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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120

作者:稚饶小饼干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如果这就是爱情(1)


    第111章


    他们在米兰待到了时装周结束的那天, 唐恋在无数张照片的剪影里,在她原本设计婚纱的基础上, 几经修改,画出雏形。


    最后一天晚上,在旅店房间,唐恋尤为热情。


    像是依附着木架而生的藤蔓,拼命缠住南祈,向上攀爬,再攀爬。


    升高的温度浸透二人。


    整个过程里, 南祈都稳稳抱住了唐恋,怕她跌倒。


    她也给予对方最热情的回应。


    看着女友脸颊酡红,眼角垂泪, 哭得断断续续, 也依然贴着她,哑着嗓音说要抱抱的模样。


    她就忍不住, 更加用力地……欺负她。


    南祈轻抚着唐恋被泪痕沾润的脸庞, 被蛊惑般地低喃:“今天叫得好好听啊。”


    “再喊一声姐姐, 好不好?”


    怀里的姑娘颤抖着长睫,伸手搂住她, 在她耳边软软叫了声姐姐,落在南祈的耳朵里如同烈火燃柴, 搅乱一池春水。


    她的耳朵瞬时,烫得要命。


    唐恋动作未停, 唇瓣贴着耳朵的位置, 启唇含住, 轻轻咬了咬。


    力度很轻,宛若小猫尾巴扫过身体的触感。


    南祈只感受到一阵水润。


    下一秒, 她沉醉的表情惊变,脖颈上传来的痛感蔓延全身。


    唐恋毫无征兆地,一口咬住她的脖颈,力度很重很重,迟迟不肯松开,在上面留下深刻齿痕。


    南祈倒吸口气,疼得皱紧鼻子,她闻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一定是唐恋咬破了那层皮肤。


    她伸手,准备推开唐恋的脑袋。


    唐恋却像是铁了心地要和她对抗,任凭她怎么动作,也不挪开。


    “恋恋,我疼。”


    她发出微弱的气音。


    唐恋固执地咬了一会,才泄力松开,唇瓣染上一抹妖艳的红,散发出铁锈味。


    好不容易等她松开,南祈连忙把唐恋抱到床沿坐稳,接着捂住伤口,起身走到镜子前,仰起头观察伤口。


    那块地方果然破皮,洇出血迹,此刻还在汩汩往外渗血,周围一圈极深的齿痕,看起来挺触目惊心的。


    她无奈地转头,半训半不解地说了两句:“你干嘛咬得那么重,我又不是好吃的。”研究着伤口的程度,“这下我该去打针疫苗了。”


    “我陪你去。”


    “当然该你陪了,还想跑啊。”


    唐恋乖乖坐在床沿,安静看着南祈打电话给前台,让人送来碘伏和棉签,给被她咬伤的伤口清洗消毒。


    她站起来,把南祈推到椅子前坐下,抄过她手里的消毒工具,用棉签蘸了碘伏,抹在南祈的伤口处,眉眼间含着关心。“姐姐,我来给你消毒。”


    南祈睇她一眼,语气不算温柔,“这会知道该献殷勤了?”


    唐恋笑脸迎人,哄她:“我犯的错,我来弥补嘛。”


    她嘴里说着抱歉,消毒的动作也很温柔,怕触痛她。


    可南祈瞧着,却觉得唐恋脸上反而透露着一股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开心劲儿,并不因为咬伤她而感到愧疚。


    很诡异的表现。


    并且,消毒的过程能让唐恋更直观地观测伤口。


    她盯着那圈齿痕,语气莫名。


    “这种印记,可以留很久吧?”


    南祈顺着她的话说:“希望伤口能够很快愈合,不要留下印记……咦,怎么听你的口吻,倒像很希望我留印子?”说到一半,她诧异询问。


    “你听错了,我说的是不会留太久。”唐恋闷头处理伤口,笃定说道。


    “可你明明……”


    啪嗒,唐恋扔掉污染过的棉签,把瓶盖旋进碘伏瓶,拧紧,自然的动作打断南祈接下来要说的话。


    “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赶飞机,快睡吧。”唐恋冷静提醒。


    两人一同进入浴室清洗完毕,相拥着同塌而眠。


    南祈顺手把唐恋捞进怀里。


    黑暗里,唐恋的耳朵紧贴着南祈胸口。


    平稳有序的心跳声,就像是一首温暖的助眠曲,发着光的音符牵扯着她,进入甜美梦境。


    不知过了多久,她似梦非醒,趴在南祈胸口嘟囔:“姐姐回去后,有什么打算?”


    几秒后,她听到南祈模糊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每一个字落在她的耳朵里,居然都无比清晰。


    “回国……陪冉冉……转院。”


    潜意识,在她未来的规划里,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薄冉樱。


    唐恋听得心口一阵发凉,全部睡意都被一扫而空,清晰感受着溢满胸腔的酸涩。


    事到如今,她再也没办法劝服自己,会好起来,她能占据南祈心中重要的位置,随着日深夜长,她会取代薄冉樱,成为南祈的唯一。


    可实际上,南祈从来没有把薄冉樱彻底忘记过吧。


    唐恋睁开眼睛,借着窗外朦胧的月光,认真凝视着熟睡中的南祈。


    从她富有光泽感的柔软长发,到尾端凌厉的眉,秀挺莹白的鼻子,水色潋滟的红唇,静静躺在床上,像是一樽美人像。


    手指不自觉地凌空悬起,隔着毫厘之距,一一描绘着她曾经,亲过吻过,现在也依然迷恋的地方。


    南祈还是好漂亮啊。


    像初见那天一样,漂亮动人。


    只一眼,就勾得她神魂颠倒,心律失常。


    是她费了很多心思,才能够名正言顺站在她旁边的人。


    再回忆一遍她死缠烂打,和南祈从陌生到熟悉,之后成为恋人的过程,都像是一杯蜂蜜栀子口味的气泡酒,甘甜清香,甜到蛀牙。


    可她注定没有和南祈共饮这杯气泡酒的运气。


    就像光华璀璨的瑰丽宝石,从来不属于普通人。


    她有能力拥有,却没足够的底气永远守护。


    她痴痴看着此刻近在咫尺的南祈,仿佛时间都暂停,真得是很舍不得啊。


    之后再也没有办法肆无忌惮地拥抱,在深夜无人的街头,顶着风雪接吻,不能好整以暇地讲那些荤话看南祈面红耳赤地靠过来阻止她继续说下去的可爱模样……


    最舍不得的,是她们之间的感情没有什么问题。


    她却清楚地知道,无法再继续了。


    就算费力挣扎,也只是走向同样的结局。


    豆大的水液不知何时落了下来,重重落在她滞空的手指,开始只是一滴,两滴,逐渐绵延不绝,滴落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


    唐恋急忙将两只手掌合在一起,去接不讲道理的泪滴。


    即使她反应迅速,也还是有飞溅的泪滴洒在南祈的脸侧,散成一层薄薄的水液。


    极其细微的声音,落在唐恋耳侧,也如同雷声轰隆。


    她小心翼翼拭去不慎落在南祈脸侧的泪,捂住嘴巴,不让泣声泄露。


    她不想让南祈知晓,她在夜里悄悄哭过。


    怪逊的。


    她想做一个,和初见那天一样,勇敢的姑娘。


    如果这就是爱情(2)


    第112章


    早晨, 南祈被闹钟准时叫醒。


    她眯着眼睛,摸索着去够睡前放在枕头边的手机, 胳膊一伸,就感受到强烈的束缚感,伴随着温热,她扭头,发现唐恋如麻花般把她当做所有物缠绕得生紧,不留给她一点挣开的余地,她略一动弹, 唐恋更是缩紧同她之间的距离,愈发贴合了。


    也太黏人了,南祈放弃动作, 安静凝视着唐恋静谧的睡颜, 她如是想到。


    或许是情人间的默契,在她维持“盯妻姿势”没一会, 唐恋就嘤咛着醒来, 毛茸茸的脑袋在她颈间蹭来蹭去, 像小猫一样留下她的气味,才喟叹地离开, 让出空间给南祈动作。


    南祈如愿拿到手机,关掉闹钟。


    唐恋趴在旁边, 看着她操作,确认她完成后又扑过来, 揽着南祈的脖子, 瓮声瓮气:“姐姐, 回国后送我一个礼物吧。”


    南祈顺势搂住唐恋的腰,昨夜的记忆回笼, 手一寸寸抚过女友细腻光滑的背脊,享受着此刻温存,配合唐恋跳脱的话题:“想要什么礼物?”


    唐恋贴着她一阵耳语。


    温软的女声在耳边滚落一圈,南祈知晓后爽快答应。


    原来唐恋想同她定制一件旗袍,大概是独属于她浪漫的恋爱仪式感,如此可爱的心愿,南祈当然舍不得拒绝。


    同时,她也很容易就联想到,去年过年时,唐恋在家看到自己中学时期和薄冉樱同台表演的那一幕,当时,她和薄冉樱也穿着同系列的旗袍。


    当时,唐恋看着那卷录像带,安静了很久。


    是又吃醋了么?


    真是个小醋精。


    南祈越想越可爱,没忍住伸手捏了下唐恋的鼻子,观赏她意外嗔她的娇态。


    像是喝下一口甜甜的碳酸饮料。


    情人间一个眼神的交汇,点燃幼稚的热情,两人又在被窝里嬉闹了好一会,才分开收整行李,如期重返摩纳哥。


    重新回到医院,两个人的心情都不由得沉重许多,不再有在米兰时的闲适。


    大厅电梯降落到一层,门应声而开,南祈缄默不言,唐恋跟在她身后走进电梯,没来得及按下楼层键盘,她们很快被鱼贯而入的人流冲散开来。


    医院不管何时都人流如织,电梯永远挤得满满当当。


    身旁的气息陡然变成陌生的气味。


    唐恋偏头往后看,隔着数人,她看到那张朝思暮想,心驰神往的脸,此刻,南祈被挤到角落,也在温柔地回望她,像是秋日恰好的阳光,是温暖的,透明的,无暇的。也是看似在眼前,却隔着重重山海,触碰不到的。


    心口有一瞬的空落落,在鼻酸之际,唐恋别过眼,抬手摁亮她们要去的楼层。


    她借着满室的嘈杂声,用力吸了下鼻子,将酸意都咽回去。


    继又当做没事人一样,和南祈相携着,走进薄冉樱的病房。


    门口的动静惊动了正在和母亲交谈的薄冉樱。


    谈论内容若有似无飘进南祈的耳朵。


    “小祈她们走了几天了?”


    “应该是四天。”


    “不,是四天零十七个小时。”


    “她该回来了吧。”


    想念藏在声音里。


    从南祈离开的伊始,薄冉樱就开始计算流逝的时间,盼佳人归,一分一秒都无比难捱。


    没有药物控制,没有南祈陪伴,她又习惯性失眠,烦躁,焦虑地想大喊,发疯,甚至想不顾一切离开医院,追随着南祈而去。


    只是每每理智崩溃之际,她总会想起,南祈告别之前同她的约定。


    崩坏的思维得以回到正轨。


    她每天都要向小祈汇报,自己做了什么。


    要做遵循医嘱配合治疗的乖乖女,不能展现难堪,失控的一幕幕……


    不然,她一定会被南祈讨厌的。


    会让她比死了都难受。


    话音落下,薄冉樱心有所感地朝门口张望,一眼就瞧见这些天里她长长久久惦念的人。


    刹那,枯木逢春,无尽的喜悦充盈心尖。


    她扬起轻快的笑脸,伸手招呼着南祈快快过来。


    她要和南祈说很多很多,告诉她,她离开的这段时间,她有多么想念——


    食不下咽,吃什么都不香。


    为了遵守和小祈的约定,她忍住不耐,全力支持配合医生给出的治疗方案,甘愿当一个被拴好的乖宝宝。


    “小祈,你快看,我想你想得都……”


    欢快的声音随着南祈的靠近而噎塞,她的视线凝在南祈脖颈那处转为深红色的伤痕处,周边那圈明显的齿痕,昭示着伤口人为造成,经过半天时间,颜色比初时变深了许多。


    薄冉樱眉心不自觉蹙起,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想法。


    能够近身和南祈有亲密接触,还在脖颈留下这种暧昧印记的人,非唐恋莫属。


    她们在米兰玩得很开心吧,没有她在,尽情地享受二人世界,所以才会情不自禁……留下成年人心照不宣能联想到的事情始末。


    或许也算是,唐恋在她面前对身份的一种强调?


    唐恋是小祈女朋友,而她只是小祈朋友。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犹如天堑。


    短暂的时刻里,薄冉樱的心情像是坐过山车,一下子从顶点降落到平原,并且一直往下降啊降,快要埋到土里去,再也不冒头。


    蓄积在喉口想撒娇邀功的那番话也散了。


    她恹恹地让母亲把她那条放在柜子里的纱巾拿出来,捏着两侧尾端,动作算不上温柔,套住南祈的脖子,快速打了个结,几番调整位置,确认挡住了那块触目的伤痕才松开丝巾。“天这么冷,你还是多穿点吧。”


    天凉,在脖子上系丝巾,这很合理。


    柔软的纱擦过脖颈,带来一阵凉意,也猝不及防多了层禁锢,南祈拧眉,没懂薄冉樱如此行为的缘由。


    眸子颤了颤,看向丝巾尾端那道繁琐的绳结,终于还是没伸手解开。


    只是一条丝巾,薄冉樱想系就系吧。


    瞥见她没有反对的动作,薄冉樱跌落谷底的失落之情稍稍回温。


    她避着人前,眼风飞快扫过从始至终倚在南祈身边的唐恋,倔强又不甘地捕捉她此刻的表情,像只落败的小兽勉强支撑起破败不堪的身躯,几乎是毫无胜算的局面,也不想就此放弃。


    南祈不懂她用丝巾遮掩的目的,唐恋懂。


    从飞机抵达摩纳哥的那一刻,唐恋就明白她和南祈再也回不去在米兰时的状态,一如她们即将坠落的感情。


    她安静抬眼,迎面接下薄冉樱投来的目光,深深看着面前这个柔软白净的女孩子。


    试着剥离对南祈的情感,用局外人的角度去看待。


    隔了几天不见,薄冉樱比上次离开前消瘦了许多,单薄地好似风一吹就倒,闪烁着敌视小火苗的眼尾之下,浮现出一层淡淡的青灰,像是很久都没有睡过好觉,任谁都能看出她精神不济,此刻还能紧张兮兮地向她宣战,眼睛里藏着不服输的韧劲,只是在强撑着疲惫萎靡的身躯。


    她想到年年刚回家的那段时日,总是竖着一双警觉的耳朵,聆听周遭一切风吹草动,听见陌生动静立刻就会炸毛弓身,高高竖起尾巴,做出防备,攻击姿态。随时预备着给敌人猛烈地抓挠,示警敌人别再靠近,否则不客气。


    实际每一根炸毛之下,是瑟缩发抖的身躯,虚张声势,一推就倒。


    和薄冉樱现在的模样很相符。


    她很在意,很紧张唐恋留在南祈脖颈恩爱的印记。


    对上唐恋安静的目光更是如临大敌。


    相比她而言,唐恋表现得太沉静,太淡然了,一点没把这样细微的小事放在心上。


    凸显得她,愈发可笑,庸人自扰。


    薄冉樱不自觉攥紧了手,浅白色指甲触到指腹,激起尖锐的痛感。


    她勉强撑起的盔甲摇摇晃晃,快要抵不过唐恋沉静的眼神。


    她不甘,唐恋怎能这样镇定?


    薄冉樱其实很好懂,此刻所有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唐恋完全明白她现在在想些什么。


    显然误会了咬痕的含义。


    从今天早晨开始,唐恋的心底就奏响了她和南祈的倒计时。


    宛若上了发条的定时闹钟,临近期限,滴滴叫嚷着惹人心烦,这一路上都心情低落,对任何事物都无感,鬼使神差地在南祈脖颈留下咬痕,是那瞬的冲动占据了理智。


    舍不得……和南祈,便至少留下点什么……证明她和南祈的这一段在她之后的回忆里不是一段旖旎梦境,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她记得,南祈也承认。


    接下来原只想和南祈静静走过最后时光,全心全意地去享受。


    可当她看到薄冉樱颤巍巍向她宣战的眼神时,受到莫名情绪驱使,腾地一下改变想法。


    这一刻,她对薄冉樱的心情,可谓感同身受了。


    因为过去,当她面对薄冉樱时,也是一样的。


    敏感,紧张,嫉妒,看不顺眼。


    她甚至能预判当她有下一步动作时,薄冉樱会有怎样的表现。


    是的,很幼稚,很无聊。


    尽管全都明白,可唐恋还是不合时宜地起了坏心。


    她朝着薄冉樱,轻轻勾出一抹非常恶劣的笑容。


    然后上前,从背后拥住南祈,脸颊抵住她的蝴蝶骨:“姐姐,抱抱,暖和。”


    借鉴理由,礼貌回敬薄冉樱赠送丝巾的举动。


    在她贴过来的瞬间,南祈就习惯性向她靠拢,直到严丝无缝地贴合。


    唐恋昨晚在酒店就很粘人,白天冷淡了些,她还意外着,感受到身后温暖的拥抱,隐隐不安的心方落定。


    大概现在女友粘人的后劲才接着涌上来。


    唐恋从南祈背后探出头,果然瞥见薄冉樱眼底熊熊升起的焰火,鼻子也气得歪掉,恰似一只被揪住尾巴的猫。


    和她预料得一模一样。


    如此,唐恋的笑里,更添了恶劣的成分。


    这很坏,可也确实,很畅快。


    在最后时刻,她“赢”了薄冉樱。


    悬溺(1)


    第113章


    薄冉樱如今的身体状况还无法适应长途飞行, 几方商量之下,决定让她继续留在当地疗养, 之后依照身体状况进行转院或者回国。


    她的家人在国内都还有无法弃之不顾的事务存在,没法长期陪在女儿左右,可女儿如今这样,身边是断然离不了人的。


    在薄家人为难之际,南祈主动请缨,有理有据说明,她作为律所合伙人之一, 知会过叶盛后,可以自行安排她要接手的工作范畴,处理完手头的案子, 她就能无从顾虑地陪伴在薄冉樱身旁, 填补薄家人的空缺。


    不管是作为她珍视的朋友,还是在危难关头救她性命的恩人, 她都有义务这样做。


    发自本心, 没有任何勉强的意味。


    她这样明了地把当下局势说出来, 证明这是最合适的办法,薄家人仔细想过后, 也不得不承认,她的做法是妥帖的。


    薄家人接受了她的提议。


    并特意向薄冉樱叮嘱, 他们不在的时候有你喜欢的南祈照顾,即使再喜欢, 也尽量别给人添麻烦。


    这两年以来, 女儿和南祈的关系每况愈下, 他们作为父母都看在眼里。


    不明白她们之间到底发生了怎样的矛盾,只是通过曾经两个人的亲密无间, 以及南祈对女儿细心备至的照顾……女儿同乔熙宇突然的分手,联想到女儿和南祈往日的亲密无间里,或许流淌着不易被人知道的特别情愫。


    最终,不知是女儿推开了南祈,还是南祈推开了女儿。


    他们旁观着,却毫无办法。


    小辈的事情,只能由她们自己解决,故事外的人是没资格插手的。


    南祈能长期停驻在摩纳哥,唐恋的工作性质却无法容许她这样,休完病假后她就需要重新回到工作岗位上去。


    唐恋病假结束的那天,南祈陪她一起回了趟国,不忘去完成她答应唐恋的诺言,要送给她一个礼物。


    通过唐恋朋友推荐,她们去了家传承百年的裁缝店,量身定制旗袍,付完定金后约定好过来取成品的时间。


    过程进行的很顺利。


    唐恋也似乎很满意,全程都兴致高昂,围绕在设计师身边,不停地商量细节,还缠着人教学,亲身按照设计师的指导来给南祈量尺寸,量得一本正经,在南祈故意乱动着不配合时,还要用严肃的口吻去教训,活生生将自己代入进了新的人设里。


    两人玩玩闹闹,在裁缝店里度过了很开心的几小时。


    从唐恋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后,南祈就不可避免地和女友开启了两国分居的状态。


    她来回奔波在两国之间,一面照顾重伤休养的薄冉樱,一面和唐恋进行定期约会。


    频繁的时差颠倒让南祈在和唐恋约会时,没有以往那样头脑清明,便也未曾注意到,女友的开小差和沉默。


    医院午后。


    阳光正好,漫天霞光温柔而热烈地穿破云层,透过玻璃窗洒落在洁白的被几,仿佛也将属于霞光的缱绻洒了过来,一寸寸映照在女孩如瓷般脆弱洁净的面庞。


    薄冉樱不太能适应如此热烈的光,她抬手遮了遮,想遮住霞光继续蔓延的趋势。


    更瑟缩着身体往被子里缩,总觉得,那样的微光,不该让她触碰到,在这样的光线下,会让她的缺憾无从隐藏。


    她轻唤在一旁敲着公文的南祈:“小祈……能拉上窗帘吗?有点刺眼。”


    敲击键盘的声音顷刻停顿,南祈很快来到薄冉樱身边,细心查看她的状态,瞥见她躲闪的动作眸光微沉。


    薄冉樱抿唇,那双映着朦胧水汽的眼求助地看向南祈,无声催促着她动作。


    长睫几经颤动,把内心的慌乱展露无遗。


    她好想快点回到阴暗而安心的角落。


    南祈在她床前停驻了一瞬,终于接收她的求助,转身踱步至窗台。


    听见她离开的动静,薄冉樱放松身体,悄悄从被子里冒头。


    盯着南祈走远的背影,静谧了好久好久。


    只是从窗台到病床的距离,不过几秒便能走到,这样短的一段路,却像是走出了半生……


    是让她从耀眼舞台到默默无闻的距离。


    每个反复练习呈现最佳舞台效果的动作,追逐着她身影的舞台灯,热闹的场馆,雷鸣般震动的掌声……观众脸上痴迷的神情,都永远离她而去。


    种种思绪交织,她无法抑制地被这股铺天盖地的思绪困挟,挣不脱。


    回想起上次演出,竟然觉得已经是很遥远的时光。


    她困在摩纳哥,也仿佛和过去的一切分割,不去接触熟悉的环境,便仿佛身处世外桃源,合理逃避。


    南祈在窗前,静静站了一会儿,没有如薄冉樱所料地拉上窗帘,而是改变主意,逆着光朝她走来,身侧被镀了一圈薄薄的光晕,让她看起来,像是从九天而下的神女。


    “冉冉,外面天气很好,我推你去楼下走走吧。”


    看出女孩潜藏的抗拒,她补充道:“去小花园,那里没有人。”


    根据医生建议配备了轮椅,薄冉樱如今可以坐在轮椅上行动。咸朱负


    只是配了轮椅这么久,薄冉樱还从没有使用过它,走出住院大楼。


    听到南祈的劝说,她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在病房里待着挺好的,病友都是同样遭受过苦难的人,是令她安心的一方小天地,为什么要出去呢?


    她看着南祈匿在光中模糊影子摇头,“不了吧,我想留在房间里。”


    见她又有缩回被子里的趋势,南祈心底漫过一阵又一阵悲戚,过去那个自信又耀眼的女孩,无论在哪里都很出众,是所有人视觉的中心,哪会如现在这般,胆小避光。


    明明以前,薄冉樱才是那个站在光中让她憧憬追随的存在。


    她希望薄冉樱能变回从前的模样。


    第一步,就从愿意出门开始。


    南祈取来一顶帽子,盖在薄冉樱的脑袋上,格外宽大的帽檐把她的脸掩在阴暗里,连带着外面的光落在周身,温度都变低了一些。


    再度开口,她的喉间没能止住泪意。


    僵持一会,在南祈再三保证下她会绕着人群走,避开陌生人群,薄冉樱拜倒在她声声带泪的劝说下。


    她终究不忍南祈伤心。


    听她答应,南祈连忙把人抱到轮椅上,重新扶正她略微歪斜的帽子,在腰后塞上舒适软枕,又在她腿上盖了条薄毯,才推动轮椅。


    “冉冉,我们出去晒太阳咯。”


    滚轮滑过地面,发出不轻不重的摩擦音,被人推着驶向电梯。


    薄冉樱的心脏随着滚轮每一次转动起伏,她蜷起手指,揪紧了毛毯边缘,指下是近日消瘦许多的大腿肌肤,极轻地应了声:“嗯……”


    南祈推着她,绕过主干道,来到平日里鲜少有人光顾的小花园,她挑了条小径,深入到花园的灌木丛里,入目只见零星的二三人。


    像她答应的那样,这边几乎没人出入。


    鼻尖总是环绕着消毒水的气息被另一种气味取代,是好闻的草木清香和花朵的芬芳,将消毒味完全冲淡,行走间随处可见树叶枝丫的倒影,在石头小径上晃呀晃,分割成无数细线的斑驳阳光洒在薄冉樱周身,带来难以言喻的暖意。


    没有她想象中的灼热,刺目,而像是一位长辈轻柔的拥抱,等待了很久,很久,穿过遥远的光年距离抱住她。


    这就是她阔别了很久的……外面的天空。


    微风送拂花的香味,轻轻柔柔绕在鼻尖。


    让薄冉樱滋生出想哭的冲动。


    从出门伊始就牢牢按在毛毯上的手,不自觉放松了力气,只松松垮垮地搭在上面。


    小径上铺了层碎石,轮椅经过时自然带些颠簸,连带着她的身躯也跟着震动。


    从头到脚,她看向自己那条从膝盖以下缺失的腿,也在其中,明显震动着,和其他健全的躯干一起,没有被排除在外。


    盖在腿上的那条毛毯被晒得发烫,热意传递到腿骨。


    这让她枯败已久的心情好受了许多。


    “没有骗你吧,外面天气真得很好。”


    “嗯!”


    这一次,薄冉樱用力回应。


    南祈见她不像之前那样抗拒与外界接触,紧绷的唇角不由微微勾出弧度,接而慢悠悠地推着她在小花园里来回散步。


    在这静谧安然的时空里,她也逐渐捡回对薄冉樱的耐心。


    散步途中不停开启话题,来分散薄冉樱对行人的注意力。


    “医生说了我们偶尔也需要进行‘光合作用’~”


    “经常活动也有益于之后穿戴义肢,冉冉多酷啊,在大家都还用两条腿跑八百米的时候,你已经用上高科技啦。”


    她这样一说,薄冉樱马上回忆起她们高中时,怎么也无法避开的八百米测试,每每测试,操场哀嚎遍野,堪称她们中学时期的噩梦。


    “之后天气好的时候,我们也都出来散步吧。”


    “目标,从小花园到全医院——”


    “属于冉冉的时代并没有终结,它只是以另一种形式开启,冉冉依旧可以乘风而行。”


    她的担忧,她的所想,南祈全都明了。


    南祈穿插在各种话题里努力开解她心结的努力,薄冉樱全都感受于心。


    那些文字像是一汪流淌在山间的清泉,水流细小,却带着冲锋之意,千百年来不断冲刷着周围溪石,把石头锋利的棱角磨平,变成光滑钝钝的表面。


    也扎破了受伤以来盘踞在她心中哀戚思绪,从中撕开一角,从此之后她能借着这溃烂的一角,彻底撕开禁锢,走出另一条……属于薄冉樱的路。


    像南祈所期待的那样。


    重新拥有闪耀的光。


    这一刻,她好像明白南祈坚持带她出门的缘由了。


    她终于在无穷静默里,答应了南祈。


    主动接触行人、阳光和空气。


    这天过去以后,薄冉樱克服抗拒心理,积极在南祈的陪伴下,开启了康复训练。


    由于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躺在床上静养,腰部力量有些萎缩,刚开始训练的时候,需要先从腰开始锻炼,原本轻而易举的动作,如今做起来极为艰难。


    平板支撑,卷腹,只剩上半身有些力气。


    做这些的时候,她简直生不如死,汗水和泪水一齐往下淌,把身下的床单洇氲一大片水迹,习惯性面对着南祈撒娇。


    不行不行,再练人要死掉。


    她好像看见曾祖父向她招手。


    快救救她吧,小祈宝宝。


    久违的朝夕相处,让她下意识忘却了南祈尚未单身。


    娇气得理所当然。


    她的模样,恍惚让南祈忆起她未受伤的样子,也是这么鲜活,富有生机,遇到困难会第一时间向她求助,展现出没有她就不行的样子。


    终于看到薄冉樱在她的鼓励下振作,她当然不会由着她半途而废,千方百计哄着她坚持。


    日复一日里,薄冉樱的复健有了成效,她再也不会在训练里哭得那么惨,也能扶着栏杆和墙,将自己的上半身支撑起来,再由南祈的辅助坐上轮椅,出门的时候,巨大宽边帽檐型帽子换成普通的鸭舌帽,她会开始和路过的行人勇敢地眼神交流,主动和南祈约好明天要做什么什么,周遭的阴郁气息一点点散去。


    只是仍没改掉和南祈撒娇求助的习惯,分外依赖她。


    她总陷入恍惚里。


    因为现在的南祈对她全无抗拒,对她算得上有求必应,再也不像之前,决绝地搬出她们共同住了快五年的家,斩断和她除了必要交流之外的一切联系,冷淡地把她划分在其他人之列。


    原来的小祈,好像回来了……


    薄冉樱心里生出隐秘的快乐。


    她自动忽略掉南祈定期飞往国内和唐恋团聚的时刻。


    只记住她喜欢的,和南祈的独处时光。


    胆小鬼(3)


    第114章


    南祈再次回国, 是收到唐恋说旗袍已经做好,叫她一起过去取的信息。


    两人直接约在裁缝店见面, 她赶到时,唐恋已经等了有一会儿,边踢着地上的碎石子边张望着四周她可能出现的方向。


    南祈立刻笑起来,如雪般清澈的眼睛里也溢出能令冰川融化的暖,去牵她的手,“等好久了吧?”


    撞进她明亮的眼眸,唐恋有一瞬的僵滞, 习惯性被蛊惑,忘记出发前的无数次排练,没能躲开南祈的手。


    她懊恼又无奈, 只好顺其自然。


    没办法, 太喜欢她了,身体已经形成记忆。


    她勉力绷住面颊, 语气稍显冷淡:“进去吧。”


    她抬脚向前走, 南祈被带动着跟上。


    目光自然垂落在唐恋背后那只容量颇丰的包上, “你这包里,都装了些什么?”弦珠副


    鼓鼓囊囊, 仿佛要去探险。


    唐恋步伐微顿:“等会你就知道了。”


    行吧,南祈敛下好奇, 配合女友的神秘。


    拾级而上,穿过琳琅满目的布料区, 见到旗袍的刹那, 她们都不用自主屏住了呼吸, 一眨不眨看着设计师手上呈现的旗袍。


    即使预料过许多次,可当亲眼见到, 还是忍不住惊艳。


    设计师对这样的目光并不陌生,温柔笑道:“穿上看看上身效果吧,我也可以提供简单的发型设计。”华服和美人总是互相成就,比单看其一更令人沉沦。


    “姐姐~”涵带憧憬的目光幽然,只消一个声调,南祈就明白了唐恋的心思。


    她颔首应答。


    唐恋满意地翘起唇角。


    两人分别换装去做造型,南祈也终于在此刻知道唐恋那鼓鼓的包里装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她居然从包里拿出两双做工精致的细高跟鞋,从容不迫将其中一双拿给她换上,早就做好准备完善她的造型。


    南祈愕然,沉默地换上鞋,和同样换好鞋的唐恋站在一处,同时打量穿衣镜中的彼此。


    身形高挑的女人穿了一身白色斜襟圆领高开衩旗袍,裙身采用了重工设计,几缕若隐若现的银线包边流光溢彩,在灯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动人心弦的美,从各个角度看去,都能展现出不同的美感,片片纷飞的羽毛绣在其中,栩栩如生,像清晨黎明曦光,又像是跃动于竹林间武艺高强的女刺客。


    白色,旁人穿这个颜色大抵会显得过于素净,或是凭生钝感,展现出端庄文静的印象。


    可南祈穿起来却全然不会,她打破固有印象,穿出清冷且肃杀的气质,五官美得凌厉,直勾勾闯入人心,持美而嚣,杀生予夺,只在她呼吸之瞬,寻常人难以近身。


    此时此刻,独来独往武艺高强的女刺客,眼底的温柔尽数给了身量比她稍矮一些的世家小姐。现驻敷


    唐恋则是一身和南祈款式相近的紫色斜襟旗袍,裙尾开衩到大腿根,露出一双形状姣好的长腿,玲珑身姿展现无遗,刺绣了翩翩起舞的蝴蝶,妖异,美艳。红唇勾出明媚张扬的笑意,眼尾也漾出妩媚,眼波流转间,诉尽了爱意。


    她像是留洋归来骄傲的世家小姐,气度卓然,漂亮肆意,迫不及待来寻阔别已久的恋人,再也不想和她分别了。


    唐恋看看镜子里和她仅咫尺之遥的南祈,眼里升起丝丝雾气,朦胧了镜面,她的视野变得模糊。


    心想,她和南祈站在一起真是相配啊。


    又转头看看身边人,皱皱鼻子,伸手抱住南祈柔软腰肢,头也埋在她胸口,沉浸在充满女友气息的天地里。


    这是最后一天以恋人的身份拥抱她。


    过完今天就要说再见啦。


    她不知道自己抱了多久,反正南祈没有打断她。


    她主动松开南祈,再次看向镜子里,目光流连在南祈的颈子上。


    准确地说,是她曾经咬伤的位置。


    如今,那里已经看不到半点痕迹,肌肤光洁如新,南祈愈合得很好。


    她希望能长久留下的印记,最终也没能长久,湮灭于时光长河里。


    恨台上卿卿,


    或台下我我,


    不是我跟你。


    唐恋抬起一只手,停顿在空中,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只是徒劳地垂下。


    她看着镜子里的一双人,语含悲凉,痴痴地低喃:“姐姐,我们的旗袍是不是很好看?呵呵……”


    南祈心头腾地有点发慌,她下意识去抓唐恋垂下的手,触到一手的冰冷,仿佛是浸过凉水,连声说到道:“好看的,很好看。”


    唐恋任她握着,不挣扎,亦不回握,消极的情绪溢满全身。


    追问:“比你跟她的……更好看吗?”


    她果然还是耿耿于怀。


    南祈不想她沉浸在旧日往事里,肯定回复:“我们的更好看。”


    唐恋弯弯眼睛,笑了。


    开始只是无声的浅笑,逐渐变成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冰凉无力的手指像是突然被灌入力量,准确反拉住南祈的手,兴致勃勃扬起手机:“我们来拍合照吧!”恢复成平时的活力满满。


    她的模样并没有让南祈放心。


    探究的眼神扫过唐恋,不知怎的,南祈认为唐恋并不高兴,像是戴上了一张虚伪面具,在扮演开心。


    没有根据的猜测,却死死盘旋在南祈脑海里,提醒着她。


    “姐姐,我们今天穿这身约会吧,太漂亮了,我不想换。”


    唐恋眼里亮晶晶,很像年年讨要零食时的眼神,如此撒娇,南祈只想宠着。


    她答应唐恋穿旗袍约会,答应今天的一切都由唐恋安排。


    唐恋拉着她用傻瓜相机拍了很多照片,底片即拍即出,然后从包里拿出一本崭新的相册集,小心翼翼把今天拍的照片都收藏到相册集里,装填完送给南祈。


    南祈略翻一翻,发现除了今天所拍的照片,剩下都是她和唐恋在米兰时拍的,组合成一本厚厚的,崭新的相册集,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她的指尖微微一紧:“?”


    唐恋快速眨眨眼,若无其事笑道:“答应送给姐姐的时装周相册集呀。”


    无懈可击的回答。


    南祈干巴巴哦了一声,回想起她和唐恋的确约定过这件事。


    礼物不仅于此,唐恋继续从包里拿出画板和绘画工具,在空地上支起画板,她从今天的照片里挑出一张最喜欢的,开始作画。


    画纸上缓缓浮现出一双穿着旗袍的恋人,她画技高超,南祈的神态和样貌,一切一切的细节早就牢记于她心中,起笔就刻画出她的模样,连思索都不用。


    她在画画,南祈就陪在她身边,像过去无数次那样。


    这一画,就画到了夕阳西下,暮色低垂。


    唐恋落下最后一笔,等待画上的墨迹干掉,仔细收好画纸,“姐姐,画送给你。”


    南祈没有接,“不急这一会,等回家了你再给我嘛。”


    唐恋抿唇,欲言又止,想强行把画塞给南祈,最后又放弃,把画先放回到包里。


    今天的约会还没有完成,她怕南祈提前察觉到什么,致使最后的约会不完整。


    她沉默地整理完背包,和南祈吃了一家她们提前约好下次回国要去光顾的餐厅,又看了一部院线新上映的爱情电影,度过非常圆满的一天。


    电影散场,她们漫步在家附近的江边。


    不知不觉走到一个路口。


    唐恋忽然停下,指着漆黑夜色下看不清的灌木丛:“这是我们捡到年年的地方。”


    南祈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太黑了,看不太真切,“好像是吧。”


    “猫很灵,年年也很聪明,是姐姐先发现它,决定要救它的,虽然我们一起养年年,可年年还是跟你更亲。”


    “大概是我铲屎和喂食的频率比你高,它才亲近我吧。”


    唐恋摇头,“不,年年真得更喜欢你。”


    她压低了声线,晚风把她的话语送得很远,很远……


    “年年留给姐姐,姐姐照顾,我是放心的。”


    她的声音很轻,轻到低不可闻,又带着摧毁一切的冲击力,所到之处,草木尽毁。


    南祈的呼吸几乎停滞,脖子像被人擒住,让她喘不上气,思维模糊,无法从唐恋堪堪的几句话里,勘察出信息思考。


    她僵硬仰头,“恋恋你,什么意思?”


    唐恋的心里也很不好受,她用力喘着气,流着泪发抖,郑重其事叫南祈的大名。


    “南祈,你先听我说完好不好?”


    南祈紧紧盯着她,片刻后点头。


    唐恋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很难看,一边在哭,嘴角却牵起,像失控的人偶。


    “我的前两段恋情,都是被分手,这一次,让我先选择放手,做个坏女人,好吗?”


    南祈也哭了,心里泛起一股针扎似的疼,“呜呜,不要——”


    她们今天那么开心,怎么会闹到下一刻就要分手的地步?


    唐恋的每个字,都像是凌迟的那把刀,字字戳心。


    “南祈,你爱过我吗?”唐恋眼睛发红,攥紧了指尖,鼓足勇气,问出这个问题。


    万幸回答她的是温柔而坚定的女声:“我永远都不会否认,我爱你。”


    唐恋泪如雨下,身形摇摇欲坠,形如鬼魅般,面上弥漫出一股扭曲的高兴。


    南祈爱她!南祈爱她!真好啊。


    这段恋情,不是她的单恋曲。


    南祈同样爱她,真好!


    想到那个人,她又痛苦地揪扯自己的长发。


    “我也爱你,但我们只能到此为止了。”


    南祈追问,“既然相爱,为什么要分开?”


    唐恋:“我是一个在爱里的胆小鬼,我想要的是独一无二、全心全意的爱,不希望有所保留。”


    “在我们相爱的这段时间里,你也爱我,这就够了。”


    “恋恋……”南祈心痛呼唤她的姓名。


    唐恋用力闭了闭眼,“我明白,薄小姐是你不能割舍的朋友,是你曾经……非常喜欢过的人。你不可能和她切断关系,她是你的朋友,也为救你受了伤,做人要讲良心。我讲理,却也不是个大度的人,只要薄小姐在你身边一天,我就会不可遏制地胡思乱想,你们有过那么多美好回忆,认识了那么多年,那你会不会重新喜欢上她……这种猜测快要把我逼疯,没法安心地做回自己。”


    “你的品格不会让你弃薄小姐于不顾,所以我们无法在一起。”


    “我是胆小鬼,我退缩了,没有信心和姐姐走下去。”


    “我们,分手吧,及时止损。”


    她又问了一遍,态度坚决,浑身汗津津的,用掉了所有力气。


    至此,南祈明白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


    横亘在她和唐恋之间的问题无法解决,她们的分开,是无解难题,必定结局。


    命运给她们开了一场好大的玩笑。


    及时止损。


    四个字竟然足以概括她和唐恋的恋情。


    南祈忍耐着胸口汹涌的疼痛,终于颤抖着答应。


    “好,这一次,是你甩了我。”


    唐恋把下午画好的那副画交给南祈。


    接过画,南祈用力攥住画纸,大步超前走,每步都落得极为用力,一路都不曾回头,她怕回头,只是徒增痛苦。


    唐恋留在原地没有动,眼睁睁看着南祈越走越远,融成黑暗里的一个影子,再也看不见。


    记忆里的画面一帧帧闪过。


    有她倚着南祈,不肯好好走路,走一步跳三步的;有她像个蚕宝宝一样挂在南祈身上的;有南祈背着她回家的;有她们弯着腰,一起抚摸路人养的狗狗的……


    没有哪一次,是她看着南祈的背影走远。


    她蹲下身,双臂环抱住头,下巴贴着胸口,嚎啕大哭。


    从来没有哪次失恋,让她的心像被剜去一块,好疼好疼。


    落空(1)


    第115章


    唐恋在标题栏敲下最后一个符号, 点击发布视频。


    一个名为[梦中婚礼]的恋爱pv发布在当前最热的视频网站,如同微弱米粟沉入大海, 消失在千万个视频中。


    她并不在意这条视频发布出去后会收获如何的成绩,干脆利落地退出账号登录。


    接着点进她使用了很久的漫画app,以作者身份登录后台,点开连载漫画详情,立刻被评论区铺天盖地的留言砸花了眼。


    许多读者都在关心她是否遇到了难题,雷打不动每周更新两话的人怎么突然消失,恳切呼唤她快回来更新后续, 有人一直追问,蛊师和猫咪还在一起吗?会不会结婚?


    看到诸如此类的留言,唐恋眼眶变得湿润, 用力握住手中的鼠标, 艰难回忆起她上次登录后台时的心情。


    最后一次更新,是她和南祈看时装秀前。


    看到评论区里一众期待婚后生活的留言, 受到启发决心制作和南祈交往以来的恋爱pv, 同时以南祈为原型, 在漫画里设计婚纱和婚礼,打算从米兰回来后, 就把这段旅途中的见闻以及预想婚礼的画面记录下来,画成漫画更新。


    那时她虽偶尔会想起薄冉樱生出忧虑和不自信, 却也觉得她和南祈真得会结婚,修成正果。


    她只是需要时间来确认自己在南祈心中的重量。


    到她认为足够重要, 无可撼动的地步, 她会一往无前地和南祈结婚, 和她组建家庭,拥有一个属于她俩的家。


    她曾这样以为。


    没有想过一趟米兰之行会将她们推向无法逆转的结局。


    终究是她梦中的婚礼, 梦中期盼的新娘,无法成真的愿望。


    唐恋用手背擦了下眼睛,右手滑动鼠标滚轮掠过大片留言,把新的内容上传更新。


    短暂停顿游移后,注销了账号,把陪伴了她多年的漫画app也一并卸载,强迫自己戒断南祈。


    做完这一切,她脱力地瘫软在沙发上。


    手臂自然向下舒展,手指本能地往外勾了勾,唤着年年,等待两秒后从某个角落扑过来的毛绒团子。


    两秒之后,毫无动静,偌大的房子里,仍然只有她自己。


    唐恋这才想起来,年年留给了南祈,已经不在家里了。


    不仅如此,这个家里也已经没有南祈的痕迹。


    她在决定和南祈分手的那一天,就提前把年年和南祈的东西,收拾好放置在楼下。怕睹物思人,也怕自己舍不得,越陷越深。


    分手到现在快两个月,她还是摆脱不了惯性。


    看到沙发,会想到自己同南祈在沙发上做过的事情,看到遥控器,会想起自己和南祈看过的电影综艺,看到阳台,会想她和南祈在阳台晒衣服、看江景……南祈留给她的记忆实在太深刻。


    她怅然若失,放空着思绪。


    搁置在旁的手机忽然叮当作响,她捞起解锁查看,是相熟的同事给她发了信息。


    [唐恋,你真得决定辞职啦?发生了什么,也太突然了吧!之后打算做什么啊?]


    她们单位福利好又稳定,每年都有许多人报考,唯一的缺陷就是寻找伴侣时会艰难一些,但这不算什么难事,同事实在想不通唐恋铁了心要离职的原因。


    唐恋坐起身,沉吟了片刻,慢吞吞打字:[嗯,打了离职申请,做完交接就正式离职,发生了一些不方便说的事,唔,离职后我会去各地旅行一段时间吧。]


    她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就是任职临溪市殡仪馆的入殓师,她做得开心又富有成就感,稳定到如今。


    如果不是遇见南祈又和她分开,她大概不会想到辞职这种可能性。


    可是啊,命运的潮汐谁也无法预料,总被推着跌撞前行。


    她真得无法继续待在这个记忆里到处都是和南祈有关的城市了。


    她要离开,离得远远的。


    滋啦,滋啦——


    猫在孜孜不倦挠着大门,喉咙里溢出焦急的叫唤,反复在南祈脚边绕圈,仿佛在说妈妈快带我出去,我要去楼上找另一个妈妈!


    “年年,”面色苍白,头发散乱的女人颓丧抱住黑猫,将下巴靠在猫毛茸茸的身躯,低喃:“你妈妈不要你了,也不要我了。以后,只剩我们两个……”


    小猫乖巧舔舐着女人手心,听不懂也笨拙安慰。


    在江岸与唐恋分别后,南祈把自己关在家里喝了两天闷酒,用酒精来麻痹自己的思绪,什么也不去想。


    她落在唐恋家里的物品都被提前打包退了回来。


    唐恋分手的决心很强烈,没有再主动和她联系过,唯一的交集只是偶尔在乘坐电梯的途中相遇。


    南祈垂了垂眼,想到她洗掉一身酒气,出门散步,迎面就在电梯口遇见了已经变成前女友的唐恋,彼时她身后还跟了一位维修工人打扮的男人。


    她率先叫住唐恋,问了声最近好吗以及要做什么。


    唐恋模样依旧明艳动人,只是眉宇间隐含憔悴,说可别小瞧她的自理能力,她叫了换锁师傅上门,正要给大门换把新锁。


    换锁。


    南祈咀嚼着这个词,心头浮上一层阴霾。


    不待她回应,唐恋又说:“我建议你也换把锁。”


    她阻绝了南祈上楼的可能,也阻绝了自己去南祈家的可能性。


    狠心又决绝。


    南祈明白她和唐恋是真的到此为止,彻底结束。


    她心慌意乱,冷冷回复:“我会考虑的,先走了。”便快步走出单元门。


    分开之后才发现,在有意地切断联系后,一层楼之隔的邻居关系,也很难相遇。明明以前,唐恋在殡仪馆工作,她在律所,唐恋也要绕一圈来律所和她偶遇,各种借口轮番上阵,霸占她下班后的时间。


    可见缘分需要人力来维系。


    南祈在沉郁了大半个月后,重新回到米兰,薄冉樱等得望眼欲穿,每天都要翻看无数遍日历。


    这次,南祈在国内待了好长时间。


    她酸酸地想,和唐恋在一起就那么乐不思蜀吗?


    她一面消化着酸泡泡,一面对着南祈张开双臂,软声撒娇:“小祈,抱我下床吧,今天我还没有去楼下散步。”


    她现在已经能接受人群的熙攘,不再局限于鲜有人迹的小花园。


    她和南祈约定探索的目标,从小花园到全医院,正在逐步实现。


    南祈过来抱她,薄冉樱立刻紧紧依偎在她怀里,竭力感受着她的存在,没有下一步动作。


    想散步的心是假,想抱南祈的心是真。


    她利用多日未见的借口来实现在南祈怀里久一点的贪恋。


    只是,也不能太久,她要在南祈的临界值内恢复正常。


    她仔细斟酌着,调动起通过训练慢慢恢复的腰部力量,等待南祈下一步把轮椅推到床边固定的动作。


    等了两秒,没反应。


    南祈仍任她依偎着。


    不对劲。


    薄冉樱恍惚抬头,撞见南祈一脸神游太空,看不清悲喜的表情。


    她伸出圆润的玉白指尖,戳戳南祈的肩头,细声细气道:“小祈,你该把我放下去啦。”


    南祈如梦初醒般,什么也没说,僵硬地把薄冉樱扶坐到轮椅上。


    像是被机器写好的程序,推着她下楼,穿过人流,在开阔的路径上散步。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很安静。


    薄冉樱观察了一整天,直至第二天日暮,南祈都没有接听到关于唐恋打来的电话。


    落空(2)


    第116章


    南祈仍旧对她有求必应, 只是人沉静了许多,不像之前那样似有若无地宽慰她, 诱使她多说些话。


    薄冉樱百分百确定,回国的这段时间里,南祈绝对同唐恋发生了矛盾!


    会是什么原因导致争吵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想了很多种可能,又一一推翻。


    唯一没有想到也不敢想的,是南祈会和唐恋分手,实现她的梦寐以求。


    苦思冥想了大半宿, 薄冉樱小心翼翼观察着南祈的神色,决定掌握主权:“小祈你和……唐恋还好吗?”


    南祈睨她一眼,觉得没什么可隐瞒的, 她不说, 薄冉樱迟早也从唐恋那里得到答案。


    淡声道:“分手了。”


    分手?!


    薄冉樱呼吸急促,加速流动的血液冲涤着青色血管, 甚至连断肢都生出酥麻的幻觉, 她险些惊叫出声。


    她用力掐了掐手心, 克制躁动,目含期怯:“真分假分?”


    刚问完, 她就自己给出答案:“你不会骗我。”


    南祈不屑于在别人在乎的事情上去戏弄对方。


    所以南祈说分手,就是真得和唐恋分开了, 毋庸置疑。


    她想安慰南祈,本心却不容许她做出这样的举动, 她高兴死了。


    薄冉樱用力抿紧疯狂想上翘的嘴唇, 一脸严肃, “我要加强训练,早日佩戴义肢。”


    南祈:“?”不懂她突然的郑重。


    薄冉樱很快为她解惑。


    “回国后我要自己登山, 给菩萨上香。”庆祝小祈和唐恋分手。


    你的快乐可以不用这么明显的。


    真是很轻易就听懂了你的言外之意呢。


    南祈静默半晌,扶额:“决心是好的,就是出发点……”


    “这不重要!”


    “我是真的想快点佩戴上义肢。”薄冉樱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看起来诚挚极了。


    难得展露出抛开了伤残包袱的姿态,灵动可爱,南祈不忍破坏。


    此后的日子里,南祈放下羁绊,安心安意地陪薄冉樱在摩纳哥复健,在严格咨询过医生后,为薄冉樱制每个阶段的训练计划,不顾她想擅自加练的请求。


    薄冉樱只得按捺住涌动的心,乖乖根据南祈制订的计划训练力量。


    在好心情和自律的加持下,她的情况一天比一天更好,不断靠近可以佩戴义肢的指标,医生判断在不久的将来,她就可以承受长途飞行回国,接受下一阶段的治疗。


    这是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薄家人也逐渐从多日的阴霾中走出去。


    他们不会被困难打倒,只会变得更加坚韧。


    一日,薄冉樱在结束康复训练后,头一次提及尖锐的问题:“小祈,你说过属于我的时代会以另一种形式开启,我不能跳舞了,也当不了舞蹈老师,将来还能做什么呢?”


    闪耀的光会再次为她停留吗?


    薄冉樱惶恐不安,对未知的未来伸出试探的脚。


    一颗小脑袋努力从龟壳中冒出来。


    南祈挨过去,伸手托住她的下巴轻抚着,和她分析,两个人探讨了许多种可能性。


    薄冉樱豁然开朗,从中选择一条自己想做的。


    “我想重新做穿搭博主,以残疾人的身份,告诉世界上如我一般深陷泥沼的人,美丽是所有人的权利,残疾人也可以追求,我们不用龟缩在难看,厚实,耐用的服装之下,我们当然也能穿漂亮的衣服和裙子,堂堂正正站在阳光之下,去享受阳光,人流,瑰丽美好的世界。光明的世界并不专属于健全的人,它也属于残疾人。”她唯心而论,不再怯懦于直白残忍的字眼,十分平静地表述。


    过去是刺刀利刃,现在只是普通名词。


    说完后发现南祈目不转睛盯着她,绯红染上耳尖,薄冉樱的舌头打了结:“你,你觉得怎么样?”


    双手出了汗,不自觉在裤腿边摩挲,担忧南祈认为她在说大话。


    温柔的手掌抚上她的肩,带来安心鼓励的力量,随之而来是坚定的认可。“非常好!”


    南祈不吝夸奖,惊喜地瞧着薄冉樱,没有移开眼。


    在薄冉樱信誓旦旦说出那番话时,整个人都神采奕奕,眼神清亮有神,附着着纯粹信仰,南祈在她身后看到无形的翅膀,闪闪发光,支撑着她向前飞。那一刻,她仿佛又看见站在舞台上,被万众瞩目的薄冉樱,自信迷人,勾人心魄。


    薄冉樱能重拾信心,太好了。


    她相信薄冉樱会又一次站在最高点。


    “我支持你。”她轻诉。


    薄冉樱有需要,她会成为她的后盾。


    听到她语气里偷出来的坚定,薄冉樱激动地涨红了脸,未来终于不再是迷茫一片,褪去了紧张情绪,双手不再无措地贴着裤缝。


    她抬起南祈搁在她肩上的手,重新放回下巴的位置,依恋地贴上去,蹭在南祈柔软掌心,滚来滚去。


    “你可不可以继续当我的摄影师啊?”她鼓起嘴巴,水光粼粼的杏眼弯成月牙型,娇着嗓子哀求。


    在南祈搬家之前,她的穿搭分享视频都是由南祈拍摄的。她们是最默契的摄影师,薄冉樱不想和别人磨合,也不想和新的人合作。


    之后自己拍摄剪辑了一期后,评论区全是追问她是否更换了摄影师,拍摄风格对比原来差异很大,她忽然就泄了气,再也没有更新过拍摄视频和vlog。


    南祈不在身边,她的生活忽然就变得乏善可陈起来。


    明明相比以前没有什么变化,她照旧练舞,演出,和朋友相聚,和圈子里的其他博主分享探讨,怎样拍摄出更优质的内容。


    比起普通人的两点一线,也算是精彩充实的生活。


    可她却滋生不了一点想要记录生活的心思,也没有兴趣购买各种风格的服装配饰来精心进行主题搭配。


    南祈的离开,致使着她自己的一部分也离开了。


    曾经不觉如何,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她尝到自食苦果的滋味。


    南祈指.尖无意识轻颤,薄冉樱感知到,立刻挪动下巴贴近她的指腹。


    触手细腻又柔软,像是小猫柔软的腹部。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手指已经捏住那团肌肤,把玩起来。


    “可以。”


    说罢,她自认为无痕迹地抽出手,像被山芋烫到,把薄冉樱的脑袋推回去,替她找到一个支点。


    没想到,她还会有重新拿起相机,为薄冉樱拍摄的一天。


    薄冉樱也不恼她推拒的动作,享受了那么久的贴贴,她已经知足。


    况且,她分明看到,南祈也乐在其中,把玩她下巴的动作,娴熟又肆意。


    不过她是不会把这个发现同南祈说明的。


    她瞬时顺着杆子往上爬,对南祈露出一抹纯真又热烈的笑容,“那么请小祈现在就为我拍摄一张照片吧,权当做练习!”


    “将近两年没有拍摄,也许你会对你的模特丧失手感。”她眉目嫣然,占据了高尚点,给出无法拒绝的理由。


    南祈无可奈何,举起相机,即刻调整角度对着模特薄冉樱咔嚓一下,照片定格在女孩最美的瞬间。


    看完成片,对薄冉樱的说辞很不满意,喃喃:“我怎么会对你丧失手感。”


    认识那么多年,也拍了那么多年,她闭着眼睛也能顷刻间找到薄冉樱最好看的角度。


    这是她本能的脱口而出,薄冉樱听得极为高兴,笑嘻嘻扶着南祈胳膊单腿跳着过来,“拍好了么?让我看看。”


    南祈点开手机相册,找到最近拍摄那一栏,调出照片给薄冉樱。


    全程盯完她的操作,薄冉樱微微敛眉,铃音清脆:“你怎么没把我的照片放在单独的相册里?”


    她知道南祈为她建了一个专属隐私相册,专门来放她的照片,还设置了密码,每次更换手机,都会把照片传输到新手机里。


    她曾问过南祈,为什么要特意给她建一个相册,南祈说是不想被旁人看到,也不想让她的照片混杂在茫茫多的照片里,她思念她的时候,立刻就能看到照片……


    南祈没有告诉她密码。


    她辗转无眠,好奇得要命。


    趁着南祈睡觉,拿她的手机尝试解锁,一个个开始试,刚输完她的生日,就提示密码正确,轻松获得相册查看权限。


    她在里面,看到了各种样子的自己,带着强烈的情感色彩,都是南祈通过拍摄带来的情感色彩。


    她对摄影并不精通,却能神奇感受到南祈在每张照片里倾注的感情。


    她在操场跑到崩溃流眼泪的照片,南祈心疼,又觉得她可爱;她趴在课桌上午休,把课本页脚压折的照片,南祈很喜欢;她在课间和同学玩打手背游戏双手交叠的照片,南祈是嫉妒的……好多好多,薄冉樱看得相当震撼,怔了好久,才面红耳赤,揣着惴惴的心把南祈的手机恢复原状,塞回到桌屉。


    当时的她,并不明白南祈对她的心意,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感知到这些情感只觉得心慌,并未感到厌恶。


    在很多年后,她才迟钝地明白了自己的心。


    她也在很多年以前,就对南祈抱有了不同于朋友的心思,掩藏在友谊之下,她以为,她对南祈的异样只是因为,她们格外要好,友谊胜过其他朋友。


    她只瞒着南祈,看过一次相册。


    直到现在,南祈都以为她不知晓密码,其实她早就破解。


    南祈怔住,缓缓想起什么,“……删掉了。”


    在薄冉樱更新婚纱照的那天,她决定放下的那天,亲手删除了十几年来为薄冉樱拍摄的九万多张照片。


    “哦。”薄冉樱顿了顿,眼神瞬间变得阴郁起来,垂下眼皮敛去戾气,周身气压有点低。


    多年回忆没有了,连带着南祈附着在其中的情感也一并消除。


    只是丧气了一小会,薄冉樱转念想得明白,南祈删除才是正常的,过去她做了那么多过分又戳人心窝子的事情,难道还能期望南祈会留恋吗?


    而且南祈和唐恋谈恋爱,肯定会把有关于她心动的证明都删掉。


    换做是她,她也会要求南祈如此。


    “没关系啊,”她重新笑起来,“再建一个吧,反正你以后也要给我拍照片的!”薄冉樱重燃热切。


    南祈谈恋爱,最绝望最崩溃的那一年多都熬过来了,眼下是对她最美好最珍贵的局面,不过是重新建立起感情和羁绊,薄冉樱觉得这不是什么难熬的坎。


    心念转过几轮,南祈嗯了一声,都答应给薄冉樱当摄影师,建一个工作相册也是应该的。


    她安静地创建新相册,在名称那栏写下薄冉樱的名字,把新拍摄的照片转移到里面。


    尘埃落定。


    看到属于自己的相册重新出现在南祈的手机里,薄冉樱非常非常不矜持地把嘴咧到了耳后根。


    她想把这份快乐分享给全世界,她又一次占据了南祈的特别存在!


    强扭的瓜也是甜甜的。


    她原地单腿跳了几下,惹得南祈一阵心慌,生怕她有个不测。


    薄冉樱迫不及待,绕过她刻意从相册里点进去,查看南祈刚刚拍摄的照片。


    女孩的长发随意挽成丸子头,穿着一身最普通的T恤宽松长裤,汗水淹没了面颊,笑颜如沐春风,是春色满园里开得最旺盛的那株向日葵。双手撑着两侧护栏,调动力量将长腿平直抬起,一长一短,残缺的不和谐里,透着蓬勃而上的生命力。


    女孩很美。


    她比健全的人,更富有直击人心的力量感。


    漠河舞厅(1)


    第117章


    “宝宝拍得好好看!”


    薄冉樱满目惊叹, 喜滋滋地把照片一缩一放,对所有细节都满意得不行。


    她和南祈就该是天生的一对摄影师和模特嘛, 换了其他摄影师都拍不出这种效果。


    她倚在南祈身前,手臂随着缩放照片细节的动作而微微起伏着,连带着身体也轻轻晃动。


    南祈担心她得意忘形摔倒,双臂虚虚环绕在她腰间,隔着半个拳头的间距,不可避免地感知到薄冉樱所有细微动作。


    女孩的青丝颤动,卷曲的发梢屡屡滑过胸口, 散发出清浅的香气,如蛛网把将她身边的空间都封锁起来,她便只能闻到这股香气了。


    南祈鬼使神差, 想抬手拢住散开的长发, 好让它别在胸口画圈。


    五指无意识往回勾了勾,做出收拢的姿势。


    快到触碰到薄冉樱腰际时醒过神来, 放松手指, 继续维持守护的姿态。


    薄冉樱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 执行力爆表,“小祈快把照片传给我, 我现在就上微博预告一下。”


    “好。”南祈依言照办,把照片发了过去。


    薄冉樱迅速把照片po上微博。


    距离摩纳哥突发地震已经过去了几个月, 知名舞者薄冉樱在地震中身受重伤的新闻也早在第一时间传回国内,喜欢她的粉丝都止不住扼腕, 忧心, 不断等候着她的最新消息。


    可新闻只报道了她身受重伤, 脱离生命危险,之后再无消息, 家人也拒绝媒体采访,大家都无法知悉她的近况。


    是以,这张照片发出来后,立刻引发轩然大波,无数条留言涌进薄冉樱的评论区和私信。


    ——我的老天爷!樱樱上线了!我没看错吧?


    ——新闻报道里的重伤竟是如此……难怪这么久都没听到樱樱的消息,治疗的那段时间一定非常痛苦,能再次看到你这样热烈的笑真是太好了,我相信你从不会被轻易打倒,以后也请继续发亮呀!你很美很美,是超级漂亮的折翼天使!另:对手指(谁给你拍的照片呀?)


    ——超级钦佩你能直面伤痛,为残疾人这个群体发声,我们的大环境还是有很多对残疾人不方便的地方呀,残疾人并不丑陋,他们是最美的折翼天使。我以后也要约束自己,见到残疾人时平常心,不要用异样的目光去打量对方。


    ——我也是一名残疾人,左手天生手指粘连,小时候延误了治疗,之后再去医院医生说我这个年纪做手术风险会很大,不如维持现状。我一直很自卑,在人前非必要都把那只手藏起来,不敢表现,争取机会,不敢穿漂亮衣服,怕被人注意到我的不同。因为左手的问题,我也从没有谈过恋爱,我一想到牵手时对方会碰到那只粘连在一起的丑陋手指,就心慌恐惧,我以为我会一辈子这样下去,把自己藏在阴影里,孤独终老。但是今天看到了樱樱的微博豁然开朗,我什么要藏起来?我也要好好享受生活,打扮自己,尝试一切新鲜的活动,去交朋友,认识志同道合的人,已经去补樱樱往期的穿搭分享了,撒由啦啦~~


    ——欢迎回归,今天比以前更喜欢你啦。


    ——这个照片是你本人吗?感觉像是我的女人。


    她回归的动态像是沙漠里的绿洲,久旱逢甘霖,抚慰旅人绝望的心。


    大家都在表达对她回归的激动和喜爱支持。


    薄冉樱翻看着评论,心里最后那分忐忑也殆尽,坚定了她要走的路。


    有了目标,她即刻将计划提上日程,同南祈商量回归后的第一期拍摄主题。


    她现在处于恢复期,还不具备佩戴义肢的条件,只能简单地在特制的康复室里借助器材站稳,暂时不能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地摆pose,展示整体穿搭。


    “那就先从配饰开始吧。”她们决定好了拍摄内容,第一期的主题就是帽子分享。


    棒球帽、嘻哈帽、划船帽、渔夫帽、礼服帽、贝雷帽……


    薄冉樱的地图扩张得到飞跃性的进展,从医院到各大商场市集,选购用来拍摄的帽子,她乘坐轮椅,穿行过无数或大或小的街道,在南祈的陪伴下,迎接崭新生活。


    在商店里一顶顶试戴帽子,把她认为合适的留下来结账。


    她让南祈把她们选购帽子的过程也拍下来,将来酌情制作成花絮,或者当做宝贵的纪念录像,在某个时刻翻看。


    这次拍摄,对她来说意义非凡。


    是她的新生,梦想的启程,还是她和南祈关系的转折点。


    是值得记录的美好时光。


    工程量有点大,她们花了四五天的时间选购完合适的帽子。


    有了帽子,接下来就该准备拍摄。


    正式拍摄前,薄冉樱遇到一个棘手问题,既然出镜,那肯定是需要化妆的,还要根据不同帽子来变换不同妆容,达到适配效果。


    可她从受伤至今,就没有化过妆,手生了不说,以她的身体状况,也无法长时间坐起……


    硬化也不是不行,可南祈都在身边了,她何必犯那个倔?


    她不想做南祈的朋友,只想做她的恋人。


    已经错失过一次机会,只要再有一点点的可能性,她都会用力抓住,不许自己再次抱憾。


    她垂下眼皮,遮住眸中深不见底的幽光,很快分析完利弊,全力倾向利端。


    再次抬眼,清纯妍丽的一张脸上显现出孱弱、纠结的神色,伸手抚上未经打理而杂乱的远山眉,指腹堪堪擦过眉宇,就疲力地垂落,红唇间不受控地溢出一声:“疼。”一副虚弱不堪的病态,仿佛下一秒就会陷入昏迷。


    “怎么了?哪里疼?”听到她唤疼,南祈立刻扑到她床侧,口吻焦急,恨不能翻来覆去地将她检查一遍,又怕唐突地动作加剧她的疼痛,因而什么也不敢做,想代她受疼。


    薄冉樱又虚弱地哼哼一下,借着这个间隙思索用什么借口来解释。


    不待她把现状打磨得更逼真,南祈已经按响传呼铃,并且冲到走廊上试图人力寻呼她的主治医生。


    医生来得很快,被南祈急切引领进病房里,让医生快检查薄冉樱的手疼是什么原因。


    她害怕地往并发症上联想,心里无比沉重。


    听她表明情况的同时,医生立刻开始为薄冉樱做检查,严肃地询问了好些个问题,神色逐渐变得古怪,视线在薄冉樱和南祈身上来回打转,最后询问她们这几天的行程,一本正经得出结论:“薄冉樱的手疼是过于辛劳造成的,以后注意休息,减少劳累,症状就会得到缓解。”


    最后离开时,医生又侧眉看了眼格外虚弱的薄冉樱,无声腹诽:小情侣,花样真多。为人医者,打配合是美德。


    听到医生说不是什么大问题,南祈的心里才松快下来。


    幸好,幸好。


    她用纸巾拭去额头冷汗。


    “要不,今天别拍了,等你休息几天我们再拍?”南祈劝道。


    雪白贝齿嗑着唇瓣,薄冉樱摇了摇头,细语婉转而坚定,打回她的劝告:“我不想半途而废,按照计划拍摄吧……我能坚持。”


    她强撑起精神,说完这句话,身躯似乎还虚弱地晃了一下,南祈看不真切。


    她定神看了薄冉樱半晌,终是挫败地认可她的决定。


    薄冉樱这姑娘,天生就有种让人很难抗拒的魔力,明知不对,还是会不自觉顺着她的心意走。


    尤其是她现在受伤,病体孱弱,魔力更强。


    南祈叹口气,支起折叠桌,摆好化妆用品,“你别动了,我帮你化。”


    “想到什么效果和我说,如果我画得不满意,只好让你自己来,我尽量不让你有这个机会。”


    “谢谢小祈。”


    薄冉樱很想说亲亲宝宝,话到嘴边咽了下去,还未到时机。


    她把手背到身后,悄悄在南祈看不见的角度比耶。


    不敢太忘形,让南祈察觉端倪。


    她从那堆化妆品里挑拣出修眉刀,平放在掌心递给南祈,乖巧端正的姿势,梨涡轻绽:“请小祈帮我修修眉吧,这么久没管,现在一定很难看。”


    南祈接过修眉刀,认真反驳她,“不难看。”


    薄冉樱撇嘴,心里很高兴,嘴上还是说:“你就哄我吧。”


    她面朝南祈仰起脸,方便南祈在她脸上施为,同时露出一截雪白漂亮的天鹅颈,在日光下,弥散出莹润光泽。


    引人浮想联翩,如果在上面留下一抹红痕,会是怎样光景。


    南祈拨开散在她额前的发丝,露出完整的一双眉毛,摁住眉心一点,正要刮去周遭生长的乱毛,碎发又不听话地散落下来,恰好遮挡她的视野。


    她略一顿,随手抄起买帽子时给薄冉樱选的一枚玉桂狗发箍,挽起碎发,佩戴在薄冉樱头上。


    不成想,却遭遇薄冉樱的拒绝。


    “我不戴这个。”


    南祈向她说明,“不戴发箍的话,我不方便为你修眉。”


    薄冉樱嗯,似乎听了进去,转瞬却取下玉桂狗发箍,语气比她更为认真。


    “我要戴你的。”


    南祈的发箍毫无设计感可言,没有一点装饰物,纯黑色的波浪条纹款,透着股性冷淡风格。


    她狐疑地替换发箍,“你真要戴?”


    明明以前总嫌沉闷的。


    薄冉樱决心打破在南祈面前的可爱印象。


    她,不只是可爱。


    她还可以拥有很多的一面。


    漠河舞厅(2)


    第118章


    依着薄冉樱的意愿佩戴完发箍后, 南祈正式开始为她修眉。


    这一次,很顺利地按住眉心, 刀锋摁住杂毛生长的位置,薄冉樱端坐着没有乱动。


    但——


    南祈即将滑下修眉刀的动作停住了。


    语气很无奈:“冉冉,你该闭上眼睛。”


    被女孩一双近在咫尺翦水秋瞳直勾勾盯着,她心里徒生出紧张。


    “我影响到你了吗?”薄冉樱明知故问。


    “……没有,只是你睁着眼睛的话,眉毛会掉进眼睛里面。”


    “好吧,我闭上。”


    女孩很听劝地闭上眼睛, 唇线抿成上翘形状。


    南祈修完眉毛形状,用海绵刷把散落在脸颊的杂毛都扫掉。


    薄冉樱接着指挥她敷面膜。


    “要补水保湿的。”


    “明白。”


    “拿两张哦。”


    “我想你和我一起敷。”薄冉樱有些霸道地说。


    “我不用。”南祈冷声拒绝。


    身后的女孩一霎安静,南祈背脊僵了僵, 有点不习惯。


    她的话是不是说得太重了?


    她快速回忆刚才的对答。


    疑虑之际, 女孩低落的声音不轻不重地穿过耳畔:“小祈不想的话,那就不敷吧。”浓厚的凄婉匿在其中, 快要将人吞没。


    南祈下意识转身去寻, 发现此刻虚虚靠在床栏之上的女孩子像是坠进了一片墨色阴影里, 眉眼恹恹的,仿佛被暴雨打落的花叶, 变得之前更加虚弱,黑白分明的瞳仁里, 流露出挥之不去的惫惰。


    总是为别人带来光芒的小太阳失意了。


    南祈看得心头一涩,默默再捏起一张面膜, 回到她身边。


    只是陪她敷张面膜, 也不算什么难事, 冉冉都这么难受了,就当做是哄她开心。


    南祈说服了自己。


    她揭开面膜, 一寸寸覆盖在薄冉樱光洁的脸庞,抚平每一丝褶皱,让面膜的每个位置都严丝合缝地贴合在薄冉樱的肌肤上,然后给自己也敷好,挨着薄冉樱身旁坐。


    薄冉樱全程都注视着南祈,不错过有关于她的所有小细节。


    瞧,虽然南祈并不情愿,可还是捱不过她示弱,满足她所想。


    小祈已经不自觉和她变得亲近起来了,她憧憬的未来正在一点点来到。


    真希望她在南祈心里的分值能够恢复到从前啊。


    她柔柔看向南祈,眼睛穿过时光的裂缝,看到十八九岁,泛黄的天空。


    她们刚上大学那一年,南祈用兼职攒下来的钱,送给她一套护肤品,其中就包括面膜,特意查了护肤流程和注意事项,一并告诉她。


    她收到礼物,坚持要和南祈一起使用,体验高中毕业后,迈向成人世界,第一次郑重其事的护肤。


    两人约了周末假期,拎着一袋子护肤品,去市区的酒店开了个房间,依次按照顺序把瓶瓶罐罐摆放好。


    遵循着网上教学流程操作。


    到了敷面膜的那一步,她对着南祈优越的脸蛋蠢蠢欲动,主动提出要给南祈帮忙敷面膜。


    南祈自然拒绝不了她的请求,随口答应。


    于是,她在南祈脸上完成歪歪扭扭的杰作,好端端的面膜被她叠成了交错横生的褶皱形状,像是毛巾被水打湿又拧干的模样。


    而现在,她们随手就能将面膜敷得平平整整。


    “小祈,你还记不记得大学时我第一次给你贴面膜,贴得好丑……”


    “记得。”


    薄冉樱回忆到此,止不住发笑:“哈哈哈哈哈哈,你照完镜子后说要报复我,也要给我贴,我当然不可能轻易就范,害怕被你也变得丑丑的,在你追过来的时候赶紧跑开……”在空间有限的酒店房间里开启追逐战。


    她说到一半,忽然顿住。


    南祈的呼吸也忽然凝重了几分,默默把屁股挪开了一些,顺着薄冉樱的描述,她的脑海里也开始播放接下来的片段。


    十八岁的薄冉樱狡猾得像泥鳅,在给她贴完面膜后就察觉不妙,在她发难的瞬间便暴起逃窜,借助着房间内各个障碍物和娇小灵动的身姿,一连让她扑空好几次。


    薄冉樱躲得忘形,不留神踩到遥控器,打开了热空调的同时一个趔趄站立不稳,南祈顺势长臂一伸,把人捞进怀里,紧紧箍住她双肩,不让她再跑。


    两颗剧烈的心脏紧贴在一起,擂鼓喧嚣。


    奔跑后疯狂的喘息声相互交织,平添了几分暧昧,南祈紊乱着气息,低头凝望着在怀里略显慌乱,脸色绯红的女孩子,“抓,抓住你了,冉冉。”


    女孩子嗷呜一声捂住脸,无助地恳求,“我不想变丑,你能不能,放过我呀。”


    如同被春雨染过的瞳孔水润润的,从指缝中的缝隙里偷偷观察她,可爱死了。


    她放松了警惕,钳制着薄冉樱的手臂不留神松开一瞬。


    女孩子借此机会,从她怀里挣脱,刚迈出两步,忘记了她的前方就是床。


    南祈反应迅速,再次抓住她。


    急切之下忽略了重心,被薄冉樱连带着一起栽进床里。


    恰好压住了薄冉樱。


    白净可爱的女孩子粉黛未施,脸颊两侧散发出运动过后的粉晕,软倒在雪白被面之上,原本长及脚踝的长裙裙摆却卷到膝弯,被她的腿压住,棉麻布料存在感强烈,柔软而厚重。距离好近,她和薄冉樱的脸,靠得太近了……她情不自禁,低头吻住她的眼睛。


    薄冉樱本能闭上眼睛,双手放松地搭上南祈的肩,沉迷享受着她的亲吻。


    南祈的唇很快来到她粉润丰盈的唇瓣,轻轻吮吸,含吻,一寸寸吻过每个部位,孜孜不倦,像把她当成一颗棉花糖,舔个不停。


    无意中被打开的热空调勤恳工作,不断升高房间里的温度。


    两个人的身体都热了起来,鼻尖甚至冒出汗珠。


    南祈热得扯散了系在胸口的领结,用力过猛不甚将衬衣领口的纽扣也扯掉了,在空中呈现抛物线滚落在地上,不见踪迹。


    她低头,把领口凑在薄冉樱手边,难受得嗓音都染上几分欲色,又沉又醇,像大提琴的重音般引人沉沦,“好热,冉冉帮我把领结取下来,可以吗?”


    薄冉樱红着脸点点头,伸出小手穿过她长长的头发,来到颈间,取下领结,瞬时点了点她的鼻尖,“你流了好多汗。”


    指尖像是覆盖了魔力,被她触碰过,因取下领结好不容易缓解的热意又攀升了起来。


    南祈隐忍得哼了一下。


    左肩又被一根手指戳了戳,“你,你起来一下,我也好热,我想把裙子脱了。”


    轰地一下,南祈脸如火烧,同手同脚起了身,直勾勾看着薄冉樱脱下棉麻长裙,露出纯白打底小衫,圆润白皙的肩头和锁骨下方一大片白皙温软都展露无遗,处处都写着勾人二字。


    在那一天,南祈明白了什么叫温香软玉。


    当她率先发现房间升温的秘密后,也没有调整,偷偷接收意外的惊喜。


    “我去喝口水!”南祈慌忙寻了个借口起身,躲避薄冉樱凝望过来的眼睛。


    察觉到不对,南祈想忘记,记忆里的画面却越发清晰,仿佛她又再一次亲身经历当年做过的事情。


    她拿起水壶晃了一下,里头是空的,逃走般拎起空水壶去接水,顺便用凉水洗脸清醒。


    打开水龙头的那一刻才发现忘记揭掉面膜,保持着这种状态,行走了一路。


    唉。


    她低低叹了一声,羞恼自己表现得实在不算冷静。


    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就算想起来也不会怎样。


    尽管如此,她还是站在水池前,冷静了好几分钟后,重新回到病房。


    自然地取下薄冉樱脸上覆盖的面膜,打来盆清水为她冲洗掉精华液,擦干脸。


    打底,遮瑕,上妆,根据薄冉樱佩戴的帽子搭配不同风格妆容。


    对于南祈来说,这都不算难。


    最难的部分,是她给薄冉樱画唇妆,薄冉樱总是一瞬不瞬盯着她,眼神炽热,蕴着藏不住的喜欢。


    当她盯住压力回望时,薄冉樱又恢复了正常眼睛,看不出半点热切。


    反而还透出莫名其妙的意思,似在责问她为什么化着妆走神。


    弄得她都有点怀疑,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一个下午,试了三种风格的妆容,南祈配合着薄冉樱去找状态,或主动或被动地和她有了些肢体接触。


    抱抱她。


    为她吃东西。


    扮演惊鸿一瞥搭讪她的学妹。


    扮演绅士,屈膝邀请她到舞池来跳支舞。


    拍了一部分帽子,薄冉樱的精力宣告告竭,这回是真得丧失了全部精神。


    她累得抬不起手,却还贪心设想着,怎么能和南祈更亲近一些。


    她歪靠在床栏,腰后被南祈塞了枕头和靠垫,下巴被南祈托着,一手拿着棉片蘸取卸妆水,一点点擦掉她脸上的妆容,最后给她卸唇妆。


    薄冉樱的唇瓣很柔嫩,棉片过于粗糙,南祈不敢太用力,怕擦破她的唇。


    擦拭间,指腹有好几次不小心碰到薄冉樱的唇瓣。


    每一次,南祈都心惊肉跳的,恨不能立即丢掉这个烫手山芋,让薄冉樱自己来卸。


    可看到薄冉樱那副累瘫的模样,她张不了这个口。


    算了。


    她想着快点结束尴尬,薄冉樱却想着,时间能长一点便更长一点。


    她几乎目不转视,看南祈的脸,看她的手指,每一处,都生得让她好喜欢。


    南祈的手指每挨到一次她的唇,她的心口就会一热,身体也泛起熟悉的悸动,饮鸩止渴般,愈发难耐。


    她很想念南祈的亲吻。


    很想念接吻时,南祈绮丽的表情,像玫瑰庄园里盛放最热烈的那株。


    她被渴望的心情撩拨得不成样子,伸长脖子,嘟嘴迎着南祈的面庞亲过去。


    南祈惊讶地往旁一偏头,被亲到了下巴尖。


    亲到了。


    薄冉樱兴奋得心口怦怦跳。


    尽管很浅很浅,那也是亲到了。


    南祈狠狠怔住,反应过来立刻丢掉卸妆棉片,站起身,脸色铁青,一字一顿唤薄冉樱的名字。


    “薄冉樱,你在做什么?!”


    她的眼底,凝聚着一团乌云。


    有被冒犯到的生气。


    大雨将至(1)


    第119章


    下巴尖依然弥漫着若有似无的润意, 是薄冉樱刚才留下的成果。


    诸多情绪在胸腔里翻涌,其中占比最大的是生气的情绪, 南祈顺从占据主导的怒意,下意识将这种情绪放大。


    她抬手,用力抹了把下巴,把那块肌肤都搓红了,看起来十分抗拒薄冉樱逾矩的行为。


    薄冉樱把她“抹除”的动作看得分明,心中哑然,只觉得南祈可爱。


    现在擦掉也无济于事了, 她亲到了,这是无可掩盖的事实。


    就算南祈擦掉,也不能将这件事翻篇。


    她反复回味刚才亲到的瞬间, 脑子里的神经始终兴奋不已, 犹如疯狗出笼,只顾宣泄快乐。


    不过, 不管心里如何兴奋, 她都要遮盖下去。


    她抬起双手, 茫然而惊讶地捂住嘴巴,顺便压住本能上翘又调动所有力气去克制的冲动, 而不自然抽搐的嘴角,怔然看向南祈手指拂过的地方, “啊?难道我刚才,亲你了?”


    “不会吧?我真的没忍住吗?!”


    她连番疑问, 清澈瞳仁里写满了未知。


    在惊讶之后又变成了娇羞和喜悦, 一点也不被盛怒之下冷气四溢的南祈吓到。


    脸庞泛起羞怯的绯色, “对不起啊小祈,就是你刚才对待我的样子太温柔了, 特别怜惜地呵护我,很有一种……人//妻感,我就忍不住想,如果你是我女朋友就好了。”她打了个顿,观察南祈的神色组织措辞:“这个念头在我脑子里发了芽,将我洗脑成功,在那个瞬间我真的以为你是我女朋友,脑子一热就亲上去了……”


    听到结尾,南祈无声冷笑,薄冉樱给出的解释真的有些牵强。


    她双臂环抱住胸,站得笔挺,做出防御姿态,狭长眼眸冷静环视薄冉樱,分辨她话语里的真伪。


    拧起了眉,不欲多言。


    人//妻感是什么东西,听起来就不正经。


    还有洗脑成功,如果真有这么容易,那以前她对薄冉樱说过无数次喜欢,薄冉樱怎么没脑补成她们是恋人关系呢?


    她被气笑了。


    脱口而出的话透出刺骨的寒凉,一心想着要杜绝此类事情发生。


    “薄冉樱,自重一点吧,别再不小心。”她意味深长,表明她看穿了小把戏,还有她的抗拒。


    “以后化妆,我看还是你自己来,毕竟还是当事人更容易画出契合的妆容。”


    短短几句话,如同一场夹杂着冰雹的冬雨,噼里啪啦,把薄冉樱藏起的兴奋都浇了个透彻。


    一颗心坠在冰窖里,被寒气穿透。


    无力感遍布全身,南祈怎么还是讨厌她啊?


    好像她拼命挽回,也回不去从前了,怎么努力都没办法。


    南祈就在她身边,可是她们两个人的心隔了千里万里。


    她设想过很多遍南祈的反应,却没能预料到现实结局。


    她还以为,通过这几个月的朝夕相处,她对南祈可以放肆一点点的。


    “……对不起。”她只能再对南祈说。


    她快哭出来了,刚才还不受控想要上扬的嘴唇如今萎靡地耷拉下来,牙齿用力咬住唇,憋住泪意。


    南祈没再看她,交代护工妥善看好她,转身出门。


    “我们都冷静一下。”


    啪嗒。


    门锁被扣住。


    薄冉樱凝望着空无一物的门板,灵魂似乎都随着南祈的离开而抽离出躯壳,不计形象扶着被褥哭得悲怮。


    她哭着昏睡过去,再次醒来,头像针扎一样痛,窗外天色已然擦黑。


    嗓子一阵干涸,嘴唇也干燥得起皮


    屋子里没有开灯,周遭尽是朦胧的昏色。


    她缓缓支起身子,制造出细微的声响。


    一杯温开水立即递到她唇边,“喝点水,润喉。”


    声音很熟悉。


    薄冉樱顾不上喝水,立刻抬眼去寻,看到南祈就在她身边,端着水杯喂她喝水。


    几个小时前南祈冷漠离开的画面还在她脑海中回放,她怔怔然,不敢错眼,怕眼前看到的是幻觉。


    南祈居然回来了!是不生气了吗?


    她侥幸想到。


    “先喝水,不会跑。”南祈似乎看穿了她在想什么。


    听到温和的嗓音,薄冉樱露出一个有些傻乎乎的浅笑,忙不迭凑在杯沿,大口吞咽。


    “好好好,我这就喝。”


    温水浸润嘴唇和喉腔,让她嗓子舒服了不少。


    南祈:“还要吗?”


    薄冉樱摆手。


    南祈旋即收回水杯,走到一边打开灯,把晚饭和餐具摆出来。


    看着南祈一如往常为她操持的身影,薄冉樱心头涌过一阵暖流,她踌躇几秒,估摸着南祈或许消气了,出声想和她说说话。


    结果刚起了个头,南祈就无意识打断他。


    “吃饭,你需要规律饮食。”


    薄冉樱咽下字句,决定吃完饭再说。


    她并没有如愿以偿。


    吃过晚饭,她见缝插针地寻找机会想和南祈说话,却总被南祈以温和的方式打断,只在必要时,才会主动理会她。


    直到入睡时分,她都没能成功和南祈聊上一点别的。


    这天晚上,薄冉樱又失眠了,躺在床上一夜没有合过眼。


    眼前疯狂闪回各种画面,南祈说过的话也一直回荡在耳畔,她的脖子仿佛被揪住,呼吸艰难,随时会坠落永夜。


    “薄冉樱,自重。”


    “薄冉樱,别让我对你失望。”


    “薄冉樱,我们都冷静一下。”


    南祈并不像她侥幸的那般消气,她的怒意一连持续了好些天。


    具体表现在,她会妥帖照顾薄冉樱,提醒她准时吃饭,推她去楼下散步,陪她复健,继续担任摄影师……


    但不会再回应薄冉樱的闲谈,也不会故意说笑话逗她,哄她开心,化妆也都是让薄冉樱自己来。


    她把薄冉樱照顾得很好,顾她起居,给予陪伴,任谁看了,都无法说她不尽心。


    她只是,收回之前的温情而已。


    薄冉樱憋闷,暴躁,心口又悔又痛。


    南祈软刀子伤得薄冉樱坐立难安,她不敢有所妄动,怕把事态变得更糟糕。


    她又开始持续性失眠,每天在南祈眼皮底下假装闭眼入睡,实际根本睡不着。


    就算好运勉强入了梦乡,也噩梦缠身,在梦里她一次次做出无法改变的行为把南祈气走,她也被南祈彻底抛下,她怎么追也追不回。


    梦里和现实一样糟糕。


    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薄冉樱头疼欲裂,她寻了一个南祈出门买饭的间隙,在护工的帮助下坐上轮椅,去向医生说明情况,帮忙给她开一些安眠药,能睡几个小时也是好的。


    她寻找医生开安眠药的行为没能瞒过南祈。


    南祈很快从抽屉里找出和她日常服用不同的药物,严肃质问她,那是什么。


    她僵住,来不及狡辩,南祈就像法官开庭审判她的罪行。


    “我咨询过医生,它的学名叫奥沙西泮,俗称安眠药。”


    “薄冉樱,你在失眠?”


    大雨将至(2)


    第120章


    看着被南祈拎在手里的袋装药片, 和她严峻的神情,薄冉樱眼前有一瞬间发昏, 世界一片天旋地转。


    足足有半分钟,她都没能做出任何反应,只是呆呆坐着。


    刚开始出现失眠症状,被谢瞳察觉不对劲提醒她去看医生时,她很怕被薄冉樱知道自己生病了。


    害怕南祈疏远她,尽管她明白南祈不是那样的人。


    她不想在南祈眼里成为精神异常,情绪失控, 性格不稳定的存在,希望自己是最初让南祈心动喜欢的模样。


    她一直都有好好隐藏自己的病症。


    没想过会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南祈发现端倪, 手握证物询问她。


    想到南祈连日以来对她的态度, 薄冉樱镇定下来,缓缓浮现出一个破罐子破摔的想法。


    她不藏了。


    她要主动让南祈发现, 在失去她的日子里, 她都承受了些什么, 过着怎样的生活。


    在她不说话的时刻里,南祈举着药片, 耐心十足等着她的回应。


    心头丝丝忧虑挥之不去。


    想象不到薄冉樱会和安眠药这个词汇连接到一起。


    “我最近确实有点失眠。”薄冉樱承认了。


    南祈:“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薄冉樱没有丁点犹豫地说出一个日期。


    南祈听着耳熟,她打开相机, 依依比对着照片拍摄时间。


    愕然发现薄冉樱的失眠是从她们第一次拍摄帽子搭配时开始的,那天还发生了什么……


    薄冉樱出其不意亲吻了她, 而她很生气, 当即重重说了薄冉樱几句。


    由此看来, 薄冉樱的失眠,是她造成的。


    她很快推敲出大致真相。


    捏着药袋子的手不禁紧了紧, 心中暗叹一声傻,薄冉樱竟为她那日气极之下的言辞失眠到如今。


    不,不只是那日,还有一直以来她对薄冉樱示好不闻不问的态度。


    在她无从知晓的情况下,薄冉樱睡不好,还每天对她巧言欢笑,试图哄她消气。


    南祈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揪住,挤压得发疼,所有的气都消散殆尽。


    她张张唇,后悔地向薄冉樱解释,“那天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不是我本意,一时冲动才说了那些话。”


    希望薄冉樱可以放弃盘旋在心中的压力和阴霾,别再通过安眠药来辅助睡眠。


    “我知道,”薄冉樱白着一张脸,眼底尽是淡红血丝,声音里透着极致的虚弱,被接连不断的头疼折磨得摇摇欲坠,她太缺乏睡眠了,好不容易找医生开了安眠药,还没服用就被南祈提前发现。


    “我那天的行为是很冒犯,没有顾及到你才分手的心情,你生气是正常的。”她也十分理解南祈的心情。


    被讨厌的人偷亲,很难不发火……况且,她以前还对南祈那么坏。


    “可是……”她用迟疑的,带着祈求的语气,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浮木,做人生中最后一次努力般,想回到岸边,“我可不可以和你做一桩交易?”


    她一边说着,眼里的晶莹就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大滴大滴砸落在面庞,她哭得安静,只有鼻子微微泛红。


    如果有旁人经过,不曾看到她的正面,是决计发现不了她在哭泣的。


    其实薄冉樱的性格有时候和南祈挺像,犯倔的时候很倔,不撞南墙不回头。


    甚至,她的程度比南祈要更强烈一些。


    南祈是做过无数遍努力,失望累计到顶点,经历过那多次失望,看不到希望后,主动抽身离开。


    在薄冉樱的视角里,曾经得到过又失去比起从未拥有过更加难以释怀。


    曾经她是被月亮追逐的人,又弄丢了月亮。


    现在由她将月亮追回来,这是一条不会回头的路,她会始终如一的坚持。


    不到绝境,不会放弃。


    南祈给她递了包湿纸巾,看到薄冉樱流泪,她心里也很难受。


    她很担忧薄冉樱的身体,这样伤神,她怎么撑得住。


    “交易?”南祈咀嚼着这两个字,疑惑道。


    薄冉樱接过纸巾,没有拆开。


    她借着当下这股冲劲,做最后一次努力,流着泪表明心意。


    “小祈,我救你的时候从没有想过要借此将你捆在我身边,我只希望灾难发生时你平平安安,那瞬间只存在这个念头。


    但你是怎样的人,我最知道了。


    我救了你,你对我会产生愧疚、感激和心疼,即便我做过伤害你的事,你也不会只把我当成普通的救命恩人,定期上门探望。


    你这一生,都不会忘记我了。


    你会把残疾的我,当做你的责任,给自己套上枷锁和包袱,所以当我冒犯地亲吻你,你生气,却还是不会将我弃之不顾,你只会用自己的方式和我疏远。”


    薄冉樱一针见血,点明南祈对她的心里,她是个内心特别通透的姑娘。


    她继续说:“可小祈你明白吗?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会一直犯错。我每时每刻,都比上一刻更加喜欢你,我不能保证,我还会不会继续偷亲你……”


    “我很害怕你的冷眼,害怕你无情的言辞,无视我的态度,每当见到你这样对待我,我就会陷入自我厌弃,慌乱无措,整天整天地做噩梦。很难相信吧?我因为你产生睡眠障碍。”


    “所以小祈,和我做一桩交易吧。”她再次说道。


    “请给我一次和你相恋的机会,陪我谈一年恋爱,当正常情侣,对外界隐瞒我们合约恋爱的消息。如果一年之后你还是没有办法喜欢上我,我们就和平分手,我再也不会纠缠你,对你冒犯,安静退离到该在的位置。你也卸下我这个救命恩人的包袱,不必把我当你的责任,没有任何人能指责你,如果你愿意的话,每年来看我几次,就当见见老朋友……一年见一面也足够。”


    “让我做回小人,携着恩情图你回报。”


    这是薄冉樱能想到的,唯一能让自己死心的办法。


    南祈的脸色变幻纷呈,五指张开又收拢,忘记手里还拎着东西,啪嗒落在地面,给寂静的空间里增添响动。


    薄冉樱这是逼迫她谈恋爱?!她的第一反应是好荒唐,两个感情不对等,不相爱的人怎么能在一起,她也当然不会答应,她想要的是相互喜欢的感情,只有一方火热,那不叫爱情。


    可她抬眼,看到薄冉樱被泪打湿充斥着红血丝的眼,萎靡不堪的神情,还有她声声悲泣的字眼,零落的白色药片,空荡的裤腿……


    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说不心疼是假的。


    她也想到前段日子薄冉樱突袭的亲吻,在拍摄途中若有似无制造的身体接触,还有时刻看向她满怀爱意期盼的眼睛……的确如薄冉樱所言,她对她的喜欢毫不遮掩,抑制不住地想和她亲近。


    过去的自己,面对薄冉樱时也是这样,随时为她着迷,产生冲动……


    要不就花一年时间,让她高兴?别再为她失眠,也避免薄冉樱不死心的纠缠。


    南祈僵在原地,想了很久很久,表情严肃得不近人情,像在思索世纪难题。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模糊得做好心里建设。


    答应之后,薄冉樱如果要亲她怎么办?


    薄冉樱那一句,会一直对她犯错还挺振聋发聩,尤其是她又压抑了这么久。


    南祈心里发慌,缓了又缓,深呼吸几次,才谨慎地同意了薄冉樱提的“交易”。


    她慢吞吞打来热水沾湿毛巾,忐忑地绷紧了脸颊,托住薄冉樱腮帮,替她把糊成一团的眼泪擦干。


    身体始终绷紧,预防着薄冉樱突然犯错。


    听到她答应后,薄冉樱就又哭又笑地,不停念叨太好了,你终于是我的女朋友了,我终于追回你了。


    她花费不短时间,才清理干净薄冉樱的脸。


    薄冉樱展现出来的精神状态,实在是很让人担忧。


    结果直到她保持警惕地倒掉水,薄冉樱也没有以女朋友的名义要求她履行职责。


    而是依恋地看一眼拧干毛巾的她,嘟囔一声:“终于能睡个好觉啦。”就偏头埋进被子里,不出两秒,就发出了酣睡绵长的呼吸声。


    南祈守在她床边,瞠目结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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