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夏如盈在普通病房里醒来，昏昏沉沉地睁开眼，阳光照在雪白的墙壁上，格外刺眼。
恍惚间，她还以为自己是在天堂。
“时栎……”夏如盈低声呢喃着，“时栎……你有来接我吗？”
“你醒了。”
夏晟书的声音落进耳朵。
夏如盈茫然地看过去，疑惑的眼神分明是在问“你怎么在这里”。
“你还没死。”
但，不如死了。
后半句话，夏晟书藏进不着痕迹地一瞥，扫过悬挂在床边的便袋上。
昏睡太久，夏如盈意识还是混沌，并没有察觉到他的眼神。
“我……我没死吗？”
夏如盈重复一遍，讷讷地抬眸看向天花板，心底竟有些失望。
如果死了，睁眼就能看见裴时栎了。
可惜，老天不收她。
沉默许久，夏如盈再次开口，尝试着提高了音量，这才发觉喉咙干涩，如同吞了砂纸一般嘶哑。
“江芳钰呢？我要送她去坐牢！”
夏晟书看见她眸底迸发出来的恨意，犹豫片刻，“她在拘留所。”
江芳钰涉嫌故意杀人，目击证人，现场视频，作案动机，应有尽有，可以说是铁证如山，逃不掉法律的制裁。
夏如盈动完手术的第二天，警察也找他讨论过相关细节，如果家人不愿代为处理，那就得等夏如盈苏醒才能进一步起诉追责。
这段时间，负责此次案件的警察一直和他保持联系。
江芳钰被抓后，什么话都没说，像是一具行尸走肉，浑浑噩噩地待在角落里，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好几天。
“她会做出这种事情，也是你逼的。”
夏晟书眉头紧锁，多少带着厌恶，“是你欺人太甚才会落到今天这种地步，你就不能反省一下自己吗？”
夏如盈哂笑一声，“我可是差点就死在她手里了……你让我反省自己？你到底还是不是我的大哥？”
“我早就不是了，你忘了吗？”
夏晟书冷冷出声，“在你抢走夏家家业，烧了整个夏家威胁恐吓，你说过多少回你要跟夏家恩断义绝，这些事情，你都忘了吗？”
“夏如盈，现在我还愿意站在这里，不是想对你尽什么大哥的责任，而是想看看你这种人到底会得到什么样的惩罚。”
“所以，你也没资格对我提要求。”
“你……”
夏如盈气了不轻，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牵扯着伤口疼得厉害，下意识地抓着床边扶手侧过身。
“咳咳咳……”
喉咙泛起一阵腥甜，眼里蒙上一层泪花，朦胧间，她看见那个便袋，脸色瞬间惨白。
“这……这是什么！”
夏如盈伸手去抓，顾不上腹部撕裂般的疼痛，浑然不知纱布渗出鲜血，正一点点地渗透病服。
她疯了似的想要拽掉便袋，却是被夏晟书用力扣住手腕。
“你干嘛？你真是不想活了吗？”夏晟书厉声质问。
“我到底是怎么了？”
夏如盈咬着牙，一字一顿地挤出牙缝，仿佛每个字都染上血腥味。
夏晟书看进那双通红的眼睛，不由得拧了拧眉，“你……你需要终生携带便袋。”
这句话无疑是令人绝望的宣判。
夏如盈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目光瞬间呆滞，迟迟没有回应。
“因果报应，你自己种下的苦果，怨不得任何人。”
夏晟书缓缓开口，语气出奇的平静，“剩下的日子，就为你之前造的孽，好好赎罪吧。”
说完，夏晟书松开手，冷眼看着夏如盈无力地躺回病床上。
“以后有什么事，你就自己解决，夏家跟你没有半点瓜葛，你也不该姓夏。”
“对了，还有件事通知你一声，你那对亲生父母前两天已经刑满释放，我找人提前通知他们过来照顾你，日后方便你认祖归宗。”
听见这番话，夏如盈的眼神终于有了波动。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夏晟书，“连你也要落井下石吗？大哥，你……”
“我不是你大哥。”
夏晟书挺直腰杆，居高临下地睨着夏如盈，这姿态与那天的夏如棠一模一样，连带着眉眼间的淡漠和厌恶也如出一辙。
此时此刻，夏如盈才第一次意识到……他们才是真正的亲兄妹，一样的狠心，一样的锱铢必较。
在夏晟书走出病房后，身后传来一阵带着哭腔的嘶吼声，凄厉且愤怒。
然而，他没有一瞬停留，头也不回地走远，背影绝然。
驱车离开医院，夏晟书随手给夏如棠拨了一通电话，将夏如盈苏醒后的情况简单说给她听。
“我没什么兴趣……”
“我知道。”
夏晟书轻声打断夏如棠的话，“棠棠，我跟你说这些，是想让你知道，夏如盈已经得到应有的报应，以后跟夏家没有半点瓜葛。”
“夏家欠你的，我会想尽办法一点一点地还给你。”
隔着电话，夏晟书看不见夏如棠的表情，但能猜得出来，她对这种迟来的愧疚一定是不为所动的。
可，他还得这么做。
不求夏如棠的原谅，但求问心无愧。
“如果你们真的想还清，那就帮我做一件事。”
闻言，夏晟书当即来了精神，“什么？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竭尽全力去做！”
“我打算做一个直播访谈节目，到时候由你们出面指控资本恶意侵占企业，有了夏家当第一个，就有更多深受其害的中小型企业站出来。”
“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夏如盈背后的资本有多么可恶，彻底断了他们的手脚，届时舆论闹大了，官方介入，他们就逃不掉了。”
夏如棠微微一顿，抛出更有诱惑性的饵料，“难道你不想拿回属于夏家的一切吗？”
电话那边，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只隐约听见汽车鸣笛声。
夏如棠知道这件事要做起来很不容易，再加上，夏晟书清楚背后资本手眼通天，绝不会像她所说的那么简单。
他会犹豫，是在夏如棠的意料之中。
“你先考虑吧，想好了再联系。”
通话戛然而止。
夏晟书脑子里的一根弦似乎也随之断开，这些年所经历的一切忽然哗啦啦地倾泻而出……
不管是出于愧疚，还是出于不甘，他都想放手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