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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重生

作者:东方人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自今日起,你我师徒恩断义绝,依门规将你逐出师门。”


    “天道轮回,因果难逃,你罪孽深重,今日便由我动手,送你上路。”


    俞思州跪在冰冷的审判台上,手脚皆被锁链锁住,听着面前白衣仙尊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她抬头环顾一圈,整个审判台被仙门百家派出的执法者围得密不透风,两位同门师兄也御剑站在高空俯瞰,他们扫来的眸光,满溢着厌恶。


    “罪孽深重?”俞思州轻轻念道,笑起来。


    “你还不认?私自修习禁术、勾结魔域妖鬼,戕害同门。”白衣仙尊冷声答,“桩桩件件皆是血。”


    大风烈烈,吹得她有些睁不开眼睛,她现在浑身是伤,一身黑衣已经被血浸透。


    俞思州摇了摇头,嘴上依然唤他师尊:“师尊,那不是我做的。”


    “那你如何解释你身负禁术,可以驱策邪祟?又如何解释你释放魔域妖兽,任它们害死仙门同袍?”闻漱冷冷道,“叶青鸢和你尚有同门情谊,你却将她重伤,至今未愈,叫我如何信你。”


    俞思州不言,又听闻漱道:“别叫师尊,我已不是你师尊了。”


    俞思州低头看着自己血丝漫布的手,这双手原本是用来握剑的,但是自从她根基被毁之后,她就再也不能拿剑了。


    天上的藏冥山弟子,见此情景,无不心中感慨。


    他们都知道,掌门的三徒弟俞思州,曾在山门里做过很久的杂役。


    她的身体太接近普通人,肉体凡胎,灵脉天生细弱,聚不了多少灵气,这样的灵脉天赋,哪怕是放在名不见经传的宗门里,都只能称得上是草包,何况她是在号称仙道第一,天才如过江之鲫的藏冥山。


    原本她的人生轨迹,应该就是在宗门里当个百来年的杂役弟子,最后活到寿终正寝。


    但是,也正是她这个杂役弟子,站上了宗门大比的擂台,甚至击败了当时的天骄弟子。


    俞思州那会甚至没有自己的灵剑,而是抄了一把铁剑站到擂台上去,对那未尝败绩的弟子说:“我要挑战你。”


    台下随即传来一声声哄笑,掌教师姐拦住她问:“你的灵剑呢?”


    俞思州挠了挠头,说自己还没攒够进藏剑墟的灵石,观战的人于是笑得更大声了。


    铁剑碰灵剑,杂役对天骄,有什么胜算?


    所有人都等着看笑话,但很遗憾,他们并没有等到这个笑话。


    擂台上,剑风吟啸,罡气如龙,那天骄弟子整个人倒飞出去两里地,灵剑断作两截。


    那时,整个擂台观战者数百人,场中静的能听见针落的声音。


    俞思州起手第一招,便是问心剑意第九式,清霄问心。


    这套剑术创自玉虚太微宫那位世尊师祖,几乎是所有宗门入门必修,因为只是单纯的剑法,用不到灵力,最普通的凡人也可以练来强身健体,只是修习越往后难度越大,堪称逆天而行。


    宗门绝大多数人都会放弃,但是显然,俞思州是那个例外。


    她也就这样凭借着自己的剑术,拜入了掌门门下,风光无限。


    直到……


    掌门带回了那天纵奇才的小师妹叶青鸢,而俞思州经脉尽毁,叛出山门。


    此刻,审判台上,阴云滚滚。


    俞思州的眼神猛然变得锋利,周身灵力暴涨,黑气冒出,原本死死束缚住她的锁链霎时崩断。


    她强撑着四肢剧痛,站起了身。


    “这孽障用禁术挣脱了!”“快起阵!”“凌霜君怎么还没动手!?”


    背后,来自执法者们数千道法术的流光如炸开的焰火,那些光芒照亮了她如芍药花一般稠丽的面容,也照亮了此刻她眼中深深的笑意和难过。


    她笑着道:“你真的未曾有一次想过,我到底为何走到这一步吗?”


    面对这一声质问,闻漱的表情依旧平静,没有丝毫变化:“你心中所思所想,我并不知晓,也不关心,但你走入歪门邪道,已是定局。”


    他的声音散在风中,很冷:“错便是错,如今还有脸面来质问我么?”


    “好一个错便是错。”俞思州摇了摇头,又叹道:“罢了。”


    她顿住,闭目,轻轻唤道:“不染尘。”


    闻漱腰间灵剑“不染尘”,发出一声长鸣,竟然直接出鞘,飞到了她手上,剑身的灵力屏障猛然张起,竟是主动替她将身后攻来的千道法术化去了。


    “孽障。”闻漱语气重了,伸手要将剑召回,但它生平第一次毫无反应。


    俞思州攥住那把通体纯白的剑,虚弱的调侃它:“你竟然还听我的话,你到底是谁的剑呐?”


    然后,她踉踉跄跄,把不染尘架到了自己脖子上。


    “闻漱掌门。”俞思州笑着,“你说的那些罪,我一个都不认,我做的所有事,我都问心无愧。”


    然后,她轻轻说:“我自认平生犯过唯一的大错,就是喜欢你。”


    闻漱的恨生殿外有一棵巨大的梨花,每当梨花开时,满院便如下了一场大雪,闻漱每每在梨花雪中独行,她总爱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就这样静静走一段路。


    也许他察觉了,也许他从未知晓。


    而闻漱几乎是在俞思州开口的同时,将她这些话语的声音抹去,她的这些话,只有闻漱自己听见了。


    然后,俞思州听到了过去从未听过的,闻漱情绪最激烈的言语。


    “孽障。”他震声道,“住口,我真是耻于做过你师尊!”


    他的眼中,震惊、厌恶、杀意……五色斑斓。


    “嗯,我早知道。”俞思州道,垂下眼睛。


    下一秒,不染尘剑锋直直没入皮肉。


    霎时间,血溅三尺。


    温热的猩红铺天盖地泼洒下来,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支撑的灵力尚有一丝,俞思州嗓音嘶哑,一边呕血一边对闻漱道:“自此,我和你……两不相欠。”


    她支持不住,终于倒伏下去,血泊像是一段红绸慢慢铺开。


    灵气逸散,俞思州依稀听见闻漱说话的声音。


    很淡,很冷,一如这么多年,他面对她的样子:“六根不净,道心不稳,自入我门下,你从来就是朽木一节,如此……死了也好。”


    只是句,死了也好。


    朽木不可雕也,孺子不可教也,闻漱向来不喜欢不聪明的弟子。


    那想来,她这节不自觉的木头在闻漱面前蹦哒了这么多年,一定很惹他厌烦了。


    俞思州的周身越来越冷,像被关进不能动弹的石像里,想蜷缩起来都不行。


    那些阴灵又来了,它们在她身边尖叫着、大笑着,天地之间,只剩下它们在齐声呼喊,久久盘旋:“俞思州,你努力了这么久——原来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人在乎你呀——”


    它们说的好像也没错。


    俞思州想,真是狼狈。


    但下一刻,这些刺耳的声音突然被抹掉了,只剩下温柔的、几近永恒的寂静。


    意识彻底消失的刹那,她在这上千年没有下过雪的审判台上,听见了雪落的声音。


    ……


    仙门百家皆知,凌霜君闻漱的徒弟俞思州犯下大罪,仙门万人血书,求凌霜君将她除之。


    时任藏冥山掌门的凌霜君亲自将她抓回山门,断绝师徒关系,清理门户。


    那妖女怕是心中有愧,无颜面对昔日师长,于是径直夺了凌霜君的灵剑不染尘,自戕于审判台上,神魂灰飞烟灭,再无踪迹可寻。


    只是藏冥山审判台千余年未下过雪,不知为何,那妖女死时,那里下了一场前所未见的暴雪。


    那雪洋洋洒洒,一直下了十七年。


    *


    十七年后。


    “你瞧瞧,你瞧瞧,又是这傻子,躺在这做什么呢?”


    “哎呦,看着怪可怜的,我听说好像她之前被武员外捉去,说是要给他儿子当媳妇,这是又逃出来了?”


    “武员外儿子不是已经死了三年了?娶什么媳妇?”


    “嘘——说是要配阴婚呐。”


    “多造孽,你看,我这还有剩的馒头,给她一个。”


    一阵一阵窃窃私语在俞思州耳边响起,随即,她感觉有什么冷硬的东西邦的一下砸到了肚子上。


    原本她的后脑就一阵一阵抽疼,眼下肚子和后脑勺一块疼了起来。


    俞思州闭着眼心想:难道这辈子真能到阴间来吗?


    清风吹拂,黄昏时的阳光轻柔地照在脸上,俞思州听到了溪水的潺潺声,还闻到了一阵皂角的淡香。


    她一时间有点不想睁开眼睛。


    已经很久没有吹过这么温和的风了,阴间竟然过得这么惬意吗?


    随即,她又反应过来,不对啊,这怎么能是阴间。


    闻漱可是号称绝情道第一人,他那把灵剑不染尘,只要有生魂敢撞到剑下去,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律平等地灰飞烟灭,连胎都投不了。


    那我这是在哪?


    没记错的话,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哎,这傻子好像醒了。”围绕在俞思州身边的窃窃私语突然停下,随即响起的便是一阵杂乱脚步声,人群一下四散开来。


    傻子?我?


    俞思州猛然睁开眼睛,从溪水边弹坐起来,怀里硬的像石头似的东西随着动作掉落下去,发出“嗵”的一声,她低头一看,竟然是个冷馒头。


    “……”她盯着这个馒头,沉默。


    都掉地上了,俞思州本来是不想捡它的,但偏偏这个时候,她的肚子很大声地叫了:“咕——”


    她很久之前就已经辟谷,没太感觉过饿,但此刻,一阵久违的强烈饥饿感却传递上来。


    俞思州竟然看着那馒头不受控制地咽了口唾沫。


    她又沉默两秒,把手在衣服上擦擦,劈手把馒头抄起来,抹了抹上面沾上的灰,就这样咬了一口下去。


    “哎哎哎,别吃地上的!”一道女声远远传来。


    俞思州咬着馒头抬起头,见眼前原本站的远远的浣衣女小心翼翼靠近了些,从随身的竹篮里给她挑了个软和些的干净馒头递过来。


    “啊,多谢。”俞思州赶忙用双手接过。


    “哎哟,丫头,你现在是清醒的吧?”浣衣女有些战战兢兢,问。


    俞思州点头。


    “没发疯就好,嬢嬢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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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讲,你吃完馒头就赶紧跑,跑的远远的,千万莫让武员外家里的人抓到喽,他们杀你和杀猫仔似的,造孽。”浣衣女这才放下心来靠近了许多,她絮絮叨叨,往俞思州怀里又多塞了两个馒头。


    “嬢嬢,先莫急,你和我说说,这是什么地方啊?”俞思州把那几个馒头接住,一边问。


    “哎呀,神仙保佑,你竟能讲出这么多话了。”浣衣女双手合掌拜了拜天地,随即便拉着她说话,语速飞快。


    俞思州重生的这个地方,是千机山域内一处叫武家庄的镇子,这具身体原主是个疯傻的姑娘,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逃来的,没有名字,疯疯癫癫,时好时坏,这里几家街坊看她可怜,就用剩饭剩菜养着,就这么养了几年。


    本地富户武员外的儿子武生,三年前去世,死后原本风平浪静,可后来又不知为何,夜夜给他老母托梦,要在阴间娶个漂亮妻子,还说若不让娶,就杀光全庄子的人,武员外只得给仙门递了帖,然后,在等人来的时候,把这疯姑娘先抓了。


    “那个仙门来的道长说,这个武生是被歹人操纵着作恶的,就是要吃姑娘的魂嘞。”浣衣女啐道,“真是糟蹋人!”


    她骂完了,又对俞思州道:“你孤零零一个,没个家人,那员外早前就偷偷叫人来抓了你一回,嬢嬢还以为你的命要没了。”


    俞思州微妙地一顿。


    不肖说,原来那疯姑娘的命应该是真的没了。


    她感受了一下周身,现在这具身体明显才刚刚回过一点暖来,四肢还有些僵硬,浑身冷的像块冰。


    这种冰冷不同寻常,但俞思州还挺熟悉,是因为现在她浑身上下都充满了阴灵气。


    修行之人使用天地灵气来行法术,灵气又分阴和阳两种,正道人士修行多爱温和的阳灵气,而用阴灵气的多是邪祟怨灵,被正道视为不祥。


    正经修道的弟子里也没几个受得了让阴灵气侵袭全身,阴灵气阳灵气对冲,死的会很快,她现在这躯体只开了灵窍,但一点修为也没有,估摸着,这灵窍是被太多的阴灵气强行冲开的。


    俞思州再想到后脑勺的剧痛,明白被她占了身体的姑娘是被人打晕了之后再灌的阴灵气,在早几刻的时候受不住咽了气,神魂已经离体而去。


    但是,俞思州本无意多活,这下莫名其妙占了人家的身体,虽然从前仙门百家的弟子提到她都要骂一句邪魔外道,整天“妖女”“孽障”地喊,但她确实是有原则的,死了便是死了,死后重生夺舍他人,这不是她能心安理得接受的事。


    哎,还得想想办法,把原来那姑娘的神魂招回来,看还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补救一二。


    但要招魂,首先得找到具体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出于什么动机让她就这样死了,然后才是在头七回魂的时候,找个法坛起招魂幡。


    既然已经有仙门来,俞思州便想打探一二。


    “嬢嬢,那请来的道长是哪宗哪派的,你知道吗?”俞思州问。


    “名字没听分明,但说是号称仙门第一呢。”浣衣女道,“领头的那个道长姓沈,其他人都叫他大师兄。”


    仙门第一,大师兄姓沈。


    俞思州瞬间打消了去打听一二的想法,连连在心中念了几句流年不利,巴不得原地跨个火盆。


    敢号称自己仙门第一的门派也就只有她从前那个师门藏冥山,这个姓沈的弟子大概率是她从前的大师兄沈砚清。


    审判台上,沈砚清就在她头顶的乌云里看着她死的,指不定心里快活成什么样,她可不想再去触这人霉头。


    恰在此时,溪水另一头传来一声吼叫,直穿天际:“那傻子在那!别让她再跑了!”


    这一声吼叫惊飞了一大群鸟,苇丛中突然多出了十几个壮汉的身影,为首的那个一手抄着麻袋,一手捏着麻绳,对着俞思州目露凶光。


    这些人抓人怎么这么大阵仗?


    “哎,快走快走。”浣衣女着急忙慌,猛拉起俞思州,推她离开。


    俞思州反手握住这位嬢嬢,见她被自己手上的温度冻了个激灵,又赶忙松开了,道:“嬢嬢你先走,我跑的过他们。”


    “你……”


    不等浣衣女多说什么,俞思州便推了推她:“快去快去,不用担心我。”


    眼见这十几个人就要渡溪而过,浣衣女留下一句小心,一咬牙提着竹篮子便跑了。


    俞思州脚步一动,从她衣裳里滚出来半片碎铜镜,她一低头,又恰好看见了铜镜里自己的倒影。


    镜子里的女子,整张脸精彩的像带了张唱戏的面具,一块红一块黑一块白,红的像血的是嘴唇,黑的是脸上沾的泥灰,至于那白色,她伸手捻了捻,发现那是面上抹的香粉,涂的像墙皮一样厚。


    嚯,这样子看真是完全看不出来长相,若是半夜她走在街上,怕是会让人觉得是阴曹地府里冒出来索命的女鬼。


    俞思州盯着镜子看,这张脸初看时觉得十分骇人,细看下来——还是十分骇人。


    是以,那十几个壮汉捞着裤腿蹚水过来的时候,正瞧见俞思州气定神闲地蹲在芦苇丛边,怀里抱着根湿漉漉的木棍,一手捏着半片镜子揽镜自照,另一手还捏着两个半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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