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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02

作者:一池青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冯山月把手揣进兜里,神情有些意外。


    站在她面前的是涂鸦男,身后还跟着几个兄弟。


    为了不让远处的学校保安察觉异常,他们故意嬉笑着勾肩搭背,像在和冯山月玩闹。


    有人在旁撑腰,涂鸦男说话硬气了不少:“刚才不是很会骂人吗?现在不骂了?”


    冯山月也笑起来:“你没听够?”


    众人一怔,涂鸦男瞪眼:“还嘴硬,以为我们不敢打女人是不是?”


    她轻快地回了他一个字。


    “来。”


    男生们的表情僵住,冯山月的表情很认真,不像玩笑。


    轮到涂鸦男没辙了。


    四中好歹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公办高中,校风虽然拉垮,但经过了这两年的严打狠抓,已经没剩几个人敢在校门口闹事了。


    他也是因为进学校的时候发现冯山月就在门口,觉得就这么路过她走进去太丢脸,才想到找人一起去吓吓她,放几句狠话再走。


    没想到冯山月直接跳过互骂环节,快进到互殴了。


    涂鸦男不可置信,她一个女生,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个子还不到一米七,再怎么嚣张,难道真的敢动手和男生打架?头发剪得那么整齐,不怕被弄乱?衣服干干净净的,不怕被弄脏?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涂鸦男硬着头皮上前,抬起手打算推她一把。


    就在迈出脚步的那一刻,涂鸦男的耳朵同时捕捉到两个声音。


    一个是从远处传来的,许久未见的前女友在喊他名字,听语气很愤怒。


    另一个是面前冯山月兜里传来的,一声很轻的“喀啦”。


    涂鸦男经常去美术生的画室玩,非常熟悉那个声音,却下意识觉得是他听错了。


    那是美工刀的刀片被推出鞘的声音。


    -


    1号风风火火杀到涂鸦男面前,直接搡了他一把。


    “以前没发现你这么有本事啊?敢带人堵二姐?”


    涂鸦男的兄弟们见有人动手,刚要反击,就听到一句“带人堵二姐”。


    再一扭头,发现四中女排的队员们沉着脸,黑压压地朝这边围过来,一时间全都懵了。


    不是,当初叫他们帮忙堵人的时候,也没说要堵的是王于英啊?


    那个高一就满脸是血地来上课,高二在校内把同班男生揍得一周不敢来学校,在校外带着队友和人互殴,自此一战成名的王于英。


    都打成这样了,她还没被开除,记了个通报批评,周一在升旗台上先念检讨再接受表扬——四中女排在省赛里首次夺冠,总决赛的关键分都是她拿的。


    底下的同学议论纷纷,说她打进派出所了还能平安出来,学校也保她,肯定有什么背景,谁惹她谁倒霉。


    就这么一号人物,放眼整个四中,还有人敢堵她?


    涂鸦男更懵了,他有那个胆子堵王于英,当初在米粉店里就敢和冯山月翻脸了,还用等到现在?


    他的几个兄弟站着没动,为了维护脸面,仍在梗着脖子硬撑,心里却已经开骂了。这算什么兄弟,自己不想混了还拉他们下水。


    涂鸦男又惊又怒,去看冯山月,以为是她从中挑拨。


    1号也转头,看清冯山月后愣了片刻。


    这女生和她想象的完全不同。


    她有一张聪明的、很会念书的脸,长成这样的人应该去升旗台上发言,而不是和成天游手好闲的人厮混在一起,来四中的校门口闹事。


    冯山月迎着双方视线,保持插兜的姿势,脸色不变,慢慢地放松身体,把兜里的美工刀推回去。


    她解释:“是我找王于英,不是他。”


    1号这才松了口气,用“本该如此”的眼神瞟涂鸦男:“所以你们和她不是一起的?”


    她身后,女排队的成员们也放松下来,在心里埋怨向明珠谎报军情。语气那么夸张,还说这女生能把别人骂跑,她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会骂人的。


    涂鸦男更是抓狂,用略显夸张的方言腔大声回答:“你才晓得啊大姐?我要搞的是她,又没找你们!”


    在樟市的方言里,“搞”这个字的意思很多,其中一条释义约等于“为难”。


    涂鸦男脱口而出的时候没想太多,他身边的那个男生却噗嗤笑出了声,紧接着,其他男生也会意,露出暧昧不清的神情。


    最后,涂鸦男自己也笑了,还用希冀的眼神去看女排队众人,希望能就此一笑泯恩仇。


    对他们来说,危机已经解除了,冤有头债有主,反正没惹到王于英那边的人,冯山月也被他们占了口头便宜,接下来只需要潇洒地离开,这整场乌龙就能圆满划上句号。


    就在这时,涂鸦男和他身边的男生被一股力道分开了。


    他们同时回头看去。


    王于英的头发比寒假时长了一些,在脑后绑了个小辫。她额头散发着热气,证明她是一路跑过来的。一同冒着火气的是她的眼睛,所有人都能意识到,她现在心情很不好。


    王于英按住涂鸦男的肩膀,不让他动,问:“你要搞谁?”


    她很高,手长腿长,体格不算壮得很夸张,高兴的时候会爽朗地大笑。但当她像现在这样沉着脸看人时,被她盯着的人总会不寒而栗,想到当初在学校后巷里,她是如何用那只扣杀排球的手,把一个成年男子一拳一拳打趴在地上。


    一片死寂。


    涂鸦男嘴唇动了动,感觉声音不像从自己嗓子里发出来的:“没搞谁,都是误会。”


    冯山月冷不丁插话:“误会什么,不是你在背后说死人的闲话吗?说他学人在外面混,说他抢别人女朋友。”


    她的语气充满控诉,神情却很冷静,眼睛盯着王于英,嘴角带笑,像在试探王于英的反应。


    除了王于英,剩下的人都愣了,1号问:“死人?哪个?”


    王于英闻声转头,与冯山月对上视线,有些恍惚。


    上一次见冯山月是葬礼结束的第二天,在派出所。当时的她看起来很久没睡过整觉了,眼底发青,脸色苍白得吓人。


    半个月过去,她精神变好了不少,身为一个有良知且心怀歉疚的人,王于英理应为她高兴。


    前提是,王于英不是凶手的女儿,此刻她们不是站在四中校门口,冯山月没有点名要找她,还在众目睽睽下提到哥哥的死。


    王于英搭着涂鸦男肩膀的手无意识地攥了一下。


    涂鸦男痛得叫出声,他朝冯山月嘶吼:“我错了,错了行了吧?你最正义,你最清高,你不说闲话!我向你道歉,对不起!满意了没?真xx服了,我说什么关你屁事啊!”


    王于英爆了句粗口,攥着他领子把他拽起来。


    周围的人都觉得涂鸦男倒霉,今天王于英心情不好,他撞枪口上了。


    只有冯山月的笑容扩大了,像在看有趣的演出。


    涂鸦男扭动着想要挣脱,心里只剩一个念头。


    后悔,实在是后悔。


    当着自家兄弟、前女友和她的队友们、搭讪失败的陌生女同学,以及校门口众多学生的面,他就这样被王于英拉窗帘似的拖来拽去,毫无脸面可言。


    身体的痛苦可以忽略不计,心灵的创伤令他难以承受。


    早知道当初在米粉店就不该嘴贱,谁知道口嗨了两句能惹出这么多事。


    这场面太过难堪,因此,当钱主任的咆哮声响起时,涂鸦男第一次觉得她的声音宛如天籁。


    “王于英,你给我放手!”


    校门口瞬间安静了,看热闹的同学们纷纷回头。


    一个满面怒容的中年女人,背后跟着一位打扮气质都和钱主任相似的学生家长,两人一快一慢地朝这边走来。


    王于英背朝她们,却也能听到钱主任的方鞋跟在地面上敲得啪啪响,预告着即将爆发的训斥。


    可她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她注意到,冯山月面朝着钱主任的方向,始终冷静的表情松动了。她下意识想找人遮挡自己,低垂眼睛不与来者对视,却最终还是抬起头,站在原地没有躲。


    王于英转身,在看清钱主任身旁是谁之后,她猛地放开手。


    是冯燕芳。


    当初在派出所里,王于英的妈妈,那个吵架与嚎哭都中气十足,总是操着方言骂人的中年妇女,一遍遍地对冯燕芳鞠躬,小声重复着:“王勇斌是畜生,我们家对不起你们,我做牛做马偿还你们。”


    而冯燕芳端坐在她们面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紧绷着脸,眼眶很红,却是干涸的。


    那时王于英觉得她像根布满裂痕的石柱,只要稍稍动弹就会崩碎。


    现在,冯燕芳望着她女儿,表情总算生动了起来。


    尽管是被气的。


    她皱着眉,额头上的纹路很深,目光像在询问冯山月为什么。


    从头到尾,冯燕芳没有看王于英一眼,但王于英却有些抬不起头。


    刚才那一幕。冯山月和冯燕芳都看见了。


    她们会怎么想?会觉得她骂脏话很粗俗吗,会透过她攥人衣领的粗暴动作看到她父亲的影子,然后在心里想,果然是杀人犯的孩子吗?是不是连她呵斥涂鸦男时的心虚,她们也能看出来?


    “书不读了要造反是不是?不打排球,在这里打人,日子过得太舒服想吃处分了?”


    钱主任从不对学生动手,她嗓门大声音粗,骂人的威力足以让人眼冒金星、耳鸣不断,效果堪比抽耳光。


    王于英的注意力就这样被粗暴地拉了回去。


    她一声不吭地挨训,放在以前还会顶几句嘴,今天当着那两个人的面,她什么都说不出。只有她的队友能看到她背在身后的手正互相按压着指骨,以此发泄心中的躁意。


    钱主任一通骂完,转头看到涂鸦男缩着头正想开溜,一把将他扯回来。


    “还有你,你哪个班的?校服是让你乱涂乱画的吗?早自习不上,和人家在门口吵架?”


    涂鸦男愤愤不平,大叫:“什么吵架,我又没惹她!”


    他的兄弟们连忙附和。


    “老师,明明是王于英先动的手。”


    “她那么厉害,我们哪敢惹她啊。”


    1号拉下脸,刚要反驳,却被王于英使了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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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色。


    教练今早刚强调过,让大家收心备考,如果知道她们在开学第一天又惹事,肯定会罚她们跑步。王于英不想把队友扯进来。


    一众女排队成员见她这样,硬生生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眼神中的愤懑却藏不住,瞪视涂鸦男和他的狐朋狗友。


    那帮男生见此,反而辩解得更大声了,还有人对钱主任做“你看她们”的手势。


    钱主任眼睛一瞪:“她动手你不会跑啊?不会来找我告状?还带这么多人出来围观,我看你也挺厉害。你,王于英,你们两个不想上早自习就别上了,回去在走廊上站着,火气这么大,降降温!”


    涂鸦男哀嚎,王于英沉默,双方队友横眉竖眼暗中较劲。


    一片鸡飞狗跳中,冯山月忽然开口了。


    “老师,和他有矛盾的是我,王于英是为了帮我。”


    她手攥着书包肩带,声音平稳,不去看母亲陡然锐利的双眼。


    王于英交握的手放开了,垂下来放在身侧。她下意识站直身体,表情逐渐放松,却显出几分茫然。


    与之相反的是钱主任,只有她能听见的一级外交警报在耳边响起,她缓缓转头,眼里的杀气吓得涂鸦男倒退半步。


    人家一中的尖子生,转学来的第一天就被四中的学生堵在校门口欺负,什么意思?传出去四中的脸面往哪放?声誉还要不要了?


    涂鸦男自知再不反驳就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还不是你先骂我,还往我的米粉里扔垃圾!”


    冯山月冷笑:“我骂你是因为你找骂。说我扔垃圾,你也知道烟头是垃圾。还在室内吸烟,嘴臭熏到别人都算轻,当心自己得肺癌活不到高考。”


    1号还场面嫌不够乱,鼓掌欢呼:“好骂!”


    当初分手就是因为这男的抽烟,嘴臭得她刚起色心就被熏跑了,1号顾及面子没直说,没想到他缠了她半个月,直到王于英出手。现在有人替她骂了,1号一时间看冯山月宛如亲姐妹。


    “冯山月!”


    几步开外,冯燕芳用极为尖锐的声音呵止女儿。她挎包的手紧紧攥着,用力到指节都泛白。


    冯山月条件反射地缩了缩,却又回嘴:“我这是关心同学身体健康。”


    钱主任有些惊讶地瞥一眼冯山月。


    好消息,外面的人不会说四中学生欺负一中转学生了。


    坏消息,刚才她陪冯燕芳办转学手续时,这位母亲还在矜持地炫耀女儿成绩好,稳重自持,不会被环境影响。即便转学到四中,也不耽误她的学习。


    当时钱主任还在心里嘀咕,真不受环境影响,为什么还给冯山月转学?听说冯燕芳都带她去看心理医生了,亲人离世是大事,当妈的要强,不让外人看见她伤心,怎么还连带着也不许女儿难过?满口都是学习,也不怕孩子憋出问题。


    现在倒好,她们是不用担心冯山月憋坏了。开学第一天,这姑娘连校门都没进,已经沐浴在四中自由奔放的校风里,学会和人当众对骂了。


    钱主任有些头疼,假装看不见冯燕芳上去拉冯山月,又被冯山月轻巧地躲开,她把王于英和涂鸦男一手一个往校门里推。


    “你们两个,回去罚站。”


    涂鸦男自知逃不过,死也要多拉一个人下水,指向冯山月:“那她呢,她咒我早死,她不罚站?”


    钱主任恨不得把涂鸦男嘴捂上。先不说她家里有特殊情况,人家一中文科的年级第一,早自习不在教室复习,去外面罚站?少学四十分钟,高考少考四分,耽误人家考华京,谁负得起这个责?


    她直接装聋,环视周围一圈人:“散了,你们也想罚站是不是!”


    周围哄的一声散开,同学们一边往学校里走,一边不时地回头看。


    就在此刻,冯燕芳忽然开口了。


    她盯着冯山月,不怒反笑:“钱主任,没关系,犯了错就要受罚,冯山月既然转学到四中,就该一视同仁。”


    乱如群蝇飞舞的人群安静了,纷纷站住脚步。


    转学?


    所有人把目光转到冯山月身上,神情各异,却又都包含同一种情绪——惊愕。


    王于英是反应最大的那个,像是训练时踩空了,她心脏猛地一坠,惊疑不定地朝冯山月看去。


    冯山月嘴抿着,与冯燕芳对视,也微笑起来。


    那样欣然接受的表情,那样昂首挺胸的姿态,王于英甚至怀疑冯山月是听错了,以为她不是去受罚,而是受邀去升旗台上做演讲。


    她说:“好,我认罚。”


    -


    冬天尚未结束,为抵御冷风,四中的高三教室全都闭紧了门窗。


    浑浊的空气让人昏昏欲睡,直到讨论声从靠近走廊的那一侧响起,再如海浪般翻涌,沸腾了一间又一间教室。


    靠走廊的学生把脸贴在玻璃上,伸长脖子,用奇异的目光看向窗外。


    在钱主任的带领下,那个一中的超级学霸,转学而来的冯山月,和四中最知名的大姐头王于英走在一起,从走廊穿行而过,最后在教师办公室的门口停下脚步。


    一左一右,开始罚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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