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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今山雾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41章 受伤 私生biss!


    绕过废弃地铁站, 背后是一条隐蔽的小路。一路黑灯瞎火,只有路尽头的拐弯处矗着一座黯淡路灯。


    空气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连昼放轻脚步, 清了清嗓子, 试探问:“你在哪里?”


    一道细细瘦瘦的女声从角落里飘出来。


    “你还真来了。”


    随即, 路灯的光晃了一晃, 被灯光拉长的影子从拐角里探了出来。


    那是一个身形比声音还要细瘦的女生,穿着一件空荡荡皱巴巴的吊带白裙子,黑色长发乱乱地披着, 肤色偏黄, 尖脸细眼, 咧开的嘴唇毫无血色。


    她的肩膀赤1裸着, 露出一大片青黑色的纹身,线条复杂的蝴蝶翅膀从右边肩头开始延展, 一直蔓延到左心口上方。


    原本极其浪漫的形状,崎岖地落在她瘦骨嶙峋的身躯上, 非但没有美感, 反而看起来十分狰狞可怖。


    连昼心里猛地一跳, 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半步。


    女生沉沉怪笑:“现在怕了?”


    连昼不想跟这种私生姐扯废话,警惕地望向她身后:“太子呢?”


    “太子?”私生姐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捏着的绳圈,举起来示意, “你是说狗?放心,活着, 在里面。”


    “活着”, 这种说法怎么让人放心。


    连昼皱眉:“我都已经来了,你现在可以把狗放了吧。”


    私生姐说:“不着急,我还想跟你聊聊。”


    “你想聊什么?”


    “聊聊Morpho, 聊聊Serein啊。”


    私生姐歪了一下头,“我就是好奇,你不是Morpho的粉丝吗,怎么会跟Serein越来越好呢?”


    这是什么毫无逻辑的问题。


    连昼问:“这两件事有关系吗?”


    “有啊,喜欢Morppho的人怎么可能不讨厌Serein?”


    她笑起来,“你不是对着他叫Morpho吗,连你也觉得他可以代替Morpho,对不对。”


    ……


    要不怎么说私生粉不是正常人呢。


    虽然很难理解她的脑回路,但此刻不是多费口舌的时候。


    连昼没法她讲道理,只能顺着她的心意说点好听的。


    “他怎么能代替Morpho,我从来不觉得他能跟Morpho比。”


    “不信你看我微博的关注列表,只有Morpho。哪怕跟Serein合作那么多次我都懒得关注他,我和你一样的,真正喜欢的始终只有Morpho。”


    女生却嗤了一声:“你算什么。”


    连昼:“……”


    那你问我干什么。


    “还有那么多乌合之众,现在说起顶尖AD张口闭口都是Serein、Serein,当初说Morpho退役就再也不看比赛的好像也是这些人吧?”


    她恨恨地咬着牙,“嘴上说得好听,才不过两年就全都背叛了Morpho!”


    姐,背叛是这样定义的吗。


    连昼极度无语,但是跟疯子是讲不了道理的,她只能继续怀柔。


    “不会的,大家认可的顶尖AD一直都只有Morpho啊,捧Serein就只是因为他有几分像Morpho而已,我敢保证,只要Morpho出现就没替身什么事了。”


    没想到这番掏心挖肺的谄媚讨好换来了私生姐一个讥讽的笑。


    “你可真是恶心啊,背叛Morpho还不够,现在又背叛Serein。”


    连昼简直要头顶冒火星子。


    恨不得问一句:姐,那你开口,你指谁我就背叛谁行不行?


    她压下火气,好声好气地:“那你把我叫过来,到底想要怎么样呢?”


    “是这样的。”私生姐举起右手,一簇银光流过剪刀刀尖。


    她慢条斯理地压了压剪刀,“我看够了你们追捧Serein的恶心样,不想再看了,你跟他比较熟,我想问问你……”


    “有没有办法让他从赛场上消失?”


    刀刃寒光映着她蜡黄的脸颊、青黑的眼窝,映出一张让人毛骨悚然的扭曲面孔。


    “就像我上次那样,你应该知道的吧。”她遗憾地说,“可惜那次我扎歪了,所以我就想,得找个他不会防备的人。”


    果然,她还是冲着司偕去的。


    连昼的手指捏紧,脸上强装出几分镇定:“你打算用一只狗来威胁我,那好歹让我看看它现在怎么样了吧。”


    私生姐左手一拽,把长长的粗绳拉直,从拐角里带出一团跌跌撞撞的白色,连滚带拖地扯到她们中间。


    太子趴在地上,前肢已经撑不起来,身上白一块红一块还在往地上淌着血,连眼皮都抬不动,只有嘴里还能发出一些有气无力的呜咽声。


    连昼眉头一跳,再也控制不住怒气:“你把太子折磨成这个样子,还想跟我谈条件?”


    她大步上前,想要把奄奄一息的太子抱起来。


    对面私生姐却更快一步,用力拽回绳子,让她刚伸出的双手落了空。


    接着不以为意地笑:“又没死,你早点答应我的条件,我就早点让你把它送回去养伤。”


    答应个锤子,你不就是有把剪刀,我还能抢不过你这个瘦骨嶙峋的体虚鬼吗。


    连昼怒气直冲头顶,二话不说,猛地扑向距离不过两三米的私生姐。


    私生姐似乎完全没想到她会突然动手,呆在原地,愣了一瞬。


    就在这转瞬即逝的一瞬间,足够连昼一把抓住绳子,用尽全身力气往外一扯,成功地把绳圈从她手中拽了出去。


    私生姐手腕被拽得生疼,终于反应过来。


    她大概也知道自己不一定能控制住连昼,所以目标依然锁定着太子,连跨两步高高地举起剪刀,眼看着又要扎进太子的毛发里。


    连昼比她先动手,也已经冲到了太子边上,没空犹豫,直接展臂拦在太子上方。


    随着袖子和血肉被划破的撕裂声,她的右臂一阵钻心的剧痛,剪刀刀尖深深地扎进去好几寸,深得刀尖拔出去的时候连带着把她的手臂都扯得偏移几分。


    连昼的脸迅速失去血色,但这伤挨都挨了不能白挨,她忍着剧痛,伸手一揽,终于把太子捞进怀里救了回来。


    一道一道的鲜血从怀里滴落而下,不知道是她自己的,还是太子的。


    她眼前发黑地站起来,强撑着转身想跑,但就在转身过去的一刹那,后肩又是一阵刺痛。


    私生姐左手牢牢钳住她的手臂,右手举着剪刀扎进她的肩膀,继而一边旋转刀尖,一边慢慢拔出去,阴沉的声音飘在她的耳边。


    “你是想跟狗一起死?”


    连昼痛得额头上全是冷汗,嘴里发不出任何声音。


    心里倒是撕心裂肺:太子,你怎么没告诉我她战斗力这么强啊!


    私生姐冷冷笑着,剪刀刀尖划过连昼的颈侧,一道浅浅的血痕立即刻上皮肤,血珠子点点滴滴渗出来。


    她说:“我在想,如果让他们过来收尸,他们会过来吗?”


    一阵一阵的剧痛麻痹了神经,连昼抱着狗的手臂越来越软,脚底下虚飘飘的,眼前都开始闪白。


    但是辩手本能让她无法忍受自己吵架吵输,于是艰难地咬出几个字:“会的,还会一起给你收尸——”


    话音还没落下,颈侧又是一股刺痛。


    私生姐恶狠狠地扎着剪刀,面色一凛,望着正前方,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来:“看来不用等了。”


    连昼努力把糊了柔光似的视线聚焦起来,模模糊糊地,望见路尽头有两道熟悉的身影从浓浓夜雾里飞奔而来。


    身后私生姐啧了一声:“我明明定位到北边了,他们怎么能找到这儿来——”


    她手上使劲按了按剪刀,“你耍花样?”


    看来私生姐之前还谨慎地调虎离山了,难怪联系不上他们。


    连昼费力地扯了下唇角:“对啊,我跟狗要是一起死了你也得陪我们。”


    私生姐也笑:“我都有点喜欢你了。”


    两个人唇枪舌剑互相阴阳怪气的工夫,远处那两道身影着急地摸索过来,越靠越近,很快,他们发现了这个隐秘的巷口。


    雾气升腾起来,把本就厚重的夜色压得更加浓稠。


    与他们只剩不到十米的距离时,私生姐发出尖锐爆鸣:“停下!”


    这一嗓子把意识恍惚的连昼吓清醒了,蓦地一收手臂,连带着把怀里的太子也给惊醒,呜呜咽咽地叫出了声。


    对面两人听见动静,停下了脚步。


    隔着浓郁的雾气,他们只看到对相叠而立的两个女生,看不太清具体的情况。


    季明礼的声音明明带着喘息,听起来却仍然镇定:“连昼还活着吗?”


    “……”连昼虚弱地无语了一下,“你好,还活着,就是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司偕听起来就没那么镇定了,语气紧绷绷的,声音艰涩:“你想怎样?”


    私生姐嗤笑:“你们没看过这种情节吗,还用问我?”


    司偕说:“我过去换她,可以吗。”


    不是,少爷,你还真看过这种情节啊。


    连昼更无语了,但此时最无语的是她也不得不顺着这异常熟悉的情节说出一句异常熟悉的台词:


    “别过来,别听她的。”


    私生姐怪声怪气:“你们还演上了。”


    她用剪刀刀尖若即若离地划过连昼的脸颊:“你刚才不是说,他只是Morpho的替身,那让他来换你怎么了,你紧张什么?”


    连昼:……姐,你扎人就扎人,别什么都往外说啊。


    她紧急补救:“这跟Morpho没关系,你不要扯东扯西。”


    “怎么没关系,他要是知道你说只要Morpho回来就没他什么事了,还愿意换你吗?”


    这句话一出,一时之间,几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片刻之后,司偕开口:“换。”


    他缓缓地向前迈了两步,走到视野稍微清晰些的地方,蓦然看清连昼满身的血迹和近在脸边的刀尖,呼吸瞬间停滞住了。


    私生姐晃了晃刀尖,干涸的血迹暗沉沉地缀在上面:“你也看到了,确定要换吗?”


    司偕脸色铁青,声音几乎裹着冰:“我已经过来了。”


    过来什么过来,职业生涯真不要了啊。


    连昼急得大叫:“不许过来!你以为你过来她就会放过我吗!”


    “要你多嘴。”


    私生姐手一晃,刀尖划过连昼的脸颊,立刻拉出一道血迹。


    连昼顾不上疼,立刻抓住论据,努力劝退司偕:“你看,就算你过来她还是会对我动手的!”


    私生姐咬牙切齿地从后面伸出手,狠狠捂住连昼的嘴。


    “现在我觉得,还是你更讨厌。”


    她的手上不知道碰过什么,有一股很重的化学药剂的味道,熏得连昼一阵恶心。


    与此同时,怀里的太子也不安分地乱动起来。


    大概小狗鼻子比较敏感,受到的刺激比她还严重,太子挣扎得格外猛烈,一副惊恐过度的样子。


    连昼艰难地抬起尚且完好的左手,托了托太子,试图安抚它。


    没想到这一托之下,把太子托高到下巴边,它突然昂起伤痕累累的身体,借势一张嘴,尖利的牙齿死死咬上了私生姐的手腕!


    私生姐没有防备,“嘶”地一声倒吸凉气,左手松开的同时,右手剪刀也扯开了半臂的距离。


    机会来得猝不及防,连昼当然不会放过。


    她拼上最后一点力气,一把攥住私生姐右手的剪刀,翻身按住了她的手腕。


    另一边,由于她松开了手,太子无力可托,竟然借着牙齿死咬的劲牢牢挂住私生姐的手腕,片刻都没有松口。


    变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隔着几米的司偕反应也迅速,逆着风声快步追上,一手接住站不稳的连昼,另一只手横空一挡,格开了私生姐再次扎过来的剪刀。


    私生姐被推得踉跄几步,但手上的剪刀还是紧紧捏着,重新举了起来。


    见局势逆转,她的理智彻底绷断,一刀扎进太子的身体,把它摔了出去。


    更远处的季明礼及时追上来,抱起地上痛苦呜咽的太子,一个侧身躲过了私生姐毫无章法的攻势。


    纠缠无益,他回头看司偕:“先带连昼走!”


    话音落下,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一声嘹亮的警笛,接着,警铃四起,越来越近。


    “还报警了?!”


    私生姐气得眼睛发红,忽然发了疯一样怪笑起来,扔掉剪刀,拎出一个装满油状液体的玻璃瓶。


    连昼被司偕侧抱在后方,看不太清那个瓶子,脑中却突然闪过一些零碎的久远的画面,不自觉脱口而出:“浓硫酸!”


    “你还记得。”


    私生姐怪笑着,毫不犹豫拧开瓶子,朝着司偕的方向冲过来,手臂用力一挥。


    硫酸从瓶口迸发出来,扑向距离并不远的三个人。


    季明礼位置比较偏,反应过来,立刻向旁边撤开;


    正对着的司偕来不及后撤,只能把连昼埋进怀里,飞快地侧过身,躲过了大片挥洒的液体,只用后背接下了零星飞落的硫酸。


    然而私生姐没给他们喘息的空间。


    她找准司偕的视野盲区,从背后重新追上了他们。


    硫酸虽然泼洒殆尽,但她手上还有装过硫酸的玻璃瓶子。


    另一边季明礼堪堪避开浓硫酸,回过头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骇目惊心的画面——


    在司偕看不见的侧后方,私生姐高高地举起瓶子,五官用力到狰狞变形,正对着连昼的后脑,奋力砸了下去!


    “砰”地一声撞击,伴随着玻璃瓶破碎的声音,震开在厚重的湿雾气里。


    连昼从司偕怀里抬起头,看见司偕的脸,失血过多的苍悴脸色一瞬间变得更加惨白。


    她顺着面前不断滴落的鲜血抬起眼。


    司偕的右手横在她头顶上方,几片玻瓶子碎片还残留在又是玻璃划痕又是硫酸灼痕的手臂上。


    鲜血不断地渗出、流淌,整段手腕皮肉模糊,难以直视。


    一滴冷汗从他的额角滴下来。


    他紧紧蹙着眉,气息促乱,语气却还和平时一样低低地,垂眼问她:“你没事吧。”


    第42章 姐姐 有个姐姐哄了小偕一晚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 连昼吃力地睁开了眼。


    视线有点模糊,眼前白茫茫一片,好一会儿实现才慢慢聚焦, 望见头顶一片白色天花板。


    在医院了。


    人的大脑可能真的有什么自我保护机制, 现在回想起当时惨烈的战况, 已经记不清最后是怎样结束的了。


    只记得匆匆赶到的警笛声混着私生姐刺耳的咒骂声, 连带着司偕急促虚弱的喘息声,一同湮没在浓重的夜雾里。


    她稍微动了动——没动得起来。


    可能是因为没力气,连呼吸都有千钧重似的, 被剪刀扎过的右臂和右肩缠满医疗器具, 脖子和脸上也贴着纱布和绷带, 不用照镜子也能想象到自己类木乃伊的惨状。


    左手还有知觉, 隐隐约约感觉有什么羽毛一样的东西柔柔地伏在手背上。


    她费力地偏头往下看,没看见羽毛, 倒是看见手边趴着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季明礼?”


    声音出口,一片沙哑, 吓得她自己都是一愣。


    季明礼很快抬起头。


    他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脖子、额头和下巴上都有伤口贴, 脸色显得有点苍白,眼神雾蒙蒙的,肉眼可见的没休息好。


    没说什么“你终于醒了”之类的废话, 他直接伸手从床头拿过一杯水,放在手心试了试, 随即插上吸管递到连昼唇边。


    “温的, 刚好能喝。”


    不止是温的,这杯水还冒着热气,大概是几分钟前刚换的。


    连昼抿了几口水, 吞咽时嗓子干涩得简直像被刀割,缓了一会儿,艰难开口:“你是不是刚睡啊?”


    季明礼没回答,把水杯放了回去,手掌在她额头上短暂地贴了一下。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废话,哪里都不舒服。


    但看他一脸比自己还憔悴的样子,连昼嘴边的话拐了个弯。


    “还好,能感觉到自己还在人间。”


    季明礼的手掌从她额头上撤开,没有立即收回去,而是微微下移,在她脸颊的纱布上一拂而过:“疼不疼?”


    “你说疼不疼。”连昼皱眉,有气无力地问,“你那些伤怎么回事,浓硫酸?”


    季明礼一怔,下意识抬手碰颈侧伤口。


    “嗯,被溅到的,不是浓硫酸,她只弄到了稀硫酸。”


    “那还好。”连昼又问,“太子呢,还好吗?”


    “伤很重,还好及时救了回来,没有大问题。”


    连昼松了口气。


    “那个人呢?”


    “在警局,暂时没有消息。”


    “哦……”连昼收回了目光,虚虚地盯着天花板,没再问下去。


    倒是季明礼主动开口:“我以为,你一开口就会问司偕。”


    连昼频率极快地眨了眨眼睛,沉默几秒,如实回答。


    “我不敢问。”


    季明礼用一贯冷静的语气陈述:“放心,他也活着。”


    “……”连昼眼皮一动,斜睨过去,“季明礼,你好像那种没有人性的鸡翅人。”


    “可能我就是吧。”季明礼坐回床边,把她手边翘起的被边掖好,“司偕的伤其实比你轻,稀硫酸的伤口不难处理,比较麻烦的是右手腕砸伤。”


    是啊,司偕右手腕本来就有很严重的旧伤。


    这一次新伤叠旧伤……


    让人不得不去猜想最坏的情况。


    连昼小声问:“会不会影响以后的比赛啊?”


    “还不知道,医生说看恢复情况。”


    季明礼忽然问,“你想去看看他吗。”


    连昼有点意外:“我现在可以吗?”


    “不可以。”季明礼说,“因为你不能动。”


    “那你问什么问?”


    “随便问问。”季明礼看了看时间,“放心,有人照顾他,他妈妈从阳城过来,这会儿大秦教练应该接到人了。”


    那挺好的。


    有亲人来照顾,养伤的过程会周全很多。


    季明礼继续说:“你的伤,我没告诉沈叔叔。”


    尽管牵一发而痛全身,连昼还是听从内心地翻了个巨大白眼。


    当然不用告诉他,告诉他干什么。


    一个没名没份、连葬礼都不敢公开出席的男人,他往病床边上一站看着都嫌晦气。


    目睹这个奋不顾身的白眼,季明礼笑了一声。


    “那不通知他了,我来吧。”


    “你也别来了,快去看看司偕,方便的话拍个照给我也看看。”


    季明礼的表情一顿,嘴角缓缓放下来,颔首答应。


    “等你吃完饭,我就过去。”


    说是吃饭,其实什么也吃不了。


    被季明礼喂着喝了小半碗稀粥,连昼实在受不了:“我想吃火锅。”


    季明礼一勺子堵住她的嘴:“你签份自愿死亡承诺书我就带你去吃。”


    那不行,都还没看见司偕,暂时不能死。


    连昼苦着脸吃完晚饭,苦着脸进行了一场生不如死的换药,最后苦着脸听从医嘱,坐起来活动左半身筋骨。


    也许是体质惊人,经过几番折腾复健,到晚上九点半时,她已经能精神奕奕地扶着肩臂下床走动。


    季明礼取完药单回来,惊得脸色一震,直接把她拦腰按回床上:“你不疼啊?”


    其实是很疼的,但也只有上半身疼。


    连昼眼神亮晶晶:“我的腿不疼啊,能走,需要的话还能跑。”


    “所以呢?”季明礼抬手,手掌轻轻贴上她的额头。


    “所以可以去看看司偕啊。”


    连昼一把握住额前试体温的手,“帮我问问医生,可不可以去。”


    季明礼垂眸看着她,手指蜷了蜷,缓缓撤回去。


    “好,我帮你问医生。”


    医生刚看过她的伤口,原本还不太赞成,但连昼在电话边上持续哼哼唧唧,磨得他只能松口:“要注意,不能扯到伤口,尽早回来休息。”


    连昼乖巧保证:“嗯嗯,看一眼就回来。”


    申城的夏夜不算冷,风也温和,住院部灯火通明,一路走过去,随处都是呼痛的叹气声。


    连昼一步一吸气,完美融入病痛氛围,好不容易才在季明礼护送下挪到住院部南半区,疼出一身细汗。


    异常有人性的IR俱乐部给他们都安排了单人病房,这一层楼都很安静,季明礼轻轻敲了两下病房门门,里面却没有人应。


    他也不管,直接把门一推:“你进去吧。”


    连昼奇怪:“你不进去啊?”


    季明礼转开眼:“不了,我还有事,等会儿来接你。”


    说着把连昼往门里一送,转身就走。


    连昼从门口探头探脑进去,里面很安静,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小灯,勉强可以看见病床上起伏的人影。


    难道司偕已经睡了?


    她有点犹豫,转念一想,反正也只是过来看一眼,不要吵到他就行吧。


    于是她抬步,蹑手蹑脚地继续向里。


    然而越往里走,越接近病床,越觉得不对劲。


    借着模糊的夜灯微光,她终于看清楚——


    床上根本没有人。只有一个隐约的背影,静静地伏在病床边,看不见脸,只能看见一头乌黑曼妙的长卷发慵散地拢在身后,披盖住了纤瘦身形。


    连昼脚步骤停,陷入了迷茫。


    走错病房了?


    她一头雾水,想退出去确认一下,仓促之下一转身,猝不及防扭到了右边肩膀,一瞬间痛呼出声。


    床边休息的人似乎听见了声响,身形一动,慢慢坐起了身,回头,露出一张眼生的面孔。


    这是一张能看得出年龄痕迹的面孔,却仍然毋庸置疑地漂亮。


    她的皮肤很白,细眉凤眼、高鼻润唇,五官精致锐利,透着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明艳。


    四目相对,两脸茫然,对视几秒,对方的表情慢慢转为了诧异。


    连昼一句“您是”还没问得出口,就听见对方柔柔地笑了:“是你。”


    啊?


    连昼更懵了,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


    明艳美人起身,打开了房间灯,笑意盈盈的,声音温柔又清淡。


    “你是来看小偕的吗?他可能去找医生了。”


    连昼懵完,脑袋迟缓地转了一下,终于想起——下午季明礼提到过,大秦教练去机场接了一个人。


    顿时更加局促了:“啊,对,您是,司偕的妈妈?”


    美人笑了笑:“是的,我姓许。”


    “许……”简单的称呼在连昼嘴里艰难纠结了好几回,最终对着这张美丽的脸只能叫得出,“许姐姐。”


    “还是叫阿姨吧,辈分乱了。”许美人弯起了眉眼,“毕竟小偕叫你姐姐。”


    啊?


    啊??


    司偕叫姐姐???


    没有吧?从来没有听过他叫姐姐啊???


    难道少爷背地里还会叫她姐姐吗???


    连昼嘴张着,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本来就圆的眼睛瞪得更圆,一副思考不能的宕机样。


    许美人继续一脸淡然放大招:“你不记得了吗,大概……三年前,在淮城。”


    她想了想,抬手捂住了自己下半张脸,“这样有印象了吗,当时我们都戴着口罩,你是淮城南区的志愿者。”


    看着眼前一双带有细纹却更明澈动人的眼睛,几个画面在脑海中迅速闪回,连昼慢慢地呆住了。


    想起来了……


    三年前流行病症肆虐,全国到处陆续开展封控、进出管制,那时候正逢大三暑假,她回淮城旧房子拿东西,刚好就被困在了城中。


    漫长的暑假待着也是待着,她报名了急需人手的志愿队,去城南机场区域负责检测工作。


    封控来得突然,机场附近积堆了大量滞留的旅客,人群混杂,总是有很多突发状况需要处理。


    当时从早上五点多到晚上十二点多,志愿小队忙得眼睛都闭不上。送物资、做检测、陪送病患、寻找老人……可以说是脚不沾地低空飞行。


    每天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太多,导致她如今回想起来,明明记起了好像是遇到过这么一双漂亮眼睛,却也很难想起具体的细节。


    许美人见她一脸懵懂,主动讲起了当时的原委。


    “那年小偕叛逆不听话,一个人跑到淮城试训,我听说淮城病情紧张,就过来找他。”


    “结果路上丢了手机和证件,检测时还发现体温异常,被困在了机场。”


    她笑着望连昼,“是你主动来帮我的,那时你两天没合过眼,送我去医院的路上路都走不稳,我们互相扶着走的。”


    连昼在脑中捕捉着似有似无的印象,只是这种片段太多了,她真的想不起具体画面。


    只能讪讪地点头:“好像是有过的……”


    “之后你还帮我联系上了小偕,他以为我被传染,在观察室外面自责得哭了半夜,你还记得吗?”


    许美人眉眼带笑,“谢谢你,那晚一直哄着他。”


    “他后来还跟我说——


    “可惜姐姐一直戴着口罩,他都没能看清你的样子。”


    连昼:??!!!


    老天奶,这不会是真的吧。


    第43章 你低头 低头会有好事发生。


    硬着头皮把记忆翻来覆去地倒腾一遍, 非要说的话,确实是有那么一晚。


    那时医院里挤满了行色匆匆的病人和家属,医生护士东奔西走满面倦色, 观察室外的休息椅上挤满了人, 一张张口罩挡不住高低错落的啜泣声。


    连昼把那位名叫许惜君的疑似患者送进观察室, 立即打电话给志愿队长汇报情况, 接着,把医院检验单递给旁边匆匆赶到的男生。


    男生才十六七岁的样子,高高瘦瘦的, 接检验单的手指骨节修长。


    如他妈妈形容的那样, 他染了一头叛逆的白金发色, 耳垂上扣着三颗银色耳钉, 一身黑漆漆的宽松卫衣裤。


    至于男生的脸——连昼完全看不清。


    他本来就戴着一张偏大的黑口罩,仅剩在外的眉眼还被长长的碎发盖住了大半, 只能隐约看见耳侧异常白皙的皮肤和浅色发丝下格外幽黑的瞳色,看起来寒气沉沉的, 透着一股自带的距离感。


    ——不知道为什么, 就感觉很像是那种抽屉里塞满情书但是每节课都会被叫起来罚站的后排钉子户。


    在教室前排从小坐到大的连昼觉得自己不擅长跟这种叛逆高中生打交道, 简单说明了情况就想撤退。


    没想到一抬眼,看见叛逆高中生浓密的眼睫毛眨了眨,瞬间就眨红了眼睛。


    连昼一惊, 赶紧安慰:“别着急,你妈妈没有确诊的, 只是进去观察。”


    男生垂头不说话, 只是默默地眨着眼睛,观察室外明亮灯光映着他眼尾一点似有若无的水光,显得整个人都楚楚可怜的。


    连昼对此毫无办法。


    毫无办法的她停下了脚步, 跟志愿队队长发了条消息说有未成年人在旁边哭,得到了队长“守着他别让他出事”的谨慎指令。


    然后,她就陪着楚楚可怜的叛逆高中生在外面站了大半夜。


    为数不多清晰的记忆就到此为止。


    要说更多的细节,那是真的记不清了。


    只记得自己一边昏昏欲睡地不停打哈欠,一边从南聊到北,漫无边际地哄着身边沉默寡言只会点头摇头的小男生。


    三年之后再回想那一晚,灯光、人群、医院消毒水的气味,一切都已经模糊成陈旧的碎片,被淮城夏夜的风吹散在奔流不息的生活。


    三年后还是在医院,申城夏夜的风从只开一条小缝的采光窗吹进来,像带着那个时空的回声,缓缓吹向了病房内静立的两人。


    曾经萍水相逢的美人就站在眼前,正抬手把鬓发拂到耳后,笑眼如弯月。


    “原来他没有告诉你。”


    短短几分钟叙旧带来的信息量过大,连昼头脑有些过载,好一会儿,才恍恍惚惚地想:


    他何止是没有告诉,简直遮遮又掩掩、密密不透风。


    但这两句不太方便说出口,她只能弱弱地问:“那司偕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不仅没有告诉你,也没有告诉我呢。”许惜君眼角的笑意更加明显,“是不是你没有认出他,他觉得伤心了?”


    连昼的神色一僵。


    这么说的话……那可远远不止“没有认出他”。


    勉强算得上重逢的那一天,那一场季后赛的采访,她可是看着司偕的脸、在几万人的直播间、无比清晰响亮地——喊出了“Morpho”的ID。


    比重逢对面不相识更恶劣的是什么?


    是把他认成了别人……


    “你可能不知道,”见她一脸扭曲,许惜君好心地解释起来,“小偕他只是看着傲气,其实小心思特别多,不能碰的,一碰就碎。”


    说什么一碰就碎,少爷他不碰也碎。


    身经百炼的连昼当然是知道少爷玻璃体质的。


    但是知道也没用啊。


    她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


    鬼知道在她粗枝大叶无知无觉的磕磕碰碰里,少爷悄悄地被碰碎过多少次。


    也许是见连昼久久说不出话来,许惜君笑了笑,没再接着这个话题说下去。


    她的视线落到连昼裹满器具的右肩,关心地问:“你好点了吗?我听说你伤得特别重。”


    连昼点点头又摇摇头:“我还好,没关系,司偕呢,他的手还好吗?”


    许惜君垂下眼,柔声说:“都是皮肉伤,本来不算严重,只是小偕他要打比赛,不知道手腕会不会有影响。”


    说到可能会影响比赛时,她眉眼里浮出几分明显的忧色,虽然很快就压了回去,但连昼的心还是揪了起来。


    不用刻意回想,昨晚司偕手臂的惨状还牢牢刻在她的脑中。


    硫酸的灼伤,玻璃碎片的划痕,鲜血一片片涌出伤口,整段手腕红得刺眼,现在想起来都还惊心动魄。


    她越想越坐不住,讷讷地道歉:“对不起,司偕是为了给我挡伤……”


    “我没有这个意思。”许惜君也是一怔,随即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小偕跟我说了,这件事本来就是因他而起。”


    她起身倒了一杯热水,递给连昼。


    “辛苦你再等一会儿,也不知道他去哪了,说是很快就会回来的,手机都没带。”


    连昼接过水,抿了一口。


    踌躇半分钟,她鼓起勇气开口。


    “许阿姨,可不可以不要告诉司偕您认出我了?”


    许惜君有些意外:“为什么?”


    怕少爷苦心隐瞒的秘密突然见光,羞窘得直接碎掉。


    连昼含糊不清地说:“他不想让我们知道,可能是有什么别的原因呢?我们配合一下,装作不知道吧。”


    许惜君眼睛一眨,想了想,大概也想到了自家儿子的性格,笑着答应:“那就随他去吧。”


    既然要装作不知道,那不如就直接装作没来过。


    连昼立即起身:“许阿姨,时间也很晚了,我明天再来看司偕,您别告诉他今晚我来过。”


    许惜君颔首,扶着连昼走到病房门口,刚要开门,就听见咔哒一声。


    门把手被拧动,房门转开,门外是消失整晚的司偕。


    他似乎是跑着回来的,额上有细汗,气息微急,浓黑的头发被风吹乱,脸颊本就因为跑动而泛着粉,看见连昼和许惜君一起站在门后时,他的脸色更是一变。


    随即,更明显的粉红色迅速爬上了他的每一寸皮肤,要不是人体不方便自燃,大概火烟已经能从他的头顶飘出来了。


    连昼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的“红温”可以表现得如此具象。


    可能是被司偕的红温震撼到,她竟然觉得自己的脸颊也烧起来,嘴唇动了动,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倒是身边的许惜君沉着冷静,一句话力挽狂澜,把局面圆了回来。


    “小偕,你的朋友过来看你,等了好久,你去哪了?”


    司偕的视线带着明显的慌乱,从连昼脸上转向许惜君,又闪闪躲躲地流转回连昼脸上,这么来来回回看了好几个回合,他才试探性地问:“你们……聊什么了吗?”


    许惜君语气格外自然:“聊你的工作呀,原来你打比赛这么辛苦。”


    这套说辞让司偕的温度显而易见下降一大截,他气息平复下来,再开口时又变回了那种高深莫测的冰山语气。


    “还好,没什么。”


    许惜君转脸,对连昼眨了眨眼睛:“那你们聊聊吧,我进去收拾一下。”


    病房门被轻轻地带上,两人被关在门外,气氛忽然有些久违地尴尬了。


    司偕的尴尬是因为秘密差点见光,紧张得到现在都还控制不住心跳。


    而连昼则是因为,知道这个秘密之后再去看少爷,似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如果说之前对他莫名的靠近还有一点不敢确定的犹疑,那么现在,好像所有细节都找到了依据。


    就比如,最开始那次季后赛采访,明明是季明礼猜拳输了,为什么司偕要主动去接受采访呢?


    听到她生疏的问候,他又为什么装出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就像上学时做数学题一样,当你带着答案和解析去看问题时,思维就会变得异常清晰。


    连昼还记得那天采访,她因为思齐的“私信爆破20W”而紧张到手抖,而身边的AD选手呢,他那样用力地握着麦,又是因为什么而紧张?


    这些问题的答案,此时都已经昭然若揭。


    但是在采访的最后,他那么多掩人耳目守口如瓶的小心思,换来的却是一句——“感谢Morpho选手接受今天的采访。”


    那一秒,她因为自己的工作失误而惊慌,身边的少爷又是怎样的心情呢。


    连昼没法再想下去,侧过脸,心情复杂地望向司偕。


    就像那天直播采访一样,他们并肩站着,隔着一段连摄影师都看不下去的尴尬距离。


    这次没了摄影师的催促,是司偕先出声:“我刚刚……想去看你了。”


    连昼“哦”一声:“那好巧,我也来看你了,难怪互相见不到人。”


    她指了指司偕手腕上厚厚的绷带,“你的手还好吗?”


    “还好。”司偕反问,“你呢?”


    “我也还好。”


    空气安静了几秒,司偕缓缓垂下眼睫,声音极低地说:


    “对不起。”


    “你不会又在自责吧。”连昼心里一紧,赶紧扬出一个笑,“又不是你拿剪刀扎的我,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不要再说了啊,我不爱听。”


    司偕沉默,很久才开口:“我送你回去吧。”


    住院部从南到北不过百来米距离,其实没什么好送的。


    换作是以前的连昼,一定会干脆利落地拒绝;但这次,她一个拒绝的词都说不出口。


    两个人吹着夜风,并肩穿过逐渐安静的长廊,一路不声不响,让连昼想起了去奚城那次话不投机的机场同行。


    连昼的思绪漂游着,不知不觉地又想道——他们当时真的只是话不投机吗?


    真要考古的话,可能工作量大到无法想象。


    她放过了自己快要死机的大脑,站定在楼层口,回身看司偕:“我到了,你回去早点休息。”


    司偕默然看了她一会儿。


    “好。”


    他转身,才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一句急促的“等一下”。


    连昼扬起唯一完好的左手,招了招:“你过来。”


    司偕不明所以,但还是什么都没问,乖乖地走回她面前。


    连昼说:“近一点。”


    他就向前挪了半步,略带疑惑地垂眼看她。


    “低头,再低一点。”


    连昼踮起脚尖。


    左手环住他的后颈,微微用力一勾,把他的脸勾到了自己眼前。


    接着,蜻蜓点水一样,在他唇角飞快地亲了一下。


    躲开司偕蓦然睁大的眼睛,她强装镇定松开手。


    “好了,你回去吧。”


    第44章 尾巴少爷 明天还有亲亲吗?以后还有吗……


    撤离作案现场的速度一定要快。


    不然她很难解释清楚自己冲动之下的耍流氓行为。


    “愣着干什么, 你不走我走了啊,别跟过来。”


    无视司偕瞬间僵住的神情,连昼转身就逃。


    即使因为步子太快扯到肩膀痛得面目扭曲, 她也一点都没敢放慢速度。


    进门, 关门, 锁门, 一气呵成。


    没过半分钟,就听见外面略显迟疑的敲门声。


    连昼还靠在门上调整呼吸,听见背后的动静, 顿时就有点头痛。


    少爷有时候真的像尾巴一样, 让他跟就听话跟, 不让跟也不声不响地跟。


    她提高音量:“我已经睡了!你走吧。”


    门外司偕的声音低低地, 听起来还带点委屈:“开门。”


    连昼:“不开不开,说了不要跟过来。”


    外面安静了一会儿, 就在连昼以为他已经离开时,门又被叩响了一下。


    “以后还有吗?”


    ……


    不纠结前因, 也不纠缠后果。


    只关心以后还有没有。


    少爷, 不愧是你。


    刚调整好的呼吸一下子又热起来。


    人在败下阵来的时候会假装凶狠, 连昼色厉内荏地回复:


    “没有了没有了!你再不走永远没有了!”


    这句没有任何实际伤害的恐吓对司偕产生了一定的威慑力。


    他留下一句低低的“好吧”,听话地从门口消失了。


    但也只是从门口消失了。


    连昼单手艰难地完成洗漱,出来就看见手机上一条最新消息。


    【司偕:1】


    她没回复, 坐在床边检查了一下伤口包扎,不一会儿又听见一声消息提示。


    【司偕:1】


    连昼关掉微信, 躺倒病床关灯闭眼, 几分钟后没忍住,打开手机看了一眼。


    【司偕:1】


    连昼:……


    真是见鬼了。她为什么会被几个“1”钓成翘嘴啊。


    她紧紧抿着实在抿不住的嘴唇,在键盘上戳出最冰冷的符号。


    【连昼:?】


    聊天框里秒回消息。


    【司偕:明天?】


    明天什么?


    连昼懵了半秒, 半秒之后反应过来。


    他问明天还亲不亲。


    ……


    会不会上头太快了一点,少爷。


    就真的什么都不在乎满脑子只想这个啊。


    强烈无语席卷而来的瞬间,连昼表情一顿,忽然有种熟悉的感觉。


    没有前因不顾后果,昏天黑地只有停不下来的亲吻。


    ——这不就是他生日那天的悬案吗。


    想到这里,她的脸色不太好看了。


    憋着一股气单手打字:


    【连昼:你就不问是什么意思?】


    对面回复的节奏显然慢了一些。


    【司偕:没关系。】


    “没关系”,还加个忍辱负重的句号。


    奚城送药那次说会把他认成morpho也“没关系”。


    生日那晚把她按着亲到意乱神迷之后来一句疏离的“我是谁”。


    好一位宁愿不清不楚也不愿意多问几句的什么都不在乎的倔强少爷。


    连昼越想就越来气,恶狠狠戳键盘。


    【连昼:哦,没关系就好】


    【连昼:刚刚也不知道怎么了】


    【连昼:不介意的话就当我认错人吧】


    这次等的时间要长很多,大概五分钟之后,消息才慢慢回过来。


    【司偕:嗯】


    【司偕:没关系。】


    这也能没关系。


    少爷,这也能没关系吗?!


    连昼气得伤口都开始疼,但看着少爷聊天框里这行静静的“没关系”,又觉得心里泛酸。


    她深吸一口气,忍着手臂钝痛,耐心地重新打字。


    【连昼:我乱说的,其实没认错】


    这次过了更久更久,久到连昼眼皮都支撑不住地阖上了。


    微弱的床前灯投下一小片光晕,照着手机屏幕上跳出的与之前如出一辙的回应。


    【司偕:不用说了】


    片刻之后。


    【“司偕”撤回了一条消息】


    ……


    ……


    也许是前几天实在太累,这一觉睡得格外沉格外久。


    醒来的时候阳光热烈得烫人,从没拉紧的窗帘缝隙里钻进来,刚好刺在连昼的眼睛上。


    眼前一片白光,迷迷糊糊抬起右手摸手机,被伤口痛得一声惨叫,才把自己痛清醒了。


    缓了好一会儿,她换成了左手,摁开屏幕,猛地看见屏幕上一整排未接来电。


    她赶紧回拨过去:“季明礼,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听筒那边的声音有点沙哑:“没事,昨晚想来接你回病房。”


    连昼脑子缓慢地转了一下,终于想起昨晚季明礼把她送过去之后确实说过会来接她,但后来惊天奇闻一件接着一件应接不暇,她一不小心就忘了这回事。


    没等她道歉,季明礼轻飘飘地问:“你后来回去了吗?”


    “回了回了,很早就回了。”


    连昼有些内疚,“不好意思,昨天脑子有点乱,忘记跟你说了。”


    季明礼顿了顿,淡声道:“回了就好。”


    起身的衣物窸窣声传来,他边走边说,“醒了正好来吃饭,他们都在。”


    “他们”?“都在”?干什么,你们IR又餐桌边上开会吗?


    连昼懵懵地被季明礼带出病房,很快就知道了事态的严肃性。


    这次餐桌会议满满地坐了两大排,有比较熟识的尼克、小橘等人,也有几个穿着西装的陌生面孔,大概是IR俱乐部的管理层。


    连昼一眼就看到最里侧坐着的司偕,眼神刚递过去,就见他眸光闪烁,很快转开了眼。


    ……


    好熟悉的感觉。怎么一觉醒来少爷又回到了冷酷冰山形态。


    当下场合不方便纠结,她收回视线,在小橘和尼克中间落座。


    好像默认了她是编外队员一样,也没人疑惑她一个外人为什么来参加IR的内部餐桌,小橘甚至很熟络地帮她拉开了椅子:


    “来得刚好,不算迟到。”


    全员就位,会议在一片嚼嚼嚼的碗筷声里开始。


    尼克先汇报情况:“查证了那个女生就是半年前夜闯基地的人,她是Morpho粉丝,看不惯其他AD出风头,所以特别恨司偕。”


    “听说这半年她还做了不少坏事,具体的等我去警局处理。”


    一个胖胖的中层领导问:“没处理好之前别走漏风声,现在消息锁住没有?”


    小橘答:“基本锁住了,但是有几个粉丝不知道从哪里听到风声,在官博下面闹着发vlog证明司偕安全。”


    胖胖中层:“那就先发点以前的东西应付一下,别让粉丝恐慌。”


    小橘愁眉苦脸:“没的发,解说杯vlog也没来得及拍,粉丝已经在怀疑了。”


    尼克插嘴:“我们之前拍了团建vlog!等会儿把司偕生日那天唱歌的视频发给你,你拿去顶一顶。”


    粉丝那边暂时还能处理,中层领导没多问,转而提出一个作为领导更关心的问题:“下个月中旬首尔的赛区争锋赛,现在这个样子,你们打算怎么办?”


    连昼听得一愣。


    赛区争锋赛?


    上半年没听见过任何消息,还以为今年不会举办了呢。


    这是一个近几年才开始举办的非常规性国际赛事,根据当年的各赛区比赛强度决定打不打。


    战力强的话一年可能办两次,比如前年Morpho还在时年初年中都打了;赛区之间战力不够互相抗衡的话就干脆不办,比如去年。


    赛事规则很简单,由当年各赛区春赛或夏赛的冠亚军直接跨赛区对战,胜者代表本赛区夺冠,为年末的全球巅峰赛多争取一个赛区战队名额。


    因为是各赛区的冠亚军之战,所以这个赛事含金量不言而喻;


    又因为涉及到赛区荣誉和全球巅峰赛名额,所以这个赛区的关注度更加不言而喻。


    尤其是对本赛区来说,前年KG战败散队、Morpho退役,之后就是一段青黄不接的弱势期,被隔壁韩国赛区压着打了一年多。


    今年年轻的IR战队全面崛起,给赛区燃起了新的希望,不用想都知道观众会多期待这次的赛区争锋战。


    ——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司偕的右手腕伤上加伤。


    如果下个月底不能参赛,或者在赛场上表现不佳潦草收场,那么迎接IR的绝对将是一场摧枯拉朽的飓风暴雨。


    听到“比赛怎么办”这个问题,餐桌边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嚼嚼嚼,默默看向最里面的焦点中心。


    司偕左手握着一杯热水,淡淡抿了一口,面前餐盘中的食物规整如新,看起来是一口都没动过。


    他垂着眼,没有回应周身一大圈不安的视线,嘴唇动了动,不高不低地说了句:


    “下个月,可以打。”


    明明是一句兜底的话,听在耳朵里却让人心都皱了起来。


    连昼也垂下了眼,目光虚虚地盯着眼前水杯,满脑子都是他那晚血肉模糊的手腕。


    那么重的伤,真的可以去打高强度的争锋战吗?


    她无意识地发着呆,直到没轻没重把自己手指捏得一痛,堪堪回过神来,这个短暂的餐桌会议已经走到了尾声。


    几个管理层领导对她客套了几句问候,起身赶回俱乐部去开会。


    留在位置上的都是熟人,尼克和小橘掏出手机,叽叽咕咕地开始传vlog视频。


    连昼纠结了一下,还是伸手拍了拍尼克的手臂。


    “尼克哥,之后发公告的话……可以不要提到Morpho吗?”


    仅剩的几人都把目光聚了过来。


    “硫酸这件事……其实我很久之前就见过。”


    “有一年Morpho的生日会上,也有个女生闯进来对着他手腕泼硫酸,被工作人员挡住了。”


    “现在看来应该就是她。我觉得,她不一定是粉丝,可能单纯是心理有问题而已。”


    提供不了确切证据的情况下,连昼这几句话说得犹犹豫豫,飘忽不定。


    这就导致她当下的表情看起来很心虚,一副胡编乱造强行开脱的样子。


    顶着几道温度各异的视线,她硬着头皮说下去。


    “所以公告能不能不提Morpho,他退役这么久,别打扰他了吧。”


    尼克面色微愣,转脸看看她,眼神又悄悄朝远处扫了一眼,迅速回到她脸上。


    语气尽量公事公办:“昼昼老师就别担心Morpho了,我们不会提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第45章 “小误会” 不好意思,摸到你了。……


    后半段餐桌会议在一片各怀愁思的叹气中结束。


    司偕一动没动, 低着头,眼神落在自己的的右手腕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连昼有些不放心, 远远地问:“你今天怎么样了, 还很疼吗?”


    他这才缓缓抬头, 脸上没什么表情, 语气也一如往常清淡:“还好。”


    “他还好个鬼,新伤叠旧伤在手腕上玩叠叠乐呢。”


    尼克回头呼叫,“司偕!去做常规检查, 医生在催了!”


    连昼赶紧跟了上去, 问司偕问不出一句真话, 她只好追着尼克问:“下个月中旬他真的可以去打赛区争锋赛吗?”


    尼克愁得眉头都放不下来:“不好说啊, 别说现在伤得这么重,就算没这次的事, 他腕管综合征也够呛的。”


    “那比赛怎么办,硬上吗?”


    尼克回头瞥一眼司偕, 还没来得及开口, 手上的手机十万火急地震动起来。


    他低头一看来电, 神情马上变得严肃,火速接通:


    “喂……好的,好的, 我现在就来警局,二十分钟就能到。”


    电话挂断, 没等他交代, 连昼自觉开口:“尼克哥你先去警局吧,我陪司偕去做检查就行。”


    尼克赶时间,没空客气拉扯, 抛下一句“那就辛苦昼昼老师了”,立即脚底生风飞奔而去。


    连昼干巴巴地说:“好像很急的样子哈。”


    司偕只“嗯”了一声,一句话也不多说,也不看她,眼神直直的盯着正前方。


    这下连昼就真切地感觉到了——少爷真的是在生闷气,不是她的错觉。


    又怎么了这是,昨天晚上不还“1”“1”“1”地纠缠不休吗,今天又不想理人了?


    连昼试探地问:“你是不是不开心啊?”


    司偕依然目不斜视,从鼻音里轻轻地哼出一个“没有”。


    逐渐了解少爷脾气的连昼:你看我信你吗。


    她脑袋一抽,一句应情应景的歌词脱口而出:


    “又怎么了,我的大少爷!”


    司偕:“……”


    连昼诚恳道歉:“……对不起。”


    司偕唇角一动,莫名其妙地停下了脚步:“再说一遍。”?


    不是不喜欢别人叫少爷的吗?


    连昼一头雾水:“……少,少爷?”


    “……不是这个。”司偕似乎无语了一下,眉眼一冷,抬步就走,“算了。”


    他腿长步子大,一走快就得小跑起来追,连昼的肩膀还缠着,跑动的时候伤口扯得疼,干脆不追了,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等她晃到检查室门口,医生已经把司偕手腕上的叠叠乐绷带拆开了,正紧皱着眉头观察伤口。


    那天晚上惨烈的印象太深刻,直到现在看到司偕的手腕时都觉得心跳漏了一拍,她深吸一口气才敢凑上去细看。


    他小臂上那几块被硫酸灼伤的伤口比想象中要浅很多,中间殷红的组织逐渐开始新生;另外几道玻璃划痕稍微深一些,但经过处理也恢复得很干净,应该能够稳妥地愈合。


    “还可以,比预期的好多了,问题不大。”


    医生麻利地换好药,重新把伤口包扎好,然后头也不抬地指挥连昼:


    “家属帮他把衣服掀起来,后背也要检查一下。”


    连昼一愣,来不及回话,就听见司偕斩钉截铁抛出两个字:“不用。”


    对司偕的衣服动手动脚这种事,本来确实是有点值得犹豫的。


    但连昼下意识垂眼,刚好见证了原本白得像雪的司偕肉眼可见地变成淡粉色的全过程,忽然就觉得——这件事还挺有吸引力的。


    “好的,没问题,我来帮他。”


    她立即俯身,左手试探性地捏住了司偕的T恤下摆,然后暗偷偷抬眼看司偕的脸。


    司偕的表情没有任何温度,寒眉冷目的,嘴角微微向下抿着,一脸的拒人千里。


    要是以前,连昼可能就要以为少爷又在生气,立马就会把衣服给他放回去。


    但,今时不同往日。


    她不仅没放回去,还探头探脑地问:“我从这里提上去可以吗?”


    司偕:“……”


    他没说话,视线朝外一侧,不知道看向了哪扇窗户。后脑勺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发丝一晃而过,露出颈侧一小片泛着淡红的皮肤。


    见他这个局促的样子,连昼的脸也莫名其妙热起来。


    说起来——好像每次只要少爷脸一红,她必然会跟着他一起升温。


    怎么连红温这种事情也能传染的吗?


    她尽力压住脸颊的温度,浅咳一声,手上动作表现得规规矩矩:“那你手打开一点。”


    司偕依然不肯回头,只是听话地照做。


    连昼小心翼翼地捏着衣摆,慢慢从他腰间提上去。


    越是往上提,越有种说不出来的紧张。


    其实算起来这种情形并不是第一次——上次去他的房间就已经撞见过他洗澡来不及穿衣服的样子了。


    但当下的感觉跟上次却又完全不一样。


    ——这次可是她亲手在掀司偕的衣服啊。


    连昼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流氓念头冲击到了,手指尖微微一晃——


    正好不偏不倚地,擦过了司偕衣摆下的腰。


    稍纵即逝的触碰只有一瞬间。


    快得几乎没有任何停留,连肤表的温度都来不及传递,空气便迅速地涌入了这段一触即分的距离。


    甚至直到两秒之后,看见司偕猛地弹开几寸的动作,连昼才堪堪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实施了一种什么性质的行为。


    也许是因为头脑一霎宕机,她嘴里出奇礼貌地冒出一句:“不好意思,摸到你了。”


    不说还好,一说就看见衣摆下露出的肤色又明艳了几分。


    连昼也有点慌,赶紧把视线移开,本能地东拉西扯:“就不小心碰了一下,怎么躲这么快,你是不是怕痒啊。”


    司偕不回答,只用红得显眼的耳尖无声对抗,过了好几秒,才闷闷地哼了一声。


    两人的小插曲不过短短几个回合,旁边的医生却看不过眼了。


    “扭扭捏捏地干什么呢,在这儿演电视剧给我看?”


    “哦哦,对不起对不起,马上。”


    被医生这么一吼,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马上烟消云散。连昼以最快的速度把司偕衣摆提了起来,露出一片肌肌理细腻却布满细碎伤痕的后背。


    之前只知道他后背受了伤,现在亲眼看着,才知道原来有这么多伤口。


    本来打算非礼勿视的连昼扫了一眼,眉头直接皱起来:“怎么这么严重?”


    医生一边拆纱布,一边给她展示处理好的伤口:“其实恢复得很快了,后背有衣服挡着,硫酸的问题不算严重,只是溅到的地方多一点而已。”


    连昼担心地凑近,仔细观察那块最严重的灼伤:“这个会不会留疤啊?”


    她一说话,温热鼻息就扑到了司偕线条流畅的脊骨上,烫得他整个人都轻微地颤了一下,紧接着脸一侧,不太自然地轻咳一声,忽然伸手理了一下T恤下摆。


    医生瞥他一眼,大发慈悲地开口:“小姑娘让开点,别耽误我换药。”


    连昼应声,老老实实地退开一点,看着医生三下五除二换好了纱布。


    临走时,医生叮嘱:“估计这两天就能出院,出院之后还要再帮他换几天药,记住啊,你们这段时间别……别碰伤口,注意点。”


    ……说得好像谁急着想碰一样。


    不对,本来换药也不是她的任务。


    从检查室出来,连昼想起还不知道许惜君能在申城陪护多久,转身想问司偕。


    然而回头望向他的一霎那,只看见他的视线飞快错开,整个人都向另一边侧了过去,一副闪闪躲躲的样子。


    “……你怎么了?”


    司偕眼神飘忽:“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明明整个人浑身上下都写着有事。


    不过转念一想,不得不承认,少爷的别扭可能事出有因。


    这个因还确实跟她撇不清关系。


    连昼自我检讨一番,不好意思起来:“是因为刚才?我真是不小心碰到的,不是故意摸你,你介意的话我给你道歉。”


    司偕别扭又高冷地斜过来一眼:“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连昼满头问号,绞尽脑汁思考自己又有哪里不小心惹到少爷,忽然间想起——好像来做检查之前少爷就已经别别扭扭的了。


    脑中顿时灵光一闪,她问:“你是不是,介意昨晚那个?”


    司偕脚下步子一顿,反而好像被她提醒到了,脸色变得更古怪。


    许久之后,才不冷不热地开口:“昨晚哪个。”


    连昼:“……”


    少爷,昨晚追过来问明天还有没有的难道不是你吗。


    连昼的唇角一扯,刚要开口,又悬崖勒马地停了下来。


    算了。反正也没法跟他说明白昨晚冲动的原因。


    她放弃辩论,顺着少爷的话绕道而行:“哦,没什么,就一点点小误会。”


    话音未落,左手就被用力地抓了起来,下一秒,她整个人都被裹挟着转向左边,腰后一股似曾相识的力道牢牢扣了上来。


    她来不及反应,下意识仰脸看司偕,却什么都没看清——


    视线突然一暗,司偕略微发烫的气息瞬间贴近,鼻尖碰上鼻尖,温温热热的触感印上了唇角,又很快地离开。


    连昼懵了一下。


    可以说,她懵住的时间都比这个亲吻更真实。


    缓过来之后,她心虚地环顾四周,医院过道里脚步声匆忙,倒也没人注意到这个角落。


    “快放开,好多人!”


    一推再推之下,司偕的手掌才从她腰上缓缓撤开。


    他没有对自己的行为作任何解释,只是低头盯着她,脸上表情冷酷得让人怀疑刚才发生的事情只是一场幻觉。


    连昼被盯得心里发虚,视线慌张地转开。


    “你干什么?”


    面前的司偕面不改色,眉尾微微挑了一下,忽地转身就走,只留下一句有些耳熟的:


    “哦,没什么,一点小误会。”


    第46章 他的女友 快看那边,你男朋友来啦!……


    不得不承认, 第二回合的交锋中自己好像落于下风了。


    直到两天后,连昼还在为当时亳不还手地看着司偕肇事逃逸而后悔。


    更可惜的是,即使她晚上在病床上翻来覆去思考了数十种回击战战略, 最后也都没能付诸于实践。


    因为第二天一大早她就顶着黑眼圈听到尼克急匆匆的语音消息——


    “昼昼老师, 老板给司偕约到了腕管专家, 我们现在连夜出发去燕城, 这样,把季明礼留给你哈,随便使唤别客气。”


    连昼转眼看看旁边的季明礼。


    衣冠齐楚, 坐姿懒散, 眼神斜睨, 一副比少爷还少爷的样子。


    算了, 凑合凑合使唤吧。


    还好这种凑合没有持续太久,等到第三天中午医生检查完连昼肩膀的伤口, 终于凑合着点了头:“出院之后还是得注意,必须静养, 但是也不能不活动。”


    没工夫细究“静养”跟“不能不活动”怎么同时实现, 连昼激动得立马就起身收拾行李:“我出狱了!”


    季明礼抱着臂, 靠在一边:“你出狱之后去哪里,到我们基地住几天?”


    连昼挥挥刚挂断语音的手机:“不了,我已经通知了陈霁, 她两个小时内就会从云州闪现过来。”


    事实证明,她对陈霁的可靠程度还是低估了。


    差不多只过了一个半小时, 陈霁和她的司机大叔就踏着尘烟赶到了医院门口, 推门下车的样子风风火火,气势逼人。


    连昼做作地抚鬓:“总裁,夫人我这次回国就不走了。”


    陈霁完全没心情配合她贫嘴, 张口就是一股火气:“怎么搞成这样?怎么现在才告诉我?Serein粉丝干的?他人呢?”


    “不是不是,Serein自己也受伤了。”连昼赶紧熄火,“这事很复杂,回去再说哈。”


    从申城回云州需要绕一段路,这一说就说了两个半小时,连昼说得口干舌燥才把整件事情完整地梳理清楚。


    两个半小时中陈霁持续输出,从罪不可恕的私生姐骂到万恶之源的Morpho再骂到红颜祸水的Serein,最后总结陈词:


    “你看,去奚城之前我就跟你说了,一定要离Serein远一点!”


    那确实,起初她也曾认真贯彻“离Serein远一点”的路线方针。


    然而现在看来——


    连昼心虚地看窗外:“可能远不了了。”


    “怎么远不了,实在不行你跟那个苏西请一下假,请到Serein退役为止。”


    说到苏西,倒是提醒了连昼。


    今年的赛区争锋战在首尔,到时候不知道苏西能不能把她安排上。


    她点进好几天没空看的工作群,正好在这一秒,一条“@所有人”的消息跳了出来。


    【苏西:首尔赛区争锋战,下个月中旬在首尔举办,拟定四名解说两位主持,请各位确认行程,时间有冲突的及时请假】


    连昼火速点开工作人员名单——主持那栏写着:琪文、无虞。


    果然,这么重要的工作是不可能安排给新人的。


    她叹了口气,刚要关掉微信,群聊界面又冒出一条新消息。


    【主持无虞:@苏西,我请假,下个月大概率回不来】


    【苏西:这次比赛在首尔,需要你韩语主持,非必要理由不批假】


    【主持无虞:我要去挪威追爱,追不到就从布道岩跳下去,跳下去之后很难赶回来主持】


    【解说米娅:什么爱需要我们虞大美人亲自去追[猫猫问号.jpg]】


    就在话题即将跑偏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头像跳出来打开新局面。


    【主持琪文:苏西姐,韩语主持的话可以看看这一位@昼昼】


    与此同时,小窗私聊款款而至。


    【琪文:上次吃火锅时我让你好好复健韩语,记得吗?】


    【琪文:机会能不能抓住就看你自己了[wink]】


    连昼恍然大悟:原来那个时候琪文就在暗示了!


    她赶紧奔赴工作群。


    【主持昼昼:[举手.jpg]苏西姐我可以的,随叫随到】


    片刻之后,苏西只回复了四个字:【需要考虑】


    【主持琪文:还考虑什么,昼昼现在可是当红主持,热搜包月用户[图片]】


    看到“热搜”这两个字,连昼条件反射地就是眼前一黑。


    她点开琪文发出来的截图,顿时眼前一黑又一黑。


    截图里是一条中位热搜的热门博文,套娃似的,这条博文截图了IR官博今天上午发出来的团建vlog,画面光线昏暗,只能大致看清楚司偕的身形。


    再仔细一看才勉强辨认出来,这是是司偕生日那天,他们吃完饭一起去唱歌,司偕被架着唱了首粤语歌,当时尼克就在旁边偷偷摸摸拍vlog。


    当然,如果只是这样,那这个热搜跟她也没什么关系。


    问题就在于尼克拍摄的角度潦草又刁钻,把司偕拍得影影绰绰朦胧美感的同时,还把她模糊的半边侧脸拍成了镜头的前景。


    更巧的是,截图这一秒,司偕的眼神遥遥望过来,眸光荧荧一点,在逐渐聚焦的慢镜头中显得格外深情。


    于是这个热搜的标题经过文学加工,演变成了——【Serein 女友庆生】。


    虽然由于她的侧影太过虚幻,热搜里众多瓜众对“Serein女友”的身份并没有一个确切定论。


    但朝夕相处的同事们要认出她就没什么难度了。


    工作群里一石激起千层浪,平时那些影子都不见的工作人们纷纷冒头。


    【化妆师栗子:昼昼你……终究还是选择了莞莞】


    【导演助理拳头:什么莞莞?啥意思?】


    【解说米娅:是我想的那样吗昼昼!】


    当然不是——至少现在不是!


    想起司偕每次都不清不楚肇事逃逸的样子,连昼当即怒戳键盘准备否认。


    但她的“不是”两个字都还没打出来,就被琪文的小窗私聊横空拦截。


    【琪文:你别否认】


    【琪文:Serein的热度不蹭白不蹭,导演在群里潜水呢,他喜欢什么你懂的】


    连昼秒懂。


    如果有什么可以克服导演对她强烈的歧视,那一定得是——比导演的歧视更强烈的热度和流量!


    真正的事业批敢于诈骗导演。


    连昼切回群里,既没说是又没说不是。


    而是扭扭捏捏地发送了一个[脸红]的emoji。


    立即获得了群里一大片各式各样的震惊表情包,以及琪文的小窗赞赏。


    【琪文:厉害啊我的小徒弟,你是会玩弄人心的】


    【琪文:放心好了,Monsoon误会的话我帮你解释】


    刚得意没两分钟,看到这句话的连昼又被迫沉默了。


    姐,你的CP面板到底更新到了哪个大西洋版本。


    她默默扣字:琪文姐你误会了,我和季明礼只是单纯的订婚未遂的关系……


    一行字打到一半,来电铃声蓦然响起。


    看到来电显示,连昼一个激灵,以最快的速度接起来,精神抖擞中气十足地问候:“苏西姐好!”


    苏西显然被吓了一跳,顿了顿才开口:“跟导演商量过了,可以带你去首尔,你的韩语基本功确定没问题?”


    “没问题!苏西姐,同声翻译也没问题!”


    “行。”苏西再三确认,“你能保证服从指挥不捅篓子?”


    “这次一定!”


    电话挂断,连昼得意忘形地就要振臂欢呼,手臂抬起的瞬间被右肩伤口偷袭得龇牙咧嘴:“痛死我了!”


    身边陈霁凉凉地说:“你刚刚又在忙什么,听不见我说话?”


    “我吃到饼了!超级无敌绝世好饼!”


    连昼兴奋不已,“赛区争锋战欸,我居然可以去首尔主持赛区争锋战了!”


    陈霁闻言也是一惊:“就你这一身伤,还去首尔主持?!”


    一身伤算什么,连昼表示无所畏惧。


    “去首尔主持赛区争锋战”这十个字可以治愈一切!


    于是接下来的二十天,连昼暂居云州陈霁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边全力养伤一边捧着自己的韩文笔记朝读晚诵。


    二十天后陈霁把她送出门时,突如其来地感慨了:“怎么有种送孩子上考场的感觉。”


    上考场的连昼成功与同驻云州的栗子会师机场,挥泪告别陈霁:“等我衣锦还乡大概就是风光无限的全球知名主持人了,但亲爱的你无需自卑!”


    陈霁:“快滚!”


    这一滚滚得不算远。


    从云州到首尔甚至不用转机,三四个小时迷迷糊糊睡过去,睁眼就直接落地,等到完全清醒时,两人已经置身赛事方提前安排好的酒店。


    苏西想得周全,把她们几个相熟女生的房间都安排在同一层。放好行李刚好到当地饭点,两人还能约着一起下去餐厅吃顿饭。


    出了电梯经过大厅,刚好碰见几个眼熟的CGL工作人员正聚集着办理入住手续。


    最后面的米娅眼睛一亮,大大咧咧跑过来就是一掌拍在连昼肩上:“小昼昼!终于亲眼见到你了,你是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没多久——等等!”


    连昼的右肩还没好完全,痛得倒吸凉气,只能随便找个说辞逃生:“我肩膀睡麻了,有点疼,不能碰。”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米娅赶紧收回了手,眼睛眨了眨,突然神神秘秘一笑,“好巧哦,你男朋友手也睡麻了。”


    “男朋友”这三个字听起来太陌生,连昼一时没反应过来:“谁?”


    “那个谁啊!”米娅一脸的不可说,“跟我就不用装了,刚才碰见他,他都承认了!放心好了啦,你们官宣之前我不跟别人讲。”


    这段话的信息量又多又杂又乱,连昼在飞机上睡懵了的大脑处理起来竟然还有点困难。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迟钝地问:“你碰见司偕了?”


    听见她直呼其名的叫法,米娅更确信了:“对呀对呀,我就说。”


    “他刚开始也跟我装,还问什么女朋友,我把你说出来他才招供的。”


    连昼:“……”


    “他刚进电梯,说要上去放行李——我懂了,其实是去找你吧?”


    米娅挤眉弄眼的一句话还没说完,忽然眼神一转,朝着电梯的方向挥手:


    “看那边,你男朋友来啦!”


    第47章 别气 再气就不哄你了。


    顺着米娅手指的方向望过去, 果然看见几张熟得不能更熟的脸。


    传闻中的“男朋友”走在人群中间,一身冷酷的黑衣服,连头发也是浓黑的, 人又长得肩宽腿长, 面若冰山走过来的时候有种寒气逼人的压迫感。


    连昼只看了一眼, 马上尴尬地把脸撇开:“米娅, 虽然很难解释,但不是你想的那样,求你等下别开我们玩笑哈!”


    她的语速过快, 米娅耳朵听清了但脑子慢一步, 因此嘴巴更是慢了好几步:“什么玩笑?你和Serein吗?”


    连昼:“对对对, 这只是个玩笑, 你千万别提!”


    这短暂两句对话间,IR几人已经脚下带风地走到了跟前。


    大概是听到了一点尾音, 好久不见的Dzz头一歪凑上来:“弯笑,森么?”


    连昼眼神闪躲, 朝着米娅飞速眨眼:“没什么, 没什么。”


    米娅接收到信号, 非常配合地附和:“没什么没什么,我们就聊点有的没的。”


    说完黑眼珠骨碌碌地在连昼和司偕两人之间来回转了两圈,又此地无银地来一句, “真的没什么,就是开个玩笑而已。”


    连昼:“……”


    要不你还是把一切都招了吧。


    这个样子好像看起来更有什么了呢。


    果不其然, 某些人对这种拙劣的表演是完全不买单的。


    人群中一道极其轻微但又极其明显的嗤笑声一掠而过, 熟悉的冰山一样的冷淡语气紧接着冻过来:“玩笑?”


    连昼僵着表情向他看过去。


    这样面对着面仔细看着才发现,二十天没见的司偕似乎清削了一点,本来还稍稍带有一点婴儿脸的轮廓显得格外立体,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脸色看起来也稍微有点苍白,衬着一双黑润清幽的眼眸,让他整个人都像是冒着一股冷气。


    连昼被这股冷气冻得汗毛倒立,硬起头皮,意有所指:“对,一点小玩笑啦,我跟米娅解释清楚就好了。”


    司偕的唇角也像冰住了一样,不冷不热地扯出一点显而易见并不认真的泛泛假笑。


    盯着她好几秒之后,才冷冷地开口:“哦,只是玩笑。”


    这两个意味不明的字眼在他们之间翻来覆去倒腾好几遍,除了心知肚明的当事人之外,其他围观人士全都听得云里雾里。


    尼克摸摸锃亮的脑门:“别打哑谜嘛,什么玩笑不玩笑的,也说给我们听听呗。”


    “不用了,我不想听。”


    侧后方的季明礼冷不丁出声,“聊完了就走吧,摄影师还等着。”


    尼克:“对哦,差点忘了赶时间,各位老师回头再聊哈,赛事方刚通知我们去拍摄宣传海报。”


    这可太好了。


    连昼顾不上肩膀的钝痛,积极挥手送别:“那你们快去啊,赶紧的,别迟到了,出门在外要注意拆尼斯的形象!”


    司偕垂着眼瞥她一眼,从鼻音里冷冷地哼了一声,才转身跟着IR队伍离去。


    只留下米娅一脸懵懂:“怎么感觉你俩说了些连我也没听明白的东西啊?这就是传说中的情侣结界吗?”


    “……”


    前有导演后有司偕,这个误会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确实很难说清楚。


    连昼发愁地按了按自己眉心,叹气:“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吃完抵达首尔的第一顿晚餐之后,苏西在工作群发布了赛区争锋战的赛程和工作安排。


    大概是因为今年比赛定得匆忙,采用的赛制比以往简单很多。


    这次共有来自四个赛区的八支夏季赛冠亚队伍,将通过两次抽签分出AB组和组内对手,分别进行BO5单败淘汰赛(五局三胜,输一大场即淘汰)。


    比赛开始第一、二日分别进行AB组组内赛,第四、五日由前两日胜者进行组内决赛,最后获胜的两支队伍于第七日角逐争锋战总冠军。


    这样算下来,整个赛程不过一周而已。


    要是第一场就输,那就相当于粉丝口中的“首尔团建一日游”了。


    不过这种团建一日游的担忧暂时轮不到CGL的观众来承担。


    四大赛区各有强弱,其中中国CGL赛区和韩国本土HGL赛区的实力明显比另外两个赛区强出不少,这是毋庸置疑的共识。


    所以作为CGL赛区的观众,大家比起淘汰显然更关心哪两支队伍能进总决赛。


    开赛前一天的彩排间隙,琪文捧着手机奋力刷论坛,一边刷一边给大家分享前线热议。


    被本赛区寄予厚望的IR战队年轻锐利锋芒毕露,KG战队豪门底蕴经验丰富;


    对手HGL赛区的两支队伍也是国际赛事的常客,尤其是YT战队,已经连续两年蝉联全球巅峰赛的冠军,只要提起这支战队,中国赛区观众无不气得胸闷气短。


    更何况,最让人耿耿于怀的是——


    就是在夺冠第二年的赛区争锋战中,原本意气风发的KG战队被YT打得道心破碎,直接散队。


    “抽签人这手是真开过光啊,第一天就这么刺激,IR打YT,赛区焦点战!”


    一听到“YT”这个名头,导演助理就像被按了制热开关一样瞬间红温:“干碎丫的!IR此战只许胜不许败!”


    琪文无语白眼:“赢YT哪有那么容易啊,你行你上。”


    导演助理:“我不行,但是IR必须行!IR是我们最强的了,不行也得行,不然我绝对粉转黑!”


    休息室里另外几个人闻声加入讨论,一方慷慨激昂地认为IR一定会赢,另一方更加慷慨激昂地声称IR不赢的话将会开卡车冲进IR俱乐部基地。


    显而易见,这次比赛对IR而言,舆论压力重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连昼没有加入休息室里的誓师大会,自己一个人趴到门边朝外面张望好几个来回,连米娅都奇怪:“昼昼你看什么呢?”


    “啊,我就是觉得格外安静。”连昼故作随意,“怎么没见IR他们来彩排。”


    正好从外面回来的栗子路过邪笑:“IR来了啊,刚结束赛前采访,在右边采访间,你要是想那谁的话可以去看看。”


    连昼:“没有的事我不想你别乱说小声点。”


    米娅立马配合地压低嗓音,小声说:“想男朋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放心去,导演来了我通知你!”


    连昼嘴里念念叨叨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是我没有”,脚步不知不觉地就拐出了休息室,不知不觉地向右转了一下,不知不觉地飘到了采访间门口。


    采访间里人来人往,不仅有准备离开的IR几人,还有即将进行采访的KG选手。


    数月不见的赛区第一名嘴Mist一眼望见门口,嘴唇一碰就是一段调戏:“小昼昼,解说杯上你的流星剑刃好像他,我直接看哭。”


    连昼冷酷回应:“哦,这就是你们输掉比赛的原因?”


    Mist眉尾一挑,嘴唇一勾:“不是,主要是因为我心疼,他人已经走了,他的小粉丝我得好好呵护。”


    “……”


    好吧,果然还是嘴不过他。


    连昼放弃挣扎,摆烂地闭嘴。


    然而Mist没有放过她。


    他笑意盈盈地看了看背后那堆公主粉色队服,问:“小昼昼,你是来找哪一个Morpho啊?”


    真是让人无语得头皮发麻。


    “哪一个”Morpho,这话怎么接下去都是坑。


    如此明目张胆的挑事,一般人都看得明白。


    但偏偏,越是简单直接的挑事手法越容易成功。


    他这句话在采访间里响起时,不知道多少道急于吃瓜的眼神瞬间聚集过来。


    但连昼知道,其中必定没有温度最低的那一道。


    她强装镇定地看向司偕,果然,视线落空。


    司偕一如既往垂着眼睫,随意整理了一下手腕上的腕带,拎起公主粉色的队服外套,目不斜视地走过来,目不斜视地经过了她,目不斜视地出了采访间。


    连昼无奈地望了望天花板,管不了采访间内各种各样的目光,转身就追出去。


    按常理来说,司偕的腿长不会轻易改变,所以他要是真想走的话,一定会像之前好几次那样大步流星,需要她小跑着追才行。


    然而这次她追出来,只跑了两步就轻而易举追上了他的背影。


    IR队服挺括松裕,罩着司偕宽阔的身形,不知道怎么显得格外单薄空廖。


    连昼凑到他肩臂边,连嘘寒带问暖:“你是不是又瘦了?去燕城治疗手腕还顺利吗,专家怎么说?现在打比赛不勉强吧?”


    司偕依然目不斜视,步子不经意地放得更慢了点,半晌,才不痛不痒地“嗯”了声。


    只有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回答哪个问题。


    连昼不跟他计较,又叮嘱:“你赛前尽量不要通宵训练了,腕管综合征撑不住的,尤其是晚上,一不小心就会加重。”


    司偕本来就凉的语气又凉了几分:“知道你认真研究过。”


    “……”


    先不谈以前是为谁研究的,现在研究成果用在你身上还不行吗!


    把差点脱口而出的反驳咽回去,连昼继续好声好气:“别生气,我是专程来看你的。”


    司偕这才舍得把视线收回来,飞快地垂眸扫她一眼,心口不一地说:“我没生气。”


    “那你阴阳怪气的?”


    “哦,开个玩笑。”


    司偕唇角冷冷地一勾,“跟你学的,你很会开玩笑。”


    ……好家伙,在这等着呢。


    想起被米娅舞到他脸上的“男朋友”的“玩笑”,连昼尴尬起来:“那个,事情经过比较复杂很难解释,总之都是为了来首尔,你别介意,之后我会跟他们辟谣的。”


    司偕:“……”


    他顿了顿,又扔了句经典的,“算了。”


    算了什么算了,每次都这样,不想说清楚就把“算了”“没关系”搬出来当作金科玉律。


    简直匪夷所思,以他“被动不如主动”的激进派性格,怎么这种时候总是宁愿不清不楚也要绕道而行。


    到底在回避什么,就这么怕吗?


    连昼越想就越觉得来气,连带着语调也生硬起来:“你不好好说话,我可就走了啊。”


    司偕停下了脚步,头微微垂下一点淡薄的角度,细碎额发在眼下投出暗昧不明的阴影。


    空气寂静了好一阵,连昼以为他有话要讲。


    然而等了半天,他还是没开口,嘴角微微向下,抿成一道倔强的弧线。


    连昼气闷地想,行,那就算了。


    “我回去了。”


    她凶巴巴地转身就走。


    只不过有点没设计好离场动作,略显冷脸洗内裤地甩下了后半句,


    “你记得保护好手腕。”


    第48章 少爷歪头 等比赛结束我就回来娶你(不……


    耍狠的时候还不忘记让他保护手腕。


    这种行径无异于一边说我不要我不要一边把红包往口袋里塞。


    怎么想都觉得有点丢人, 尤其是经过一天冷静期的发酵,回过头去越想越丢人。


    连昼手指不受控制地蜷了一下,手中采访手卡立即被捏出半道褶子。


    身旁的导演助理敲敲脚本:“不要走神了哈, 等会儿我们这边可是要直播的, 大家集中精神!”


    随着导演一声令下, 比赛第一日第一场的两队选手完成设备调试下台, 朝着后台的方向过来。


    连昼一眼就望见走在最后的司偕。很奇怪,他看起来有种比昨天更清减几分的感觉,脸色被一身公主粉衬得雪白如纸, 浑身寒气冷得更加扎眼。


    牢牢惦记着昨天的口角, 连昼不想跟他照面, 赶紧低下头看手卡, 装作忙着备稿无暇问候。


    没想到大秦教练走到跟前,主动打起了招呼:“昼昼老师, 今天你主持啊?”


    连昼被迫抬头,眨巴眨巴眼睛:“不是, 我只负责赛间采访直播, 主要是来当观众的。”


    开幕式哪轮得到一个外赛区的新人主持, 她能在现场找到一份工作就不错了。


    Dzz表示很开心:“那泥,窝门,今天, 粉丝,是!”


    “……”连昼费了点脑细胞才把他零碎的语序整理起来, “对啊, 今天我是你们的粉丝!”


    “今天是他们的粉丝?”


    身后一阵脚步响起,Mist的声音蓦地冒出来,“小昼昼, 你这样我可要伤心了。”


    连昼看到他就心里发怵:“你有什么好伤心的。”


    “伤心你不是我们的粉丝。”Mist步履闲散,从他们身边绕上台去,嘴上语气也闲闲散散的,“第二场记得要给KG加油哦,我会让你家蝶神看着你的。”


    又来了又来了,每次都把Morpho拉出来虚空营业,说得跟真的一样。


    连昼不敢跟他多说,尤其是IR几人还在旁边,再说下去不知道又要惹出多少麻烦。


    她满嘴都是敷衍:“会的会的,第二场一定支持KG——你们赶快去调设备,没几分钟了哈!”


    送走这位难缠的不速之客,她才松了口气,回头想问IR今天状态怎么样,突然又想起之前听思齐说过,赛前最好不要跟选手聊比赛相关的事情。


    于是刚到嘴边的话转了个弯,变成一句略显单薄的废话:“加油,祝你们今天赢下比赛!”


    一句很常见的赛前鼓气,抛进这堆粉色人影里,只换来一阵冷冷清清的寂静。


    大秦教练咳了一声:“好嘞,我们会加油的!”


    他旁边的Ash眼神一瞥,扫过身边的上单小渊,忽然蔑声蔑气地嗤笑了一下。


    由于这个表情平时更多只出现在季明礼和司偕脸上,当Ash生搬硬套到自己脸上时,莫名有种刻意引人注意的科班演技既视感。


    这下再迟钝也能感受到几分不对劲了。


    连昼凑近大秦教练,小声问:“他们怎么了?”


    大秦教练张张嘴,欲言又止,只说了句:“没事,两个小学鸡又闹别扭呢。”


    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闹别扭,还闹得如此明显。


    连昼偷摸看了上野两眼,不好多问,只能安慰大秦教练:“没事,说不定过会儿就好了。”


    “这还不是最头疼的。”大秦教练得到安慰,嘴就有些拦不住,“现在最麻烦的是——”


    他话才说一半,立即被身后一道自带低温的声音打断。


    “该回去了。”


    司偕的眼神短暂递来一瞬,又收了回去。


    不过两秒之后,他难得主动开口,不太熟练地补了句,“比完赛再和你说。”


    明明是没什么特别的一句话,不知道怎么却听得心里一软。


    但心软归心软,连昼始终记着昨天的仇,冷冷淡淡地拒绝:“不用了,我没时间听。”


    司偕收到被拒信号,默然许久,最后只发出一个音节:“嗯。”


    空气突然察言观色地冷下来。


    几人面面相觑间,一直冷眼看着的季明礼开口提醒。


    “走了,回去开会,先比赛。”


    大秦教练:“啊对,昼昼老师我们先走了,回聊。”


    一行人气压低沉地转身离开,连昼留在原地,想了想,拿出手机,打开微信,在置顶地聊天框里戳了条消息。


    【连昼:1】


    按下发送的下一秒,马上就听见导演助理大声呼叫,让她过去跟韩国赛事方对接工作。


    今天HGL也派出了一个年轻女主持,和她一起搭档负责赛间观众采访。


    “素智。”女主持自我介绍。


    连昼用韩语回应:“Zhou。我知道你,久仰大名。”


    早在去年年底就刷到过这个女主持的采访切片,又漂亮又犀利,刚工作一年就已经有自己的采访风格,网友评价称:温柔刀,刀刀要人性命。


    对接完成,双方开了个简短的小会进行最后确认,四点半时,终于一切工作都准备就绪。


    场馆内座无虚席人声鼎沸,观众们举着不同战队手幅,与大屏幕一起齐声倒计时:


    “3、2、1——!”


    计时归零的一瞬间,舞台上焰火特效熊熊燃起,瞬间就把整个场馆的气氛点燃。


    开幕式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开始,琪文和另一位韩国主持一起上台致辞,紧接着是韩国赛事方请来的顶流爱豆主题曲表演,唱唱跳跳又把现场温度拉高了一大截。


    “我们国家的艺人,不错吧。”身边素智笑盈盈开口,“听说中国也有很多粉丝热衷于我们的艺人。”


    连昼侧脸看她,也笑了一笑。


    名不虚传的温柔刀。


    直播镜头都还没架起来就开始挖坑了,还是这种无聊的坑,让人连反击的欲望都不太强烈。


    于是她略有些敷衍地填坑:“中国粉丝喜欢一切优秀的作品,我们国家地大物博,所以对文化很包容。”


    不痛不痒交锋一回合,两人相视而笑,都没再开口。


    台上开幕式在她们无声的对视中很快结束,韩国导演火急火燎冲到面前:“选手准备上台了!你们两位串个三分钟的场,随便聊点比赛相关的!”


    摄像师迅速架起镜头,对两人比了个手势,示意镜头已经切过来。


    素智先对镜头奉上标志性的甜美笑脸,聊起了今天第一场对战:“Zhou,今天你们赛区的IR战队迎战YT,不得不说,过去两年你们在挑战YT的道路上屡屡受挫却依然坚持,令很多观众动容,那这一次挑战,你觉得哪一队能胜出?”


    连昼看着镜头,笑容不改,韩文出口清晰流畅:“素智过誉了,谈不上‘挑战YT’,所有战队都只是在攀登顶峰的道路上前行,狭路相逢的话,当然是勇者胜。”


    素智一笑:“Zhou,那你会给IR战队的勇气打多少分呢?”


    这个问题就有些棘手了,打满分显得目中无人得罪所有赛区,不打满分的话又一定会被她踩头贬低。


    连昼调整了一下表情,故作俏皮地朝镜头送出一个wink:“那就比素智你给YT战队的分数高1分吧。”


    镜头后面阴暗的角落里,导演助理神不知鬼不觉地冲她竖起了大拇指。


    撑过这弥漫着无形硝烟的三分钟,台上准备就绪,比赛进入bp环节,她们面前直播镜头的红色指示灯准时熄灭。


    两人默契地没再交流,简单地笑了笑,各自返回后台休息室。


    栗子正窝在休息室沙发里看大屏直播,见她进来就是一声欢呼:“我的昼昼!我那又美丽又聪明无懈可击的昼昼!你刚才表现超棒的!弹幕都在夸你!”


    连昼下了战场倍感轻松,拿起手机准备去看看评论。


    一按开屏幕,就看到界面上挂着一个熟悉的黑色头像对话框。


    (34分钟前)【司偕:1】


    (31分钟前)【司偕:1】


    (29分钟前)【司偕:[耶耶歪头]】


    (28分钟前)【司偕:等我比赛】


    手指把这几条消息一一划过去,感觉就像拉开了一罐气泡水,指尖上的小气泡细细密密蔓延开来,触感又酥又麻。


    连昼有点放弃地想。


    算了,跟他生什么气呢。


    今天比赛结束就去找司偕吧。这次一定不让他跑了,该说的话都要逼他说清楚。


    下定决心的连昼顿时神清气爽,转头奔赴直播现场享受属于自己的好评。


    评论区果然一片“我老婆”。


    甚至还有几个眼熟的用户名。


    【饥饿使我质壁分离:《挑战YT》,好大的脸,老婆怼得好啊怼得好】


    【猫猫许愿ing:还得是我们CGL赛区的女人,大格局】


    【心碎小苦瓜:笑死,当初骂人家骂得最狠的不是你们?】


    【雨女跑快快:我声明我没骂过!】


    ……


    骂没骂过都无所谓了,反正她也不看私信。


    首次在互联网上获得呼吸权,连昼满意地离开评论区,跟着窝到栗子身边看大屏直播。


    这一眼看过去,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大概是因为前段时间在IR当过一阵编外选手,她对IR的基本思路多少了解一些,最核心的策略无非是靠对线优势来赢比赛。


    所以,眼前IR这套野核+法核的邪门体系到底是怎么拿出来的啊。


    IR粉丝看了不得吓晕过去。


    栗子看了前半段,乐观地表示问题不大:“你别说哈,YT最强的不就是全面丰富的策略研究嘛,IR现在这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体系拿出来,反而直接把YT整懵了,前十分钟他们打野都不知道该去哪条线。”


    简单来说就是——由于这种体系太过猎奇,所以YT根本没研究过。


    好特别的比赛走向,IR电子竞技俱乐部,不愧是你们。


    被他们整懵YT战队的比赛向来以稳健著称,不管开局是优势还是劣势,从来都有条不紊、按部就班,哪里经历过这么混乱的开局十分钟。


    顶尖战队的比赛瞬息万变步步为营,落后一秒都可能导致满盘皆输。


    因此即使十分钟后YT重新调整了战队战型,也抓住IR上野配合失误的时机在中期拿到了一些地图资源,但是IR前期的雪球已经滚得足够大了,整局比赛回天乏力。


    红色方基地被点破的那一秒,直播弹幕宇宙级爆发,一条条“IR!你是我爹!”把整个画面铺得严严实实,毫无缝隙。


    栗子激动握拳,表示与有荣焉:


    “谁说YT不可战胜!啊啊啊啊啊!扬眉吐气啊!”


    “冷静点,冷静点。”


    连昼装模做样地维持淡定,“这才第一把,别半场开香槟。”


    栗子:“你别装,我要是你,现在就冲出去大吼IR战队的Serein是我男朋友!”


    “什么男朋友?”刚冲进门的导演助理听到一点尾音,下意识就问。


    下一秒他马上推翻好奇心,“不管什么男朋友,昼昼你是不是忘了,你要去赛间采访!”


    还真差点忘了。


    连昼立马弹跳起身:“我现在就去!”


    脚还没踏出去,听见导演助理又喊了一嗓子:“导演让你拖久一点,有选手需要调整状态,你多挑几个人采访哈!”


    好熟悉的一个指令,是不是在哪里听过。


    连昼顿了两秒,精准地想起夏季决赛那一晚,导演曾在她去赛间采访时提过一模一样的要求。


    那次需要拖时间的原因是——司偕手伤严重到叫医生到现场来处理。


    这次又是为谁拖延?


    她的语气紧张起来:“谁需要调整,是不是……Serein?”


    第49章 比赛暂停 别让他跑了!!!


    “Serein?”


    导演助理愣了一下, 大概想起了之前群里语焉不详的“男朋友”,恍然大悟。


    “哦,你担心Serein啊——放心好了, 不是他!”


    连昼一颗心重重悬起轻轻落下, 松了口气, 问:“那是哪边要调整啊?”


    导演助理显得有些纠结, 张嘴欲言又止两回,最终想要分享秘密的心情还是战胜了对导演的敬畏,压低音量透露:


    “你等会儿采访可别说漏嘴哈——是IR上野两个人!”


    连昼一脚门里一脚门外, 又急着出去采访观众又急着了解情况:“小渊和Ash?他们怎么了?”


    “吵架呗, 听说这次真要打起来了!”


    导演助理来不及多说, 一个劲催她, “你先别吃瓜了,快去采访, 陈导在催呢!”


    虽然很担心IR那两位小学鸡真的大打出手,但现在正在比赛中, 闲杂人等没法掺和, 连昼也就只能一边担心一边脚底生风地冲向观众席了。


    开赛第一日, 这两场比赛聚集了YT、KG、IR三大流量战队,今天的观众席人满为患、水泄不通。


    当地场馆管理得不严,好多观众都明目张胆地把灯牌带了进来, 场馆里到处闪烁着IR的公主粉色、YT的银河色、KG的淡紫色,杂糅在一起五光十色。


    连昼一眼望过去感觉视力瞬间下降三个点, 耳边突然莫名其妙响起了那句著名的“奚城是一座古朴的大都市[注]”。


    身后的跟拍摄像提醒:“我们去找几个IR粉丝采访一下。”


    刚赢下第一把, 现在IR的粉丝特别好找——只要挑那种眉开眼笑喜气洋洋的就一定没错。


    连昼找到一个头戴“Monsoon”字母灯牌的女生,礼貌搭讪:“神谷使者你好,请问你是IR战队的粉丝吗?”


    女生微笑回答:“不是哦, 我是Monsoon的粉丝。”


    ……好清醒好独立的粉籍,只能说,不愧是季明礼的粉丝。


    连昼挂起标准微笑,淡定接话:“好的,那么这位可爱的粉丝,刚才Monsoon选手和队伍一起斩获了第一局的胜利,跟大家分享一下你现在的感受如何吧!”


    女生说:“我的感受就是,上野我忍你们俩很久了!能不能正常点,下一把还这样玩的话请在比赛后把工资转账给中单!”


    “……”连昼面不改色,“谢谢小姐姐的建议,让我们一起期待接下来的对局中选手们有更惊艳的表现!”


    事实上,能不能更惊艳还不好说,现在只能希望他们赶紧把架打完上台比赛。


    一拖再拖地连抓了四个IR粉丝采访,采访到另一边YT银河色的观众席投来无数道怒目而视的眼光,导演助理才小声哀叫:“选手来了,我们终于可以撤了!”


    盯着眼前的直播镜头红灯灭掉,连昼拔腿就跑。


    再不跑就要被周围的YT粉丝就地裁决了。


    大概是保持两年全胜纪录之后久违地输掉一小局,YT的粉丝们忿忿难平,YT的选手们也没轻松到哪去,上台时一个个步伐千钧,神态整肃,Bp环节上来就气势汹汹地连ban(禁用)三个中单英雄。


    栗子腾地坐直,双眼紧盯大屏:“好家伙,把Monsoon最帅的三条底裤全脱了!”


    连昼:“……这种话网上扣扣字就算了,亲耳听着还是怪怪的哈。”


    直播画面切到IR一方,传闻中在后台大打出手的上野两位看起来心情依然没能好转,虽然还在简短交流,但明显不如平时那样自然熟稔。


    由于中单被三连ban,场上能用的版本中单少之又少,几人讨论到时间条快要见底才做好决定,锁下了一个强势又冷门的非版本英雄,鸿蒙之魇。


    栗子直接破防:“对面明显要针对中单啊,IR怎么还拿中单体系?!”


    果然,下一秒,YT毫不犹豫选出了完美克制鸿蒙之魇的狂暴刺客。


    “完啦!这还打什么!老师我们家IR的脑子呢!上一把野核不是赢了吗,为什么这把要死磕中单体系啊!”


    是啊,为什么死磕中单体系呢。


    只能是因为——别的体系拿不了啊。


    连昼不自觉地捏起了手指,脑中飞快地盘算。


    第一把IR拿出邪门的野核体系,只能算是出奇制胜,但其实无论他们自己还是对面的YT都很清楚,奇袭的效果是一次性的,更何况上一把上野配合频频失误,发挥得并不好。


    所以这一把IR没有再尝试野核,YT也没有管野核体系。


    他们不约而同地把重点放在中单身上,大概是因为经过上一局的交锋,都已经对当前的状况心知肚明。


    也就是说,向来以下路为核心的IR,现在只拿得出中单体系。


    他们的下路出了什么问题呢——从她的视角看来,答案不言而喻。


    想到司偕这几天明显清瘦一圈的样子,连昼眉头一跳,手上不经意用了点力,指尖被自己捏得生疼,一声痛呼还没出口,忽然听见旁边栗子发出尖锐爆鸣:


    “啊啊啊啊啊!我上当啦!YT也上当啦!”


    连昼被吓得回神,定眼一看,第二轮bp进行到最后,IR忽然反手掏出一个久违赛场的远古中单弗朗西斯,接着,英雄位置调整——原先以为是中单位置的鸿蒙之魇,调整到了Dzz手中。


    这样一来,中单体系立即消解,取而代之的是下路银日诡+鸿蒙之魇的核爆级组合。


    这虚晃一枪的bp陷阱太有节目效果,导播很懂地把直播镜头切到观众席,从左到右扫过去,完美记录下了足以载入史册的精彩镜头:


    笑容逐渐从身穿银白色队服的观众脸上消失,继而大张旗鼓地转移到了粉色队服观众的脸上。


    隔壁传来导演助理撕心裂肺的中二狂嚎:


    “家人们,我们IR长脑子啦!啊哈哈哈哈!”


    “YT,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


    第二把比赛在此起彼伏的嚎叫声中开始,双方全神贯注,进入神谷。


    这一把对局看下来,不能说是酣畅淋漓,只能说是罪恶至极、恐怖如斯。


    上野二人在长时间的配合失误之后终于迎来了回光返照,恶龙坑一追一绕,资源尽收囊中的同时还极限连控把对方打野摁死在野区。


    弹幕一片泪目:回来了,都回来了,我最骄傲的上野!历历在目的绕后!眼泪莫名在流淌![注:世界名曲!强烈推荐!]


    紧接着就是熟悉的中路钓鱼环节,季明礼把控全局,精抓时机,声台形表面面俱到,十分钟内连着两次把对面中野骗到中路来自投罗网,收获弹幕上众多跨界人士的称赞:


    【当年Monsoon退出演艺界,我是强烈反对的!】


    当中路的舞台谢幕后,导播把镜头切到下路。


    弹幕:下路这二位更是重量级。


    连昼一直知道司偕的银日诡熟练度极佳,却也真没见过有人能把银日诡玩到这个程度。


    因为有鸿蒙之魇作为硬辅的伤害加成,银日诡本来唯一的伤害值短板被完美地弥补,司偕把技能循环计算到极致,画面上银色漫天,闪着流光的箭羽一道接一道,见人就揍只进不退,压迫感拉满,压得对方下路组不敢走位,只能一直守在塔后。


    栗子看得目瞪口呆:“Serein这反应,这手法,这速度,人工智能吧?”


    连昼也看懵了:“他这手,真的撑得住吗……”


    事实证明,不仅没问题,还能在最后一波关键团战里精准开大洗礼全场,干脆利落斩获世界赛上罕见的五杀。


    杀完之后,他轻描淡写地甩了下手腕,一记眼风冷若冰山地扫过直播特写,短短一帧堪称神级电影镜头,帅得观众席上一片鬼哭狼嚎的尖叫声。


    栗子在旁边一顿爆鸣:“请无情地践踏我吧,Serein选手!”


    鸣完才觉得不对劲,瞥了连昼一眼,立马改口,“我同意这门婚事了,Serein选手!”


    可能人多少还是有点虚荣心在身上的。


    虽然婚事不婚事的只是一场误会,但连昼还是可耻地沾沾自喜了。


    她的嘴角怎么也抿不下去,在心里劝自己克制劝了半分钟毫无作用,脑子里越来越响亮地回荡起一句——“整天清醒克制又有什么用![注]”


    最终还是红着脸,像个真正的家属一样来了句欠欠的自谦:“还好吧,他一直都这么强的啊,我都习惯了。”


    栗子的笑容一秒消失,顺带翻了个白眼:“快滚,滚去赛间采访!”


    “好哦~”


    连昼喜形于色地蹦起来,喜形于色地奔赴观众席。


    观众席上一半愁云惨淡,一半喜气洋洋。


    IR这边领喊的大哥操起喇叭,正在给大家高歌《好运来》,隔壁银色的观众席上大多是韩国粉丝,听不懂《好运来》,但多多少少能感受到那个意思,听着更是脸黑成碳。


    连昼知道应该低调,可是被连续压着打两年到突然间连赢两把拿下赛点,这种憋屈感触底反弹的激动,但凡是个CGL赛区观众都控制不住。


    于是她只能尽量避开隔壁观众的视线,尽量不喜形于色地抓了两个喜形于色的IR观众,让他们喜形于色地分享了一下喜形于色的心情,二十分钟后,她还是重新喜形于色地转回了后台休息室。


    栗子:“看到你这副嘴脸就烦。”


    连昼:“好哦~”


    先不管别人烦不烦,反正她一点也不烦。


    第三把还没开始,她想了想,摸出手机点进微信,给刚才没回复的置顶聊天框回了几条消息。


    【连昼:[猫猫敬礼]】


    【连昼:今天打得特别帅】


    【连昼:但是要小心手腕】


    【连昼:等你比赛】


    发完消息,刚好听见隔壁导演助理的嘶吼:“赛点啊啊啊啊啊!能不能创造历史就看这把!我的IR!我的爹!”


    栗子:“听见没,你还没嫁过去就有儿子了。”


    “别胡说,我又没要嫁过去。”连昼这才捡起了自己所剩无几的矜持,“看比赛,开始了!”


    大概是赛点局需要稳重一点,又或者是YT的bp防守到位,这一把的IR没能拿出什么猎奇阵容,双方权衡之下利益交换,都拿到了一套常规的体系。


    开局十分钟,双方交锋,不温不火,无事发生。


    栗子看得打哈欠:“IR前两把跟疯狗似的,这把怎么这么安静啊。”


    她的哈欠还没打完,立马就听见一声“First blood!”。


    第一场小规模团战爆发在下路,YT的中、野、下采取了四包二战术,巧妙地绕开Dzz视野,从草丛里一路绕过来,静悄悄地包围了IR下路一塔。


    其实看得出来,IR下路两人是有防备的,他们在对方打野没露头的时候就已经在试着后退了。


    但很可惜的是,原本操纵空间就很狭窄的情况下,司偕的流星剑刃突然走空一步,把几乎快要躲掉的控制重新吃了回来。


    紧接着,对方四人连控+三个大招快得有如天罗地网,流星剑刃避无可避,头像瞬间转黑。


    弹幕上开始狂刷问号,连直播里的解说思齐也“嘶”了一声:“啊,这个,Serein的走位出了一点问题哈。”


    不过他这次学会为20W私信折腰了,立即找补一句,“不过有一说一,这波本来就很难躲掉,四包二嘛——”


    没等他开脱结束,游戏中的系统女声又响起来——


    IR上野沟通失误,导致Ash一个人在对方野区落单,被视野发现遭到包抄,死于非命。


    思齐:“嗯,啊,情况好像变得不妙起来了……”


    他这一句“不妙”刚犹犹豫豫地落下,前台和后场,所有直播大屏忽然全都暗了下来。


    一个黑色的小框弹了出来——


    “The game has been paused”。


    栗子惊讶地坐起身:“怎么了,为什么暂停?”


    “不知道啊……”


    连昼立即拿起手机,看争锋赛的临时工作群。


    群里导演发来一条语音:【比赛暂停,导播切镜头,具体情况等下通知,所有人不要离岗,等待指令】


    【导播:收到,我切解说席和观众席】


    看起来十万火急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哪边出了问题。


    总不能是IR上野要在台上打起来吧。


    连昼不敢放下手机,一边紧张等消息,一边盯着屏幕看情况如何。


    屏幕里思齐和米娅正在绞尽脑汁找话题,说了半天,说到口干舌燥再也说不下去时,导播大发慈悲地把画面切到了观众席。


    观众席上此时出奇地和谐,不管是银色还是粉色还是淡紫色,一张张茫然的脸上全都写着大大的“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还要等多久”。


    导播调控着镜头,有意识地挑选了一些小美、小帅、或者是穿着cos服的观众,给予特写,示意他们向大家打招呼。


    只是暂停的时间实在太久,挑到最后,似乎连观众也挑无可挑了,镜头生无可恋地晃来晃去,从右到左从前到后晃了一整圈——


    忽然之间,它停在了观众席右上角,停在了那堆并不显眼的KG的淡紫色队服里。


    停顿了三四秒,舞台正中央的直播大屏蓦然一闪,直播镜头切了一个无比郑重的大特写出来。


    特写中,是一张干净白皙的脸。


    眼瞳清亮,眼尾微挑,鼻梁高挺,整张脸的轮廓流畅而润泽。


    他戴着一顶黑色棒球帽,黑色口罩半摘半掩,发现自己被切上了主屏特写时,他愣了一秒,随即大方地把口罩拉下去,对镜头点了点头,送出了一个轻淡柔和的微笑。


    连昼有一瞬间的恍惚,手中手机疯狂震动起来的时候,她才反应迟缓地低头看消息。


    群里已经炸开锅。


    不过没等她点开群消息,导演的电话惊天动地地冲了进来:


    “你现在,马上,立刻,去观众席,采访Morpho!别让他跑了!!!”


    第50章 碎碎平安 少爷:不用了,你别过来。……


    被导演紧急指派到观众席时, 连昼觉得自己人都是飘在云里的。


    她站在最右边过道前,掐了自己一下。


    还挺疼的。


    再回头一望,台上灯光亮得刺眼, 人影晃动一片忙乱, 选手被挡在导演和裁判之后, 依然是什么都看不见。


    导演助理说:“赶快的, 先别管台上什么状况了,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采访Morpho!”


    连昼被轻轻一推,回过神来。


    回神的一瞬间, 猛地发现身边一大片观众全都齐刷刷地撇着头, 齐刷刷地盯着她, 眼神齐刷刷地冒着锐利的精光。


    导演助理超小声:“刚才Morpho那个特写已经把他们激动懵了, 不得不说大家都很懂哈,谁都不敢回头看, 生怕一回头Morpho就跑了,所以现在都在装淡定呢, 等着我们先去抓捕!”


    “抓捕”这样的措辞可能不是很恰当。


    但很神奇, 连昼顶着全场观众炽热的目光拾级而上时, 还真有一种要去抓捕什么珍禽奇兽的错觉。


    而那位即将被抓捕的猎物坐在观众席最右上角,一个很轻易就能逃跑的位置。


    好在他并没有逃跑,只是淡然地坐在原位, 黑帽子黑口罩,一身黑色衣服, 静静地融进了半明半暗的角落。


    看见连昼和导演助理、跟拍摄像兴师动众地直奔而来时, 他也没有惊讶,从容地对他们颔首致意。


    周围几个打掩护的KG工作人员对这种情况更是司空见惯,非常自觉地让开位置, 给他们空出一条可供通行的窄道。


    “哟哟,你的小粉丝来找你了,死蝴蝶。”


    听到这一句时,Morpho的表情才有了一点变化:“粉丝?”


    “当时热搜上挂了好几天啊,怎么回事死蝴蝶,你居然不知道这事?”


    “抱歉。”他抬头看连昼,“我不怎么关注这些,当时是有什么事吗?”


    连昼:“……”


    不是她不想说话,实在是头脑太过空白,导致她连主持人的接话本能都抛得一干二净,只能恍惚地盯着眼前这张脸。


    ——这张曾经无数次坐在观众席遥遥仰望过,如今却微微抬起认真看着她的熟悉又久违的脸。


    这种冲击力,换谁来都得懵个三天三夜吧。


    大概是等了片刻不见她开口,以为她不想提及热搜的事,Morpho善意地笑了笑,主动切换问题:“你们是过来找我采访?”


    导演助理立马添油加醋:“对对对,蝶神,你来看比赛怎么也不知会一声,导播从镜头里看见你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思念过度出现幻觉了!”


    Morpho扬起手腕上的淡紫色腕带:“我只是一个普通的KG粉丝,没什么需要知会的。”


    旁边的KG工作人员火速拆台:“哟哟,可不敢当可不敢当,死蝴蝶你不是KG黑粉我就该谢谢你了。”


    “今天输了我就转黑。”


    Morpho笑着踹他一脚,转过头来问,“你们还有什么任务要完成吗?”


    跟拍摄像赶紧架起摄影机:“有的有的,Morpho老师,我们进行一个简短的采访!昼昼,赶快的,不是有问题要问吗!”


    连昼如梦初醒,下意识捏了捏出发前按照导演指令匆忙记下的手卡:“啊,对,有的。”


    跟拍摄像调好设备,导演助理一声令下,直播镜头开启,连舞台大屏都把画面切到了他们这边。


    本来还窃窃私语的现场观众顿时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地盯紧大屏。


    连昼回头望了一眼大屏上的自己,深吸一口气,开始采访。


    第一个问题毋庸置疑是所有人都会好奇的:


    “请问Morpho选手,这次为什么会来首尔看比赛?”


    “也不为什么。”他眨了眨眼,语调轻而淡,“刚好这段时间比较空,Mist邀请我来首尔散心,就跟过来看看。”


    这是一个滴水不漏,但同时又毫无信息量的回答。


    连昼没有深究,照着手卡流程继续提问:“这两年大家几乎听不到你的消息,我们想替广大粉丝问一下Morpho选手,以后还能经常相见吗?”


    这个提问看似被温情包装着,其实背后的问题简单粗暴——


    导演说:一定要问他还会不会复出!


    “应该,不会了吧。”


    Morpho淡淡笑着,玩笑似的,轻描淡写,


    “已经过了这么久,大家可以试着忘记我了。”


    连昼声音一顿,视线从手卡上移开,看向他。


    “Morpho选手的意思是……?”


    Morpho停顿两秒,说:“Morpho这个ID两年前就已经结局了,希望大家都能接受。”


    话音落下,他的唇角微微勾了起来,明明是一个带笑的表情,这笑意却不达眼底,反而更显得没有温度。


    连昼看着他的表情,没有接下这句话,只是低头看了看手卡。


    在这个回答之后,手卡上其他的问题看起来都不必再问了,能用上的只有她自行写下的最后一句草稿,一笔一划,清清楚楚:


    祝Morpho选手前尘尽去,前程似锦。


    提问到这一步,似乎此刻就该对着直播镜头念出这句结语了。


    但是——


    她放下手卡,没管身边镜头的拍摄方位,稍微向前倾身,英勇无畏地望进了Morpho的眼睛。


    “那么请问Morpho选手,这个ID的结局,你自己也接受了吗?”


    Morpho一怔,垂下眼睫,看着自己手腕上淡紫色手环,无意识地转动了一下:“接受了。”


    “如果已经接受了那个结局,”


    连昼说,“那么为什么,下一秒没有开始呢?”


    这句话的每个音节,她都咬得格外清晰,一字一顿,郑重无比。


    而听见这句话的Morpho,蓦然停下了动作,淡紫色手环卡在指节间,明显地一颤。


    默然片刻,他重新抬眼,认真看了看连昼。


    随即,今晚第一个带有真切温度的微笑从他唇角浅浅淡淡地浮出来。


    连昼也笑了笑,肯定地向他点头。


    她知道,Morpho一定记起来了。


    虽然他不一定记起了她这个人,但至少记起了那一年春季赛决赛的赛后采访。


    大一刚入学的某个周末,她因为输掉辩论社的第一场比赛而郁郁寡欢,被同社的陈霁强行拉着去看线下赛。


    那天的春季决赛打得昏天黑地,一直打到后半夜,最终夺冠的正是陈霁喜欢的战队——当时刚组建不久,风头正盛的KG。


    比赛结束有幸运观众采访环节,陈霁顶替了她的名额上台,去跟KG战队里最喜欢的选手互动。


    本以为陈霁会趁机要求跟选手比心合影之类的,没想到她像个社交悍匪一样,对着话筒超大声要求:


    “我的好朋友也在现场,她今天输了一场重要比赛心情特别差,我想请比赛经验丰富的Morpho选手帮我开解她,让她振作起来!”


    彼时还是弱小i人的连昼被吓得一惊,当场就想把脸蒙起来。


    但下一秒,隔着攒动人头和喧腾光影,隔着从中心舞台到后排观众席的遥远距离,她听见一道沙哑而柔和的声音——


    陈霁最喜欢的那个选手,刚打完比赛的语调带着几分倦乏,低低地从话筒里传出来,穿过人群,模模糊糊抵达她耳边。


    他对着镜头,眼神随意地落在观众席中间:


    “对我们而言,输和赢都不过是片段式的经历,一段经历的结束,等于下一段的开始。”


    “你能接受比赛结束吗?不管是输还是赢。”


    大屏画面中,他神情温和地抛出这个问题,但其实隔着纷繁人海,他也知道那个“朋友”无法及时回答他。


    于是他笑了笑,自行把这段对话补充完整。


    “既然你已经接受了结束,那么下一秒就已经开始了。”


    “祝你既往不追,前程似锦。”


    当时的场馆那么吵,人声鼎沸,声嘶力竭,吵得连昼脑子里一团乱麻,茫然无绪。


    甚至可以说,她并没有完全听清那位选手隔着遥远距离的对话。


    但“前程似锦”四个字,从那天那个喧闹的瞬间穿空而来,像裹挟着三四年的轻风细尘似的,轻飘飘地扎进了连昼手卡的最末一行。


    “Morpho选手也不用回答我的问题。”


    连昼攥紧手卡,念出这句早有蓄谋的结语,“我先祝Morpho选手,前尘尽去,前程似锦。”


    Morpho也看着她,许久才开口,语调柔和一如往常:“谢谢。”


    随着这两个字音落下,这场突如其来的采访才算圆满完成。


    但由于他们两人的对话很难听懂,跟拍摄像根本不敢动手关摄影机,只能躲在镜头小声问:“结束了吗?”


    “结束了。”连昼回头应声。


    她从采访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临走时又看了Morpho一眼,这才后知后觉地为自己的英勇无畏羞耻感到羞耻:


    “好了,我们快走,快跑!”


    “跑这么快干什么——欸,等等,他们人呢?”


    导演助理突然停下脚步,一脸震惊地望向舞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刚才只是比赛暂停吧!怎么人都凭空消失了?趁我们采访的工夫,赛事方卷铺盖跑路了?!”


    连昼一惊,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舞台上十个位置果然已经空了,只剩下匆忙的工作人员在整理设备。


    ——怎么回事,以前就算暂停再久,也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直接下台的离奇状况啊。


    连昼隐隐有种极其糟糕的预感,马上拿出手机。


    群里的消息无暇翻看,她直接打电话给后台的栗子:“选手们呢,为什么撤下台了?比赛不打了吗?”


    栗子哀哀地惨叫:“听说鼠标都砸坏了!”


    连昼不解:“谁砸鼠标?Ash还是小渊啊?”


    “不是啊,是Serein!”


    “原来他的手腕有伤!上一把打完以后就不对劲了!”


    “刚才疼得鼠标都握不住,砸下去砸坏了呜呜呜。”


    连昼脑中一霎空白,懵懵地重复:“Serein?”


    栗子有一大堆话不吐不快:


    “是啊,刚才你在采访Morpho,我都不好叫你!”


    “你在大屏幕上现场追星,你家Serein在台上痛得神志不清啊!”


    连昼立刻挂断电话,打开微信置顶聊天框,自己发出去的那句“等你比赛”还孤零零挂着,没有下文。


    她下划列表找到尼克对话框,一个语音拨过去,等了三十几秒之后才被接通。


    “尼克哥,你在司偕旁边吗?他怎么样了?”


    尼克唉声叹气:“在去医院的路上了。”


    连昼说:“那你们发个位置,我等下就过来。”


    那边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有人打断了对话,过了几秒钟,尼克才犹犹豫豫地回答:


    “他说不用了,你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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