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傍晚,维拉跪在溪边搓洗亚麻,即使手指被水泡得发白起皱,她也没有停下。
从小到大,村里的人们总说:“干活干得好,才能嫁得好。”
拾起地上最后一捧亚麻,她正要继续动作,却被远处传来的声音打断——
“维拉!王后选中你了!”村长气喘吁吁地跑来,“王室需要心灵手巧的姑娘,你被赐予了无上荣耀!”
几天前,王后的巡游车队路过此处,恰好赶上了她挑选王室纺纱工的时刻。
那时,王后看见了维拉浣纱的手,声称她“手指灵巧,眼神纯净”,是天生的候选人。
能够进入王室做工,确实是寻常人比之不及的荣誉,如若表现得够好,还有机会成为未来的王后候选人。
等她回到村子,村庄里的人们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正兴奋地窃窃私语。
人们都为维拉的未来感到高兴,只有母亲死死攥住她的手腕,低声道:“别去。”
可王后的使者们已经站在门前,等待着女孩的出现,一件件由金线织就的裙摆扫过泥地。
“一周内纺完一仓库亚麻,就能成为王子的新娘。”使者微笑着递来画着金丝玫瑰的邀请函,“好姑娘,拿着吧——这是你改变命运的机会。“
(二)
维拉跟着车队来到王宫,被使者领到了金碧辉煌的纺纱仓库。
王宫的纺织仓库大得令人窒息,堆积成山的亚麻让围观者眼花缭乱,数十架纺车列成排,静静等待着勤劳女孩的到来,而工作室的墙上摆着挂毯,毯上绣着金色的箴言:“勤劳的双手编织幸福。”
“这里面都是你的工作,从今天开始,你将用你的勤劳来织就幸福。”
王后笑着开口,领着一众仆从退出房间。
无人在意的时刻,角落里的一位老侍女偷偷塞给维拉一盏油灯。
面对女孩不解的目光,她没有直言,只是极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光可以照亮看不见的地方。”老侍女浑浊的眼睛闪着光,“尤其是......那些亚麻堆下面。”
深夜,油灯照亮了仓库的角落。
维拉掀开最后一捆亚麻,发现底下压着一本破旧的日记。
日记上记录着人们工作的经历,应该是前任纺纱姑娘留下来的。
纸张间的涂抹痕迹很重,维拉只能勉强辨清一些字——
“第六天,我的眼睛开始流血,但王后说这是福报......”
到最后,字迹越来越潦草,最后一页只剩干涸的血指印。
将日记重新藏好,维拉面色复杂地重新望向那些亚麻。
(三)
王后每日都来检查,但维拉始终没有开始纺纱。
“亲爱的姑娘,如果再不开始劳动,你将会失去一切。”
王后用那熟悉的慈爱神情开口,说出的话又宛如告诫。
每到此时,维拉都会俯下身子,恭敬地回答:
“亲爱的王后,请原谅我实在是太过思念母亲,以至于现在都没能动手——但请放心,我一定能完成任务。”
纵然表现得十分平静,女孩心中实际无比焦急,她隐隐能猜到什么,但缺了能够帮自己验证的工具。
维拉以为,自己会就此失败,直到第五个无法入眠的夜晚,仓库大门被用力地踹开——
她看见三个各不相同的女人出现在门口。
领头那位身材高大的女人先一步进来,宽厚的脚板直接踩碎了纺车的踏板。
维拉目瞪口呆,但直觉令她止住了动作,没有阻止这位大脚板女人的动作。
“这纺车吃女人,”踩碎机器后,大脚板又顺脚踢开一边的亚麻捆,“而你正在被它消化。”
“可是他们承诺,只要完成这些,就能给我带来更多的荣华与自由。”维拉下意识解释。
第二个女人倚在门边,皲裂的厚嘴唇扬起冷笑:“王后告诉你纺纱能换自由?可笑!她自己连自由是什么味道都没尝过。”
第三个女人也走入房间,在亚麻捆边蹲下,她那粗大的拇指轻易撕开了一卷亚麻。
将亚麻递到维拉面前,粗拇指苦笑着叹道:“仔细闻闻,里边是不是有不属于亚麻的味道?因为掺了王室调制的盲草汁——纺七天瞎一生的那种。”
嗅到这股古怪的味道,维拉突然想起日记上那宛如告诫般的话语。
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她知道,眼前的三个女人没有骗自己。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来这里?”
大脚板脱下草鞋,露出脚背的王室女工烙印——
“十年前我是这座城堡的‘最佳纺纱工’,直到差点站不起来。”
厚嘴唇突然吟起诗句,沙哑的嗓音让不远处的油灯火焰剧烈摇晃——
“五年前我是王室的宫廷诗人,因为写了太多反抗诗被烙铁封住嘴巴,之后又被流放。”
粗拇指从怀里掏出一把生锈的钥匙——
“一年前我是王国最好的锁匠,能够造出一切囚牢的钥匙,最后因为私放刑犯被关押,直到趁乱逃出。”
“地牢里还有三十个‘不合格’的姑娘,正在给公主们织嫁衣。”
维拉拿出那本沾着血渍的日记,她举起油灯,火苗就这样舔舐着日记的最后一页。
王室的财富建立在剥削女性劳工之上,所谓“新娘考验”只是筛选驯服者的工具。
那些被药物浸泡过的亚麻,会让纺纱者逐渐失明,直到所有女人被剥夺看清真相的能力。
“所以......纺纱不是美德。”她声音打着颤,“是慢性死刑?”
厚嘴唇抓住她颤抖的手,似是在抚平女孩心中的恐惧:“不一定。针线可以缝伤口,也可以勒死暴君——全看你用它做什么。”
(四)
黎明前的黑夜被撕开一道猩红的口子。
王宫仓库的火焰舔舐着夜空,将亚麻燃烧的焦香与盲草汁的苦涩混成一种奇异的芬芳。
等到王后带领卫兵冲至仓库时,已看不见任何纺车的痕迹。
不远处站着的正是造成这一局面的“罪魁祸首”们。
“抓住这些叛徒!”王后愤怒地吼道,她的宝石项链在尖叫中崩断,珍珠滚进火堆,发出噼啪的爆响。
维拉将纺锤按在油灯的火焰上,直到烧红,尖锐的顶端闪着寒光,此刻,她想起母亲纺纱时说过的话。
亚麻遇火会卷曲,但烧不透的线头更坚韧。
当卫兵举剑劈来时,她猛地旋身,通红的纺锤尖直直刺入对方铠甲的接缝处——
“男人总忽略细节。”粗拇指大笑着,用麻绳绞住另一个卫兵的脖子。
厚嘴唇把亚麻浸在油灯里,四人合力将其抛向空中——燃烧的麻线在空中展开,成为一张巨大的火网,扑向身后的追兵。
火网笼罩之处,卫兵盔甲缝隙里的丝绸内衬最先开始燃烧,那些象征贵族体面的金色绣线就这样化作烟尘。
剩下的亚麻被捆成一团绳结,所有追兵都被这绳结的力量缚住。
“你们这群丑陋的怪物!凭什么拒绝王室的恩赐!”
王后精致的发髻早已在烟灰中散开,她顶着凌乱的头发,怒瞪着眼前的四个女人。
厚嘴唇大笑起来,她指着王后的胸口,朗声道:“看看你身上的护身符,上面印的分明是母神的图案——你知道自己背叛了什么。”
跃动的火光映着王后浑浊的眼瞳,那里面仿佛有什么东西终于碎裂。
粗拇指转身,说出了最后的劝告:
“不要自欺欺人了,哪里有什么恩赐?你不过是更华丽的纺纱女。”
(五)
生锈的铁门被纺锤撬开时,三十个女孩正蜷缩在黑暗里。
正是那些没有通过“考验”,却保全了生命的女人们。
她们彼此依偎,即便手指残缺,眼睛仍亮得吓人。
维拉的手上拿着仓库内的荣誉挂毯,这是她临走时扯下来的。
将绣着“美德与荣耀”的金线扯断,她将撕成碎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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毯子分给众人。
“现在线在你们手里,”她踩碎牢狱的锁链,一字一句道,“该由你们决定编织什么了。”
铁栅栏轰然倒塌的那刻,地牢墙壁露出斑驳的壁画——历代被囚禁的纺纱女用血在这片墙壁上画满纺车,最后一幅画的是长出翅膀的纺车,正飞向太阳。
黎明前的森林弥漫着雾气,逃亡的女孩们在森林岔路口停下。有人扯下衣袖绑在东边的树上,有人把金毯碎片撒向西边的小溪,还有人将纺线缠在发间,头也不回地走向北方......
“等等,”宽脚板突然喊住那个最瘦弱的女孩,往她手里塞了块锋利的纺车轮轴,“磨利了,能当匕首用。”
没有阻止她们的步伐,维拉停下脚步,望着女孩们离去的背影。
她知道,再没有什么能限制她们——在分别前,每个人都找回了能够开辟前路的东西。
厚嘴唇突然叫住维拉:“你不去看看她们能活成什么样?”
王宫方向的浓烟正冲向天际,维拉摸向腰间缺了一针的纺锤。火焰中崩裂的珍珠声还在她耳边回响,那些喊着“体统”“美德”的嘴脸在火网中扭曲的模样,比任何纺织图案都深刻。
她望着远处王宫顶上的滚滚浓烟,轻声说:“再等等,我要看规则怎么烧成灰。”
那丝丝缕缕打着旋上升的烟,宛若永远纺不完的线头。
维拉想起母亲在纺纱时总会留出的三根线头——一根固定,一根延续,一根随时扯断重来。
所谓完满,不过是规训的模具,而真正的生命在流动,她们永远需要缺口,如同此刻森林里那淌向三十个不同方向的水流。
有人用美德封住了女人的路,有人用纺锤淬炼成火刃,用亚麻编织成火网。
总有一日她们会察觉,自己本不属于这些规则,等到那时人们就会明白——
圆满是谎话,缺口才是光的入口。
(六)
传说,世间游走着许多纺纱女,她们手中的纺线能绞断世间一切规则。
见过她们的人都知道,这些人身上有着普世意义上的“残缺”——
大脚板的纺纱女在边境的悬崖刻下巨大的脚印,往后的日子里,出走的女人们会循着印记找到藏在山洞里的庇护所。
厚嘴唇的纺纱女会唱出一首又一首抗争诗歌,她的诗句被整理为《纺纱女宣言》,流传到这片土地的每个角落。
粗拇指的纺纱女拥有无比强大的力量,她能亲手拧断奴隶主的锁链,链条的残骸落在荒野间,逐渐拼成巨大的母神图腾。
维拉没有成为传说。
她带着一把永远少一针的纺锤行走在大陆上,专挑规则最坚固的地方下针。
路过铁矿城,她教女奴用纺锤撬开铁铐的锁链;经过修道院,她把禁书的文字撕碎,纺进亚麻布里;走过丝绸国,她故意将王室的丝绸贡品织出裂痕,宣称“瑕疵是最好的反抗”。
而每一个被她们帮助过的女孩身上,都出现了类似的“缺陷“——
长期奔跑的女孩有了大脚板,时常怒吼的女孩成了新的厚嘴唇,亲手撕碎婚契的女孩长出了粗手指......
这不是传说,也不是象征,是所有拒绝被驯服的女人叠起来的影子。
她们不需被称作女神,她们是纺锤的锋芒,是未完成的线头,是规则之外的三重月光——残缺,明亮,永不圆满。
她们在继续破坏,继续生长。
那把纺锤永远少一针,因为最后一针必须由下一个女人来完成。
多年后,曾经的王宫废墟里长出了野亚麻,一位老人正坐在阳光下,悠闲地织着手中的布匹。
路过的女孩好奇地问:“您为何要在这织布?”
老人温和答道:“因为我在等织女们。”
“那些纺纱女真的存在吗?”女孩不自觉地摸着自己的粗拇指。
放下手中不对称的布,老人看向身前懵懂的姑娘,露出骄傲的笑容。
“存在?亲爱的,她们正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