毛上的,盲之前虽然变/态,但那都是暗戳戳的,哪里像现在这样,只是看着对方扭动得跟个蛆似的陶醉模样就让人有种想打报警电话的冲动。
迪尤尔面不改色,微微一笑:“或许只是本性暴露了。您知道的,除了我之外的家伙……”
他微微偏头,祖母绿的兽眸带着年长者的挑剔,用理所当然的口吻说道:“大多幼稚又愚蠢。”
在年龄上,诞生最久的迪尤尔可以傲视所有眷属,更别说被吾主彻底转换成眷属一天不到的盲。
而且年纪大了,他打开裂缝前忘记提醒盲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吧?
迪尤尔可没忘了盲是怎么用强势的态度从他手里抢走了这些眷属的命运之河——虽然这样发展符合他的计划,但他可不是什么被挑衅后还能大度包容的性格。
不知道是不是掌握着命运之河,本身对命运的变化有极强的敏锐性,在原一开始发散思考“总感觉有这样的眷属好怪,要不干脆宰了吃掉算了”时,盲终于反应过来裂缝被打开,自己被迪尤尔坑了。
盲一个转身,只见他姿态优雅,衣着整洁,完全看不出刚刚陶醉在幻想里的变/态模样,甚至因为黑色长发柔顺的披在身后,哪怕穿着黑袍也能看出纤细的身体,仰头看向原一时还透着几分无辜与柔弱。
他将姿态放到最低,举手投足间是满满的欢喜,茶香四溢的同时连语气都轻快了不少:“吾主,我就知道肯定是您的目光投注到我身上,或许您身边有个聒噪的鸟人在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但没关系。我只是希望您相信我,相信这场宴会的最后一道佳肴,您一定不会失望的!”
盲说着一边走出这个空间,一边试图用红河偷袭迪尤尔。
当盲走出裂缝的那一刻,整个斗兽场发出剧烈的抖动,到处都是裂口,沾了血的石块向内凹陷坍塌,这个供眷属们互相残杀的斗兽场因为合上的空间被碾得粉碎。
迪尤尔不动声色的将红河扇飞,在盲靠近时往前走了一步,挡住了盲送菜的动作,也挡住了原一的视线。
盲端着餐盘的手指微微用力,脸上浮现明显的不悦。
迪尤尔只是伸出手,意味深长地说:“信守诺言是值得称赞的品质。”
“嗯?”原一好奇地戳了戳迪尤尔的后腰,他才不信邪神的眷属还讲究三好美德,“你在打什么哑谜?”
果然,迪尤尔回答:“只是借用别人东西后,必须要付出的代价罢了。”
虽然那根羽毛是他故意“丢失”的,但盲使用它仍然需要付出些许代价,比如为什么是他侍奉在吾主身边,而盲却在斗兽场里处理“食材”。
盲神色几番变动,最后强忍着怒气,将餐盘递到了迪尤尔手里。
不是他有多讲诚信,而是眷属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现在灵魂依托在迪尤尔的羽毛上,他无法保证对方也没有留有后手,在找到新的载体之前,他都只能暂且忍耐这个讨厌的家伙。
面对明显的不能再明显的前辈打压后面场景,原一看得津津有味。
原一:多来点,我要看血流成河.jpg
第23章 祂是污染的源头,亦是扼制疯狂的解药。
虽然盲刀子般的眼神已经快将迪尤尔千刀万剐了, 但迪尤尔完全不受影响,而当盖子打开后,盲就没有那个心思生气, 满心满眼都是原一的反应。
放在被打扮得堪称夸张的餐盘中静静躺着个拳头大的光球,哪怕变了模样,光团的气息也足以让原一知道这道菜来自于谁。
大约是前面吃了好几道菜, 此刻原一虽然渴望马上将光团吞吃入腹, 却也能暂时将目光从光团上移开。
“弥忒狄托是西幻侧的命运之神, 祂死了,不会有什么影响吗?”原一虽然在问, 目光却控制不住的飘向那团光球,他能感受到其中蓬勃的能量, 那是一种比食物香味更能让他心动的东西。
他问这句不是真的在担心西幻侧文明,事实上弥忒狄托的仇视对他来说是无妄之灾,他还不至于对一个想杀自己的陌生神明抱有怜悯。
“请您放心。”盲低笑着说道。
“西幻侧每一个初始神都拥有一项‘权能’, 只要权能存在, 祂们就是不死不灭的存在, 但我想了个好办法。”盲稍稍后退半步,虽然没有五官,但仰头时那快溢出的恶意与嘲弄简直不要太明显,他像个侃侃而谈的绅士,炫耀着自己成功的发家史,“我将‘命运’的权能击碎,夺去了祂的神格,现在, 世界上不存在命运之神弥忒狄托,只有厄命之神西弗莱斯——但我并不喜欢这个名字, 我更喜欢您为我取的名字。”
说到后面,盲的语气里还带着无尽的幽怨。
初始神的名字和神名是随着神位同时诞生的,因为这些名字都是与权能一一对应的,所以哪怕盲十分不爽,为了掌控权能,也只能捏着鼻子承认这个名字。
但那都是面对无知的人类,对于主,他永远只有原一赐予的那一个名字。
原一稍稍从光球的诱惑中回神,眼神心虚不敢看盲。
说实话,他真不怎么会取名字,阿斯托克是因为读起来很通顺,盲纯粹是因为他之前就叫这个,原一懒得改了,相比起盲,西弗莱斯才是个像样的名字。
不过……
“盲。”
原一迅速瞟了眼因为被喊到名字而美滋滋的盲,知道盲不但不会觉得自己名字敷衍反而会据理力争这个名字多好,甚至当场表演赞颂时,轻咳一声扯开了话题:“这个是什么?”
盲思考片刻:“请您原谅我大胆的猜测,这应当是世界的本源能量。”
西幻侧诞生时孕育了这些初始神,所以某种程度上初始神是西幻侧的一部分,祂们的强大来自于“权能”,实力是受地域限制的。弥忒狄托掌控的“命运”权能,可以无视空间,但离开了西幻侧文明的太阳神,恐怕只能发挥一半的实力,这也是为什么弥忒狄托没有让太阳神帮自己的原因之一。
本源。
原一若有所思的伸出手。
我似乎……听过这个词,是在什么时候呢?
指尖触碰到光团的那一刻,蓬勃的能量顺着指尖流淌进身体每一个角落,嘴巴发出“咂咂”的声音,似乎很满意这次的食物。
穿越以来仿佛永远不会被填满的饥饿在此刻得到了餍足。
雾霭自原一所在的位置蔓延开来,它们颜色从浅灰渐渐变得深邃,像一片迷雾笼罩了盲与迪尤尔。
虽然知道这些雾气并不是吾主,但盲就是一厢情愿的认为自己现在就处于吾主的怀抱中,嘴角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下去,不时从唇齿间露出一两声喟叹,双手捧着脸沉醉在自己的幻想中。
小鲸鱼不知何时游到了迪尤尔身边,发出低低的嗡鸣,似乎在难过自己也被排除在外。
迪尤尔耐心的用手抚摸小鲸鱼,安慰这只不安的小家伙,眼睛却动也不动的凝望着迷雾中心。
他将手放在胸口,那里有两颗心脏,此刻都迸发出剧烈的跳动,诉说着激烈的心情,祖母绿的兽眸里闪过奇异的光芒,像期待,又像恐惧。
原一感觉意识像糊了一层甜美的蜜糖,它们裹挟着理智,让周身的一切都开始混沌起来了,视线开始模糊,迪尤尔与盲的身影消失不见,空茫茫的四周只剩自己一个人。
万物得声音在此刻归于虚无,原一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越来越模糊的意识让他有种站在悬崖的错觉,当他松开理智的弦,对自我的认知便坠入深不见底的深渊,呼啸的风从耳边掠过,无数记忆片段从脑海中呼啸闪过,最终定格在一个午后。
原一就像在看第三人称的电影,但特别的在于,他不仅能看,还能与“主角”共感。
随着“镜头”的推移,原一看见幼小的自己赤脚踩在草地上,只是冒头的草芽踩上去并不柔软,甚至称得上刺痒,他却睁大了眼睛毫不在意地追逐半空中舞动的蝴蝶,然后一个不慎跌倒在地上,他不哭也不闹,而是翻了个身躺在了原地。
洁白的云飘过无暇的天映入他的眼底。
幼小的自己盯着天空看了很久,然后伸出了胖乎乎的小手掌,在半空中抓了抓,但什么也抓不到,难过地扁了扁嘴。
我看到了什么?原一心里产生了疑问。
似乎是为了回答他的问题,记忆的视角从第三人称变回了第一人称。
刹那间,嘘声的万物活了过来。
首先是耳畔响起的是风吹过树叶的“莎莎”声,接着是隔着衣服刺痒的小草,最后是温柔的风……
当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时,原一看见了碧蓝天空和那颗炽热的太阳,一切都无比正常。
午后的阳光很暖和,鼻翼充斥着草木香味,尖锐的草丛似乎变得柔软起来,一股困意席卷了躺在地上的原一,不管是记忆里还是现在,他都有点控制不住打起了瞌睡。
睡着前,原一迷迷糊糊的想到。
——太阳,好像只眼睛啊。
…………
当原一醒来时,他坐在餐桌前,虽然还会感到饥饿,但已经在能忍受的范围内。
宴会结束,幕布也被人拉下,只剩满天璀璨的星星和桌上即将燃烧殆尽的蜡烛。
迪尤尔和盲不见了,只剩餐盘中的一封浅褐色信封和白色的面具。
原一拆开蜡封,里面有两封信和一张画纸。
第一封信是迪尤尔写的,他先是表达了歉意,然后说明了情况,因为盲引来的命运之河无法停留太久,所以他们等不到原一醒来就被命运之河带着离开——是的,不仅是迪尤尔,就连借用了他羽毛的盲也被带着一起回去了。
果不其然,第二封信就是盲写的,他先是小心翼翼的道歉,然后又用愤怒的口吻指责迪尤尔这个家伙算计自己,迪尤尔绝对是知道会发生什么才愿意出借羽毛的,为的就是拆散他和原一。
在信的结尾,盲也没忘对原一疯狂表白,桌上那个面具就是他特意留下的,不但可以扭曲他人的认知,让别人下意识忽略原一身上的非人感,如果遇到危险,还能运用命运之河的力量对敌。
原一试着将面具戴上,果不其然,戴上面具后不但面部被遮得严严实实,甚至“长”出了长长的黑发,不过原一知道那不是真的头发,而是命运之河的伪装。
原一看着盲那封信结尾各种让人牙酸的告白,深深庆幸盲被迪尤尔带走了,否则天知道让盲跟着自己会发生什么。
——面具很好,人就算了。
看完了两封信,还剩一张画纸。
画纸明显比两封信纸质差了很多,那粗糙的触感却让原一无比熟悉。
原一打开了这幅画。
那是一张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涂鸦画,蔚蓝的天空上还画着几朵白色的云,由三角形和正方形组成的简易房子伫立在画纸左侧,青色的草地上画着五颜六色的花朵,简单的像小学生的作品,唯一叫人称赞的便是这幅画有着神奇的想象力,草地和天空交界的地方有一条肚子大大的鲸鱼欢快地摆动着尾巴,那模样,分明是被简化了无数倍的小鲸鱼。
卡通的画风、奇异的鲸鱼、神奇的想象力……一切的一切,都让人觉得是独属于孩子才会有的天真烂漫的幻想。
原一将手放在小鲸鱼头上,仿佛还能听见它嗡嗡的低鸣声。
他想起来了。
他曾看过这幅画——这幅在他六岁的时候,他亲手画出来又意外丢失的画。
原一摩挲着涂鸦,心里有无数个疑问闪过,但再多的疑问都得等到再见迪尤尔的时候才能解开。他有种预感,或许到了那一天,不仅仅是自己穿越的谜团,还有更多的“惊喜”在等着自己。
于是原一收好涂鸦,他无需回头,阿斯托克已经从身后的空间走了出来,手里拎着的正是昏迷的卫桥。
原一简单看了下卫桥身上的伤,便让阿斯托克把卫桥带上,这里是会议厅,不远处就是一把手的房间,肯定能找到疗伤的东西。
阿斯托克虽然失落主没有让自己抱,但当它发现盲不在时,心情瞬间明朗起来。
原一感受着阿斯托克的想法哭笑不得,盲哪个家伙到底是有多讨人嫌啊!
以后再让他们好好相处吧。
原一想。
殊不知这个愿望从一开始就是不可能实现的。
因为没有眷属能忍受争夺祂视线到东西,那豢养它们成长的恶让它们排斥除了主以外的所有,包括自我。
所以当对祂的渴望达到顶峰时,杀死自我便成为命运必经的湖泊,否则存在的每一天,都将成为一种煎熬。
除非它能得到祂更多的垂怜,在祂的意志下,它才能迈回坠入深渊的那一步,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眷属疯狂的想得到祂的瞥视,那不是在求死,而是在求生。
祂是污染的源头,亦是扼制疯狂的解药。
第24章 御剑飞行是每一个种花家骨子里的情怀!
星穹大本营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残桓断壁中隐约还能看见凝固的血液,足以想象这里曾经发生过怎样惨烈的争斗,在弥忒狄托消灭盲的人类载体时, 那些肉虫和肉虫组成的怪物也因为失去母体而死亡,幸存的星盗们全都撤离了。
但可以预见到是,星穹发生的事情将在暗网投下一枚炸弹般的舆论中心, 而被无数星盗拍摄下的那条自星球外而来的黑河又将引起一连串的反应。
但这些与原一都没有关系了。
失去能源供给的星穹只能依靠天空中暗淡的星子提供些许光源, 四周昏暗无比, 阿斯托克却稳稳行走在废墟中,时不时用手托一下肩膀上好动的吾主。
“你连上网了吗?卫桥。”原一郁闷地看着手里毫无反应的星脑, 转头看向后面心不在焉的卫桥。
卫桥衣衫凌乱,他手里紧紧握着剑, 唇角绷成一条直线,当原一叫他时,他还有些恍惚, 下意识停下脚步。
“卫桥?”原一担忧的问, “你伤真的好完全了吗?要休息一下吗?”
卫桥不言不语, 只是抬头看向原一。
明明离初见只有不足月余,可原一的身形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由原来的四岁孩子体型变成了八九岁孩子的体型,虽然看着仍然瘦小,却多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
他仍身穿宽大的黑袍,只是偶尔从衣袖间露出缠满绷带的手掌,脸上的面具也换了一个,纯白的面具上画着三道红色波浪, 似有莹光流转,和之前不同的是, 此刻他摘下了帽兜,露出如墨般漆黑的披肩长发,远远看去还会错以为是个小姑娘。
风吹起他的黑袍和黑发,影影绰绰如纷杂的树影,明明就在面前,却觉得咫尺天涯。
某一瞬间,卫桥甚至觉得原一的身影,和幻境中大快朵颐的“客人”重叠在一起,这个猜测让他遍体身寒,因为这意味着他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但每当卫桥想深思时,他看着原一,那种即视感又忽然消失不见了,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个人在耳边不停的告诉他——你看到的一切都是正常的,你怀疑的一切都是多余的。
原一不大的手掌贴在卫桥额头,头顶传来他疑惑的声音:“没有发烧呀,难道是你刚醒,体力还没恢复吗?”
他的担忧坦率如初,就像卫桥刚醒来时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时,他是这么回答的:“你不也来了吗?我想这并不奇怪。”
确实,在登上星穹前,没有星盗知道会发生这些事情,他们将这件事当成一场狂欢的宴会,贪婪的、觊觎的、好奇的……你甚至不需要一个理由,仅仅是好奇便足以让你登上星穹。
所以与其说奇怪原一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更应该疑惑的是——为什么在发生这些事后,原一还会在这里?
原一的回答也很简单。
他摊手,耸耸肩道:“因为我和阿斯托克都不会开飞船,只能寄希望将你唤醒。”
卫桥知道是原一救了自己,他不是不感激,只是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太快,让他的脑子到现在还是混乱的。
前面意外遇到钟夏他们就不说了,就在他以为要和封印的邪祟物同归于尽时,一双凭空出现的手夺走了它,然后自己陷入幻象,见到了疯狂混乱的斗兽场,再次醒来,不仅邪祟不见了,还见到了大变样的原一。
理智告诉他,如果原一不怀好意,完全可以不用救自己,但那恍惚的熟悉感却又让他不得不在意,正是这种理性与直觉的纠葛才让卫桥精神恍惚,一路都心不在焉。
“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卫桥开口,他的声音有些喑哑,黑眸沉沉望向原一。
为什么?
卫桥扪心自问,如果是他遇到昏迷的自己,哪怕不会去主动伤害,也不会去救,找到个会开飞船的星盗很简单,何必大费周章选择昏迷不醒的他?而且,难道原一就不好奇他为什么昏迷,为什么出现在星穹吗?从清醒到现在,基本都是他在问,原一却从未向他提问。
对此,原一只是笑笑。
他俯下身,阿斯托克适时用手拖着,让原一不会因为这个动作从肩上跌落。
虽然隔着面具,卫桥也能想象出他面具底下上扬的唇角。
“可是你不也没有问我吗?明明有这么多怀疑的事情,明明知道自己现在实力十不存一,明明知道我很危险,却依然选择跟着我。”原一放缓了声音,他柔声说,“我很高兴。卫桥,你选择了相信我。”
——虽然这份相信,一开始就是错的。
但偶然的善意得到回应,哪怕是邪神也会感到心情愉悦吧?
所以为了让这份愉悦再持久一点,原一更要捂好自己的马甲。
当然,原一是不会说,战损的剑客更有那味了!让他一颗武侠修仙心蠢蠢欲动。
可恶,他真的也好想学会御剑飞行!
原一忍不住看向卫桥手里的剑,他都不敢想自己如果也有一把这样的剑,他会有多阳光开朗。
似乎是察觉到他火热的目光,长剑瑟缩的发出一声弱弱的嗡鸣。
卫桥默默将剑往后藏了藏,别的都好说,本命剑是绝对不能给的。
有了原一这么一打岔,原本凝重的气氛也轻松了不少。
卫桥将心中疑虑暂且压下,委婉道:“或许,你还要再大一点我才能教你使剑。”
原一顿时不服,手舞足蹈地说:“我已经有你剑那么高了!我可以学了!我要学御剑飞行!”
卫桥哭笑不得:“你见过哪个人用着和自己身高差不多的剑的?你还太小了,不——”
他看着瞬间焉了的原一,到嘴的话转了个圈:“是完全不行,只是要找炼器师练个本命剑。但我不确定你的种族能不能引气入体,简单的剑招我还是可以教的。”
原一啧了一声,他都快忘了自己现在不是人,是邪神了,什么引气入体肯定没戏。
没法御剑飞行,原一对剑招的兴趣退却大半,他厌厌道:“那就等找到合适的炼器师再说吧。”
卫桥实在看不下去原一可怜巴巴的模样。
他查看了□□内的灵气,犹豫道:“要不……我带你感受一下?虽然不知道那些怪物还在不在,但星穹不能再待了,越早离开越好。”
说到后面,卫桥脸色也凝重了不少。
是了,他怎么忘了那些铺天盖地的肉虫和怪物了呢?虽然现在看过去什么都没有,但谁知道它们是不是藏起来了。这里离原一说的飞船停靠地还有些距离,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想到这里,卫桥不再犹豫,手中长剑脱离而出,眨眼间载着他悬浮在半空中。
卫桥站在剑上朝原一伸出手。
原一毫不犹豫的扑了过去,卫桥稳稳接住了他,将他放在剑上,他颇为新奇地体会着脚踩长剑的感觉。
阿斯托克还没反应过来,肩上的吾主就投向别人的怀抱了,这让本来沉默的它瞬间暴怒,怒瞪着剑上的卫桥,天上的红月一闪而过。
“阿斯托克,你还愣着干什么?快点上来!”
原一已经从站着变成坐在剑上了,他发现阿斯托克迟迟未动,不由一边拍拍旁边的空位,一边催促道:“快点快点!我等不及体会飞起来是什么感觉了!”
说着,他朝阿斯托克伸出手。
吾主的欣喜通过连接传递到阿斯托克身上,它看着坐在剑上的原一,凶狠的表情瞬间凝滞了,呆呆地看着原一,在催促中才像个笨拙的孩子,小心翼翼的将自己宽大的手放在原一手上。
那一瞬间,原一发誓自己在阿斯托克四周看到了绽放的粉色小花花。
阿斯托克学着原一的姿势,靠坐在原一身旁,长长的腿垂落半空,目光一瞬不转的望着乐呵呵的原一,发出了低低的声音。
“主……”
几欲溢出的欢喜带着浓稠的眷恋,让人幻视一只蹭着主人脚后跟汪汪叫的幼犬。
对此,原一很有熟练地拍了拍阿斯托克敷衍安抚,然后兴奋地左顾右盼。
而被两人挤的只能用足尖站在剑柄上的卫桥第一次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太多余了。
但看着原一高兴的样子,他在心中无奈一叹:算了,原一开心就好。
一直压在心头的封印解决了,虽然解决的办法出乎意料,还能预见未来会有诸多麻烦,但不得不承认,在以为必死的情况下还能活过来,睁眼看到的还是自己认识的人,哪怕是卫桥都不由感慨自己这份好运。
如果……这份好运可以分点给他,该多好。
卫桥半垂下眼帘,遮住眼里复杂的情绪,还在兴奋御剑飞行的原一根本没发现他片刻的失落。
就像卫桥想的那样,他们的运气属实不错,用不了多久就找到了一艘从外观到性能都无从挑剔的飞船,从飞剑上下来时原一还有些意犹未尽,卫桥想了想说道:“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欢,其实不一定要用剑,科技侧的飞行板、魔法侧的漂浮术、西幻侧的飞行药水等等,都可以飞起来。”
原一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你不懂,想飞的话很简单,但……用剑飞起来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就叫情怀!没有哪个种花家人可以拒绝这种情怀!
卫桥确实不懂,但他尊重原一的选择。
说来奇怪,这个不知隶属哪一方的飞船不但没上锁,甚至连基础防御都没有,三人轻轻松松就进来了,卫桥有些生疏的调试飞船,原一就坐在不远处看窗外的风景。
把飞船调试的差不多后,卫桥对原一说了一声出去了一趟,回来后四处寻找盒子,找到后从内袋中小心的将两枚徽章放了进去。
“这是什么?”原一好奇地问。
卫桥神色黯淡了许多,他抱着盒子,沉默良久才说道:“一位……故友的遗物。”
他还是没忍住还是去了钟夏葬身的地方绕了一圈,哪怕知道生存几率很渺茫,他还是抱有幻想。
但现实就是如此残酷,他没有感受到任何活人的气息,只看见两枚染血的徽章。
卫桥想,钟夏大概不会喜欢在这种地方安眠的。
所以他带走了两枚徽章,打算交给联盟小队,让他们转交给钟夏的家人,哪怕立个衣冠冢也好。
原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卫桥看上去心情不好,所以他也识趣的没有再问。
可不知道为什么,原一总感觉那两枚一闪而过的徽章上似乎附着什么东西,但因为是他人的遗物,他也不好再说,只是问卫桥打算怎么把东西送回去。
卫桥虽然不知道联盟小队的星脑号,但当初他以为自己命不久矣,曾将自己的星脑给他们,让他们帮自己给原一留个信,所以卫桥准备借原一的星脑给自己的星脑发消息,看看能不能联系上联盟小队。
原一自然没有意见,顺手将星脑递了过去。
卫桥发了信息,但很久都没有得到回应,这让他不禁担忧起来。
“你有收到我的信息吗?”卫桥问。
原一摇摇头,看卫桥眉头紧锁,安慰道:“往好的方面想,可能只是暂时没空,等他们有空了就会回复你的。”
“希望如此吧。接下来你要去哪里?我看能不能送你过去。”卫桥叹了口气,他看向窗外,对于浩瀚的宇宙来说,他们甚至算不上一粒尘埃,天地偌大,却无他的容身之所。
虽然封印已经解决,但他暂时没有回玄幻侧的打算,对未来要去哪里也充满了茫然。
原一的目标很明确:“我要去魔法侧,你去过吗?”
只有先去魔法侧才能跳转到科技侧。
“没有。”卫桥摇头。
原一笑着发出邀请:“那我们一起去吧。”
卫桥微怔,他看着原一,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过别人邀请他同行的话了。
除去当交换生那一年,过往他身份低微没有朋友,后来实力变强,他得到的更多是敬畏与害怕,哪怕好不容易有了身份实力几近相等的朋友,也会因为彼此立场和各种原因而无法同行,更别说后面发生了这些事后,仅存的朋友也不欢而散。
卫桥习惯了孤独,却不代表他喜欢孤独。
只是因为无法选择,才习惯了忍受孤独。
而现在有人愿意与他同行,他又怎么会拒绝?
“谢谢。”卫桥郑重地握上原一的手。
和之前隔着绷带也能感觉到的空荡荡触感不同,这一次,绷带下的触感似乎更显结实了。
“不客气。”原一嘿嘿一笑,害羞地看向他身后的长剑,“如果你愿意借我玩……啊不!欣赏一下你的剑就好了!”
卫桥听着那明显拐了个大弯的话嘴角微抽,默默抱着剑往后退了一步。
他错了。
如果同行要以本命剑为代价,他还是一个人浪迹天涯到死吧。
第25章 傲慢与伪善
装饰奢华的房间里门窗紧闭, 优美低沉的琴声自喇叭状的留声机传出,繁华的吊灯底下,身姿欣长的男人单手撑着脸闭目小憩, 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他靠坐在欧式皮椅上,苍白的脸上唯有浅薄的唇瓣带点颜色。
他穿着裁剪得体的白丝绸上衣, 胸口一片如花瓣般的层叠领, 手腕处的松紧袖口垂落飘逸的花边, 七分裤的裤脚将灰黑色长筒丝袜包裹,双腿交叉叠放, 脚下踩着尖头的黑色厚底高跟鞋,鞋尖点缀着一颗暗红的宝石。
虽然他并没有刻意凸显自己的富有, 但光是从这身衣服就足以窥见他平时是过着怎样奢靡的生活,身上每一个细胞都浸润着大家族刻意培养出的高贵气质。
桌上放着一瓶昂贵的红酒,和一杯早已醒好却迟迟没有饮用的红酒, 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酒香足以让每一个爱酒之人大呼暴殄天物。
但只要知道男人的身份, 就不会有人对他这堪称浪费的做法感到奇怪。
身为血族第九任族长的奥古斯·塔斯森·伯兰, 如今的莱塔公爵,以他如今的身价,别说红酒,就是拿金块去打水漂都够他玩上好几百年的了。
大约是得到的太多,对奥古斯来说,平静重复的生活就显得有些枯燥乏味,但血族的寿命就是这般漫长无聊,所以血族常常追求刺激, 否则他们的先祖也不会帮助卡斯摩建立帝国,让血族成为唯一一个堂而皇之摆在明面上的地狱种族, 虽然这也让他们在地狱种族中被称为“可耻的叛徒”,但人类的崛起证明了先祖的选择是正确的。
而就是这份“正确”,让隐藏在角落的那群家伙蠢蠢欲动起来,试图取代伯兰家族。
奥古斯漫不经心地在桌上有节奏的轻轻敲打,节骨分明的修长手指在连敲了五下后,忽然停住了。
小提琴声仍在回荡,门外传来一声恭敬的问候:“公爵大人。”
忠心的侍卫长伊诺等了很久,才等来奥古斯一声意味不明的回应。
“无需理会。”
还是和记忆里一般优雅的语调,却被跟随多年的伊诺敏锐察觉出里面隐晦的笑意。
不是那种对谁都一样客套的笑容,而是真正发自内心,因为欣喜而泄露的零星真情。
联想到族内对公爵大人和他弟弟的流言,伊诺悄悄的退离了公爵大人的房间,也唤走了暗处隐藏的其他人。
他思索片刻,又唤来一个仆从低声说道:“去将……的房间收拾出来。”
仆从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但还是领命离去。
现在,偌大的房间里只剩奥古斯和他亲爱的弟弟。
奥古斯唇角微微掀起,他换了个姿势,单手拿着玻璃杯,隔着透明的暗红色酒液去看地上苟延残喘的星主。
他是星主最讨厌的人,也是最想踩在脚下的人,现在却以这种狼狈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强烈的羞耻让星主低着头,竭尽全力想表现的更好,但疼痛还是从唇齿间溢出丝丝低吟。
一道从肩胛骨到大腿外侧的伤痕几乎将他劈成两半,露出里面猩红的血肉和森森白骨,可血族变/态的自愈力又让他在这种恐怖的伤势下吊着一口气,并且竭尽全力的试图愈合。
他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伤口流出的血渗透了身下的羊毛毯,体内所有的魔力都被调动去愈合伤口,以至于失去了魔力的四肢开始迅速衰老,从原本的白皙优雅变成蜡黄枯槁,宛若一瞬间老了几十岁的星主不但要承受伤口复原时剧烈的疼痛,还要忍受最讨厌的兄长看自己的笑话。
奥古斯眼眸微弯,比起星主偏阴柔的面容,他看上去更加俊美高贵,被整个家族倾尽全力培养的他与星主站在一起时 ,总是叫人觉得星主是某种低劣的仿品,唯有那双出自同一位母亲的酒红色眼睛,让人依稀记得他们是亲生兄弟。
此刻,许久未见弟弟的公爵大人用优雅的唇吐出最刻薄的嘲笑,他低笑道:“奥修,你的愚蠢总是能刷新我的认知。”
星主、不,奥修喘着粗气,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混着血沫咬牙切齿的吐出来的:“闭、嘴!你这个伪……呃!”
还没出口的怒骂被突如其来的疼痛打断,奥修十指狠狠攥着地毯,脑袋被黑色高跟鞋死死摁住,他感觉到奥古斯俯下身,紫丁香的香气包围了他,用他最讨厌的高高在上的怜悯口吻说道:“还是那个长不大的孩子啊。”
“固执。”
奥古斯居高临下地看着奥修。
“浅薄。”
奥古斯将手中的红酒倾倒,带着葡萄香气的美酒就这样泼在奥修的伤口上。
奥修的脸猛地涨红,哪怕极力抑制,也忍不住从喉间发出痛苦的低吼。
“愚蠢。”
奥古斯轻叹一声,他松开了脚,随手将空了的玻璃杯一扔,单手抬起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尖利的齿牙自奥修口中呲出,他拼命的挣扎,却被奥古斯单手掐住颈脖,不得不仰头的同时还无法合拢嘴巴,只能张开嘴巴,丝丝垂涎自唇角滴落,像只被掌控的幼兽,不管表现的再怎么凶狠,都无法逃脱饲养者的桎梏。
奥古斯掐着他的脸,用他的尖牙划破自己另一只手的手腕。
鲜红的血液自伤口涌出,像涓涓的小溪顺流而下,滴落进奥修的嘴里。
对于血族来说,没有什么比血更甜美的补品。
而来自同族,尤其是至亲的血液,不但具有神奇的效果,还隐隐有种禁忌的不伦意味。
很久很久之前,血族曾推崇过“纯血论”,他们主张族内通婚,甚至不顾任何道德伦理,越是亲密,越是禁忌反而越让他们着迷,而那些意外的意乱情迷,大多始于一次品尝彼此的鲜血。
为了登上人类的大船,先祖禁止了“纯血论”,重整了血族,这么多年过去,血族内部不再像以前那样混乱,但情欲与食欲本身就难以分辨,所以在大多数人类眼里,血族大多放浪形骸,淫/乱不堪——除了第九代的族长。
奥古斯完全没有一般血族的滥情,他甚至连血液都很少吸食,在大部分血族眼里简直过着苦行僧一样的生活。
但对奥古斯来说,他只是觉得无趣。
不管是社交场上暧昧的眼神,亦或者同族大胆的告白,于他来说都太平常,能引起他心情波动的东西很少。
——恰巧,奥修就是其中之一。
就像他说的那样,奥修的愚蠢总是能带给他不同的惊喜,就像多年前对方试图篡夺族长之位,他不但没有觉得被冒犯,反而觉得很有趣。
所以啊……
奥古斯半垂眼帘,遮住里面一闪而过的兴奋,他微微抬高手腕,已经彻底被血液征服的奥修急切的跟着向上,急不可耐的往奥古斯身上扑,完全兽化的眼睛里已经看不见之前的倔犟,只有最纯粹的渴望。
奥古斯弯了弯眼睛。
再给我多一点惊喜吧,我亲爱的弟弟。
奥古斯扯开衣领,露出白皙的颈脖,抱住了扑过来的奥修,他抚着弟弟杂乱的头发,任由对方咬破血管,大口大口的吸允着甜美的血液。
他苍白的脸上浮现一缕不正常的红晕,低声笑了几下,似怜悯又似意味不明的低吟道:“我愚蠢的羔羊……”
他说着怜悯,却从始至终没离开过他的座位;就像他给予他血液,却连扶起这一个动作都吝啬。
世人都称颂公爵大人的仁慈,哪怕是弟弟叛乱也能保留对方一条性命,只是流放边垂,甚至还能允许对方在固定时间回家看望母亲。
可只有作为被怜悯的奥修才清楚的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仁慈,而是——
傲慢。
第26章 他听见野心发芽的声音
厚重的窗帘垂落, 柔软的枕被上熏染上玫瑰的芬芳,年轻的女仆将梳洗的用具摆在台上,对着床边的人行了个礼就离开了, 全程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始终保持恭顺谦卑的姿态。
但在离开房间后,她火速掏出星脑,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了条信息, 做完一切她心虚地抬头四处看了看, 确定没人后才松了口气收好星脑稳步离开。
与此同时,族长胞弟重伤回来的消息也开始在血族内部传播开来, 相信用不了多久,对血族多有照顾的国王陛下也会知晓这个“秘密”。
奥古斯还是穿着那身衣服, 除了领口被扯坏无法复原而歪歪扭扭的露出一片无暇的颈脖外,浑身上下整洁的像刚从宴会上回来,此刻正双腿交叠, 轻吹着杯中热气腾腾的红茶。
房间里的温度徒然下降了几度。
奥古斯半垂眼帘, 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仿佛没有看见离自己眼睛只有毫米距离的冰凌,眨眼间,拳头大小的冰凌边化作冰水汇入杯中的红茶里,他抿了一口,温度刚刚好。
但他仍然放下了茶杯,双手交叉放在膝前,笑道:“刚醒就这么有活力,看来伤的还是不够重。”
床上, 奥修一闻到熟悉的玫瑰香味就知道自己回来了,记忆开始回笼, 明知道身上的伤大半都是奥古斯都功劳,但他依然恼怒对方故意的逗弄,仿佛他不是奥古斯的弟弟,而是奥古斯养的一条用来解闷的小狗。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向奥古斯出手,如果可以伤到奥古斯,那他今晚做梦都能乐醒。
可惜,高阶和中阶魔法师之间的差距,就像他们如今在家族中的地位那样,有一道无可逾越的鸿沟。
别说现在奥修重伤初愈,就是全盛状态和奥古斯对战,他都不见得能赢奥古斯,所以奥古斯假装没有听见他在偷偷吟唱魔法。
没有看到想要的效果,奥修的脸上又臭了几分,他冷笑一声,一把掀开被子,挣扎着就要从床上离开:“我是死是活关你什么事?有本事你就别救!”说罢他就要离开。
可新生长出来的血肉不停使唤,他小腿一软,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刚刚那个瞬发魔法已经耗费他最后一丝力气,现在连站起来走路都费劲。
他在地上挣扎的模样像极了掉进水里扑腾的旱鸭子,那模样让奥古斯忍俊不禁。
“噗……”
奥古斯微微侧目,避开了奥修的怒视,但上扬的唇角昭示了他此刻的好心情:“抱歉。”
毫无诚意的道歉,因为笑完的奥古斯完全没有上去搀扶一把的意思,而是稳稳坐在座位上看着奥修的动作。
此时奥修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的浴袍,跌坐在地时大腿根部若隐若现,他也毫不在意,长发披散遮住了大部分面容,狼狈又萎靡。
他不想被哥哥看笑话,好不容易站起来时,即使眼前阵阵发黑,他也要强撑着一口气,恶狠狠地说:“马上叫人把我送回去!”
他在这里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
出乎意料的,奥古斯拒绝了他:“不,这次你得留在家里。”
“你什么意思?”奥修的表情瞬间阴沉起来,他扶着床头的手瞬间蹦出尖利的爪子,瞬间将床头掰下来一角:“哈!你终于不打算装了,要对我动手吗?”仿佛只要对方说错一个字,他就会马上扑过去和奥古斯拼命。
奥古斯略带嫌弃地看了一眼作废的床铺,才淡淡说道:“母亲很想你,她时日无多,作为救你的报酬,你必须呆在家里,而且……”
他点开了光脑,将一段视频全息投影了出来。
视频里是奥修熟悉的星主府,凶猛的火焰将整个星主府吞没,画面一转,奥修星球上各处重要基地也燃起大火,哪怕奥修的手下拼尽全力想抢救,但火焰却顽强的很,一看就知道是有人故意纵火,往火焰里增加了助燃的材料。
光是看视频,就让奥修心痛得宛若刀割。
奥古斯点开几张图片:“星主府和多个设施损失惨重,就算你现在回去也无济于事,至于纵火者,我觉得你应该知道他是谁。”
图片里是对某艘飞船的连续抓拍,因为飞船高速行驶,所以拍到的照片都不是很清晰,隐约能看见开飞船的是个兽人,但这么明显的特征,加上能做到精准打击奥修势力的,奥修马上就猜到是背叛了自己的科其。
刚刚还一脸怒容的他反而冷静了许多,他盯着照片中科其旁边若隐若现的女性兽人身影,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
虽然知道科其一定会为那天的背叛后悔,但小肚鸡肠的奥修还是熟练的从床头柜里翻出个全新的光脑,迅速绑定了个人资料后给群龙无首的手下发了信息,让他们全面搜捕科其。
奥古斯看着他有条不紊的安排好,耐心的等到奥修说完才慢悠悠的开口说道:“三倍。”
他的光脑当然不是免费给奥修用的,奥修想用可以,但是得接受他的漫天要价。
倒不是奥古斯缺这点钱,而是看着奥修变脸的模样实在有趣。
果然,奥修表情扭曲了一瞬间,他啐了一声,咒骂道:“小气鬼!”
明明光爵位的赋税就能顶的上他黑市半个月的收益,衣橱里随便一件衣服就够他星主府开一个月的宴会,却还是乐此不彼的从自己手里捞钱,真不知道为什么长老们都认定他当族长,简直丢光血族的脸!
奥修坐了一会恢复了力气,拿着光脑气冲冲的就要离开,他一秒都不想看到奥古斯的脸,他怕自己忍不住一拳揍上去!
可悲的不是他不敢打,而是他就是想打,也打不过。
奥古斯才不会顾及他的伤口,只要他敢出手,他保证奥古斯一定会朝着伤口攻击的。
奥修刚走没两步,奥古斯忽然眼睛一眯,叫住了他:“等等。”
“干什么!”奥修臭着脸回头。
奥古斯收敛了笑容,双手撑着扶手起身,快步走到奥修面前,神情冷冽,眉眼间都犀利了不少。
他本就比奥修高一点,加上此刻穿着高跟鞋,更是比奥修高了差不多半个头,所以能清晰的看见奥修右眼不断修复却又不断崩塌融化的诡异状态。
之前奥修身上到处都是伤口,恢复速度有快有慢,奥古斯也不在意,可现在,那道差点将奥修劈成两半的伤口都已经修复了,右眼的伤怎么可能不但没有恢复,反而还在不停的恶化?
奥古斯伸手摁在奥修的眉骨上,冰冷的指腹慢慢靠近眼睛,摩擦中燃起奇异的热度。
奥修极其不适应奥古斯与自己的距离,挣扎着就要离开。
奥古斯面无表情:“别动。”
此刻,站在奥修面前的不是兄长奥古斯,而是血族第九任族长的奥古斯·塔斯森·伯兰。
奥修嘴唇动了动,没有再动。
在被奥古斯整了这么多次后,他还是分得清什么时候能闹,什么时候不能闹。
毕竟,如果奥古斯真的生气杀了自己,血族除了母亲会为自己掉两滴眼泪,恐怕也不过是多了几句茶余饭后轻飘飘的谈资,他的死甚至算不上奥古斯的丑闻,只能算对方传记中轻飘飘的一段。
奥古斯的手指终于触到右眼中那缕肉眼看不见的黑烟。
刹那间,他的指腹产生了剧烈的灼烧般的疼痛感,但微弱的伤口又很快因为强大的血族体质愈合。
奥古斯嗅到空气中一闪而过的新鲜血腥味。
他马上意识到——这是能伤害血族的力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甚至不属于任何已知文明的力量!
这个认知几乎让奥古斯失去理智。
他猛地靠近奥修,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几欲贴上,这是他们幼时都不曾有过的亲密。
“将发生的一切告诉我!”
奥古斯的手指沿着奥修眼眶细细摩挲,低沉的嗓音透着兴奋,宛若干涸了许久的旅人瞧见久违的甘露。
他注视着他,却又不是在看他。
奥古斯眼里看到的,是血族未来的希望。
或许在先祖选择帮助卡斯摩建立帝国时,也如他一般,听见了野心发芽的声音。
吊灯下,奥古斯的影子将奥修整个包裹,宛若一头野兽,将他整个人吞吃入腹。
…………
而就在同一时刻,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摇摇晃晃的从酒馆里出来,刺眼的阳光恍得他头晕,抬起头就要破口大骂,却在看到天上飞速坠落的飞船时瞬间醒了酒,连滚带爬地逃回了酒吧。
“飞船!有飞船掉下来了!”
这句话宛若平地惊雷,大街上的人瞬间乱了手脚,尖叫着四处逃窜。
眼看着这艘不知名飞船就要坠落人群密集的街道,空荡荡大街上凭空浮现一行神秘的字符,轰然绽放浓郁的光彩,瞬间包围了坠落的飞船,下一秒,那艘飞船凭空消失,紧接着空旷的广场传来了一声巨响。
“轰!”
剧烈的爆炸声吸引了周围居民的注意,护卫驱散了看热闹的民众,但架不住好事人张望,直到二皇子诺迩带人赶来,畏惧皇室威严的人群才渐渐散去。
王城护卫长看着面前这艘标识不明的飞船头疼不已,一边吩咐手下将幸存人员带出来,一边跳进坑里探查。
诺迩本来在附近和手下谈论事情,隔着窗户目睹了飞船坠落的全过程,所以来的也是最快的。
飞船将地面砸了个大坑,飞船里的人已经被护卫们抬了出来,但因为这些人身份不明,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所以只是将他们搬到相对干净的空地上,然后继续打扫被飞船砸出的深坑。
诺迩的目光从已经报废的飞船上一扫而过,这是一艘经典款跃迁飞船,不但是现如今泛用最广的型号,而且还以“能尽情改造”作卖点,深受飞船爱好者喜欢,尤其是那群无法从正规渠道获取最新款飞船的星盗。
从飞船的残骸上看,这艘飞船绝对搭载了不少武器,而且隐约能看出船身喷涂了某种标志。
星盗?
诺迩看着地上昏迷的几人。
他很快就否决了这个可能,因为王城的防空预警没有响起,说明这艘飞船不是飞过来的,而是跃迁过来的,但跃迁需要准确的编码和通行令,任何没经过核验的飞船跃迁到帝国下场只有一个——被自动反击的魔法阵轰成废渣。
能获得编码和通行令的人肯定不简单,诺迩不动声色地将几人样子拍了下来传给手下,让他去调查这几人的身份,但比消息来得更快的,是诺迩的哥哥。
身着戎装的大皇子维奥一看就是从猎场收到消息赶来的,他身穿大红披风,不但个子比诺迩高半个头,走起路来也虎虎生威,身后的近卫不但牛高马大,还都披着软甲,乌泱泱地走过来极具压迫力。
诺迩心下微沉,但面上丝毫不显,朝他微微施礼:“兄长。”
维奥置若罔闻,他停在大坑边缘,一眼看见几人中的卢卡斯,命令道:“把他们带走。”
身后一名近卫听命而动,却在要靠近时被护卫拦住了去路。
近卫和护卫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代表的意义完全不同,尤其是前者是跟着大皇子征战沙场的精兵,后者是贵族家里派出来镀金领钱的庸才,虽然占着个“王城”的名头,但谁都知道王城的安全真正靠的是国王的近卫军,所以这两者光是站在一起就知优劣,近卫的气势压得护卫双腿颤抖,护卫煞白着一张脸,好似随时都要倒下。
可哪怕已经被吓成这样,护卫仍然不肯让近卫过去。
——因为诺迩还没发话。
拦住只是受点皮肉之苦,不拦住,那回去后来自家族的狂风暴雨,孰轻孰重,依赖家族庇护的他还是懂得的。
近卫看向维奥,维奥面色阴沉:“带走!”
于是近卫不再犹豫,朝着护卫一拳砸了下去。
凌冽的拳风呼啸而来,护卫吓得一动不动,下意识闭上双眼,疼痛却并没有如想象中袭来,睁眼一看,原来是侍卫长回来了!
护卫长接下了这个拳头,趁对方诧异的瞬间俯身抽出长戟,反手劈下,锋利的斧刃一闪而过,斩落几根发丝。
近卫显然没想到向来以废物著称的护卫团中居然还有这样人物,瞬间被激起了斗志,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蠢蠢欲动。
但这时,一声冷漠的女声呵止了他:“荚茵!”
简单的两个字瞬间让荚茵冷静下来,他看了眼护卫长,像是要把他的模样记在脑子里,然后毫不留恋地回到了队伍里。
一位全副武装的女骑士从近卫中走到护卫长面前。
名为赫塞的女骑士盯着护卫长片刻,笃定道:“你拦不住我。”
护卫长偷偷甩了下发麻手臂,感叹大皇子的近卫军果然都是一群怪物,无奈地耸耸肩:“我知道。”
可他还是将长戟点地,挡在赫塞面前:“但殿下,您不能带走他们。”
护卫长心累无比地拉长了尾音:“您说对么?二殿下——”
潜台词仿佛再说:您还要看到什么时候?快出来说说话吧,我真的顶不住了。
第27章 安静是生命的皇冠。
诺迩微微一笑, 好像自己真的是什么柔弱无助的弟弟,但他只要往那一站,且不论他是中阶魔法师, 就是二皇子这个身份,就足以让赫塞感到棘手。
现在还没到撕破脸皮的时候,如果真的对二皇子下手, 反而对大皇子不利。
到现在, 维奥才终于正眼瞧诺迩。
对于这个弟弟, 他向来是不喜欢的。
“大哥这么着急,难道这里有您认识的人?”诺迩收起星脑, 意味深长道,“还是说……里面有什么不得了的人。”
这句话一出来, 维奥就知道自己还是晚了一步,诺迩已经知道卢卡斯的身份了。
卢卡斯·卡特,比起他的姓氏, 更重要的是他的身份——一位大魔法师。
维奥已经不爽那群占着帝国大半资源, 却傲慢奢靡的白塔魔法师们很久了, 一直想找个机会从白塔身上狠狠咬下一块肉来,但一直没有找到切入点;而诺迩近日频频向白塔示好,显然也想为争储争取白塔的力量。
现在,一个昏迷不醒的大魔法师,不管是将他囚禁威胁还是送回白塔要人情,都是很好的选机会。
维奥和诺迩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势在必得。
诺迩一挥手,手下立马有人心有灵犀的挡住卢卡斯。
皇城护卫长心知这不是自己能参与的争斗, 左右两个都得罪不起,他干脆带着自己人躲到一边, 之前替二皇子殿下挡了一下已经给足面子了,再继续帮下去就是蠢了,贵族都是双面压住的贪婪鬼,暂时的战队不能说明什么。
护卫们也知道这个道理,熟练麻溜地蹲到角落,主打的就是装聋作哑,哪怕在角落长蘑菇也不轻易露头。
诺迩对皇城护卫队的反应也不意外,反正他也没指望过他们。
维奥这边人多,实力也更强横,但这毕竟是在王城,他们还是有所顾忌的,只要他能拖到白塔来人,他的兄长就是再不想放人也得放了。
这次人情,他诺迩拿定了!
维奥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这群乌合之众,连平日对付的地狱种族一半实力都不到,想也不想的下令:“动手。”
身后的近卫闻声而动,只瞬间,在赫塞的带领下的近卫队轻易在诺迩手下中撕开一道口子,宛若一支利箭直直的冲着卢卡斯而去。
但在卢卡斯前面站着的,除了乌合之众还有二皇子。
“很早就听闻大哥你的近卫队战无不胜,今天有机会练练手,也是我的荣幸。”诺迩足尖离地半米,整个人漂浮在空中,四周气温徒然上升,无数火球凭空出现,精准地砸向赫塞等人。
“该死!是瞬发卷轴。”赫塞低声咒骂了一句。
她之前没把二皇子这个魔法师放在眼里,因为高阶魔法师之下,魔法师们使用魔法都需要吟诵,但刚刚二皇子完全没有吟诵的动作,没想到居然是知道不敌她们,直接用上瞬发卷轴了。
有了瞬发卷轴,二皇子只需要用很少的魔力,就可以驱动远不是他这个层次的魔法,哪怕瞬发卷轴造价昂贵,但对诺迩来说完全在可承担范围内。
赫塞灵活地躲过一颗火球,哪怕隔着盔甲,也能感受到烧灼的热意,她的眼睛紧紧盯着二皇子,眼中写满了不甘。
想要阻止瞬发卷轴最好的办法就是攻击二皇子,可他们现在根本靠近不了二皇子,而且一旦真的对二皇子出手,事情结束后二皇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殿下之前已经因为顶撞陛下被斥责……
万千思绪从心头转过,赫塞却暂时拿不出个解决办法,直到——
“赫塞!”
一声熟悉的大喝传来,比思考来得更快的是赫塞的本能,她几乎毫不犹豫的朝着二皇子丢出了自己的长枪,一道漆黑的身影从头顶越过,踩着长枪狠狠踹向二皇子。
诺迩瞳孔放大,整个人“咻”的一声飞了出去。
“嘭!”
一道长长的划痕出现在地上,当烟尘散去,才露出里面衣衫不整,伤痕累累的二皇子。
诺迩半跪在地上,眼前阵阵发黑,疼痛和震惊让他睁大双眼:刚刚如果不是他眼疾手快用了个瞬发的保护魔法,恐怕已经死在这里了!
“你!”诺迩猛地抬头,瞳孔却对上一抹锋利的冷冽。
脸颊上传来微微的刺痛,有鲜红的血珠从伤口滚落。
逆光下,大皇子毫不掩饰自己对诺迩的杀意。
“格雷区的那件事,除了你,我想不到还有谁会这么做。”大皇子声若寒泉,他看着狼狈的二皇子,无数张脸在脑海中浮现,愤怒几乎要冲破理智,让他挥刀下去。
听见格雷区三个字,诺迩就明白维奥为什么会下狠手,他瞳眸微动,却丝毫不露怯:“今天发生的一切,我都会告诉父亲,包括你要冤枉我和格雷区的暴动有关,大家都知道,那明明是你掌军不当造成的后果!”
诺迩勉力站了起来,冷笑一声道: “是你将人放在那里,让他们遭受地狱种族的袭击,也是你向他们承诺优渥的待遇却没有实现,逼得他们下山劫掠外城区,不仅屠杀贵族还攻击平民,更是你亲自带人将他们全部杀死的!”他字字诛心,每一个字都在用血淋淋的事实刺在大皇子心上。
维奥握着长枪的手爆出青筋,护卫长生怕下一秒他真的要杀死二皇子,连忙探头出声打断:“殿下,我们不拦了,您要将他们带走就带走吧。”
“殿下。”赫塞也低声唤了一句。
哪怕再讨厌二皇子,大皇子也绝不能在大庭广众下对他动手,弑亲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大忌,尤其是二皇子如今很得陛下宠爱。
维奥深深看了眼诺迩,他不信格雷区暴动的事情如此巧合,里面一定有诺迩的手笔,但他需要更多的力量去探查这件事,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得先带走卢卡斯。
诺迩当然不会被维奥的眼神吓到,但他实在不甘心,本以为稳操胜券的战局瞬间反转,甚至差点搭上小命,以至于他现在也不太敢拦维奥,只能眼睁睁看着大皇子将几人带走。
就在大家以为局势明朗时,场外来了一个谁也没想到的人。
来人一身深蓝长裙,裙上绣着日月星三种纹样,走动间流光溢彩,和大皇子二皇子的金眸不同,她罕见的继承了祖母翠绿的瞳眸,宛若森林的颜色本该是温柔的,但你仔细看去却会发现,这片森林不但不温柔,反而冷静到一种可怕的境地。
哪怕是看向自己同母的弟弟维奥时,那眼眸也不会泛起更多的波澜,只能从干净利落的行事风格中窥见他们流淌着同一支血脉:“把人给我。”
不是请求,也不是询问,而是再简单不过的命令。
如果说在维奥面前,诺迩的计谋就像阴暗的毒蛇,根本不敢正面作对,那在大公主维娅面前,大皇子的勇猛狠厉就成了被拔了爪牙的家犬。
因为她不仅仅是他的姐姐,也是帝国史上最年轻的大魔法师。
如果说大皇子能摁着二皇子打,那大公主就是能将整个王城摁着来打,在悬殊的力量差距面前,任何拒绝都显得苍白而无力。
维奥从没想过姐姐会出现,他上一次见她已经是三年前了,更没想到久别重逢是这样的场景,他沉默片刻,还是不甘心地问:“是你的意思?你打算将他们带去哪里,白塔?”
维娅摇头:“按照帝国法律,任何飞船跃迁之前都要得到帝国同意,擅自跃迁者将被视为对帝国领土主权的侵犯,帝国有权将人扣押审问——包括联盟。”
诺迩本以为和卢卡斯一起的是他的弟子,没想到居然是联盟的人,这件事很明显已经超过他和大皇子之间争斗的范围,陛下插手了。
真的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诺迩心想。
维奥显然也是这么想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不少,但比起将人交给诺迩,他宁愿将人交给维娅。
只是在分开前,他问了维娅一个问题:“格雷区那件事,能帮我吗?”
维娅微微偏头,她看着维奥好一会,才叹息般说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俯下身子看看地面——维奥,帝国并不是只由士兵组成的。”
“那你会帮我吗?”
维奥并不在乎她的劝解,就像他从不在乎陛下宠爱谁,他只在乎跟着他的士兵们,如果为了他们,他愿意做任何事,所以他顿了顿,有些生涩的吐出哪个称呼:“姐……”
“不。”维娅打断了他,她平静道,“我不会成为你挥向平民的刀,顺便一提,我将你逮捕的那几个‘嫌疑犯’释放了,我用魔法确认过,他们并没有撒谎,确实只是恰好经过。”
维奥深深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带队离开了。
三年的久别重逢,就这样不欢而散。
至于狼狈不堪的诺迩,维奥雅抛给他一瓶魔药。
诺迩稳稳接住,向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谢谢姐姐!”
没有丝毫犹豫,他拔开魔药塞子就往嘴里灌,感受着身上的伤口飞速痊愈,笑容也更真挚了,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诺迩的笑容凝滞了片刻。
维娅让护卫将人带上,离开前抬眸看了眼他,淡淡道:“安静是生命的皇冠①,我想你需要再思考一下这句话。”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虽然随着年龄渐长,不同的生活环境和志向让她与维奥越走越远,但毫无疑问,她的弟弟绝不可能是传闻中残暴的大皇子,他虽然瞧不起平民,却有着自己的骄傲,他做不出放任军队劫掠村庄这种事的。
每个人都长着一张嘴巴,但并非所有的嘴巴吐出的都是善意的话。
流言是谁传出来的,没有人会承认,但大家都心知肚明是谁。
只能说,从小浸润在贵族生活里的诺迩比起当一位国王,更合适当一名狡猾的贵族。
第28章 他好像一不小心,认识了什么不得了的人。
“傲慢是地狱种族的通病, 他们不屑于阴谋诡计,更喜欢直来直往的森林法则。哦,恶魔除外, 他们狡猾的就像人类。”
原一念着星脑里对于地狱种族的介绍,忍不住对卫桥吐槽道:“这简介一看就不是人类写的吧,哪有把人类当形容词的, 一般不都是说像狐狸般狡猾吗。”
卫桥已经将飞船调成了自动驾驶, 但安全起见他还是时不时看一眼航线, 免得撞到不知道从那个角落飘出来的陨石,听到原一这话不由疑惑地问:“狐狸是什么?九尾狐的一种吗?”
原一沉默片刻, 迅速放下星脑“噌”的一声凑到卫桥身边,一脸兴奋道:“差不多吧,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那边真的有九尾狐吗!快给我讲讲长什么样!”
卫桥哭笑不得:“九尾狐是妖族,听闻一直生活在青山, 我也没有亲眼看过, 只是师父偶然间和我提起过, 说尖嘴猴腮牙齿伶俐的很,损了他一把好剑。”
“九尾狐嘛,肯定是能说会道的。”
“不,我想师父的意思应该是,那只九尾狐硬生生把他的剑咬成两截了。”
原一:……
感情是这种“口齿伶俐”啊!
脑子里柔美漂亮的九尾狐忽然就变成了满身肌肉大白牙的健美狐了,原一默默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怎么忽然对地狱种族好奇起来了,是因为要去魔法侧吗?”卫桥问。
“不不不不。”原一摇了摇手指,拿出自己的星脑, 兴高采烈道,“是因为我最近玩的新游戏!”
虽然魔法侧离得很近, 但在不使用跃迁的情况下,从星盗的区域飞到魔法侧大约还需要七宙时,换算成魔法侧那边就是一个月时间,这还是建立在原一和卫桥不需要吃东西,可以节省很多补给的时间,不然七宙时还远远不够。
星际航行一开始很有意思,但看多了就千篇一律了,下好的单机游戏也大多通关了,所以原一兴奋了两天就开始无聊,但越接近魔法侧,星脑终于可以接受信号,原一马上找到了一个以星际六大文明为背景的游戏,哪怕这只是个老游戏,而且只能用虚拟屏幕——类似于鼠标键盘玩,他也玩得不亦乐乎。
这款游戏需要玩家先跟着主线了解大致的人和背景,然后自由探索游戏世界,触发不同的支线,玩法上很“老套”,但正好适合原一这个“老古董”,而且最近他发现这游戏虽然大部分时间是单机,但当你触发特殊的支线就可以解锁联机,通过不同的角色特质收集线索和交换道具,解锁特殊的彩蛋和成就。
大概是就是这种不确定性的组队模式能够引发的各种奇特经历,让这款各方面都很“古老”的游戏到现在依然不温不火的活着。
原一还搜到这款游戏的制作者出身智识侧,他在构建完基础框架后把游戏卖给了科技侧公司,所以游戏里面支线十分丰富,各种设定也可以逻辑自洽,毕竟对于人工智能来说,编纂这些并不是难事,分分钟就能产出上百万字,只是一般情况下,智识侧对产出这种“平平无奇的废料”没有半点兴趣。
说来也巧,原一在众多支线中唯独触发了有关魔法侧的那部分,机缘巧合和一个叫【蒙蒙面包】的人联机,蒙蒙面包不仅是个老玩家,而且就是魔法侧的,所以在他的帮助下,原一的游戏进度一日千里,上一个宇宙时还在新手村,现在都要打到boss门口了,因为有着共同的爱好下,两人聊的非常愉快。
原一和卫桥说话间,蒙蒙面包刚好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蒙蒙面包】:鱼鱼,打完这个boss这条支线就完成了,我准备卖号了,要不我们加个星脑好友吧!
原一当然不会拒绝,直接将星脑号发了过去,两人成功加上了好友。
【蒙蒙面包】:[惊讶.jpg]鱼鱼,你是不是快到魔法侧了?
【被水淹死的咸鱼】:[疑问.jpg]你怎么知道的?
【蒙蒙面包】:因为你每次回我消息都要隔一段时间,所以我就猜你可能在星际航行,我们之间有时差,而刚刚你的ip从未知变成了魔法侧,你是要过来玩吗?
原一看了眼自己星脑左上角,信号那一栏确实多了几个看不懂的字符,他拿给卫桥看,卫桥肯定地点点头,确定那是魔法侧的文字,于是他低头继续回复。
【被水淹死的咸鱼】:差不多吧,怎么了吗?
【蒙蒙面包】:没有没有,我家就在格雷区,你如果路过这里,可以来找我玩呀,我从小在这里长大,对这里可熟了!再过几天我就要走了,到时候我就没办法带你去玩了。
格雷区内某个房间里,一个看上去约莫十一二岁的少年看着手里的星脑,明明知道没有那么快能得到回复,但还是忍不住眼巴巴地盯着,湛蓝色眼眸像蔚蓝的大海,明亮的与四周破旧的环境格格不入。
“西柯,下来吃饭了!”
楼下传来一声吆喝,西柯应了一声,下楼前犹豫了片刻,还是把星脑带上了。
空地上早已支起各种锅碗瓢盆,大家默契的将自家的东西放在同一个地方,或席地而坐,或搬来凳子桌子,他们吃着不同的东西,唯一相同的就是做饭的锅下散发着淡淡的红光。
格雷区并不是什么富裕的地区,柴火是要留到冬天取暖的,为了省下买柴火煤炭的钱,大家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帝国提供的“基础火路”来做饭,每次开启只需一银币,分摊到每一户身上只要不到五铜币,所以哪怕这样做饭很麻烦,大家也乐于接受。
铁锅中咕噜咕噜地煮着土豆汤,赤裸着上半身的青年露出结实的肌肉,他满头大汗的坐在地上,正拿着个大碗狼吞虎咽的吃着饭,见西柯下来把碗递了过去道:“给你留了一块肉,希娜那家伙馋了半天,下次再这么慢可没那么好运了。”
西柯看着那锅简陋的土豆汤,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接过碗坐到青年旁边,叹了一口气道:“你们不用这么节省的,等我把手头的账号都卖出去,加上这些年攒的钱,应该是够……”
话还没说完,西柯的脑袋猛的被摁了下去,凶狠的女声从头顶响起:“够你个头!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就你卖账号的那几个钱,住一晚都够呛!你小子去了这舍不得那舍不得,别魔法没学到,就先饿死在那里!”
西柯吃痛地“嗷”了一声,欲哭无泪道道:“希娜姐,在你眼里我有这么蠢吗!”
希娜呵了一声,她双手抱胸,一脚踢在旁边看热闹的青年屁股上。
“希娜,能不能温柔点!”尼尔差点给她一脚踹飞出去,郁闷地看着希娜健硕的肌肉,不知道多少次叹息贤者不公,为什么做着同样的活,希娜不但力气更大,就连肌肉都比自己漂亮!
他发誓,暗恋希娜的女生绝对比暗恋自己的要多得多。
但希娜的话他还是很同意的:“咳,西柯,不是我们担心,而是王城确实物价高昂,哪怕是路边最不起眼的一间商铺店主,都有可能是某个男爵。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
说到关键的地方,尼尔声音忽然小了很多,但他们都知道那件事是什么,那天将成为所有格雷区人的噩梦,正因为事件太恶劣,所以上面才会花费那么大的功夫安抚他们。
即使那些赔偿款大多到不了死者家属手里,但他们还能奢求什么呢?妄想那些贵族老爷的怜悯吗?拜托,那是连三岁孩子都不会相信的童话。
但也并非没有好处,就像这次大规模魔法检测,为西柯这样的孩子赢得了做梦都不敢想的去王城魔法学院进修的机会。
希娜和尼尔都不指望西柯能成为多厉害的魔法师,可哪怕是实习魔法师,他回到格雷区依然是值得人们尊敬的,他们的生活状况也绝对会比现在好得多。
这是一个可遇不可求的机会,一个只要能抓住就能彻底改变他们甚至后代的机会。
所以哪怕是砸锅卖铁,他们都会供西柯上学。
但西柯已经十一岁了,他太清楚为了供自己去王城,每一个银币几乎都是希娜和尼尔用命挣来的,而这还仅仅是开始,想成为实习魔法师起码要三年时间。
“总之不要想那么多,实在不行我就去参军,听说只要成为大皇子的近卫军,就可以拿到每个月三百金币的薪水。”尼尔吧咋吧咋嘴,原谅他贫瘠的想象力,他感觉三百金币已经够自己花一辈子了。
希娜翻了个白眼,没理会在那白日做梦的尼尔,拍了拍西柯的肩膀:“反正你安心等到出发那天就好了,不要想那么多。”
西柯握紧手里的碗,坚定地点了点头。
他一定不会让他们失望的!
恰巧这时,他的星脑响了起来。
西柯打开星脑一看,是他最近认识的好朋友给他回消息了。
【被水淹死的咸鱼】:真的吗!好耶,格雷区在我们的航线上,正好想请你帮个忙,不知道你认不认识当地的飞船售卖商呢?我们需要换一艘飞船,麻烦把他的联络方式告诉我,等我到了请你吃饭,拜托啦~
【被水淹死的咸鱼】:[转账(一点感谢费)]
转账是默认接收的,但需要点开才能看到具体金额,而当西柯打开后瞬间傻眼了。
“1、2、3、4……”
西柯第一次发现自己或许有晕数字的毛病,五位数的红包让他数数的声音都开始颤抖起来,他下意识将星币转换为银币,突如其来的巨款让他听见自己如雷响动的心跳声,第一次意识到——
原来书上说,能进行宇宙航行的人不一定富裕,但一定不会贫穷是这个意思吗?
他好像,不小心认识了什么不得了的人啊!!
第29章 请再,多看我一眼吧!’
希娜和尼尔一左一右将西柯夹在中间, 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的星脑,他们谁也没说话,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大抵是从出生开始就知道自己与贵族老爷们的区别, 羡慕过渴望过,直到所有的梦想都葬送在日复一日劳累的工作中,他们早就忘记幸运是什么东西, 所以在西柯把这件事告诉他们时, 他们第一个反应就是西柯被人骗了。
但说句不好听的, 就是把希娜和尼尔加一起按斤卖都卖不出这笔钱的零头,在巨大的利益面前, 连生命都成了可以加注的砝码。
一片沉默中,希娜忽然开口说道:“这也许是个骗局。”
西柯心头一紧。
他想说自己相信鱼鱼, 但事实上他连对方名字都不知道,别说劝服希娜他们,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将这句话说出口。
尼尔反而释然地笑了, 他拍了拍西柯的肩膀, 目光炯炯地看向希娜。
片刻后, 他们异口同声道:“可那又怎么样呢?”
西柯愕然。
希娜拿过桌上的星脑,还顺手捏了捏西柯的脸蛋,看着他用控诉的眼神看向自己,不由唇角微微勾起:“这笔钱值得我们赌一回,不过在见面之前,我们得先去找那个人。”
尼尔赞同地点点头:“我去联系中间人。”
“等等!希娜姐你们说的到底是谁?”西柯听得云里雾里的,完全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尼尔看着西柯抓心挠肺的模样,逗够小孩后才笑着解释道:“一个情报贩子——毕竟你不能指望我和希娜知道飞船售卖商的私人电话, 虽然要的钱多,但这个人听说很厉害, 好像还和星盗做过生意。”
“哇!我们这里还有这种人物,他叫什么?”
“本名不知道,但在外大家都叫他——”
“希尔。”
穿着高领毛衣的男人抬起头,无框眼镜让他更添几分书卷气,笑眯眯的模样丝毫看不出是个游走于黑暗边缘的情报贩子,而对面的人已经习惯每次见面都是一张陌生的脸,只是目光还是忍不住被希尔头顶两个弯弯的短角吸引。
“为什么你每次做伪装都要弄这些东西,不觉得很显眼吗?”他吐槽道。
希尔弯了弯唇角,捧起热茶抿了一口:“所以人们的注意力都会在这些显眼的特点上,当特点消失,我也就消失了。”
“好吧,你有你的道理——呐,这是最近找你的委托,按照你的要求,剔除了惹人注意的单子,不过剩下的就没几个钱了,也就这个高一点。”那人把一张纸递了过去。
不管在什么时候,纸质记录总有它独特的优势——比如保密。
任何连接网络的电子产品都会留下资料的痕迹,虽然希尔不觉得智识侧会闲的没事找他们的麻烦,但接头人谨慎到让人以为他有被迫害妄想症,对情报贩子来说还是很安心的存在。
希尔接过纸张扫了一眼,是个再简单不过的中间商生意,唯一值得注意的是,接头人希望在购买新的飞船同时,把现在正在使用的飞船卖出去,而且隐晦的表达这艘飞船不能过明面。
这没什么好意外的,毕竟如果合法合规,谁会让别人多赚钱呢?
他留下了这张纸,也就意味着他接下了这份委托。
为了保证不砸了自己的招牌,希尔同一时间只会接一个任务,所以接头人已经识趣的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但在离开前,他还是没忍住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问:“你打算休息到什么时候?难道真的惹上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
接头人一直都知道希尔的本事——能在星盗里游刃有余做情报贩子的人,根本看不上格雷区□□这些鸡毛蒜皮的报酬,哪怕是前段时间的暴动,对希尔来说也只是棘手而非危机。
可希尔却停止了除格雷区以外所有的活动,尤其是当接头人涉及星盗时,他更是毫不犹豫的拒绝。
接头人想不到,到底是什么样的危险,才会让希尔这个堪称在刀尖跳舞的男人感到畏惧。
希尔却只是举起手里的茶杯,微笑道:“敬秘密,我的朋友。”
接头人叹了一口气,知道他大概永远不会知道这个答案,摇摇头走了。
直到接头人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希尔脸上的笑容才逐渐收敛起来。
他放松了身体,靠着椅背,被接头人的一番话勾起了在星盗那里最后做的委托——跟踪一个奇怪的小孩。
希尔知道“彩虹”的价值,也知道“彩虹”的原料价值无可估量,但他并不认为这场纷争和之前星盗们争地盘有什么区别,都是直到这群贪婪的鬣狗互相撕咬角逐出胜者,或新王崛起,或旧王依旧,然后继续等待下一次狂欢。
可当第一个星盗逃出星穹,那段视频引爆了整个暗网,希尔混杂在兴奋的人群中,听着他们说着那些不可思议的怪物,却从始至终没有听见有关那孩子一丁点的消息时,只感觉到刺骨的冰寒从尾椎骨满眼浸透了四肢百骸。
他意识到——自己知道的太多了。
所以希尔毫不犹豫地逃回了格雷区,没有人能猜到那个游走于星盗间的家伙居然出身这个贫瘠到没有任何存在感的地方。
时间一天天过去,希尔很好的维持着自己的身份——一个小地方普通,试图蹭名人身份为自己贴光,并以此谋生的小人物。
就像希尔说的那样,他习惯将自己隐藏在最显眼的特征下,任何查到这个名字的人都会下意识警醒,但当他查的越多,就越会知道这个“假希尔”是多么的拙劣,接着鸡毛蒜皮的小事,干着完全不符合身份的传话筒生意,由此得出结论,并轻易的将自己名字划去,然后被自己别处布置好的线索吸引目光。
在暴动发生后,希尔更加谨慎,甚至完全断绝了与星盗那边的联系,可不安依然笼罩着他,他已经打算找个时间再往科技侧躲躲了。
只要到了科技侧,希尔相信以自己这些年或明或暗布置的烟雾弹,不说万无一失,起码也能拖一段时间。
希尔打算的很好,他先是飞快联系了委托人希娜,和她确定好三天后见面的时间地点。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希尔到达约定地点时西柯他们已经严阵以待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一艘飞船慢慢从天边昏暗的光线中出现,在看清这艘明显是星盗的飞船时希尔瞬间打起十二分警惕,但从上面走下来的人却让他稍稍松了口气。
卫桥,一个被玄幻侧驱逐的剑客。
他回忆着卫桥的资料,确定这人与自己所知的每一个星盗团都没有关系,正想上前,却听见旁边的少年小心翼翼的出声:“鱼鱼……?”
西柯紧张地看向卫桥,有些畏惧地缩了缩脖子。
卫桥一听就知道对方误会了什么,他微微侧身,朝着飞船喊了一声:“原一,你好了吗?”
“来啦——”
一个稚嫩的声音从飞船里响起,但最先出现的却不是孩子,而是一个高大的身影。
带着面具的男人微微弯着腰,像是脊椎无法承受过于壮硕的上半身,手臂却又出乎意料的细长,即使穿着最得体的燕尾服,也遮盖不在它身上散发的非人感,就好像面前站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野兽。
而现在,这头沉默的野兽臂弯中坐着个更加纤细瘦弱的身影。
莹白的面具看不清他的表情,黑色长发垂落身后,他一眼就看见人群中的西柯,激动得直接从阿斯托克怀里跳了下来,一边牵着阿斯托克,一边高兴地朝着西柯挥手:“面包面包!我在这里!我刚刚在收拾东西,不好意思来晚了。”
阿斯托克兢兢业业的充当着吾主的坐骑,突然吾主就从怀里不见了,还来不及警惕,又被原一熟练地牵手稳稳安抚住,乖巧地跟着原一往前走。
但他们之间的身高差实在是太大了,吾主似乎走的不是很方便,阿斯托克歪了歪头,没有人知道它脑子里在想什么。
希尔在看见原一出现的时候连呼吸都暂停了一瞬。
他开始不动声色的往外面走去,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直觉疯狂的叫嚣着危险,理智的玹被绷紧成一条线,他知道,现在是离开最好的时候。
他在赌,赌原一没有发现当初自己的跟踪。
可惜——
“咦,这里还有个熟人。”
原一的目光忽然落在了希尔身上。
他记得希尔,因为那是他第一次体会到被人跟踪的感觉,但因为希尔每一次都会用不同的面貌——尤其喜欢用各种不同的兽人或者具有非人特征的样子跟踪,大大满足了他想看不同种族的心愿,加上希尔只是远远地看着,所以原一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等后面接受了盲的记忆后,他也知道了希尔是盲找来的“狗仔”,就更加不在意了。
但可能是宇宙航行久了,在陌生的地方看见熟悉的人,哪怕是“狗仔”,也足以让原一感到惊奇。
殊不知,因为他无意间的一瞥,希尔正在承担怎么样的压力。
四周一切声音都瞬间消失了,明明上一秒他还走在平地上,可此刻,他却仿佛走到了悬崖边上,无需低头,拂过脸颊的风像一声声嘲笑,昭告着临门一脚的万丈深渊。
那为什么还没有坠落呢?
因为有人拉住了他。
‘真可恶啊’
红色的身影出现在希尔背后,河流如毒蛇般缠住希尔,视线开始模糊,男声却愈发清晰。
来人还在自顾自的说着自己的话。
‘竟然能得到主的注视,这可是连我都无法做到的事情呢’
幽幽的语气中,夹杂着毫不掩饰的嫉妒与哀怨。
冰冷的手指覆上他的眼帘,强迫他睁大了双眼。
一条垂落的河流像一面镜子,照不出他此刻的模样,却让他看见“自己”对着原一微微俯身,露出了连自己都陌生的笑容。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和男声重叠,宛若提线的木偶——
“这是我的荣幸。”
‘这是我的荣幸。’
不甘心的眷属沿着之前交际过的河流追溯,寻找最有可能相遇的支流,耐心地期盼再次相见,当再次看见日思夜想的吾主时,他感到一阵战栗——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
每一滴水珠都在属于盲的命运之河中高唱着——
请再,多看我一眼吧!’
第30章 “很高兴见到你,面包!”
深情的告白并没有得到原一的青睐, 反而让原一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夸张到像在表演戏剧,毫不掩饰的病态喜爱,还有动不动就说肉麻情话的家伙, 原一不用感应就知道面前这人一定是给盲“顶号”了。
这已经不是盲第一次试图“偷渡”了。
命运之河的特殊性让被迫离开的盲动起了歪脑筋,但他发现命运之河里没有属于原一的河流,所以只有别的人类与原一产生了交集, 那人的河流沾染上原一的气息, 盲才能知道原一的动向。
但想跨越空间真正来到原一身边, 仅仅是知道动向是远远不够的,必须要原一身边有一个和盲有所交集的人, 盲才可以通过将那人拉入命运之河,进而操控甚至寄宿在那个人的身体里。
哪怕这样做会让那人被污染, 要么异化要么死亡,但那又和盲有什么关系呢?
盲第一个想到的人选就是卫桥。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行动,就被从连接中察觉到他对卫桥恶意的原一阻止了。
那时的原一正在打游戏, 伪装成头发的命运之河无风漂浮起来, 还亲昵地蹭了蹭原一的面具, 仿佛在向原一撒娇。
这些命运之河都是盲从自己的河流中剥离出来的分支,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所以当盲情绪激动时,这些头发也会有相应的反应。
原一精准抓住那缕不安分的头发,微微偏过头,面具与头发相贴,他轻笑一声,那笑声仿佛是在盲耳畔落下。
盲已经在命运之河里冒粉红泡泡了, 却听见下一秒主十分温柔地说——
“滚。”
短短一个字,对盲的杀伤力堪比命运之神的全力一击, 那一瞬间,盲身上流动的线条蓦然停滞。
这下能安分一点了吧。原一想着,确定盲没有再对卫桥下手的想法就没有管他了,再次全身心投入到游戏中去了。
殊不知,此刻的命运之河里,盲微微弯腰,一只手覆在脸上,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
兴奋。
盲努力压抑着快从唇齿间溢出的笑声,他几近陶醉地回味着吾主刚刚温柔的触碰:啊~吾主戴着他送的面具在骂他……
虽然不能再对卫桥下手,但这是自诞生以来,吾主第一次对他这么温柔的说话吧!吾主甚至对自己笑了!
盲满足了,如果不是只能吾主单方面沟通他,他恨不得每天都给吾主念情诗,给吾主表白,如果哪一天吾主被他打动,就是让他马上去死他都愿意。
现在的他只能等待下一个能被他拉入命运之河的“幸运儿”出现在吾主身边,这之间的时间,就只能靠在迪尤尔面前炫耀一下度过了。
该说不说,迪尤尔还是很有涵养的,面对盲夹枪带棒的炫耀,他也只是在听见“主甚至吻了我”才将盲扇飞,而不是在盲开口时就用羽毛把盲的嘴巴糊上。
但为了不让盲继续骚扰自己,迪尤尔驱使着其他眷属包围了盲,这虽然不能真的威胁到盲,起码能拖住盲一段时间。
恰巧,跟随吾主更早的它们也十分想和这个新的眷属进行一场你死我活的“亲密”接触。
吾主不在的日子里,眷属们除了日常赞美吾主,也就互相残杀这一个爱好了。
时间在打打闹闹中很快就过去了,盲无聊地把挡路的眷属尸体用命运之河卷起丢掉进黑暗中,微弱的光亮下,隐约看见翻涌的触手和扭曲的身影,咀嚼声响了好一会才渐渐恢复了平静。
他正打算继续找迪尤尔麻烦,却敏锐的发现命运之河中再次出现了吾主的气息,并且这人之前还和自己有所交集!
于是一切发生的都如此理所当然。
久违地见到吾主,盲根本抑制不住内心的欢喜,他抛下命运之河中的希尔,有无数的赞美想宣之于众,满心满眼只有面前的吾主,甚至有些懊悔来得太着急,不然他一定带上一束玫瑰。
卫桥警惕地看着面前忽然热情高涨的家伙,不动声色的往原一前面挡了挡。
如果不是对方只是看着没有什么奇怪的动作,卫桥甚至有当场拔剑的冲动。
当爱意浓郁到极致时,旁人看见的就不再是甜蜜,而是病态的渴望。
阿斯托克低下的头不知何时抬了起来,它看着“希尔”,上扬的嘴角悄悄露出了尖锐的牙齿,喉间发出低低的嘶吼。
人类的皮囊能骗过人类,却骗不过同为怪物的阿斯托克,它嗅出了盲的气息,它讨厌到恨不得咬上一口的家伙。
希娜和尼尔也拉住了西柯,示意他不要出声。
虽然这场交易是他们牵的头,但他们都清楚的知道真正有路子卖飞船的是希尔,现在互相交易的双方居然还是旧识,不管关系好还是坏,都不是他们能插嘴的。
盲无视卫桥的警惕,朝着原一伸出双手,脸上浮现两道可疑的红晕,深情款款道:“请您相信,我能满足您所有的需要——任何方面都可以!”
不管是卖飞船还是充当坐骑,他绝对能比希尔和阿斯托克做的更好。
卫桥默默将手放在剑柄上。
他错了,对于这种觊觎孩子的变态,他应该先下手为强,把人打晕后押送当地衙门。
旁观者听见这句充斥着满满暗示的话都会忍不住皱眉,反倒是作为被骚扰对象的原一心如止水,大概是他已经习惯了吧。
从他认识盲开始,对方就一直有让他有种想打报警电话的冲动,现在只能说顾及原一要隐藏身份,盲还算有所收敛。
不然换做原一和盲独处,原一都不敢想盲会说出什么虎狼之词。
但知道盲的性子,不代表他就要惯着。
原一拉了下阿斯托克的手。
阿斯托克马上将原一抱了起来,连腰杆都比之前挺直了不少,它直勾勾地盯着盲,虽然没有明说,但盲看得出来它是在挑衅。
——看,吾主还是更喜欢我!
哪怕是智商不高的阿斯托克,也能清楚的感觉出吾主对盲的嫌弃。
如果不是异变后总体还保持着人形,此刻阿斯托克的身后一定会有条转得飞快的尾巴。
盲脸上笑容不变,但仔细看去却能发现他的笑笑容里有那么几分咬牙切齿,他往前走了一步,刚想开口,眼前却一阵天旋地转,再睁开眼时已经回到了命运之河里。
希尔也消失不见。
这个世界上,除了已经陨落的命运之神,能在盲毫无察觉到情况下将他丢回来的,也就只有原一可以做到了。
但盲还是不死心,如果错过了这次,下次再见到吾主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他还想为自己再争取一下。
但原一怎么可能给他这个机会。
一道裂缝无端出现在命运之河中。
巨大的羽翼在河流上投下一片阴影,姗姗来迟的迪尤尔漂浮在半空中,拦住了他的动作。
“吾主让我看住你。”
祖母绿的兽眸居高临下地看着盲,羽尖上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盲。
“正巧,我也想和你‘谈谈’。”
哪怕知道吾主根本不可能像盲说的那样亲近盲,但迪尤尔承认,在听见盲的炫耀时,他仍然泛起了丝丝嫉妒。
明明只是个才诞生不久的眷属,又怎么比得上自己?又凭什么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在见面之前不过多干涉吾主的生活,是他与吾主的约定,但如果有吾主的命令,在不涉及“秘密”的前提下,他当然不会拒绝。
…………
希尔第一次知道脚踏实地是多么让人安心的感觉,身体被另一个人操控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如果不是习惯了死里逃生,他现在有没有站着的力气都是个问题。
但现在的情况也没有比想象中好多少。
希尔保证,如果自己现在再往前走一步,卫桥的剑就会落在自己身上。
而希娜和尼尔的眼神,已经像在看一个死人了。
重要的是,他似乎比之前又多知道了很多东西。
知道自己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逃跑,希尔只能苦笑一声,看向应该是唯一一个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是在场最终做决定的那个人。
希尔深吸一口气,他单手合拢放在胸口,朝着原一微微鞠躬,态度谦卑却不谄媚:“十分抱歉,但我可以解释发生了什么。”
“同时我也可以向您保证,您的秘密无人可知。”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阿斯托克怀中的原一。
明明外形只是个孩子,但在场所有人都不会把他当做普通的孩子。
被众人注视的原一十分淡定,他朝着他们双手一摊吗,耸耸肩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秘密,但他刚刚确实只是个意外。”
有迪尤尔的阻拦,原一确定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盲都不会再出现了。
但以盲的性子,真让他安分呆着也不太可能,不过那时候他再辛苦一点,把人踹回去就好了。
听见原一这话,希尔悄悄长呼一口气,他知道这次危机算是暂时解决了。
希娜和尼尔还是有些怀疑,但卫桥已经将剑收起来了。
和原一相处的这些天,他清楚的知道原一身上有许多秘密,但既然选择了相信,他便不是那种疑神疑鬼的人。
同样的,既然原一表示希尔没问题,那卫桥也愿意给希尔多一分信任。
西柯一直被希娜他们护在后面,对发生了什么半知半解,但随着气氛放松下来,他终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
入目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小伙伴,而是纤细到诡异的两条腿。
阿斯托克健硕的上半身投下的阴影几乎要将西柯整个吞没,即使它什么也没说,但强大的压迫感依然让人下意识屏息,生怕自己呼吸声大一点会打扰到这只沉默的野兽。
希娜和尼尔强行压下心头的恐惧,知道对方并没有恶意,所以也没有拦着两人,侧身让开了位置,但也没有完全放心,他们目光紧紧看向西柯,保证当阿斯托克想伤害西柯时,他们可以及时赶上。
他们两个成年人面对阿斯托克都会紧张,西柯作为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心里压力只会更大,可哪怕已经紧张到额头渗出冷汗,他还是努力的向着原一扬起一个笑脸,用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朝着原一伸出了手:“你好!我、我是面包!”
他蔚蓝色的眼睛里有畏惧,有好奇,但更多的的却是对见到朋友的高兴。
在见面之前,他幻想过无数次鱼鱼的长相,也设想了无数个可能,可哪怕幻想的结局大多不怎么美好,希娜姐也不希望他过来,但他还是想完成与鱼鱼的约定。
无关钱财地位,仅仅是少年人赤诚的心。
这样纯粹的感情,又有谁会拒绝呢?
于是缠满绷带的手稳稳地握住了另一只有着明显劳作痕迹,不但不细嫩甚至算得上粗糙的手。
原一笑着说:“很高兴见到你,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