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两个年轻人把门打开，露出里面三四层珊瑚帘子。
撩开进去，立即便能闻到一股藏香的味道。
似乎是想到什么，纪初桃脸上笑容有些讥讽。
里面是一个很大的空间，吊高的天花板，上面是水晶吊灯，铜色老吊扇，四周的廊柱都是雕花的铜绿色荷花。
下面一张大圆桌，坐了七八个人在吃饭，能看到戏台的地方现在摆了一张屏风，暂时挡了起来。
他们一进来，那吃饭的七八个人都停了下来看着他们。
有两个中年女人，三个小孩子，还有几个中年人。
纪初桃并没有在记忆中见过这么几个人。
想来也是，就算当年的霍仙姑也只有三十岁，这些个中年人那时还没出生。
这些人似乎也没想到被请来的是他们几个，尤其看到纪初桃时，眼中惊艳讶异相交。
吴邪心想这架子摆得也太大了。
他们人都到了，这买家霍老太太迟迟不露面，到底是什么意思？
刚想说话，手臂便被人轻轻压了下。
转头一看，是小桃子。
此刻她面容清冷，雪白脸蛋似染着霜雪，往日娇嗲甜美的声音也像淬了寒意。
“霍仙姑在哪？”
不像来赴约，倒像来砸场子的。
她问完，就听到屏风后有人说话。
“这边。”
声音很纤细的感觉。
吴邪愣了愣，又想去看胖子，结果手臂又被人推了下。
“小三爷，到找场子的时候了。”
纪初桃话音落下，作势退到吴邪身后，像个真秘书一样。
“兜着点儿啊天真，我和小哥现在都是你的跟班儿，进入状态！”
小哥也跟着轻“嗯”了一声表示应和。
这下吴邪的底气足了，昂首迈向屏风之后。
几步下来，他们就看到了屏风后的人。
后面的空间其实也很大，摆着一张小根雕桌子，上面是茶具，就坐的有三个人。
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年女人正在喝茶，旁边站着一个年轻女孩和一个中年妇女。
看到她们的一瞬间，吴邪心中惊讶，第一个念头是真白啊！
那种白不是病态，而是雪白，像玉雕出来的一样。
他能想起的词就是赛雪。
第二个念头，比小桃子还差一点。
小桃子也白得赛雪，但眼睛没有老太太那样黑得吓人，反而是轻雾蒙蒙，像融化的雾气，分分钟含着水一样多情漂亮。
如果此刻吴邪能回头看看，就会发现在他心里那双含水妩媚的双眼已经凝结成了寒冰。
正冷冷地看着座位上喝茶的老太太。
“原来已经这么老了。”
除了小哥，无人听见纪初桃近乎呢喃的低语。
他握住初桃冰凉的小手，轻轻捏了捏，将她入神的思绪拉回。
吴邪那边已经笑着打起招呼。
“霍婆婆，我是吴邪，您好，没打扰您休息吧？”
那老太太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喝了口茶漠然道。
“果然和吴老狗有点相似，别人和我说我还不信，原来这条臭狗真没觉后。”
这话说得不客气，也冒着酸气，吴邪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只好傻笑。
老太太叹气。
“笑起来就更像了，看样子也不是好东西。”
说着，喝了口茶，也没叫吴邪坐下。
“你那份东西到底是卖还是不卖，想好没有？这么简单的事儿，干嘛非得见我？难不成你是奶奶让你来会会我，看看我这个老朋友老成什么样了？”
趁两人说话时，纪初桃扫视一圈二楼的各个包厢。
除了他们这一间，楼上其实还有十几间包房，不过都已经坐满了，只有一间空着没人。
是饭店特意给她预留的。
这次纪初桃并不是用自己身份来的，而是一家公司代表。
一家新兴科技公司，去年刚刚发布一款新型计算芯片，了解的人都知道这款芯片出现了全新的指令集架构。
核心的时钟频率达到了极高水平，在数据处理速度上远超主流32位芯片。
刚一推出，就瞬间风靡全国的电子行业，跨上科技公司前端，订单量多得惊人。
这只是纪初桃拿出的最不起眼的一款老式芯片，也是她知晓自己身体的特殊之后做出的改变。
她要保证自己绝对安全，就要让所有人没有胆子敢动她。
所以无论是科技还是其他领域，前沿站着的一定是她纪初桃。
除了空着的那一间，此刻每个隔间都摆了像霍老太太这里一样的两张椅子。
并且无论人多人少，所有人都是坐在靠左边的椅子上，唯独右边的椅子，都是没人坐的。
想到这座位的含义，纪初桃眸子微微一眯，忽然笑了。
“……走吧，你奶奶不来，你也不用来见我，你那东西我是喜欢，但是我老太婆也不缺这么一件。”
霍老太太一脸正色，直白说明这事儿没缓。
吴邪有些沮丧郁闷，不知道该怎么办，心里寻思爷爷他娘的是劈腿了还是怎么的，竟然惹这么一祸根子。
他下意识想问小桃子怎么办，紧接着胳膊便被扯住，整个人被力道拉着坐在老太太面前的凳子上。
于此同时，听到胖子的声音。
“她赖皮，你也赖皮，先坐下再说。”
吴邪心一横，直接摆正身子，嘴上也不服输。
“婆婆，这事情对我很重要，您不能这么耍我，您这么耍我，那我也赖了，我们四个待会儿就跟着您了，您要回家，我们就跟着去您家，反正您去哪儿我们就跟到哪儿。”
说着他抬头去看霍老太太的反应，没想到她脸色忽然难看，立即质问道。
“谁让你坐下来的？站起来！”
吴邪一愣。
还没说话，肩上就被压了一下，随即便听小桃子娇娇柔柔的声音。
“怎么，这位置吴家坐不得？”
声音调子都是极其悦耳的，但吴邪总感觉这里有种令人脊背发寒的意思。
霍老太太转头看了纪初桃一眼，眸底闪过一抹疑惑，不过没太注意，直接又道。
“阿雪，把小张小黎叫过来，把这几个臭流氓给我拉出去。”
话一出，那中年妇女和小女孩都看向他们。
小女孩看了看老太太，就站了起来，显然是想找人过来。
胖子立刻想起自己的职责，上前一步。
“老太太，法律不惩罚赖皮鬼，您要是找人撵我们，这做派就差了，我少爷敬老，我可是真流氓，等下拉扯起来，把这地方砸了，恐怕对您的声誉也不好。”
“要是伤到您，那就更不好了，您说是吧？”
听他说着，小哥也侧步挡住去路。
小女孩冷笑了一声。
“你们懂个屁，这可不是你们想坐就坐的位置，坐了有什么后果，你——”
老太太忽然一摆手，阻止了小女孩说下去。
“让他们坐，他们想坐，就让他们坐。”
“我也是怕了你了，吴家少爷，不过你先别问，你现在问我我什么都不会说，你坐在这儿，一直坐到四点半，如果你能坐的住，我就不难为你了。”
“坐这儿？”
“对，就是单坐这儿，别急，我肯定你不会无聊的。”
无人看到的角落，纪初桃轻勾起唇角，退到小哥身边，偷偷蹭蹭他的手指。
忽然，一阵摇铃声从楼下传了上来。
接着，整个楼的窗帘一扇一扇被拉上，一下子四周全暗了，中央巨型吊灯一下打开，瑰丽的光影攒动。
那些老旧的器具、地毯、窗帘一下子在这种光线下，变得非常昏黄华丽。
接着下面的人就开始躁动起来，边上的小女孩发出一声欣喜的叫声，问老太太。
“开始了吗？”
霍老太太语气带笑，点点头。
“开始了，你看着，今天咱们有好戏，今天可是一出好戏啊！”
忽然暗下的环境和躁动的人声让吴邪有些心虚，加之老太婆不阴不阳的表情，他预感到自己可能干了什么蠢事。
但是一时之间他又领悟不出其中的蹊跷，直觉屁股下的凳子好像有点长刺，开始难受起来。
纪初桃就站在他的身后，指尖轻轻压住他一侧的肩膀。
声音很低很轻。
“放松，小三爷。”
“天大的祸，有我顶着，怕什么？”
她的话像是有魔力，很快便让吴邪冷静下来。
刀山火海他们都闯过了，就坐着能有什么事，总不可能掉脑袋！
想到这一点吴邪立刻放松下来，朝霍老太太一笑。
戏台很快被搭了拍卖台和展示底座，有工作人员模样的人上台拿着一个话筒调试，还有人在调试灯光。
下面的嘈杂声越来越大，设备调试好后，一个穿着旗袍的女司仪试了试音就对着四周说道。
“拍卖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场内请保持安静，服务员可以开始分发拍卖名册和打手印。”
这时一个服务员端着一只托盘上来，上面衬着红布，托盘之中是一本硬皮小册子。
他来到老太太面前，忽然就看到了吴邪，接着脸色一绿，整个人都震住了。
好久才反应过来，立即就问。
“太太？您这位朋友不会是坐错位置了吧？”
霍老太太看了一眼吴邪。
“怎么？好久没见过这种场面，你也不相信还有人敢坐这儿？也是，十几年，自从老昌盛做过这儿之后，已经很久没人敢坐这个位置了。不过今天拍的东西，也是百年难得一遇，出现几个不要命的也算应景。”
“你给这位吴家少爷再上一份花名册，伺候好了，让你长长眼。”
纪初桃面上闪过一丝讥讽，冷眼看着服务员转身离开。
不久，又将一份同样的花名册送到吴邪手里。
同时送上来的，还有一壶极品碧螺春和四盘非常精致的小吃。
吴邪已经被这阵仗弄得莫名其妙，不知道在搞什么鬼，眼神疑问地看向后面三人，脑子里完全一滩浆糊。
胖子还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别怕，小桃子和小哥则都绷着一张脸，不知在想什么。
花名册一拿来，胖子就急不可待翻阅起来。
“小天仙儿，你看看这是什么”
他把分开的那页纸递到纪初桃面前，只见第二页纸上贴着一张大照片。
照片很大，上面是一颗印玺，有一个四方形的底座，底座上通体雕刻着复杂的造型，非常深的青色，没有什么光泽。
照片底下是一行小字，鬼钮龙鱼玉玺，出自湖南古文县百岩坪。
看到鬼玺的一瞬间，少女眸色一深。
这是张起灵的东西。
她记得很清楚，当年张起灵把这一枚鬼玺交给九门，希望九门能信守承诺，帮助张家一起守卫青铜门。
留给他时间来解决门后出来的东西。
可九门没有一个人遵守诺言。
少女脸色愈发冰冷。
那是一个双向交易，既然张起灵已经带他们找到了长生有关的资料，那另一半交易必须有人来偿还。
如果不能守门，那就用九门的命来抵吧。
察觉到初桃的情绪异常，小哥立刻握住他的手。
掌心炽热的温度让纪初桃回过神来，看着小哥平静深邃的眼睛，她又有些想哭。
三人的动静哪里瞒得过吴邪，他赶紧把花名册抢过来。
发现上面的鬼玺照片时，神情也一瞬间恍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四周逐渐安静下来。
戏台紧锣密鼓安排，很快台子中间就放上来一盏玻璃柜，里面就是画册上的玉玺。
远看不太清楚，旗袍女开始说话。
“各位老板，现在开始走货，您们看好了，拍不着可就没下回了。”
说着从一边出来一伙计，穿着无袖坎肩，两只手粗的和牛腿似的，手里拿着一个很长的竹竿。
竹竿的头上有个钩子，那玻璃柜的上面有个环儿。
伙计用竹竿头上的钩子一勾一提，像钓鱼一样把玻璃柜提了起来，叉到半空中往包厢里送。
那伙计手艺极稳，在楼上举着竹竿手丝毫不抖，顺着二楼的包厢廊台外沿就一间一间地送。
没人去接，而且也接不着，正好保持着一臂之外的距离，就只能当空看几眼不到半分钟又到下一家。
很快东西就到他们面前。
纪初桃定定看着鬼玺从她面前经过，心中主意更甚。
展完一圈，鬼玺就重新被放回台上，接着还是那个伙计用竹竿开始叉上来一只只铃铛。
老太太边上那小女孩也接过来一只放在老太婆边上，二楼所有人都拿了，但吴邪发现他没有。
不过最后那伙计单独叉上来一只小东西给他。
那是一只小灯笼，只有小西瓜大小，里面是小蜡烛，蒙布是青色的，很暗。
那东西一出现，整个场面上先是一阵小小的骚动，随即骚动又变成一片哗然。
楼上楼下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他们这里。
胖子莫名其妙地接过来，放到吴邪边上，刚放下，整个会场突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一边有一个伙计从后面上来，拿起灯帮他们挂到边上柱子一个吊扣上。
老太太在边上，幽幽道。
“还不给你的崇拜者致意，这饭店很久没人点这盏灯了，你也算是给你们老吴家长脸，以后江湖上可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吴家小太爷的威名。”
她看着吴邪冷笑，继续道。
“不过这威风一时，恐怕你们老吴家这次要被你这盏败家灯，给烧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