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是祂自己。
命运是什么?
科学家会说那是无稽之谈, 信神者会说那是神明的安排,自由者会说那是他注定打破的枷锁。
而在命运之神弥忒狄托看来,命运不过是由无数个偶然与绝对的必然相组合的河流, 所有生灵都会有自己的命运之河,神明也不例外。
生灵每一次不经意的选择,影响的都是河水支流的走向, 不同生灵的支流相遇, 互相交叉影响, 形成密密麻麻的大网,看似千变万化, 但这些支流总有避不开的湖泊,那些无法逃避的湖泊才是祂真正在意的东西。
弥忒狄托能够观看命运之河的流向变化, 所以祂才能在这个红色湖泊还没形成的时间点,提前知道未来会出现一汪红色湖泊,并且运用命运之河的奇特跨越了时间, 提前尝试一切能用的办法试图绕过它, 甚至想像之前一样将它毁坏。
但无论祂怎么做, 那湖泊仍然静静的流淌在那里,不断的污染未来更多的河流,这昭示着未来将有个“人”会与自己纠缠不休,直至一方的死亡。
“我曾疑惑那湖泊从何而来,为什么无法破坏,现在我明白了。”弥忒狄托目光微微下移。
原一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脚下不知何时多了一条灰色的水流。
灰色水流淌入金色河流的源头,带着强烈的污染性, 瞬间将一大片金发染成了暗金色,但河流是流动的, 通过孜孜不倦的冲刷,很快头发又变回了金黄色,但用不了多久,当灰色的水流汇入时,那头发又变成了暗金色。
而那些被冲走的暗金色也并未就此消失,它们流淌到一个地方停下,当更多的金色河水汇入后,它渐渐形成了湖泊,颜色慢慢从暗金色变成了红色。
“不好意思。”原一嘴上说着抱歉,脚下却没有半点要动的意思。
别看弥忒狄托现在脾气这么好站在这里和自己说话,原一发誓,他在外面看见弥忒狄托的第一眼,就从祂身上感受到强烈的杀意,这家伙绝对不怀好意。
弥忒狄托也并不需要原一的道歉,此时的祂虽然能隐约猜到未来会发生什么,但还没有去“看”未来,所以比起未来充满仇恨的自己,现在祂对原一更多的是好奇:“你是我诞生以来见到的第一个进入命运之河的生灵,你是别的文明诞生的神明吗?为什么你能从未来影响过去?”
这是连弥忒狄托都办不到的事情,连祂都只能在事情尚未发生时影响未来,面对已经发生的过去,祂只能回望,却无权插手更改。
正因为污染的源头来自未来,所以处于过去的弥忒狄托永远无法根除污染源。
这是一个莫比乌斯环般无法打开的死结。
原一却摇摇头。
“不是哦,我只是个人类。”
原一想了想,又指向自己问道:“你看见我的身体后,没有什么不良反应吗?比如疯狂之类的。”
难道邪神的“不可直视”属性对神明没用?
出乎意料的,弥忒狄托回答道:“我看不见你,你来自未来,很奇怪,有股神秘的力量阻挡了我的视线,如果想要看清楚……”
祂顿了顿,才说道:“我只能看见这个时间上你的模样。”
“这个‘看’是无视了空间距离的吗?”
“是。”弥忒狄托颔首。
也就是说弥忒狄托现在看,看到是还没穿越的自己?
原一很好奇此刻的自己在做什么,但令人遗憾的是这趟神奇的旅行已经余额不足。
与自己处于同一时间的弥忒狄托察觉到他进入命运之河,马上就要追过来了。
“那你看吧,不过你可能要失望了,现在的我估计还在苦恼高考吧。”原一耸耸肩,他来这里也只是为了解开疑惑,比如命运之神为什么会对自己抱有这么大的恶意,比如盲到底是谁,现在他已经明白了,于是干脆的断开了与眷属的连接,从这个神奇的地方离开了。
在原一走后,弥忒狄托抬起了头,只见原本漆黑一片的天空突然裂开一道缝隙。
一只琉璃似的眼睛在命运之河中睁开了眼。
五彩缤纷的眼珠注视着过去的自己,透着此刻的弥忒狄托不懂的悲哀。
隔着时间,未来的弥忒狄托只来得及给祂留下两个字:“不要……”
祂来不及多说一个字,就被命运之河驱逐出去了。
任何来自未来试图影响过去的力量都将被命运之河驱逐出去,这也是弥忒狄托疑惑原一在留下污染源后为什么还没被驱逐出去。
不要什么?
弥忒狄托蹙起眉头,苦苦思索却不得要领,最后祂还是决定先把红湖泊的事情解决再说。
既然污染源来自未来无法清除,那如果将此刻的污染源消灭,是不是能影响到未来的污染源呢?
弥忒狄走到红色湖泊旁边,祂托弯下腰,双手捧起一汪红水。
湖水打湿了祂的脚腕,祂毫不在意,已经做好了在找到这条时间线上的污染源,然后着手消灭的打算了。
你究竟是谁?命运之河又会是怎么样的呢?
弥忒狄托催动神力,“看”向了此刻的污染源——
如山峦般庞大的身躯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着,祂目不能视,却长着无数畸形的眼睛;祂不会发声,却有着最美丽的嘴巴;祂无法被填满,饥饿是自诞生起就困扰祂的沟壑,那沟壑遍布全身,充斥在每一个细胞之中,所以祂只能不断的在宇宙中挪动,将路过的一切星球乃至微粒吞入腹中。
那一刻,未来的自己尚未说完的警告终于在此刻清晰起来。
【祂是一切恐怖的集合,所有污染的源头,绝对的禁忌。
不要试图去窥伺,不要试图去理解,不要试图去感受。
祂即所有。】
恐怖的信息量涌入脑海,让弥忒狄托发出一声惨叫,脑袋犹如有千钧巨锤砸下,祂捂着被灼痛的双眼,狼狈的跪在红湖边缘,眼前阵阵发黑,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俊美的脸因为疼痛而剧烈扭曲,自诞生以来就没有这么狼狈过的神明甚至没有发现自己的长发正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变成暗金色。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弥忒狄托惊恐地发现哪怕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那东西也已经污染了自己!祂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活生生撕扯成两半,一半在因为恐惧而愤怒,另一半却在——
疯狂的赞美。
【不!这是多么伟大的存在啊!】
那个不属于自己的声音就好像身上的器官突然活了过来,长出了嘴巴鼻子耳朵眼睛,向你表明自己的意见。
【这不就是我们追求的未来,无法被看见的未来吗!】
弥忒狄托捂着刺痛的双眼,怒喝道:“闭嘴!”
然而那声音还在祂脑海中尖叫,发出无法被理解的呓语。
【为什么要拒绝!为什么!!】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为什么你无法理解这么伟大的存在!!为什么!为什么!】
【还给我!把身体还给我!】
【我要去到祂的身边去】
那声音徒然一静,然后用一种令弥忒狄托毛骨悚然的甜蜜语气说道:【与祂融为一体。】
【这是我的命运,唯一的命运】它痴痴道。
“不可能!”弥忒狄托毫不犹豫的拒绝,祂喘着气惊疑不定,还没从这份异变中回过神,但祂知道绝不能让脑袋里那个声音去见那个污染源。
“我绝不会让你去见他的。”
这个回答激怒了另一个自己,它开始歇斯底里的开始发疯,甚至不惜伤害弥忒狄托自己。
【让我出去!】
它试图抢夺身体的控制权,骤然失去控制的半边身体让弥忒狄托跌坐在红湖里,四周都是血一般鲜红的湖水,犹如命运无声的预兆。
嫉妒、愤怒、恐惧……
无数负面情绪涌上心头,弥忒狄托被它歇斯底里的尖叫弄得头疼,加上眼睛持续的刺痛,祂闭上眼,试图将身上的污染剥离出去。
正因为如此,弥忒狄托并没有看见自己在湖泊倒的倒影开始重叠,甚至恍惚间出现了另一个自己。
弥忒狄托试图忘记刚刚看见的那一幕,但对污染源的惊鸿一瞥却像牢牢刻印在祂脑海中,它们顽固的占据了记忆的一部分,哪怕对污染源的模样已经开始变淡变得朦胧,但自那一瞥而来的污染却从未断绝。
【你还在拒绝祂】
弥忒狄听见脑海中另一个声音语气安静下来,语气又是一变,变得充满了怜悯:【你真可悲】
【所以……】
湖中紧闭双眼的倒影猛地睁开眼,露出那失去焦距的双眼。
【我当代替你,奔赴祂身边!】
可如果实在无法离开这具囚笼,那又该怎么办呢?
它的思维停顿了一瞬,然后愉悦的做出了决定。
【杀了你,我就能突破这座牢笼了】
它似乎从来没有意识到弥忒狄托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而它决心杀死弥忒狄托后,它作为弥忒狄托的一部分也活不下去。
但理智对它来说,是疯狂的反义词。
而疯狂,是孕育它着床诞生的母亲。
它怎么会拒绝“母亲”,拒绝吾主赐予的这次生命呢?
弥忒狄托察觉出它想做什么,祂意识到不能用常理去防备它,为了不让事情变得更糟,祂一咬牙,活生生将自己的灵魂撕裂成两半,并随手抓过一个人类,将它塞进人类身体里封印起来。
灵魂被撕裂的巨大疼痛让祂眼前发黑,被撕去的那部分灵魂更是奄奄一息。
祂趁着被撕下的另一半灵魂还没反应过来,对它许下神言。
“你是我的信徒。”
“你拥有与我一样的能力,此为你是我信徒的证明。”
“你奉我的命令远离,在杀死污染源之前绝不回去。”
“你的名字……叫盲。”
直到此刻,弥忒狄托才终于明白未来的自己为何悲伤,但一切都太迟了,现在的祂甚至不能让盲留在西幻侧,这里的力量会触动盲的封印让他记起一切。
祂错了。
污染源没有任何改变过去的能力。
真正制造出怪物的。
是祂自己。
是祂自大的认为自己已经掌握了所有的命运之河,可以解决这次突然出现的湖泊,才会让祂毫无防备的去挑衅另一个更为强大的神明。
命运注定流经的湖泊,终究以它的主人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式,迎来了它的必然。
…………
盲的一切在他与原一建立联系后,原一就全然知晓了。
其中就包括盲其实是弥忒狄托分裂出来的一半灵魂,还有他是怎么在被弥忒狄托慢慢控制“净化”后再次陷入疯狂的。
原一确定自己没有在陌生人面前露过真身,那被真身污染的盲就只能是动用能力时看到了未来露出真身的自己。
在帐篷中一闪而过的被注视感并不是空穴来风,只是当时的自己并不知道那是盲在过去看到了自己。
但因为不是直面自己,所以当时的盲还没有暴露出疯狂。
但根植于灵魂深处的疯狂不会因为没有暴露而不存在。
盲本就是弥忒狄托一半的灵魂,他的能力和弥忒狄托一样,但弥忒狄托故意封印了盲的力量,扭曲了盲的意识。
在盲的记忆里,他就是一个出生普通村庄,却被命运之神看上,好运成为祂信徒并得到注视的人类。
为了承受神明的恩赐,他失去了自己的眼睛,更改了名字,远离了家乡来到这片星域。
虽然过程很艰辛,但凭借坚定的信仰,他做到了弥忒狄托吩咐给他的所有事情。
比如从零扶持一个星盗团,弥忒狄托却不会给予半点帮助。
弥忒狄托每一次下令都在盼望星盗能弄死盲,但盲拥有祂一半的灵魂,再怎么被封印力量,神明的力量也还是太强大了。
更何况,这个被剥离的灵魂还带走了弥忒狄托“预言”的能力。
每当遇到关乎人生走向的大事时,盲都会有所感应,虽然进不去命运之河,但也能通过“预言”看见未来,这一次也一样。
盲感应到决定命运走向的分叉口,所以他进行了预言,也因此看见了原一的真身,知道了斯莱死后会被肉虫占据身体,而肉虫可以带来“彩虹”,带来巨大的利益。
所以他将看见的未来告诉了星穹盗团的老大,让他带走斯莱的尸体,并提前着手研究眷属。
但这次的预言却撬动了弥忒狄托设下的封印。
盲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对劲了。
这次预言后,他变得十分焦虑,经常来来回回的踱步试图寻找什么,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找什么;他会无端愤怒或者惶恐,像个失恋的人垂头丧气,有时又会陷入无端端幻想,痴痴地望着某个方向;甚至连每天必须做的祈祷都变得无比抗拒,他注视着命运之神的雕像,内心涌现的不再是喜悦,而是深深的厌恶。
这些症状每天都在加重,直到那一天,他走进了研究肉虫的实验室。
解剖台上,那被分成了无数截却依然生命力旺盛,甚至开始缓慢生长出新的部位的肉虫不停的扭动着,它的身下还连接着斯莱一部分躯体,旁边还放着许多肉块,那些是它的食物,但此刻肉虫却没有进食,而是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些什么。
研究人员对此见怪不怪,他们曾试图解析肉虫的“语言”,到最后却发现肉虫张嘴的频率是固定的,根本不像有成型的语言系统,就算有,也只会机械的重复一个词。
这不盲第一次见到肉虫,却是第一次听见那个声音。
【想,见,祂】
它说得很慢,慢得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出来,却能从简单的三个字感受到极致的渴望。
盲问旁边的研究员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研究员只是疑惑的回答:“并没有,先生,刚刚谁都没有说话。”
【想,见,祂】
那个嘶哑得宛若从深渊爬出的泠泠声音仍然在耳边回响,盲感到自己的心跳都好像漏了一拍。
一种强烈的紧迫感让他下意识走到玻璃窗前,命运的力量在此刻显现,他看到了过去,在过去的某个时间里,他看到了尚未离开祂身边的肉虫。
——也看见了祂。
那一瞬间,盲忽然明白了肉虫的呐喊。
同源的眷属在此刻发生了难以言喻的共鸣。
呓语开始入侵这片空间,遥远的边陲上,乌鸦先生若有所思的望向这边,他坐在星河之中,轻抿了一口红茶。
“看起来,我要有新的‘兄弟’了呢。”
他低声道,祖母绿眼睛泛起的却是浓稠的恶意:“真是……”
该死啊。
迪尤尔·摩尔根厌恶所有可能争夺祂视线的存在,但现在还不是奔赴祂身边的好时候,他是祂身边最贪婪也是最胆大的眷属,所以他愿意再等一等。
他压抑着因为新眷属诞生而汹涌的思念,耐心的等待相遇的那天,就连周围同样被触动的眷属都被他用武力强行压制了下去。
但越是压抑,就越在叫嚣着渴望。
而对于盲和肉虫来说,那对祂相同思念的共鸣,在没有迪尤尔·摩尔根刻意的压制时,就如山洪倾泻再也无可阻挡。
只剩半截身子的肉虫停止了挪动,随后是实验室被突破的刺耳警报声。
“该死!这玩意什么时候分裂出这么多的!”
“通风管!通风管里全都是——”
“不、不要!”
尖叫混杂着哭喊响彻整个实验室,那不知何时偷偷跑出去的一小节身体或者一个细胞在某个角落蓄谋着它的复仇,而现在,时间刚好。
【饿——】
无数只肉虫如此说道。
【好饿——】
它们扑向了眼前能看见的所有能吃的东西,从鼻子、从嘴巴、从眼睛……所有它们能通过的地方都会被它们涌入,从里面吃个精光,只留下一张皮囊。
实验室的玻璃被冲破,玻璃碎片划伤了盲的脸颊,他虽然目不能视,却能想象出如今实验室究竟变成了怎么样的人间炼狱。
但他没有动,他只是怔怔地,怔怔地看着那只最初的肉虫。
“祂……是谁?”
盲仍在迷茫,像个迷路的孩子,情不自禁的朝着肉虫的方向走去。
他感到心跳加速,浑身都血液都在叫嚣着快乐,就好像发现了个一直被人隐藏起来的巨大珍宝。
无数的肉虫爬到他身上,啃食着他的皮肤,将他的皮肤啃的坑坑洼洼,露出里面猩红的血肉。
但没有关系。
手被咬断了就用脚,脚被咬断了就用躯干,哪怕是爬,他也要匍匐前进到真相面前。
幸运的是,肉虫们虽然数量庞大,但大部分都被听见警告前来镇压的武装人员吸引了注意力,这让盲走到肉虫面前时还能剩下一只手和两条腿。
但他的脑袋已经被啃得只剩半个,有肉虫在他脑子里钻来钻去,弄得他有些痒,让他不厌其烦,只能用仅剩两根手指的右手先将那只肉虫拔了出来,做完这一切,他迫不及待的问道:
“祂是谁?”
肉虫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的重复着那三个字。
【想、见、祂】
“告诉我!”
盲开始暴躁,他就像离真相就差一步的侦探,迫切的希望得知结果。
但肉虫听不懂人类的话语。
它仍在重复自己的呢喃。
怎么办?
盲看着那只肉虫,一直蒙着眼睛都白布早就被啃断,露出黯淡的灰眸。
此刻,灰眸深处泛起金色。
但那璀璨的金色只是昙花一现,很快就像混入了什么别的东西,变得黯淡起来。
当灰色眼眸变成暗淡的金色时,盲突然笑了,笑得有些疯狂。
我明白了。
盲发出一声喟叹。
他一把抓住那只肉虫,然后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既然它听不懂。
那我变成它不就好了吗?
他吞下了眷属,于是被压抑的本性终于在此刻战胜了理智。
‘咔。’
属于神明的封印。
碎了。
第15章 “可以将你的头颅借给我吗?”
巨大的眼睛不带半点情绪的注视着大厅内, 不远处赤脚悬浮,一头金色长发的赫然就是原一在命运之河里看到的弥忒狄托。
只不过和命运之河里平和甚至友好的弥忒狄托相比,这个弥忒狄托更加冷漠, 摒弃了所有属于人的情感,无喜无悲的眼眸带着非人的冰冷感。
祂的模样依然圣洁,只不过这份圣洁不再是高高在上, 反而狼狈无比, 祂的纱衣被破坏, 金色长发参差不齐,最引人注目的就是祂脖子上明显的愈合线。
隐隐渗着金色血液的伤口昭示着曾发生的一切。
弥忒狄托抹去脖子上渗出的神血, 金色的神血很快湮灭在空气中,祂注视着原一, 良久才幽幽道:“你不应该出现。”
变回人形的原一无辜摊手,好像在说: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如果不是飘到肚子位置上的嘴巴毫无顾忌的咧开了笑容, 发出嘻嘻的笑声, 他的动作可信度可能更高一点。
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原一确实很无辜。
弥忒狄托的确是看到了自己的本体——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间段看到的不是穿越前的自己——才被污染,然后被迫分裂出盲的。
但凡事都要讲个因果道理,弥忒狄托故意被盲斩下头颅装死,藏在命运之河里,试图寻找机会杀死自己,这才导致自己发现不对劲,然后顺着和盲的联系,去搞清楚素不相识的弥忒狄托为什么要杀自己。
可以说, 如果原一没有回去,弥忒狄托可能不会去看邪神, 也就不会被污染,但是如果弥忒狄托没有被污染,那盲不存在,原一也不会去到命运之河。
因为想逃避未来反而促使了未来,这就是弥忒狄托的命运之河必定流过的湖泊,连命运之神都无法改变的必然。
不知道是弥忒狄托已经付出一半的灵魂作为污染的代价,还是此刻的原一并不是完全体邪神,还在“幼年期”,所以哪怕此刻弥忒狄托直视变回本体的原一,也不会如同在命运之河里那样受到强烈刺激。
“你……”
弥忒狄托注视着原一的身体,似乎想说什么,但祂顿了顿,压下心底的疑惑,祂握紧标枪,眸光一冷,无数条金色的河流突破了空间的限制,在祂身旁流淌而出。
“只要杀了你,一切都会回归原样。”
弥忒狄托伸出手,耀眼到刺眼的光球出现在祂掌心。
光球出现后,金色的河水开始变得滚烫,连大厅里的空气似乎都闷热起来。
祂在预知到这场避无可避这场命运的对决时,曾找祂的朋友,同为初始神的太阳神借了祂的力量。
如果不是害怕太阳神也被污染,现在站在这里的就不仅仅是命运之神一个了。
但没有关系,集合了太阳和命运的力量,一定能将污染源彻底消灭。
弥忒狄托拉直了唇角,无数个未来可能发生的场景在祂脑海中被推演又推翻,但最终走向哪一个结局,祂却无从而知。
自从盲分走了祂一半的力量,祂再也无法预见未来。
弥忒狄托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奔着彻底根除的目的,那巍峨的神力足以让任何个体生灵感到恐惧,但除了“不可直视”战斗力就完全为零的原一却丝毫不慌。
甚至都不需要他自己去反驳,身旁最忠心的眷属就已经帮他怼了回去。
“你还是这般傲慢得令人恶心,我无法想象自己竟然诞生在这样一个愚昧的家伙身上。”盲带着嘲讽的声音响起,和弥忒狄托一模一样的脸上却给人截然不同的感觉。
如果说弥忒狄托哪怕受伤也符合普世对神明的定义:神秘、冷漠、强大,傲视除了自己的任何人。
那么盲就是弥忒狄托的反面,他粗浅、易怒、对陌生人都能带着满满的恶意。甚至还带着天生的表演欲,希望能看到“观众”们受到惊吓时的狼狈模样。
只有在看到盲时,弥忒狄托脸上才会出现明显的情绪波动,祂冰冷的眼里难得闪过一抹厌恶,这样污秽又邪恶的东西竟然是从自己身上分离出去的,光是看着就让人作呕:“我也无法想象带走我一半灵魂的你,会变成现在这幅丑陋的模样。”
原一忍不住看向盲。
盲本来还想怼弥忒狄托,却在察觉到他的目光时瞬间转过头,用热烈的眼神回应着他的注视。
不知是不是因为盲属于高级的眷属,他此刻看向原一时,并不会和阿斯托克那样产生异变,但原一有种直觉,只要相处的够久,盲也会慢慢发生无法预料的异变。
不过就算他不会产生异变,原一也不想他看着自己。
因为……
原一拒绝想象面前这坨哪怕打了像素马赛克依然让人下意识生理不适的东西到底长什么样。
如果此刻有个人闯入大厅,甚至不需要原一露面,光看盲此刻的模样就足够让人掉san疯掉了。
之前原一还奇怪盲为什么不亲自来找自己,而是派那些肉虫来。
等盲如今的模样露出来时,他就明白了,不是盲不想来,而是他根本来不了。
吞下肉虫的盲打破了封印,回想起了一切并拿回了自己的力量,但他的身体只是弥忒狄托随手找来的人类,根本承受不住吞下眷属后的污染,哪怕有神力维持着没有死,污染也依然在不断改造着他的身体。
刚吞下眷属的盲全身血肉都开始“发芽”,它们汇聚在一起,以惊人的速度愈合了盲身上的伤口。
但可惜的是,它们似乎将伤口的定义弄得太宽泛了。
这里为什么要分开,是不是缺少了什么东西——于是数不清的手指在双手的缝隙中疯长,畸形带来的垂累又迫使手掌变粗变大,骨骼也不甘寂寞,开始咔嚓咔嚓的衍生出另一条分支,它们缠绕的太厉害,肉与肉相交后长出各种奇怪的部位,当身体达到无法再增长的极限时,它们就开始学习肉虫的办法:分裂。
无数小肉虫从因为血肉的疯长而畸形成一瘫怪物的盲身上倾泻而出,它们智商不高,却在经历了上一次母体悲惨的遭遇后懂得如何隐藏自己,于是星穹成为了肉虫们狂欢的狩猎场。
寄生、分裂、污染、变异……
最早被寄生同化的星穹老大坐在他的位置上,一边流着泪,一边狂笑着将星穹的保护罩开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船员被活生生吞食,最后受不住强大的精神压力饮弹自尽。
可惜的是,当他死后,他再次“活”了过来。
只不过活过来的他,已经不能算人了。
他会拖着缺了小腿的右腿游荡在走廊上,干尸般的手指敲开船员的房间,衣服下的身躯干瘪的可怕,皮肤下全靠肉虫在填充,只有那张脸依然鲜活。
寄生后的小肉虫们变聪明了不少,但那也仅限于学会一句话:
“是我,让我进去,现在星穹只有我才能带你们离开这里。”
然而就是这么一句话,就足以让它们获得幸存者们的信任打开那些它们难以钻入的地方。
忙于在命运之河里和弥忒狄托对战的盲根本没空管理自己身上那微不足道的小变化,自然也不知道星穹发生了这些事情。
当他终于斩下弥忒狄托的头颅回来后,才发现这具身体和星穹都彻底没救了。
畸形和异变让这具身体比起人类,更像小肉虫的母巢,而且这个母巢已经“黏”在了地上,与地面牢牢贴在一起,得益于神力维持着这具身体的生命力,他睁眼时能看见的何止三百六十度,声音四面八方到处都是,比起“走动”,他更像在地上挪。
星穹除了自己没有一个能喘气的了,甚至因为缺少食物,肉虫们开始相互竞争,数量迅速减少的同时诞生了不少更高等级的肉虫。
盲在发现这些变化后的第一个反应却是:
——这样的我无法去见祂,这太失礼了!
已经偷偷窥伺过吾主过去的盲知道了祂的喜好,自然无法容忍在于吾主见面时不是用自己最完美的形态。
和一个低级眷属融合已经够丢人的了,要是连张能看的脸都没有的话,他都不知道怎么去见吾主。
而且为了纪念与吾主的相见,他自然要奉上自己最得意的祭品。
于是才有了后面雇佣希尔跟踪原一,并用肉虫们组成的怪物,披上人皮后前来邀请原一,并将“宴会”广而告之的事情。
因为这场宴会,从始至终邀请的客人都只有原一一个。
剩下的那些,不过是原一餐桌上点缀的餐品。
没有什么比人类更合适喂给眷属的食粮,他们的贪婪、他们的罪恶、乃至他们罕见的光辉……一切都一切都是如此有吸引力。
肉虫渴望他们的血肉,盲却乐于玩弄他们的灵魂。
所以他将这份娱乐端上餐桌,将自己的快乐也一并献给吾主。
至于声音和模样,都是全息投影的功劳。
不过盲也不是没有努力,起码在他的控制下,现在“肉球”上顶着一张和弥忒狄托一样的还能看的脑袋。
不过这种正常和不正常的组合,反而大大增加了诡异感。
尤其是当这个一言难尽的身体还曾被迫从地上撕下来,然后重新安置到天花板上。
撕裂的部分被判定为伤口,于是再次开始愉快的进行分裂,又因为前段时间盲渴望拥有正常的模样,他的身躯上又多了几个鼓包,隐约还能看见五官的轮廓,甚至有几张脸已经能看见成型的嘴巴耳朵,就差睁开的眼睛了。
不过如果让原一选的话,他宁愿看仇视自己的弥忒狄托,也不想看盲那厚码下的真身。
哪怕盲的真身有滤镜,但耳朵却还能清晰的听见盲说话时震动带起的各种诡异的声音,有骨头相撞的闷响,有血肉挤压的悲鸣,还有咯吱咯吱的骨节声,光是听这些细思恐极的声音就足以让人连着做好几天噩梦了。
“我本想将弥忒狄托的头颅当做给您最后的惊喜,当做宴会最后的收尾。”盲看着已经被剧烈震动弄成废墟的大厅,心情郁闷的不得了。
他在苏醒后就开始策划和吾主的相见,他的宴会、他的背叛、他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献给祂,可如今这一切都被弥忒狄托毁了!
他的本体,还是一如既往的令人生厌。
正巧,弥忒狄托和他想的一样。
祂同样厌恶对污染源俯首称臣甚至卑躬屈膝的半身,一样的面容更是让祂感受到了侮辱。
弥忒狄托不愿和盲再多说半个字,挥手间无数标枪浮现,宛若箭雨簌簌而下,铺天盖地的朝着盲冲过去,根本不给他半点躲藏的机会。
之所以目标对准的是盲而不是原一,是因为祂发现原一并非完全体,现在的原一对祂来说不值一提,反而是盲这个原一绝对的簇拥者才是真正的麻烦。
只要解决掉盲,弥忒狄托有信心消除原一。
盲自然知道祂的打算,对此,他更是嗤之以鼻:“承认吧,我是你无法避开的湖泊。”
一条汹涌的红色河流凭空出现,将那密密麻麻的标枪尽数吞没,弥忒狄托有的力量,盲也有,甚至某种程度上比弥忒狄托还要强。
毕竟,在命运之河里,哪怕是故意的,弥忒狄托也无法否认自己曾输给了盲,一切都恰合了命运之河的流向。
命运的强大,连命运之神都无法抵抗。
红色的河流宛若一条红丝绸飘荡在盲的身边,角落窸窸窣窣响起了肉虫爬动的声音,无数根触角在或明或暗的角落微微颤动,发出非人的嘶吼。
盲被肉虫们包围,咧开一个癫狂的笑容。
【对祂汹涌的爱啊,我到底该如何表达?】
是用手来编织相遇吗?
庞大的身躯背后“噗”的一声伸出无数只白皙修长的手臂,它们纤细而柔美,像天边柔软的云朵,又像初春指头鲜嫩的枝桠,你能想到的最美好的词汇都能用在它们身上。
但美丽之下,是无尽的欲/念。
是用眼睛去告知爱意吗?
那些因为不同欲望而流向不同湖泊的河流,此刻在他千手万象中显现冰山一角,睁开了被蒙蔽的眼睛,掌心的眼珠颜色各异,却都带着懵懂的天真。
是用嘴巴去倾诉思念吗?
嘴巴们统一张开,发出了重叠的声音。
“请您稍等。”
盲如此说道。
原一坐回位子上。
被标□□穿的黑袍已经被肉虫们拖走了,长长的桌子也只剩半截,唯有蜡烛幽幽长明,晕染出如残阳般橘黄的光圈,以让这场宴会不至于沦为彻底的笑柄。
原一坐在首位上,宛若等待开场的观众。
事实上,他的眷属很乐意为他表演这场名为“弑神”的剧目。
演员的开场白还在继续,只是这次,盲是对着弥忒狄托说的。
盲露出了图鉴上他还是命运之神信徒时一模一样的虔诚笑容。
他注视着曾经信仰的神明,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可怖的话。”所以……”
“能将你的头颅借给我吗?”
第16章 “我和他是同窗。”
原一坐在椅子上, 此时的他脸上只有凝聚而成的简单五官,其中眼睛的地方甚至是两个小小的漩涡,但视野却完全不受影响。
他能清楚的看见弥忒狄托如何操控命运之河试图从盲的背后偷袭, 却被盲千手掌心的眼睛发现并准确的抓住予以反击。
神明的力量对眷属似乎有特攻,尤其是常规印象里能消除黑暗的力量,比如太阳神的力量, 即使只有太阳神本体五分之一威力, 但那浩然炽热的神力在盲身上造成的伤害可比命运之神自己的神力造成的伤害严重得多。
除了这个, 在走廊上时原一还曾观察过,那个兽人下令用信仰侧的子弹打眷属, 相比起其他文明造成的伤害,只有信仰侧的子弹造成的伤口眷属复原的最慢。
但对于眷属的老大, 邪神本神的原一来说,他对这些神明力量的感觉却很微妙。
不是抗拒,也不是厌恶, 而是……这种力量会散发着很奇怪的香味。
它有点类似于香菜, 对原一来说, 他能吃香菜,但太多的香菜却会让他厌恶。
当弥忒狄托暴露自己时,原一被祂身上的香味吸引,有种饿了这么久终于端上一道大菜的感觉。
但当弥忒狄托拿出太阳神的力量后,那种香味太浓了,反而让原一感到不适。
原一很好奇太阳神或者信仰侧神明的力量能不能对自己造成伤害,但他不会傻到以身试毒,所以他没有贸然参与盲与弥忒狄托的战斗, 只是静静等待着他们战斗的结果。
如果盲赢了,自然皆大欢喜。
如果盲输了……
原一看着弥忒狄托, 不自觉摸了摸下巴。
虽然很没有理由,但他就是莫名有一种“我可以一口吞下”的自信。
但为了保险,他还是打算让阿斯托克回来,有乐园做后盾,起码他不用担心怎么逃跑。
说起来……阿斯托克那边怎么样了?
眼看盲那边的战斗一时半会分不出高下,原一就将注意力放到了被他放养的阿斯托克身上。
盲对阿斯托克的不喜显而易见,原一就顺水推舟让阿斯托克离开了,让它查看星穹到底发生了什么,顺便看看那些星盗在干嘛。
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盲对阿斯托克那是一点同伴爱都没有,自从离开原一后,阿斯托克不管往哪里走都会遭到肉虫的攻击,也就是阿斯托克皮糙肉厚,肉虫打不过它,不然早被吃干净了。
起初原一还以为是阿斯托克倒霉,后面和盲正式建立联系后发现。
鬼嘞!这就是盲故意的!
小心眼的眷属就像外来的恶犬,试图将家犬拐出去丢掉,好独占主人的喜爱。
原一在进入命运之河前警告了盲,让盲不要继续针对阿斯托克,这才让阿斯托克的探索之旅变得顺利起来。
在原一进入命运之河的这段时间,阿斯托克已经走到星盗们所在的区域。
盲为了这场盛宴真的煞费苦心,他将整个星穹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布置华美优雅的大厅,剩下就是肉虫们的狩猎场。
这些肉虫遍布星穹,已经许久没有进食了,从最低级的肉虫到走廊上组合而成的怪物全都饥肠辘辘,迫切的渴望着食物。
没有盲的优待,任何进入星穹的星盗都会遭到肉虫或怪物的攻击,不是谁都买得起信仰测的子弹的,而且就算用得起,那铺天盖地密密麻麻的肉虫也足够淹没他们。
进来的星盗们发现不对时已经为时已晚,他们迷失在星穹内部,信号被屏蔽,自己被肉虫们追逐得四处逃命,已经有不少星盗沦为肉虫的食粮,当着他们的面被肉虫分食殆尽,让不少人掉san的同时拼了命的想逃走。
但盲怎么会给他们逃跑的机会呢?
宛若猫抓老鼠,盲在原一到之前将注意力都放在他们身上,操控着肉虫们耐心的消耗他们的体力,欣赏他们绝望的模样,等到原一来了,他也迫不及待的将这份快乐分享给吾主。
星盗们为了一线生机互相残杀甚至崩溃,在拼了命的跑到门口却发现那里已经被肉虫占据的绝望……这些可都是他安排给吾主欣赏的滑稽喜剧。
就像弥忒狄托喜欢没事就呆在命运之河观看普通人甚至神明的命运之河,按照自己的兴趣拨动对方的命运之河,盲也喜欢看人类在他的安排下展露出种种丑陋的本性,在这方面他们出奇的达成了一致。
原一也是这时候才认清楚盲的恶趣味。
所以在发现被监视的那些人里面还有卫桥时,原一就直接让阿斯托克去救人,至于为什么不直接下令要求盲放人……
一个是他暂时还不想明面上让自己和肉虫扯上的关系,虽然走廊上发生的事情很诡异,但原一通过这些天暗网的观察,他发现那个兽人和飞行器那边的人似乎并没有宣扬这件事,所以一般人不会知道肉虫是他的眷属。
星穹死了这么多星盗,只要最后没死完,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会被传出去,如果这时候刻意放过卫桥,对卫桥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第二个是那时卫桥最大的麻烦不是肉虫和怪物,而是身上不知名的黑色纹路,他身边甚至没有一只肉虫,哪怕原一想帮也有心无力。
甚至因为之前那场大爆炸将不少摄像头砸坏了,原一都找不到卫桥的具体位置,只能靠猜让阿斯托克在可能出现的范围里快点找人。
不过卫桥也很给力,起码在阿斯托克没来之前,他一个人不但撑住了,还将联盟小队送出了星穹。
说起卫桥和联盟小队的相遇那也是戏剧性十足。
卫桥本来是受雇主委托才进的星穹,但奈何雇主太傻逼,进去还没十分钟就因为一声招呼不打独自离队暴毙了,让他十分无语。
他本想就此离开,但离开的路却被怪物挡住了。
这些怪物属实诡异,不但身躯庞大且刀枪不入,唯有剑气能伤,但愈合力又十分恐怖,一个还好,几个一起围殴卫桥时,卫桥再厉害也顶不住,只能且战且退。
退着退着,他就遇到了负伤逃跑的联盟小队。
联盟小队刻意混在最后那波星盗里进的星穹,尽管已经很谨慎了,但奈何运气不好,他们来到了盲存放食物的地方。
为了这次行动,科学家们研究出一个探测器,可以简略的探测周围未知生物的数量,也可以用来检测肉虫和怪物,甚至还有个主动吸引未知生物的功能,他们专门避开数量多的地方走,来到一个显示没有肉虫和怪物的地方。
结果谁都没想到,这里虽然没有肉虫和怪物,却有好几个茧屋,茧屋本身就带着强烈的精神污染,一个就能隔着飞行器影响人的情绪,好几个堆放在一起时,杀伤力可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
哪怕卢卡斯一走进去就发现不对劲让他们赶紧离开,但处在队伍末端的他还是慢了一步。
李圆圆因为恐惧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她尖叫颤抖;雷诺因为愤怒试图攻击茧屋,被头痛欲裂的钟夏拦住,和他扭打在一起;伊小小直接自闭蹲在角落装起了蘑菇,极致的丧甚至让他失去了呼吸的欲望,要不是卢卡斯发现及时,他差点要把自己活活憋死。
最后还是受影响最小的卢卡斯将几人一个个拖离了茧屋的范围,并用魔法弄碎了那些茧屋才让众人渐渐恢复了神智。
仅仅一个照面,茧屋就差点让他们全军覆没。
清醒过来的众人后怕不已,而事情到这里尚未结束。
发现准备好要献给吾主的礼物被迫坏后,他们遭到了肉虫们愤怒的围攻。
单个肉虫实力其实不强,哪怕是实力垫底的雷诺都能轻易杀死,奈何它们数量实在太多了,量变产生质变,几人来不及休息,只能继续拼命逃跑。
在逃跑的过程中,他们撞上了卫桥。
来不及多说,卫桥眸光一冷,手中长剑朝着他们刺了过去。
伊小小脸色一变,下意识就要举起手挡下。
谁知那把剑却并非如想象中攻击他们,而是精准的刺中了即将扑到卢卡斯腿上的肉虫。
卢卡斯这时才有空看了他一眼。
“你认识我们?”
虽然被救了,但卢卡斯语气并没有因此变好。
卫桥摇摇头,他看向钟夏道:“我认识他。”
“多年前我代表玄幻侧去往科技侧学习,我和他是同窗。”
虽然只交换了三年,后面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了。
但那三年的情谊足够让卫桥出手了。
钟夏看到卫桥也很意外,但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他只能对卫桥点点头,然后对着伊小小喊到:“数量太多了,呆在这里迟早会被它们淹没,我们必须去空旷的地方让它们散开!”
到了空旷的地方,科技侧的武器就能派上用场了。
卫桥二话不说飞身上前挡住一波肉虫,他敏锐的听见追杀自己的三个怪物马上就要过来了,他当机立断指着一道岔路口说:“走那边!”
那边是雇主意外暴毙的地方,是一处空旷的室内花园。
众人不再犹豫,按照卫桥的指引室内花园,花园中间还有一张塌陷的人皮,显然已经被肉虫们“享用”过了。
眼看不再是狭窄憋屈的通道,不怕再误伤队友都卢卡斯终于可以发挥自己真正的实力了。
他走到最前面,头也不回道:“往后退!越远越好。”
话音刚落,一只怪物就拖着残破的身体嘶吼着爬来。
这个有人形长着四条腿,宛若上帝造人时粗心的玩笑,浑身透着诡异的违和感,整个人匍匐在地上,靠着膝关节在地上飞速爬行,发出“哒哒哒”的清脆声响,身上的缝合线还会时不时崩裂,露出里面若隐若现的肉虫。
看过视频的卢卡斯自然知道面前的怪物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正因为如此,才让他更加愤怒。
卢卡斯冷笑道:“明明是怪物,却被强行塞入人类的皮囊,你的存在就是对人类的侮辱!”
他浑身泛起淡蓝色光芒,双脚浮空,右手在空中虚握,一把半人高的法杖凭空浮现,菱形的宝石镶嵌在法杖顶端散发着耀眼的光辉,恐怖的威压以他为中心蔓延而出,哪怕是为了潜伏而特意换上普通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也带着贵族的傲慢与优雅,金色长发无风自动,衣角被吹得猎猎作响,魔法元素在空中剧烈的跳动,甚至发出嗡鸣声,宛若死神的丧钟。
卢卡斯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个怪物,金色眼眸傲然的注视着它们,冷酷到极致后竟带着一丝神性,毫不留情的挥下法杖。
蓝色的洪水自他挥手下凭空出现,浩浩荡荡的奔涌向密密麻麻的肉虫们,蓬勃的魔力像巨浪将卷入其中的肉虫和怪物通通绞杀,但这样杀起来还是太慢了,而后面的肉虫还在拼了命的冲过来。
卢卡斯眼底浮现浓郁的杀意,用空着的手对身后的钟夏打了个手势。
“上来!”钟夏甩出三张小型折叠悬浮板,虽然不大,但拼一拼站他们几人绰绰有余了。
伊小小等人知道卢卡斯这种实力的战斗不是他们能参与的,没有多说什么就上去了,反倒是卫桥皱眉道:“我去帮他,谁也不知道那些怪物还有多少。”
虽然如今他的实力不如卢卡斯,但他觉得自己还有一战之力,习惯了保护别人的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站在别人身后。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
钟夏顿了顿,透亮的黑眸里不符合年龄的沉稳:“你身上还带着封印,贸然参加,先不说危险,你能保证封印不会被触动吗?”
他真的很了解卫桥,如果用危险劝卫桥,卫桥一定不会听,但如果将封印这个不确定因素抛出来,为了不给卢卡斯添麻烦,卫桥就不会再主动上前了。
没有人比卫桥更清楚自己身体里封印了怎么样的定时炸弹,所以他最后还是上了悬浮板。
等钟夏也上去后,悬浮板缓缓升空,卫桥望向钟夏:“你既然知道封印,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比如委婉地劝他离开。
在玄幻侧这么多年,他并非没有朋友,只是曾经的朋友在听说他身上的封印后,都与他翻了脸,脾气好的还会委婉劝他离开,脾气差的直接指着他鼻子骂。
卫桥理解他们的恐惧,也接受他们的选择,他只是……偶尔夜深人静会觉得些许心寒和失落。
毕竟,他也曾渴望过拥有一辈子的朋友。
钟夏神色复杂道:“虽然不是我经手,但我听说了那场一边倒的指责。我了解你,我知道你从来没想过能活着出来,封印是个意外,他们应该想怎么帮你解决这个问题,而不是将责任推在你身上。”
“我很遗憾,我知道的太晚了。”
否则,他一定会去玄幻侧将卫桥带走,而不是让卫桥被驱逐后被迫流亡到这里。
卫桥是个好人,更是个坦坦荡荡的剑客,哪怕是死,他也应该光明正大的死在对决中,而非死于偏见与嫉妒。
闻言,卫桥神色微怔,没有再说什么。
他虽然一字不说,但浑身凌厉的气势却都收拢起来,就像当初来科技侧作交换生时,如果不拔剑,没人会注意到这个沉默寡言的同学,如果不是钟夏当时负责引导各个文明交换生有了接触,他们甚至记不住彼此是谁。
说话间,悬浮板已经升到最高,而没有了后顾之忧的卢卡斯终于可以彻底放开了。
在记录了魔法侧文明历史的《魔法史》中,记录了一座被海水淹没的城市,它曾以奢华闻名,却最终永远的沉睡在海底,只因为他们的城主惹怒了一位大魔法师。
这个故事经过口口相传,成为了让孩童们尊敬魔法师,向往白塔的开始。
但卢卡斯却知道,这并非大魔法师的极致。
因为在《魔法史》中,比海水淹没城市更早的,还有另一个故事。
一个国家,足足五十七座城池,被一位大魔法师生生抹去。
大地吞没了一切的痕迹,仿佛他们从未存在过。
这才是卢卡斯追求的力量,但他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尝试,大魔法师们各个举足轻重,别说倾尽全力,就是切磋也少之又少。
而现在……还有什么比这群怪物更好的练手对象吗?
卢卡斯面色冷峻,磅礴的魔力通过法杖迸发出强烈的光芒,他金眸越亮,那种非人的神性就越强。
即使魔法侧文明的大魔法师们并不承认神的存在,但在西幻侧文明看来,大魔法师使用魔力时散发的威压,就是二级神明的神威。
对于神来说,毁灭可比创造容易的多。
“轰!”
宛若陆地惊雷,轰然在众人耳畔炸开。
一个怪物被突然上升的土地刺穿了身体,断裂的身体里涌出无数的肉虫,它们还来不及欢呼自由,身下的土地突然裂开一条巨大的裂缝,连一声哀嚎都来不及发出就落进缝隙,然后被突然合拢的地面活生生夹死。
大地在翻涌,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不管是怪物还是肉虫,都化作大地的养分,只是在翻起时点点猩红透露出这场单方面屠杀的残忍。
花园在震动,甚至连呆在悬浮板上的几人都恍惚感觉到天旋地转的压迫感。
“这就是大魔法师吗?实在是……太厉害了!”伊小小几近痴迷地看着卢卡斯单薄的身影,没有一个魔法师在看到这等魔法掌控力时还能保持冷静,他觉得如果不是顾及到他们几人,卢卡斯先生甚至能生生撕裂大地,将整个星穹大本营化为尘埃。
李圆圆和雷诺也是一脸惊叹。
卫桥下意识将手放在剑上,在心里评估全胜时期的自己打卢卡斯有多少胜算。
钟夏则是面色凝重地看着手里的探测器。
刚刚还追杀他们的肉虫和怪物此刻沦为卢卡斯的掌上玩物,翻手之间毁灭了一大半,但仍有源源不断的肉虫在往这边赶过来。
卢卡斯皱着眉,思考着要不要干脆狠一点,但这样就与他们一开始暗中调查的目标相悖而驰了,他刚想开口叫钟夏,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油然而生,他猛地一回头,对着空荡荡的天空怒目而对:“谁!”
钟夏下意识看过去,却发现那边什么都没有。
如果卢卡斯此刻能说话,那他一定会让钟夏不要再看了,因为哪怕钟夏再看一百遍也看不见有什么的。
因为就连他现在看到的,也根本不是他应该看到的东西。
无数条河流从他身边呼啸着流淌而过,在他的视线中,金黄色的瀑布犹如上好的丝绸静静搁置在架子上,但很快,眨眼之间,那金色的瀑布就被猩红色取代,变得鬼魅阴暗起来。
他浑身僵硬,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唯有睁大的眼睛透露出此刻的愤怒。
魔力……被封锁了!该死!到底是谁!
卢卡斯紧咬牙关,试图脱离掌控,却只能尝到嘴里浓郁的血腥味。
把他拉入此处的家伙不知何时跑到了他的身后。
“你拥有很强大的力量,几乎可以媲美二级神。”
那是个陌生的男声,哪怕看不见对方的模样,也能从这声音里听出浓稠的恶意
“可惜。”
他略带遗憾的叹气,呼吸吹动卢卡斯耳畔垂落的发丝。
“比起真正的神,还是差得远呢。”
带着恶意的笑声响起,卢卡斯猛地睁大眼,“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他艰难的低下头,一只修长的手掌穿透了他的胸口,他眼前无端浮现一条蓝色河流,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穿透胸口的手掌轻易截停了那条他直觉中对自己无比重要的蓝色河流。
男人散漫地甩掉手中沾着的血迹,遗憾道:“如果你再来早一点,我还会有点兴趣和你玩玩,可惜……吾主已经来了,我怎么能浪费时间在这里停留?”
卢卡斯艰难的举起手,试图攻击这个男人,可惜,强烈的剧痛让他连举手的力气都没有。
他甚至撑不住浮空的身体,如断线的风筝无力的向下坠落。
在坠入那猩红色的湖泊之前,他看见男人勾起的唇角。
“希望你会是一道让吾主满意的餐品。”
卢卡斯记得资料里星穹二把手的照片,认出了他——盲。
当被神明刻意遮盖的真相揭开,他才恍然发现。
盲,竟然和西幻侧的命运之神弥忒狄托长得一模一样。
可和资料里圣洁淡漠的命运之神相比,面前的盲毫不掩饰自己的疯狂,就像每一个被未知生物污染的人类,将最原始的欲/望赤裸裸展现在皮囊之上。
神也被污染了。
所以……他们这次不仅仅要面对未知的怪物,还要面对号称西幻侧最强初始神的弥忒狄托吗?
这阵容是不是太豪华了点?也许我该把那个沉迷研究的老头带上,他估计会兴奋死吧。
卢卡斯扯了扯嘴角,他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陷入黑暗之前,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钟夏,别干蠢事啊。
第17章 那是他的墓志铭。
钟夏看着卢卡斯像是被只无形的巨手控制住, 鲜血从嘴角溢出,魔力消散从半空径直坠落,他想都没想, 从悬浮板上一跃而下,几个微型炸弹丢进肉虫之中,剧烈的爆炸和火光拖延了它们, 让他有机会接住卢卡斯。
他迅速带着卢卡斯回到悬浮板上, 发现卢卡斯双眼紧闭, 身上并没有明显的外伤,但呼吸薄弱, 整个人陷入不知名的昏迷中。
“卢卡斯先生,醒一醒!”
钟夏试图叫醒卢卡斯, 但不管怎么呼唤他的名字,卢卡斯都没有半点反应。
危险并不会因为卢卡斯的昏迷而结束,短短几分钟内, 肉虫和怪物走上混杂着同伴血肉的土地又卷土而来。
然而悬浮板太高了, 它们哪怕蹦到极致也碰不到半分, 但它们很快找到了新的办法。
他们所处的是个室内花园,高大的吊顶美轮美奂,但也成为肉虫们攀爬袭击他们的绝佳跳板,肉虫它们爬上墙壁,怪物则在下面虎视眈眈。
悬浮板还是太小了,面对噼里啪啦落下来的肉虫雨,他们根本放不开手脚去攻击,所以几人不用多说, 默契的从悬浮板跳了下来。
卫桥一夫当关率先跳下来用剑开路,让李圆圆等人下来时不至于落入肉虫堆, 他们抓住这宝贵的机会,迅速清开一块空地。
肉虫们虽然有智商,但智商并不高,它们认为直接爬过去比爬屋顶要近,这群被欲望驱使着行动的怪物眼里只有食物,为了更快的吃到食物,没有肉虫再愿意慢悠悠的爬屋顶了。
但落地后的战斗也并不乐观。
钟夏和卫桥冲到最前面抵抗那几个怪物,而剩下的肉虫就只能靠伊小小三人解决,他们不但要面对密密麻麻的肉虫,还要竭力保护昏迷的卢卡斯。
“小心!”李圆圆目光一禀,两只匕首轻松划开两只扑向雷诺的肉虫。
雷诺拿着激光剑来不及道谢,转身又将落下的肉虫砍成两半。
伊小小也不甘示弱,他每一发子弹都能精准的刺穿五只以上的肉虫,他无需担忧子弹耗尽,因为他带了很多元素石充能。
他右手拿枪,左手唤出法杖,嘴里念着咒,有时忙不过来干脆用嘴叼着元素石,“咯嘣”一下将元素石咬碎,用碎石充盈弹药,虽然这样会有损耗,但速度快了不少。
也是这时候,李圆圆才知道自家部长居然还是个魔法师,虽然只是中阶,但也很让人惊讶了,毕竟哪怕是在魔法侧文明里,拥有成为魔法师天赋的人也是百里挑一。
“真的完全看不出来,部长你藏的真够深的。”李圆圆百忙之中看了眼国字脸高身板,和传统柔弱高贵的魔法师完全扯不上半点关系的伊小小,她一脚踹飞凑过来的肉虫,抬手时双指中夹了一张符箓,甩出去时瞬间爆燃开来,烧死一片虫子。
“过奖过奖,你的符箓也进步了,回去后怎么也得给我画两张。”伊小小笑了一声,他和李圆圆早就做好赴死的准备,也不止一次历经过生死,所以哪怕是这种时候,他们还能有闲心开个玩笑。
“可以啊,我给部长打个折,一张三千星币。”
汗水濡湿了李圆圆额角的发丝,但她的眼睛却亮的惊人。
相比起他们,没有其他文明能力的普通人雷诺对付起肉虫更加吃力,但哪怕双手因为用力过度而不自觉的颤抖,死亡的恐惧时刻萦绕叫嚣着让他逃跑,他也没有后退半步,青涩的脸上只有坚定。
伊小小和李圆圆信任他,让他作为保护卢卡斯的最后一道防线,那么在他死之前,他都不会让任何一条肉虫伤害到卢卡斯。
雷诺咬开一管能力剂,蓬勃的力量重新充斥身体,在杀死肉虫后,他忽然发现肉虫好像变少了。
难道肉虫快被他们杀光了?
他先是一喜,但马上又意识到什么,愕然地看着头顶的三层防护罩。
相比起一剑杀一片,剑气能伤害怪物的卫桥,钟夏看上去似乎更弱些。
他不是大魔法师,也不是个合格的剑客,更没有隐藏的血脉力量。
但钟夏却是个能熟练运用各类文明力量的“怪物”。
他学的很杂,什么都会一点,而就是这些一点组合在一起,又会迸发更强的力量。
卢卡斯经常因为钟夏“浪费”魔法天赋而暴跳如雷,然后又看不下去这小子修炼魔法的菜鸡模样,一边指着他鼻子骂一边当冤大头纠正他的修炼方法。
正因为被骂的多了,所以钟夏对怎么哄卢卡斯轻车熟路。
钟夏面色沉静,召唤出火球丢出去的同时又利用灵气催动花园里的植物飞速生长制造助燃物,眨眼间这特殊的火海就吞没了一大片肉虫。
但肉虫的数量还是太多了。
卫桥一直在挥剑,他几乎没有停过,可比起力竭的危险,更可怕的是他从脖子处蔓延而上的黑色纹路。
那不知名的纹路带着邪恶的气息,卫桥的呼吸愈发沉重,让钟夏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毫不犹豫的丢出两个防护罩,一个罩住自己和卫桥,一个罩住李圆圆等人,防护罩有三层,足够他对卫桥交代最后的话了。
这两个防护罩看着简单,实际造价比一艘跃迁舰还要昂贵,最重要的是材料难找,哪怕这次任务十分凶险,他也只申请到两个。
钟夏轻喘着气,执行潜行任务肯定不能穿军装,但哪怕穿着最简单的卫衣,他的眼睛也一如既往的明亮。
卫桥意识到什么,定定地看着他。
“很抱歉要这么说,但我想拜托你保护好他们。”钟夏调整好呼吸,拿出了一个东西,“这个特殊的探测器,它能将周围的未知生物都吸引过来,等会我会开启它。这样你们往回走就会顺利很多,只要找到飞船你们就能离开,哪怕不能离开,也请一定要想办法将这里发生的事情告知联盟。”
“卢卡斯前辈昏迷前看了我一眼,他肯定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对我说,一定要将他安全的带回去。”
“我会给你们争取时间,不要回头。”
“收集到的资料都在这里,请你交给联盟,这些资料非常重要,或许能加快研究院针对未知生物的研究,这样等它们靠近科技侧和玄幻侧时,我们就不会像一开始那样束手无策了。”
“你的事情我和部长说过,只要你愿意,你可以留在科技侧,部长是个很好的人,他会帮你解决封印的……当然,如果你介意,那就当我没说过。”
“还有……”
钟夏冷静地安排着后续,几分钟就安排妥当,在确定没有任何疏漏后,才像是卸下了重担般松了口气。
现在的他不再是任务负责人,仅仅只是钟夏。
他对着卫桥弯了弯眼睛,绷直的嘴角柔和了几分,向上扬起一个灿烂的微笑,说出了见面以来一直想说的那句话:“好久不见,卫桥同学。”
卫桥同学。
这个有些泛黄的称呼再次响起时,卫桥才恍惚发现一眨眼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那时的卫桥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外门弟子,因为宗内需要个打发科技侧的人而被选中,连基础的剑招都不甚熟悉;钟夏也还没从军校毕业,学习各类文明的能力就够他手忙脚乱,更别说作为班长还要照顾他们这些交换生,每天忙得只睡四小时,被他的好友戏称是超级兵王,脸上总挂着两个黑眼圈,但看着那双始终明亮的眼睛,你就知道他是个可靠的班长,值得信赖的同伴。
离开前,卫桥知道了钟夏放弃了进入科技侧军队里平步青云的机会,而是选择去了联盟的特殊部时,曾问过他:“为什么要选特殊部?你明明有更好的选择。”
“嗯……”
已经换好联盟军衣服的钟夏陷入了思考,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的军徽,片刻后笑道:“可能是因为当初是联盟军在震荡中把我救了出来,从那天起,我就想成为和他们一样的人。”
因为曾在绝望中被拯救过,所以想要拯救和保护更多的人。
这就是钟夏选择的理由,仅此而已。
边境发生的事情太诡异,哪怕是特殊部也鲜少有人愿意接下有关的任务,比起那些被迫接收命令不得不前去调查的同事,钟夏是极少数主动请缨要调查此类任务的人。
比起那些离未知生物还很遥远的文明,出身科技侧的钟夏得知消息时寝食难安。
他大学时读的是科技侧的太阳系军校,虽然因为理想选择加入了联盟军,但那不代表他不在意科技侧,恰恰相反,他深爱着自己的文明。
他清楚的知道,如果不在这些未知生物靠近科技侧之前将它们调查清楚,他的家人,他的家乡,甚至整个文明都会遭受灭顶之灾。
相比他们,自己的生命反倒无足轻重了,只是可惜,他还是连累了卢卡斯先生。
“希望卢卡斯先生醒来后不要太生气。”
钟夏怅然一叹:“这次,我可能要永远欠他一个道歉了。”
他还有些遗憾,仍坦然的接受了这个结局。
卫桥嘴唇微动,他想说既然舍不得,作为任务负责人你完全可以让其他人牺牲,这样实在是太傻了。可仔细想想,在被驱逐出玄幻侧文明之前,自己不也一样的傻吗。
他身体里蠢蠢欲动的封印无时无刻不在嘲笑着曾经牺牲的自己,可如果让卫桥重来一次,他仍然会选择这条路。
更何况,如果钟夏能下令让别人替他去死,那就不是他认识的那个钟夏了。
最终,卫桥只能定定地看着钟夏,像是要把他的模样牢牢的记在心里。
“活下来。”
哪怕他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卫桥紧握拳头,他嘴笨,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他只是觉得,他应该这么说:“我请你喝酒。”
记忆里,每次钟夏叫自己小聚时都会配上一壶温酒,大概是喜欢喝酒的吧。
他顿了顿,有些局促道:“我没有好酒,但师弟有。我知道他的酒都埋在哪里,我可以偷偷挖出来。”
嗜酒如命的鹤归恐怕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正直严肃的师兄有一天会拿他的宝贝酒做人情,而且还做的毫不犹豫。
如果让鹤归知道了,一定会抱着卫桥的大腿哇哇大哭的吧?
钟夏想到这,脸上的笑容更盛:“得了吧卫桥,你根本不会喝酒,上次和你喝酒,才一杯你就醉了,差点把酒吧劈成两半,已经被老板永久拉入黑名单了。”
但他还是答应了。
他虽不爱喝酒,但却喜欢与朋友小酌,以至于让朋友们都误会自己好酒,总是送些好酒过来,但好酒如果无人分享又太可惜,所以他才总是叫来朋友一起分享,让这个误会越来越深。
三三两两的好友汇聚身边,偷得浮生半日闲,等到夜深将喝醉的好友一个个搬上床,他也懒得再走,几个大男人挤着一张床凑合着睡一夜,第二天被鸡飞狗跳的声音吵醒,打着哈欠笑眯眯地看好友混战,实在是很有趣。
不过……如果被那几个家伙知道自己先走一步,恐怕不是多喝两杯能哄好的事情吧?
钟夏目送着卫桥离去,等卫桥抱起卢卡斯要走,雷诺质问“那钟夏怎么办”时却被已经猜到真相的伊小小和李圆圆强行带走后,他才彻底放心。
其实出发前,他已经写好了遗书,那些想对家人和朋友说的话,也都写在遗书里了。
他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手里拿着探测器,不知道想到什么仰头看向天空,眉眼温柔:“看我时不带好酒的话,我会难过的。”
铺天盖地的肉虫覆在保护罩上,像黑色的浪潮逐渐淹没了他头顶的阳光。
此次探索并非一无所获,他们经过了一个实验人员的房间,拿到了关于未知生物的一部分研究数据,也知道了“彩虹”的原料就是肉虫,甚至还有一份奇怪的报告,这些都是宝贵的资料。
但对钟夏来说这还远远不够,他还有太多想做的事情,还有太多想要亲自保护的人,还有许多尚未完成的梦想。
当阳光还能照亮他半张脸时,还能听见他抱怨似的嘟囔:“可恶,还是有点不甘心啊。”
可所有的遗憾都随着他摁下探测器开关的那一刻,消弭在了瞬间覆盖的黑暗中。
探测器发出的能量吸引了周围所有的怪物和肉虫,它们都在渴望吃下这巨大的能量进化,因此争先恐后的向前涌,像完全失去理智的野兽,全部挤在随探测器吸引模式一起开启的防护罩上。
这个保护罩比起保护,更像是给死亡加砝码,不让开启吸引模式的人瞬间死亡在肉虫们的攻击下。
用一个人换更多人的存活,这是个残忍却极其高效的预案。
虽然这东西交到自己手里时,部长疯狂暗示让他随便找个人使用,只要他隐藏这东西的作用,边际部的人远远不如他重要。
可是在钟夏眼里,生命并没有轻重之分。
何况……我又怎么舍得背叛对它发下的誓言?
钟夏从口袋里拿出两枚军徽,粗糙的指腹抚过其中一枚徽章上的五角星,他恋恋不舍的看着它,最终虔诚地低头一吻。
苍白的唇触到冰冷的徽章,可火热的心又怎么会因此冷却。
“咔”
一声脆响,防护罩被肉虫们攻破了。
无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因为直到最后都没胆怯的战士,用爆炸与在场所有的怪物和肉虫同归于尽。
一声恐怖的爆裂声响彻整个星穹。
破碎的穹顶下,有两枚染血的徽章。
那是他的墓志铭。
第18章 猜猜谁来了?
巨大的爆炸不仅将汇聚的眷属杀死大半, 甚至让整个星穹都为之颤动。
本就脆弱的大厅在震动中摇摇欲坠,不停有砖块石头从顶上落下来,这些东西伤不到正在打斗的盲和弥忒狄托, 但扬起的灰尘还是让他们身上染上污渍,相比起他们,原一简直悠闲的像是在度假。
肉虫们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几把大黑伞, 它们齐心协力固定住打开的黑伞, 黑伞是特制的, 任由头顶如何纷乱都能保证原一四周整洁如初,甚至连桌上的蜡烛都没受到影响, 照样明亮。
原一换上件新的黑袍,过长的衣摆跟着他悬空的小腿在空中一起晃动。
他百般无聊的一手支着脑袋, 一手摆弄桌上的饰品,忽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似“咦”了一声, 饶有兴致地回头看向南边。
——那是阿斯托克的位置。
盲背后的手臂已经被弥忒狄托削去许多, 有些只剩半臂的残肢断口处覆着一层金光, 金光下血肉蠕动,却始终无法生长出来。
弥忒狄托比起盲最大的优势不是神力,而是属于神明的躯体。
虽然神明和人长得相似,身体强度却天差地别,所以弥忒狄托可以随意使用神力,但盲却因为困在人类躯体里而不得不通过不断的再生来代偿崩溃的躯体。
在意识到太阳神殿力量对盲有特别效果时,弥忒狄托就有意识的将这份力量用在克制盲的再生上,只要让盲的再生赶不上崩溃的速度, 那么这具身体宣布死亡时,盲也会就此陨落, 除非他能马上找到一个能承受他灵魂强度的媒介。
之前盲的恢复速度非常快,哪怕祂马上用神力封锁住断口,他也能另外找个位置再生出新的器官,可在刚刚的震动后,他恢复的速度开始变慢,已经渐渐跟不上祂封锁的速度了。
是时候了!
弥忒狄托眸光一闪,左手长□□入盲的身体,右手催动太阳神神力堵死他的退路,身后数条金色河流像丝带飘扬而出,紧紧缠绕住慢了半拍的盲。
弥忒狄托收紧命运之河,人类的命运很奇妙,它们有的轻飘飘无足轻重,有的却重如泰山一言一行可以影响数不胜数的命运之河。这次为了对付盲,祂不仅动用了自己的命运之河,还拨动了许多人类的命运之河,即使这会让无数人类的命运因此改变,可祂也不在乎了。
盲试着破开桎梏,但缠在身上的河流却越发收紧,像一只大手紧紧攥着他,他甚至能听见体内骨骼相互挤压而发出的“咯咯”声。
“我赢了。”弥忒狄托平静地宣告着这个事实。
祂俯视着盲,琉璃似的巨眼在祂身后一动不动。
弥忒狄托伸出了手。
祂本该马上杀死盲,然后清除污染源,可祂却并没这么做。
弥忒狄托犹豫了。
因为光线问题,盲看不清弥忒狄托的表情。
他啧了一声,暗淡的双眸里弥忒狄托的倒影如此耀眼,他仍记得吾主唤醒他的那一天,他隔着红色的湖泊看见了祂的模样,他的心里就涌现了一种名为嫉妒的渴望。
一种想把祂,他的半身,一口、一口嚼碎了吃掉变成祂的渴望。
但他失败了,被塞进了一具陌生的身躯。
“所以这一次……你打算怎么处理我呢?我亲爱的半身。”盲仰起头,他语气亲昵,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十足的讥讽,“让我想想,你没有马上把我杀死,该不会是意识到自己曾经有多愚蠢了,打算让我向吾主介绍你吗?”
弥忒狄托灿金的眼眸眼底闪过一抹挣扎,明明祂已经获胜,只要杀死盲就可以结束一切,可为什么祂心里没有一丝获胜的喜悦,只有无尽的不安。
在此之前,祂脑子里想的都是打败盲,可现在,当祂确定胜利后,祂反而茫然了。
是杀死他比较好?还是封印他比较好?是现在动手更好?还是带回去让太阳神彻底消灭更好?
失去了预知命运的能力,弥忒狄托好似也变成了芸芸众生的一员,在那无法确认的岔路口,畏惧着命运的重量。
没有谁比鱼了解水,所以最恐惧洪水的也恰恰是鱼。
失去了预言的弥忒狄托就像离水上岸的鱼,当祂意识到当下的选择无法看见结果,祂也可能无法承担选错的后果时,才后知后觉有了缺水的窒息感。
恐惧。
这迟来了太久的情绪,如肆虐的杂草疯狂的占据了弥忒狄托的思维。
如果科技侧的科学家在这里,一定会感慨一句:“哪里是迟来的恐惧,分明是迟来的疯狂。“
所有深度接触过未知生物的人都会染上名为疯狂的病症,当你以为自己是那个逃过病症的幸运儿时,殊不知它只是被隐藏了。
疯狂潜伏在某个细胞之中,只会在某个恰当的时候展露自己的獠牙。
被原一直接污染,还与等级最高的眷属对战这么久,哪怕是神也无法逃脱这份污染,只是因为神明强悍的身体而迟来了许多。
盲被命运之河死死压住,这些金色的河流就像一条条锁链,将他牢牢的锁在半空,可即使如此,他也没有半点落败的恐惧,他眼珠子一转,像读懂了弥忒狄托的沉默,猛地高声道:
“还是说——失去了预言的你,也变成了胆小鬼呢?”
“咻!”
标枪擦着盲的脸颊飞过,在他脸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疤痕,鲜红的血争先恐后的从里面涌出来,盲却爆发出如雷的笑声。
他笑得整个身体都在颤抖,连带着绑住他的命运之河都被他带动得发出“哗哗”的浪花声,身躯被挤压得变形,将他的讥讽无限放大:“弥忒狄托!你在害怕什么?害怕我把你的身体偷走吗?那可太抱歉了,我现在对你的身体已经不感兴趣了!”
祂将他彻底的分割开来,于是他不再想成为祂。
他是独属于吾主的眷属,而非下一个弥忒狄托。
盲狂笑:“弥忒狄托!你早就死了!”
死在了失去引以为傲的预言那天。
话音刚落,盲就如烈日下捧出的一掬白雪,身体迅速枯萎在金色的河流之中。
金色的河流失去目标后逐渐变淡,不远处却有震耳欲聋的汹涌河水犹如千万匹战马奔涌而来。
“哗啦——哗——哗哗——”
如雷般浑厚的波涛声中,一根漆黑的鸦羽吸引了弥忒狄托所有的注意。
祂猛地睁大了眼,脸上露出错愕的神情。
黑伞因为失去支撑它们的力量倒向两旁,在即将倒下前又被戴着白手套的手稳稳接住,再次忠心的履行着它未完成的职责。
阴影自原一身侧投下,张开的纯黑羽翼在这混乱中竟透着奇异的神性,悦耳如大提琴般低沉的声音响起。
“向今日耀眼夺目的您问好,来自您卑微的仆从。”
…………
进入星穹找“彩虹”原料的星主过的十分不好。
先是带队进来后遇到茧屋,带来的手下自相残杀瞬间少了一半,然后又被铺天盖地的肉虫追杀,刚甩开肉虫没多久,就又遇上成群结队的怪物,更别说路上还遇到若干疯掉无差别攻击的星盗,总之在一波又一波没停的袭击下,手下因为各种原因被冲散,星主身边最后居然只剩科其一人。
星主出生起就没有这么憋屈过。
他是血族嫡系,妥妥的贵族之子,哪怕是带兵叛乱试图夺取兄长的族长之位失败,都没有这么狼狈的逃跑过,坐牢也是好吃好喝的供着,更别说被流放到这里后,很快把黑市做起来,成为星盗团中不可忽视的新兴势力,走哪里不是被捧着敬着。
可如今,凶狠的肉虫、完全无法交流的怪物、甚至随时疯掉然后攻击你的手下,一切的一切都太超乎星主的预料,他甚至在路上跑丢了靴子,顾不得任何礼仪。
好在先祖保佑,这些倒霉事终于有个头了。
肉虫和怪物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引走,没有追杀压力的星主和科其很快找到了两艘飞船。
虽然这两艘飞船上有红云的标志,但只要破解飞船的防御机制,他就能开着飞船离开,等回去他就带舰队过来,先把星穹用激光炮轰一遍,他就不信这样下去那些怪物还能活。
计划很美好,但星主不可能屈尊降贵蹲在地上破解飞船防御,这个任务当然是交给他身边唯一的手下科其。
星主原地等了一会,才发现科其居然在后面愣愣地站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眼睛微微眯起:“科其。”
语气十分危险。
科其如梦初醒,他下意识开始道歉:“抱歉,我……”
他还没说完,警惕地转过头。
双方的目光不期而遇,背着卢卡斯的卫桥眉头一皱,警惕地握紧了手里的剑,慢他一步的几人不用多说也纷纷亮出武器。
星主摸着下巴饶有兴致道:“玄幻侧的?”
说完,他看向另外几人,最后在伊小小的脸上停住了目光,恍然大悟地挑了挑眉:“哦,猜错了,是联盟的小老鼠。”
作为离星盗最近的联盟部门,星主肯定查过伊小小等人的资料,虽然伊小小他们来之前做了变装甚至通过特殊手段改变了容貌,但经历了这一路战斗,所有的伪装都掉得差不多了,被星主认出来并不奇怪。
也是他们倒霉,红云停飞船的位子十分微妙,进出只有一条路,尽头还是一个拐弯,没有半点缓冲,四周都是空置楼房,加上卫桥受封印影响感知力大不如前,这才如此尴尬的直接撞上星主两人。
但也不是没有好消息。
卫桥看向两艘飞船,起码他们现在知道该怎么离开了。
科其对几人的到来高度紧张,甚至不受控制的露出兽态,却被星主嫌弃地打发了。
“你去破解飞船。”星主舔了舔下唇,赤红的双眼里满是兴奋,“我还没尝过玄幻侧人的血。”
至于伊小小?消灭他们不过抬抬手的事情罢了。
科其顺从的应了声是,他退到飞船边,拿出工具开始破解。
卫桥将卢卡斯交给雷诺三人,离开前特意叮嘱道:“我拖住妖邪,你们找机会破解飞船离开,如果……”
他顿了顿,一把薅下手腕上的星脑丢给李圆圆才继续道:“如果我让你们走,不要犹豫,马上离开。然后替我和星脑里的小家伙说句抱歉。”
李圆圆直接把星脑丢给了雷诺,沉声道:“我和部长可以帮你,哪怕是雷诺一个人带着卢卡斯先生离开,我们这次任务也算圆满完成了。”
卫桥下意识想拒绝,伊小小却道:“是封印在影响你对吗?不然你不可能打不过星主,我和李圆圆帮你是最稳妥的。”
伊小小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偶尔也相信一下官方的力量嘛。不然……搞的好像我们边境部全是废物一样。”
李圆圆神色暗淡了一瞬,转而又扬起一个笑容:“起码不要让我一天之内失去两个同伴,我会愧疚得睡不着觉的。”
卫桥张了张嘴,千言万语最后都变作一个字:“好。”
他们三言两语定下了计划,雷诺心有不甘,却只能背着卢卡斯眼睁睁看着三人离开的背影。
又是这样……又一次……
雷诺紧握的拳头中指甲刺破了皮肤,可身体上的伤痛又怎么比得上此刻无力的酸楚。
星主不在意几人聊了什么,他甚至十分有风度的等他们交谈完,才款款走向前。
“商量好谁来送死了吗?”星主微笑道,语气温和像在参加一场宴会。
“当然。”伊小小毫不示弱的回应他,“这位光着脚,没有爵位的血族大人。”
衣冠整齐是最基础的礼仪,失却礼仪的人会被血族认为是低等的野人,甚至不屑多看一眼。
而每个被血族承认的后裔成年后都会依据能力被族内分封不同的爵位,尽管在外只是个空名头,并没有实权和封地,但在血族内部却将其视为一种荣耀,没有爵位只能代表两件事——要么不被血族承认,要么实在是太差劲了。
作为叛乱者的星主自然被剥夺了所有爵位。
这两个直戳星主肺管子的嘲讽成功把星主惹怒了。
他不想慢慢玩了,他想现在马上把这个讨厌的老鼠吸干。
黑色的蝙蝠翅膀自身后展开,犹如遮天蔽日的乌云,在扇动间卷起呼呼狂风。
几乎是瞬间,刚刚还在十几米的星主猛地出现在伊小小面前,利爪打在剑身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星主冷笑一声,毫不犹豫的继续发动猛攻。
就在星主以一敌三时,科其却压根没有按照星主说的那样在破解飞船。
如果现在有人走到科其身边,就会发现他向来低顺麻木的眉眼忽然活了过来,刚毅的脸上肌肉微微抽动,像在压抑即将破口而出的兴奋。
——盲……盲说的是真的!只要按照他说的做,就一定能找到娜塔尔!
科其从不相信星主会将娜塔尔交给他,她是拴住他的链子,只要她还在星主手里,他就永远不会拥有自由,而星主也从未想过给他自由。
所以盲描绘的未来实在是太美了,他看到他拥有了自由,他看见娜塔尔陪在他身边,他看见他们逃离了一切,去一个宁静安详的小镇当普通的兄妹,他会带她去山坡上放风筝,像父母还在时带她去看日出日落,看她低眉编织花环,阳光撒在她碎花裙上,她笑着仰起头,脆生生的喊道:
“哥哥!”
所有的迟疑都在娜塔尔的这声呼唤中轰然崩塌。
所以哪怕盲展现出预知未来这种不可思议的能力,给出的理由多么的漫不经心,他还是选择了相信。
科其用颤抖的手用特质的星脑发了一条消息。
刺耳的消息声惊动了闭眼休息的男人,他猛地睁开眼,往下看了一眼,愉快地吹了声口哨,一脚踢在地上的屁股,笑骂道:“睡睡睡,睡的跟个死猪似的,起床!货来了!”
说罢,他嫌走路太慢,干脆直接打开窗户一跃而出。
他身姿矫健,哪怕从三层楼高的地方跳下来也能稳稳落地,恰好落在了飞船面前。
尘土消散后,男人扭了扭脖子,朝着星主露出了标准的八齿笑容:“哟——这不是我们的星主吗?哦,还有部长,久闻大名——你好你好!哎呀呀,星主,怎么几天不见就变得这么狼狈了?眼睛都红了,是知道你的小情人背叛了你,所以伤心得呜呜呜的哭吗?要不要我好心借你两张纸巾啊?”
名为罗恩克的男人毫不掩饰对星主的恶意,他甚至很了解星主,专门挑星主的痛点去恶心他。
星主避开卫桥的攻击,他一个翻身拉开与卫桥的距离,却发现自己已经被飞船的武器锁定,他不敢轻举妄动,听见这番话后脸色难看至极,咬牙切齿道:“罗恩克!”
罗恩克和星主的矛盾由来已久,星主刚建起黑市时还摆脱不了贵族习性,总爱拿鼻孔看人,而且特别好面子,罗恩克凭借这一点狠狠坑了星主一笔,让星主心里滴血,面上还要笑呵呵表示这点小钱无所谓。
但星主却从此记恨上了罗恩克,罗恩克的断手就是星主都手笔,两人从此相看两厌,但又碍于种种原因没办法弄死对方,属于是想起来都得骂一句晦气的程度。
所以罗恩克费那么大功夫埋伏星主,除了星主价值不菲外,很难说没有趁机报仇的心思。
就在两人对话的短短几秒钟内,红云星盗团的手下从楼里鱼贯而出,将他们团团围住。
联盟小队几人神色凝重,警惕地看着四周的星盗们。
科其不关心他们之间的恩怨,他面无表情地朝罗恩克伸出手:“交易完成了,给我。”
罗恩科眉头一挑,拍了拍满是尘土的手,笑道:“哟,这么着急呢?晚几分钟妹妹又不会跑,你难得不恨他吗?还是说……”
“你真的和星主有私情,看不得他死呢?”
此话一出,不管是星主还是科其都露出一个恶心的表情,逗的罗恩科哈哈大笑。
他大手一挥,将身后这艘飞船的识别卡丢给了科其,科其毫不犹豫地拿它上了飞船。
身旁的手下不解地问道:“老大,我们完全可以……”他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罗恩科哼了一声,意味深长道:“要搞清楚我们这次的目标,他只是一条狗,杀不杀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在这时候咬我们一口,不然丢了大鱼岂不是得不偿失?”
曾经他也以为科其只是星主豢养的狗,上次收到消息赶过去时,原本打算把科其几人全部杀死,可科其的一句话让他改变了主意。
“杀了我没有任何意义。”
科其靠着墙壁,兽眸阴沉,定定地看着罗恩科道:“如果你放过我,我可以和你做个交易——星主,比我值钱。”
罗恩科饶有兴致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而且你怎么保证你回去后不会因为任务失败被星主处理了?”
“很简单。”科其面无表情地举起枪,然后在罗恩科的警惕下反手将身后的手下全部枪杀。
临死前,还以为科其在与罗恩科虚以委蛇的手下脸上不可置信地看着科其,瞪大了双眼不甘地倒下。
喷溅的鲜血撒了科其一脸,满脸血污的他反而低笑了一声。
他说:“只剩我一个,星主就不得不留下我了。”
那时候罗恩科就明白了。
科其的确是星主的狗,但他也是条疯狗。
所以他才会答应和科其合作,按照科其的计划在这里耐心等待星主送上门来,为此他甚至放弃在星穹上分一杯羹,好在等待是值得的,星主真的如科其所说,上钩了。
一排的武器对准了星主,这早有准备的架势星主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科!其!”星主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的这两个字。
比起红云的埋伏,更让星主愤怒的是叛逃的科其,愤怒让他体内魔力暴动,血族优秀的身体素质在此刻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前从包围圈里冲了出去,飞船武器射出的高速旋转的子弹自他身边擦肩而过,留下一地的弹孔,还差点误伤到离他最近的伊小小,星主速度不停,利爪直逼上飞船的科其。
“你的对手在这呢,星主!”罗恩科大笑一声,抡着拳头一跃而起,狠狠地砸了下去!
星主为了躲避攻击,不得不往后退,就是这慢下的一步让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科其登上飞船。
红云趁这个机会守死了唯一的出口,这一次可不会像刚刚那样让他轻易逃脱了。
飞船的轰鸣带起一阵猛烈的气流,如流星在天空中留下一道摇曳的长尾。
星主神色阴翳,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对着科其离开的方向冷笑一声,竟是慢慢平息了愤怒,转而看向罗恩克时已经恢复了人模人样的伪装。
他高傲地仰起头,不屑道:“罗恩克,我承认你有些小聪明,可你不会天真的以为,凭你和这群废物就能打败我吧?”
要知道星主不仅是个中阶魔法师,而且身为血族还拥有灵敏的速度与强大的愈合能力,他虽然忌惮飞船上的武器,但不代表他毫无还手之力。
“做个交易,你将飞船给我,我可以当做今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星主目光冰冷,他眼睛微眯,犬牙不受控制的呲出,尖锐漆黑的指甲泛着寒意,“否则我不介意让你换一副机械身体。”
“真是个令人心动的提议。”罗恩克敷衍地拍了两下掌心,孤独的掌声在他灿烂的笑容下显得格外讽刺。
“但……我为什么要接受呢?”
话音未落,星主猛地往后连退数十米,堪堪躲过了那道在地上造出半米弧形长坑的激光射线。
直径足有成人半臂宽的炮口对准了星主,与此同时围成一圈的红云星盗们也没有闲着,架起手里的长枪对着中心的星主就是一顿扫射,让星主根本没空吟唱魔法,而其他武器早在之前逃命过程中丢完了。
星盗可没有什么道德底线,所以罗恩克毫不犹豫的在星主最狼狈的时候大笑着冲向星主,他的手下随着他的动作默契的改变了集火的方向,既能做到用热武器限制星主的行动范围又不会伤到罗恩克。
罗恩克毫不费力的用机械臂抓住了想逃走的星主。
他们靠的很近,近到星主甚至能看见罗恩克衣领下健壮的肌肉,还有他眼底扭曲的兴奋。
“猜猜我的拳头是用什么做的?”
机械手掌如铁钳般紧紧禁锢住星主的手臂,冰冷的机械外科碰到星主裸露皮肤的那一刻竟然了“滋滋”的声响,宛若被放上烤盘的生肉,让星主的表情都有一瞬间的扭曲。
能对血族造成这么立竿见影效果的,就只有两样东西——光系魔法和纯银制品。
众所周知,纯银制品并不稳定,在它上面雕刻任何元素的法阵都有在使用过程中崩溃甚至爆炸的风险。
同时,想增加纯银制品对血族的伤害,还得借助一点信仰侧的力量,但信仰侧力量和光系魔法又会互相纠缠排斥,产生无可估量的后果。
为了对付星主,罗恩克竟不惜冒这么大风险在手臂上弄这么些东西,简直就是……
“疯子!”星主怒骂一声,心一横,直接用利爪砍断了被罗恩克抓着的手臂,几乎不用思考的就向着卫桥等人的方向冲过去。
只有他一个人实在太被动了!他必须把联盟那几个家伙也拉下水!
果然,红云星盗们可不管卫桥他们是谁,星主往哪里走,他们就往哪里打,战火瞬间就蔓延到几人身上。
卫桥的情况愈发糟糕,他虽然还在执剑反抗,但脖子上的黑纹越发放肆的占据了他半张脸,连挥剑的速度都迟缓不少。
伊小小注意到他的不对劲,连忙叫来李圆圆一起将卫桥护到中间,他们两人一前一后,勉强抵挡住了红云的火力攻击。
也幸亏有他们在,此时的卫桥甚至无法支撑自己站着,他踉跄一下狼狈地半跪在地上,冷汗打湿了鬓边碎发,唯有握着剑柄的手没有松开半分,手背青筋暴起,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他感到心脏跳的非常快,像是要从胸口破膛而出,体内封印的东西正在试图冲破牢笼。
但是不行,他不能让那个东西在这里出现,否则这里所有人都得死。
星盗们死了没关系,但他答应了钟夏,一定要把卢卡斯带出星穹,将资料交给联盟。
可如今,不知道是之前和肉虫对战消耗了太多灵气,还是某种奇异的共鸣,那东西格外活跃,拼命的想从身体里冲出来。
——已经撑到极限了。
卫桥脑子里闪过这么一句话,片刻后眉头一竖,眼里杀意翻涌,他用颤抖的手抓住了最近的雷诺。
如果……他没办法压制这个东西,那干脆就带着这个东西一起死!
雷诺猛地一激灵,他似乎猜到卫桥要说什么,心头猛地一颤。
“识别卡应该在领头的口袋里。”在罗恩克将识别卡丢给科其时,卫桥就眼尖看见了他上衣口袋里似乎还有一张识别卡。
“我能拿到那张识别卡,同时给你们的离开争取十分钟时间,但我需要一个人给我打掩护。”
卫桥再怎么厉害也只有一个人,在封印松动实力大跌的情况下抢夺识别卡已经是难上加难,他有把握拖住罗恩克,却没有办法应对这么多的红云手下。
但这也意味着,和卫桥留下的那个人,大概率也会牺牲在这里。
“我来。”
三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伊小小难得露出严肃的表情,他第一次用上司的口吻对李圆圆和雷诺说:“把资料和卢卡斯带回去,这是我的命令!”
“猜到了。”李圆圆弯了弯嘴角,又丢出一张防护符,防护阵法无法阻挡肉虫,却能在密集的攻击下坚持十息,给她多喘一口气的机会。
趁着这个空档,她从口袋里掏出张叠得皱巴巴的纸,随手丢到了伊小小脚下。
“所以我选择辞职,现在你不是我的上司了,伊小小阁下。”李圆圆笑了笑,“你不能安排公民选择去哪里,亲爱的部长。”
"我也可以!而且我实力最弱,你们比我有用多了。"雷诺不甘心地加入其中。
李圆圆只是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道:“你还知道你弱啊?回去多练几年再说吧,你留下来的话,别说给卫桥做掩护,恐怕还得让卫桥分神保护你。”
一番事实让雷诺哑口无言。
“而且啊……”
李圆圆收起面上的笑容,片刻后又舒展了唇角,只是这次不再如刚刚那般明媚,反而充满了苦涩。
“部长,我说过,我会睡不着的。”
李圆圆的眼睛并非纯黑色,在阳光下会发现是透亮的棕色,看上去宛若上好琥珀,明亮而清澈。
卫桥看过这样的眼睛,就在用生命为他们断后的钟夏身上。
“我会用符箓,连锁的爆炸可以影响更多的人,而且我进入部门时间虽然长,却一直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他们对我的了解肯定没有对你的深,所以我才是最优解。”李圆圆冷静地分析利弊,她站出来虽然有私心,却也并非单纯的热血上头。
如果到了必须部长牺牲的时候,她也不会自顾自的顶上,一切都以完成任务为先,一味的感情用事只会让前人白白牺牲。
伊小小深深地看了眼李圆圆,李圆圆微笑回应。
他没有再说什么,背起地上的卢卡斯,在默契的换了个位置后,他才开口道:“三十秒,飞船启动后,我会停留三十秒。李圆圆,我不同意你的辞职,所以我命令你——一定要在这三十秒内和卫桥一起登上飞船!”
李圆圆背对着伊小小,她一把撩起额前落下的碎发,十指捏符,在冲出去之前,她回答了他。
“遵命,部长。”
橙黄的符纸薄薄一张,却在星盗之间引发了巨大的骚动。
玄幻侧文明本就因为封闭而鲜少有人在外行走,一般人对这个文明也都是一知半解,所以当符纸飘荡到他们之中,在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前“轰”的一声爆炸,卷起的火舌下了他们一跳,更奇怪的是这些火虽然无法烧穿防护服,却仍能让他们感觉到火烧般的痛苦,失去了统一的攻击,红云的火力压制瞬间弱了下来。
在符咒生效的瞬间,卫桥出手了。
他身形一动,眨眼闪现到星主面前,星主后面就是紧跟不舍的罗恩克。
星主并没有把这个刚刚还需要和别人一起才能与自己打成平手的家伙放在眼里,正准备绕开时,卫桥动了。
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招式,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异象。
他仅仅是举起了自己的剑,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剑锋下两人。
一人,一剑,一仙。
仙人之下,众生皆蝼蚁。
黑色的纹路欢雀着怕上他半边脸颊,甚至妄图沾染他手中的长剑,却在触及剑气的那一刻猛地蜷缩回去,仿佛遇到了什么洪水猛兽。
危险!危险!危险!!
极度的恐惧瞬间席卷星主全身,那是哪怕面对肉虫也没有这般反应的星主全身的寒毛都被炸的竖立起来,他暗红的眼眸中盛满了惊恐。
耀眼如闪电的寒锋迎面劈下,带着浩然剑气吞吐天气之势将两人所有的退路全部锁死。
不行,根本躲不开!
罗恩克和星主同时意识到这一点。
对死亡的恐惧压倒了自尊,星主使用了以为一辈子都不会用的家徽。
“噗——”
那是剑入身体的声音。
星主在身体被劈开的最后一瞬间凭借血族恐怖的治愈能力勉强保住一条命,利用家徽上雕刻的微型传送卷轴险之又险的逃离了这恐怖的一剑。
而没办法逃离的罗恩克,竟是直接被这倒剑气劈成两半!
但卫桥不为所动,闪身一剑劈向了右边。
“铛!”
锋利的剑刃像切豆腐那样横切了罗恩克的机械手臂,半截手臂直接飞了出去,也让他的伪装无处遁形。
卫桥知道刚刚那招只有自己全盛时五分威力,星主这个离的最近的尚且有能力逃跑,那更远一点的罗恩克肯定也死不了,所以他直接凭感觉砍了下去,果然找到了隐藏起来的罗恩克。
封印让卫桥的境界直接掉了一个大段,更别提身体上的各种损伤,刚刚那一招已经是透支了身体,无法再来一次,但即使如此,在卫桥猛烈的攻势下,罗恩克依然无比狼狈。
他像是不要钱一样往外扔各种东西,只为了阻挡卫桥下一次挥下的长剑。
黑色的花纹宛若死亡的礼歌,在卫桥动手时不断的跃动着,他感受着体内的封印越来越脆弱,终于在封印裂开一条缝之前抢到了那张识别卡。
“接着!”
卫桥将识别卡直接甩给了蓄势待发的伊小小。
伊小小拿到识别卡没有任何犹豫,带着雷诺冲向了剩下那架飞船。
罗恩克被卫桥牵制着,红云大部分星盗也让李圆圆的符箓搞得应接不暇,伊小小和雷诺足以解决剩下的人,他们很快就顺利登上了飞船,并且启动了它。
飞船启动的轰鸣声让红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个小头目连忙大喊道:“攻击飞船!不能让他们跑了!”
抓星主已经没有希望了,那就必须要留下这几个联盟的家伙!不然出来一趟什么也没捞到,老大不会放过他们的!
小头目想拿枪带头攻击飞船,却被眼尖的李圆圆趁机贴了一张引雷符,这种符伤害不了穿着防护服的他们,但却能让他们失神片刻,身体酥麻好一阵子。
虽然答应了伊小小,但李圆圆为了保证他们能百分之百的离开,根本没回头看飞船一眼,所以被人拎住后衣领时还有些懵,她脸上带着错愕,来不及说一句话就被卫桥甩向了敞开着大门的飞船。
飞船按照约定在空中停留了三十秒,李圆圆上来时时间恰好还剩五秒。
等站在门口的雷诺成功接应到李圆圆,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停留了。
飞船启动的那一刻,李圆圆死死扒在船舱门口,哪怕知道他听不见,也依然忍不住大喊:“卫桥!”
漂浮在半空的卫桥发带不知何时松开,一头如瀑青丝倾泻而落,在半空中飘扬纠缠,就如同占据了他半边身子的黑纹。
他整张脸割裂的严重,脸上的伤疤被黑纹吞没,就连一向沉稳冷静的黑眸也被黑纹吞没,失去了眼白的眼眶空洞的像个黑窟窿,里面充斥着疯狂,像有无数个声音在尖叫;而越是如此,就越显得他剩下半边正常的脸平静的可怕。
他的灵魂仿佛被撕扯成了两半。
一半在哭嚎,一半却平静的如他的剑。
不甘心的罗恩克狰狞着咆哮,让红云将集火的目标锁定为卫桥一人。
异变就发生在一瞬间。
空中浮现一条血色的河流,一只白皙纤细的手臂从中探出,修长的骨节完美无瑕,指尖都好像泛着神奇的魔力,就是这样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手,却轻而易举地刺进卫桥的胸膛。
他身后的一切在这一刻都变成了无关紧要的背景板,此刻天地之间仿佛只剩那只手。
封印连一声嗡鸣都来不及发出,就被取出了封印着的东西——
一根漆黑的鸦羽。
羽毛在修长的手指间熠熠生辉,哪怕被封印了这么久,也依然不损它华美的毛发。
那在玄幻侧引起一城人相互厮杀的邪祟物,就这样被另一个怪物轻而易举的拿走了。
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手拿完了羽毛就如同出现那般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卫桥从半空中坠落。
李圆圆对星穹最后的印象却停留在另一个人身上。
天色忽然暗沉了许多,海藻般长发如弯弯曲曲的小蛇,夸张滑稽的小丑服配上猩红唇色,紧密的缝合线在红月的照耀下更添几分诡异,月光下的小丑仰起头,他接住了卫桥,同时,也对着离开的飞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那被撕裂又被缝合的唇角,成为了李圆圆今后如影随形的梦魇,它总会准时的出现在梦中,说着同一句话,邀请她前往永恒的乐园。
很久之后,她亲笔写下了一份文件。
【***档案】
【名字:永恒乐园——愚乐者·阿斯托克】
【危险程度:S级】
【污染程度:A级】
【……】
【如果遇到了它,不要惊慌,不要害怕,更不要逃跑,因为你逃不过梦境的追捕,那只是白费功夫。
但你绝对不能回应它热烈的邀请。
如果不幸被拉入乐园,你可以抬头向红月祈祷。
祈祷你的死去时,尚未恢复清醒。】
第19章 ‘如河流叫我遇见了您’
飞船上, 身心俱疲的李圆圆沉默地走到控制室,雷诺跟在她身后欲言又止。
他很想说事情或许没有这么糟糕,但对阿斯托克的惊鸿一瞥却让他无法自欺欺人, 只是一眼,直觉就告诉他那个小丑装扮的男人肯定是和那群怪物一伙的。
哪怕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在看到这一幕时, 雷诺还是被深深的无力席卷全身, 他目露悲戚, 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李圆圆。
红云的飞船不算小,但几人都默契的聚集在控制室, 昏迷的卢卡斯也被他们妥善安放在一条长椅上,他们无法承受再失去一个队友的可能, 只有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他们才能安心。
伊小小检查过卢卡斯的身体,发现他身上并没有外伤,甚至连身体里的魔力流转都十分稳定, 如果不是始终昏迷不醒, 甚至比他们这些经历逃亡的人还要健康。
因为还没脱离星穹的范围, 所以伊小小不敢将飞船调成自动驾驶,也因为如此,全神贯注开飞船的他才会第一时间发现那条横跨整个星穹天空的黑色河流。
滚滚的河流自远方奔腾而来,卷起的水花宛若千丈高,翻涌的浪花中若隐若现着无数诡异的身影,阴影中的怪物探出布满吸盘的触手卷起飘荡到身边的陨石,轻而易举的将其捏碎。
“嘻嘻嘻——”
无法传声的真空中充斥着混乱的嬉笑声,疯狂是孕育它们的温床, 它们可以无缘无故的发出大笑,也可以不用任何理由的放声大哭, 但不管什么时候,哪怕是徜徉在宇宙中,它们也不忘对祂的赞颂。
它们齐声歌唱,让赞颂充斥整片星河。
‘我如腐烂的落叶’
‘本不值得您注意’
‘可无常的命运啊’
‘如河流叫我遇见了您’
‘再近一点吧’
‘再靠近一点吧’
‘我所有的悲喜’
‘都将献还您’
没有人听得懂眷属的吟唱,但疯狂是能传染的疾病,爱意如同咳嗽无法隐藏,那些不幸被卷入河流的飞船全部停在原地,如果你耐心观察,就会发现用不了多久飞船的某个角落就会被粗暴的拆开,一个不成人形的怪物从缺口处跌跌撞撞的奔向河流,成为奔赴这场盛宴中的一员。
对祂的渴望叫它们疯狂,哪怕所有眷属都知道河流的尽头将是死亡,也没有任何一个眷属会拒绝这次与祂相见的机会。
同样,任何阻止与祂相见的东西也将覆灭在眷属的怒火下。
世界上总有些人会让贪婪战胜了理智,试图从黑河中捕捉一只“新奇玩样”卖出高价。
于是他们被黑河生生碾了过去。
是的,碾。
明明是柔软的河水,却在倾倒于舰队上时呈现万钧之重,庞大的舰队宛若放入液压机的棉花,连一声蠢话都来不及发出就被碾成了废铁,然后被好奇的眷属抓了回来,试探着咬了一口。
足以抵挡星球爆炸的飞舰就这样被怪物轻易咬碎,粗略的咀嚼后吞入腹中,飞舞的触手似乎在说味道还不错。
伊小小不知道自己该说幸运还是不幸,他将见到的一切都记录了下来,这会成为宝贵的资料,但这条黑河比自己想象中还要诡异,它散发着奇异的能量,形成了强烈的引力圈,哪怕他拼了命的控制飞船向外奔逃,却依然只能眼睁睁看着飞船离黑河越来越近。
“不行,这样下去根本回不去联盟,我们必须马上开启跃迁,否则一定会被吸进那条黑河的!”
控制室内,因为偏离航线而疯狂闪烁的红灯让伊小小怒目圆睁,他双手飞快操作飞船,雷诺也在一旁帮忙,李圆圆则去用工具固定卢卡斯,以防止对方在跃迁过程中因为颠簸而受伤。
“最近的跃迁点是魔法侧,来不及了,你们快找个固定点!”
伊小小几乎来不及让雷诺等人做准备,话还没说完就摁下了跃迁键,剧烈的震动让他瞬间被甩了出去,如果不是雷诺眼疾手快抓住了他,现在恐怕他已经撞墙昏过去了。
时间紧迫,雷诺只在腰间绑了根绳子,为了固定一只手死死扒着操作台,另一只手还要抓着伊小小,强烈的拉扯让他觉得身体仿佛被撕成了两半,抓着操作台的手指甚至已经折断,露出森森白骨,疼痛让他额头青筋暴起,饶是如此他也没松开抓住伊小小的手。
相比起他们,李圆圆将自己和卢卡斯绑的很牢固,但跃迁的颠簸仍然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跃迁需要十秒,可他们不知道那群怪物会不会给他们十秒。
几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十、九、八……
有眷属看见了这个小飞船,歪着头想抓过来仔细瞧瞧。
七、六、五……
黑色的河水在飞船头顶浮现,马上就要倾泻而下。
三、二、一……
就差一秒!就差一秒!!
伊小小死死咬着嘴唇,他是真的不甘心。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鲸鸣为他们争取到了这一秒钟。
“嗡——”
庞大的鲸鱼自黑河中一跃而出,遮天蔽日的身躯比黑河大了不知道多少倍,因此不是它跟着河流,而是河流跟着它。
它换了个方向,让黑河与飞船插肩而过。
并非有意搭救,只是恰逢它无聊的翻身,才从这压迫下捡回一条命。
这是一只极美的鲸鱼。
它背部呈蔚蓝色,肚皮雪白雪白的,摇曳的尾鳍在星河中摆动,恍若搅动星河的魔法棒,周身带着细碎的光点,这些光点形成层薄薄的纱笼在它身上,如梦似幻,如影随形。
如黑珍珠般纯粹清澈的眼睛占据了整个观景窗,它好奇地打量着飞船中渺小的人类,看着他们在自己面前消失也不生气,只是疑惑地嗡鸣了一声,随后转身加快了速度,朝着星穹继续前进。
…………
“哗啦——哗——哗哗——”
红河凭空出现在半空,漆黑的鸦羽从半空中落下,落进一只洁白的手掌中。
系统中,属于盲的那张图鉴再次发生变化。
那个曾亲手斩下神明头颅的狂信徒,如今彻底抛却曾经的身份,化作祂忠实的殉道者。
没有了教堂,亦失去了所有的色彩,属于盲的图鉴上只剩红与黑两种颜色。
穿着黑袍的男人瘦长如鬼魅,如血鲜红的长发垂落至脚腕散落一地,落地的长发完美融入背景的黑色,乍一看宛若蜿蜒不息的河道,他微微仰起头,光线汇聚在他上半身,让人能清晰的看到如水般不断流动的暗红色线条是如何描绘出他脸部轮廓,可偏偏脸上的五官又模糊不清,好似千变万化,这种既模糊又清晰的矛盾大大增强了他的非人感。
他抛却了属于命运的一切,真正成为了自己。
最先感受到盲变化的是弥忒狄托,冥冥之中若有若无的联系被无情的斩断,从此再也感受不到分毫。
直到此刻,弥忒狄托才真正将盲当做一个独立的人。
祂收敛失态的错愕,重新变回了面无表情,但仔细看去,却能发现祂璀璨金眸底复杂的神情。
另一边,盲打量着手中的鸦羽,他有些嫌弃地啧了一声,不用看他都能猜到某个讨厌的家伙此刻肯定在吾主身边大献殷勤,心底的嫉妒叫他发疯,却还是压下心中的不忿,抬手将这根将鸦羽插入右耳的发丝中。
轻飘飘的鸦羽仿佛与他融为一体,任由半空的风如何狂猎都固定在那个位置纹丝未动。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的弥忒狄托,红色的河流从背后飞速窜出,似一只只利箭迅速锁定了弥忒狄托。
盲模糊的唇角勾起一道明显的弧度。
此刻,攻守交换!
盲伸手虚虚一握。
铺天盖地的红河让弥忒狄托无处可逃。
“咔!”
弥忒狄托背后的琉璃眼徒然崩裂开一道巨大的裂缝,清脆的声音像一道开关,裂缝迅速扩大,布满裂痕的琉璃眼不再神圣,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凝视众生,它的眼里盛满了悲伤。
祂输了。
弥忒狄托低估了污染源对自己的影响,祂以为只要将盲分割就可以万事大吉,却不想,正是自己分割盲的行为,导致自己失去了最重要的预言能力,所以“看”不见将要发生的事情。
盲利用祂的傲慢与恐惧,不但重新给自己找了个“身体”,还将其他怪物的命运之河吸引了过来,当那个鸟首人身的家伙出现在原一身边时,祂就知道,属于自己的命运将要走到终点。
祂抬手,金色的河流出现在掌心,但原本宽广的河流此刻却变成了涓涓细流,如一捧抓不住的沙,在祂指尖悄然消散。
没有比弥忒狄托还熟悉命运之河变化的人了。
当一个人濒死时,他的河流就会变成小溪,直到消失不见。
神也不例外。
弥忒狄托轻叹一声,当结局注定时,祂反而摆脱了恐惧,但神明的骄傲不允许祂成为别人的盘中餐。
祂抬眸,纯金色眼眸即使在红河下也闪着圣洁的光芒,金色的光芒自祂身上绽放,原本破碎的衣服竟在这阵光芒中恢复原样,身上的伤也彻底痊愈。
和祂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身后的琉璃眼,当弥忒狄托恢复全盛状态时,它已化作无数晶莹碎片,悄无声息的湮灭在空气中。
金色的标枪被弥忒狄托握在掌心,头发无风自舞,祂凝聚神力,明明落于下风,却仍然有种睥睨一切的傲然,神性的冰冷在祂身上展露无疑。
如果注定失败,那就与他一同湮灭。
——哪怕代价是西幻侧十分之六的人类、所有的二级神明和大半一级神明。
“好大的手笔。”盲低低笑道,笑声中带着疯狂,即使面对堪称恐怖的神力威胁,他也毫不畏惧,身边红河浮现,没有半点犹豫的迎面冲了上去。
这在弥忒狄托看来无疑是最愚蠢的应对方法,盲无论如何都比不过祂手里这些命运之河加起来的重量,但祂似乎忘记,既然祂能动用西幻侧人类和神明的命运当筹码,那盲为什么不可以呢?
红与金的河流相撞,连半秒都不到,金色河流势如破竹的冲破了红河的封锁,将红河尽数吞没,直逼后面盲的本体。
弥忒狄托还没来得及高兴,眼前的盲忽然消失了。
不对!不是盲不见了,而是——
弥忒狄托猛地回头,盲正站在祂的身后,失去了预言,又被击破“真理之眼”的祂感知力大大下降,所以当看见盲身边红河浮现时,祂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无数红河包围了祂,它们犹如千万块刀片,眨眼间在祂身上留下无数伤痕。
天边响起悠远的鲸鸣,阳光被吞没,漆黑的河水欢快的唱着歌载着无数眷属铺满了整片天空,呓语入侵现实,被无数双眼睛紧紧盯着的弥忒狄托浑身僵硬,无法动弹分毫。
生命自伤口不断流逝,弥忒狄托被拉进了属于眷属的黑色命运之河中,祂看见了无数支离破碎又扭曲的身影,其中又以七个眷属的气息最为强大,每当它们出声时,黑河中就会泛起一层层波浪,每当波浪扫到更弱小的眷属时,眷属就会发出一声或欢愉或痛苦的尖叫,被不知从何出现的触手卷入口中,“嘎吱嘎吱”的咀嚼声成了此处孜孜不倦的伴奏。
生命飞速流逝中,弥忒狄托看见一座巨大的斗兽场拔地而起,一道裂缝凭空浮现在斗兽场上方,祂透过缝隙看见了鸟兽人身的身影,终于意识到污染源或许远不止盲一个帮手,可惜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
弥忒狄托带着不甘彻底陨落,化作一个金色的光团落进盲手里。
在意识溃散的最后一秒,祂看见斗兽场的观众席上,多了一张石椅。
而坐在椅子上的。
竟然是一个人类。
第20章 以所有奉献给您
卫桥最后的记忆是那双刺穿身体的手, 再次苏醒时就直接到了这里。
他浑身僵硬地坐在石椅上,彻底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虽然仍在呼吸, 却连眨眼都做不到,只能用眼角余光看见足有腕口大的黑紫色触手爬上右肩,在留下粘稠液体后依依不舍的原路返回, 他感受着黑色的吸盘隔着布料的耸动, 恍惚间幻视一位贪婪的孩子在舔舐自己心爱的糖果。
卫桥看到了一个光团落入男人手中, 听见身旁的怪物忍不住赞叹道:
【多么美丽的颜色!】
身形扭曲的半人半花样眷属捧着腐烂了大半张的脸颊,姿态宛若位娇俏的女孩, 它陶醉地靠在一团暗粉色肉瘤之中,紫黑色叶子深深刺进肉瘤, 大口大口的吮吸着甜美的绝望。
它甜美的嗓音里满是遗憾。
虽然不知道盲是什么时候诞生的,但光凭对方能跨越空间将它们带到吾主身边,它就知道自己无法夺取这份金色作为自己的装饰。
但这不妨碍它陷入美好的幻想。
【如果我能开出这样的花朵……】
它害羞地摸了摸自己藤蔓般细长却布满盘虬树根纹路的手臂, 它凑近细细倾听里面蓬勃的声音, 它是如此的爱这颗果实, 每天都细心打理上面浮现的树纹,剪去多余的枝桠,只为让里面不得而见的果实再多汲取一份营养,长得更加茂盛。
它问卫桥:
【如果我拥有了这双眼睛,吾主会愿意——】
【先将我吃掉吗?】
明明是散发着恐怖气息的邪祟,说起被吃掉时不但不害怕,甚至还有种甜蜜的幸福,这一切让卫桥沉默, 开始思考这是不是封印在体内邪祟物弄出的幻象。
一动不能动的卫桥试图寻找幻象的破绽。
得不到想要的回应,眷属不满地唔了一声, 凑到了卫桥身边,同时也带来了扑鼻的香味。
当花香浓郁到极致时,人能闻到的就只是一种糜烂的腐臭,此时眷属温柔地抬起他的下巴,细细端详着面前的人类。
【所以说,吾主果然更喜欢人类男性吗?】
它发愁的叹了口气,一想到面前的人类不但有幸与祂同行,而且还得到祂特别的关注,蹭蹭冒起的妒火简直要将它烧灼殆尽,连枝桠上新生的嫩叶也不能再让它欢喜半分。
如果我把他吞了……
半人半花的眷属眼睛转了转,柔软的藤蔓渐渐将卫桥的头部包裹,在这个过程中,卫桥始终冷静。
藤蔓不断收紧,却在真正伤害到卫桥时猝然放开。
【真没劲】眷属嘟囔着,吾主让阿斯托克那个蠢货将卫桥带回身边,它们因为好奇偷偷将人带到这里已经冒了很大风险,如果真的不小心伤到这个人类,吾主恐怕真的会生气,没有眷属愿意承担这个后果,所以哪怕它们之中已经有因为嫉妒而疯狂,也还是让这个人类完完整整的活了下来。
不能吃掉,也不能代替他,无聊的眷属甚至开始和这个人类对话,但说的大部分话在卫桥听来都是一段没有逻辑的呓语,比起这些支离破碎的呓语,卫桥更在意的是面前这个幻象。
一个充斥着扭曲怪物,连争斗的理由都显得匪夷所思的斗兽场幻像。
为什么说是斗兽场呢?
在这个仅靠点点星光照亮的空间里,被一道裂缝分为了里外两个世界。
裂缝里是一座硕大的椭圆形建筑,风格很像科技侧文明里记录的“意大利角斗场”,场内是密密麻麻的怪物,它们就像一头头野兽相互厮杀。而观众席上坐着的也都是各种扭曲的怪物,听不懂的呓语和嘶吼在这个斗兽场里回荡。
如果有比赛“选手”太过兴奋,过长的触手甩了出来砸到观众席,也会将一批幸运观众砸成肉泥,血腥的一幕不但不让它们害怕,反而更加兴奋,甚至直接从观众席跳进去,成为混战中的一员的现象屡见不鲜,而被砸坏的场馆眨眼间就会恢复原状。
场内死去的怪物会成为活着怪物的食物,它们与其说在争斗,不如说在互相吞食,直到场馆内只剩最强的怪物,坐在观众席最高最特别的七位“贵宾”就会下场,要么直接把它吃掉,要么碾碎它。
相比起里面的混乱,裂缝外面和平的简直不像样。
那条一臂长的裂缝就明晃晃悬挂在斗兽场上方,只要一仰头就能见到洁白整齐的餐桌,看不清脸却穿着得体的侍从,还有那最为遥远却存在感最强的不知名客人。
起初他以为这里的怪物都是被迫厮杀,可在两位“贵宾”跳进斗兽场时,一切都朝着诡异的方向发展了。
那两个“贵宾”——或者说邪祟互相撕咬,直到其中一个将另一个杀死并吃掉,活下来的邪祟气息变得更强大,当场长出一双翅膀向着缝隙外飞去。
在它即将飞出去时,一柄黑色长枪将它刺穿,然后那双无比熟悉的手出现,硬生生在怪物身上刨出了一块血淋淋的肉。
卫桥以为它会生气,会愤怒,会和男人打起来,可没有,什么都没有,它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伤口,笨拙地摇了摇头,抓着那柄标枪,然后——
狠狠往身体里一搅,无数器官碎片随着它粗暴的动作哗哗往下洒落,生命飞速流逝而它却毫不在意,直到将硕大的身体刺得七零八落,露出里面最柔软也最鲜红的那块血肉。
它指着那块血肉,脸上是卫桥永远无法理解的幸福笑容。
男人开口了:“最美味的部位?是了,我要给吾主献上最好的食材。”
说完,他剜下了那块血肉,然后放在了雪白的餐盘上。
怪物失去生命的躯体自天空坠落,被一拥而上的观众啃食着,而它最自豪的部位却被端上整洁的餐桌,成为那位客人第一道佳肴。
而面对这样一副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他身边的怪物喟叹着发出一声感慨——
【真幸运,我都有点嫉妒了呢】
卫桥忽然意识到,旁边的怪物并不是在开玩笑。
它是真正,抱着被吃掉的心态,无比期盼那一天的到来。
而在它们之中,已经有怪物忍不住了。
第三位“贵宾”,死于自杀。
黑发男人再次出现取走了它身上最完美的部位,然后将剩下的尸体丢进了斗兽场。
只不过和上一次不同,这一次卫桥闻到了血肉被火炙烤后的香味。
这些细微的变化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卫桥,他所在的幻想,真实到有些可怕。
但不管是幻象还是现实,都显得无比荒唐。
裂缝外的餐桌上又多了一道菜肴,男人开始诵读如童话般美好的故事,时不时与“客人”听不清却明显更为稚嫩声音对话,温馨的对话与裂缝里怪物相互啃食的画面形成割裂的对比。
“男人来到漆黑的山洞。”
“他好奇地走了进去,见到了这个星球上最美的女孩。”
“她的皮肤像雪一样白,殷红的嘴唇像柔软的玫瑰花瓣,柔弱的靠在石壁边,气息微弱……”
低沉悦耳的男声自远方传来,他声音并不算大,甚至因为太远而听得有些飘渺虚幻,可即便如此,在这个嘈杂的斗兽场里,不管身在何处,你都能听见这个声音。
“男人爱上了这个美丽的女孩,他将女孩带出山洞,带着女孩回到自己的村庄,村里人都喜欢这个小姑娘,除了一位少女。”
“少女说女孩不是人类,但没有人相信他,于是少女想在夜晚放一把火烧死女孩,可惜被男人发现了。”
“愤怒的村民认为少女是可恶的魔女,于是举起火把将她烧死,在熊熊火焰前,男人向女孩求了婚。而死去的魔女化为夜莺,总会在深夜飞到陌生人的窗台前,诉说着玫瑰的骗局。”
男人顿了顿,忽然停下了讲述:“您希望这是个怎么样的结局呢?”
“这种故事最后不都是幸福的在一起了吗?”客人好奇地问。
男人低笑一声,温柔的回答:“是的,他们永远的在一起了。”整个村庄都被鲜花包围,永远与那位美丽的女孩在一起了。
“俗套的故事。”客人叹了口气,切下一块肉排送入嘴里,“为什么要和我讲这个故事?”
“因为想问您是否要来一点水果,亦或者品尝一朵鲜花?”男人笑道。
“好啊。”客人无所谓的应了一声。
忽然,一直坐在卫桥身边的怪物站了起来。
它不再理会身旁的玩具,亦不再嫉妒之前的同僚。
它满心满眼只有它的主,它唯一的归宿。
它像个怀春的少女,用手提起厚重的裙摆,藤蔓一层层在它面前构建成一道向上的梯子,它毫不犹豫地踏了上去,脚步轻盈地奔向光明之处。
怪物欣喜的拥抱了死亡,于是餐桌上多了一朵娇艳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