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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回光返照

作者:自助枕头贩卖机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荀淮牙关用力,紧紧咬着陈宴秋拇指的关节,鸦色的睫毛在苍白的病容上留下一片朦胧的阴影。


    陈宴秋手被咬得发抖,指尖因为疼痛不住地蜷缩着,似乎都听见了关节处的骨头被咬碎的声音。


    他想抽回手,可荀淮却双手抓住他,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攥着,怎么都不肯松开。指甲都要掐进陈宴秋的肉里,在陈宴秋手上留下几个鲜明的指甲印。


    怎么疼成这样……


    陈宴秋颤着指尖,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能狠下心挣脱。


    他用另一只手轻轻抚着荀淮的背,努力平复着声调,轻言细语道:“夫君,没事了,没事了,一会儿就好了……”


    荀淮现在的意识很混沌。


    四周一片昏暗,包裹住他的是浓郁粘腻的黑,那周围的黑似乎有生命一般缓缓流动着、呼吸着,抓住他的身体捆住他的四肢,让他动弹不得。


    ……可能他自己也并不怎么想挣扎。


    比起恐惧和疼痛,他率先感觉到的却是疲惫。


    细细绵绵的疲惫感就像落叶一样,一片一片压在荀淮身上,以他的骨血为养料,生了根发了芽,枝繁叶茂,绿叶参天。


    荀淮感受到了一座山落叶的重量。


    他把自己蜷缩成一团,轻飘飘地抵抗着黑暗的侵蚀。


    做做样子而已,死了也没关系。


    他想。


    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自己好像把什么东西抓到了怀里。


    怀里的东西很暖,与冰冷的黑相比可以算得上是滚烫。


    那温度煮着荀淮的心口,逐渐热烈沸腾,密密麻麻的暖慢慢钻进血液中,随着一下一下按部就班的心跳流淌到全身。


    这莫不是回光返照?我要死了吗?


    荀淮有些愣。


    恍惚间,他好像听见有人在叫他。


    声音模模糊糊,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有弹性的膜,荀淮微微抬起头,觉得那膜怎么都戳不破。


    “没事……”


    什么没事?


    我确实没事,只不过想休息一下而已……


    “很快就好了……”


    也许吧,不过好不好其实都无所谓。


    他又往里缩了缩,想把自己再抱紧些。


    “夫君……”


    嗯?


    这次荀淮微微睁开了眼睛,显得有些困惑。


    这是……这是在叫我吗?


    我什么时候娶了妻?


    “夫君,夫君……”


    一声一声,愈发清晰起来。


    是一个年轻的少年人。


    这声音很熟悉,荀淮觉得自己应该在哪里听过。


    眼前的黑暗似乎淡了些,向两边散去,荀淮抬眸去看,那黑雾中的画面也随之清晰起来:


    他看见一个容貌清秀的少年在自己的身下不住地啜泣呢喃着,面若桃花,两只修长的腿随着两人的动作轻轻摇晃。


    少年人不做寸缕,眼底有一颗泪痣。


    他在哭,在唤,在用手搂住自己的脖颈,手上的红玛瑙一下一下打着自己的后背,荀淮似乎感受到了独属于宝石这种死物的冰凉。


    半点也比不上身下人的鲜活。


    有一个名字在嘴边呼之欲出。


    “宴秋……”


    “嗯?”


    陈宴秋似乎听见荀淮在叫他。


    声音很小,如同幻觉一般,弄得陈宴秋也有些不确定。


    不过荀淮终于松开了嘴,陈宴秋抓住机会,好不容易把自己的手解救出来,泪眼汪汪地看着自己手上通红又整齐的牙印。


    “坏习惯。”陈宴秋不轻不重地怪罪了一句,见荀淮似乎又好了些,这才把被子又掖了掖。


    他扭过头去看桌子上的药,表情跟要去上刑没有什么区别。


    没办法,无论怎么说,药都是要喝的。


    趁药还没凉,更得速战速决才是。


    他把自己的那碗药捧了起来,尽量忽视着冲鼻的味道,闭上眼屏住呼吸,直接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勇敢宴秋,不怕困难!感情深,一口闷!


    苦味决堤一般在嘴里汹涌地蔓延,陈宴秋觉得自己舌尖都没快了直觉,鼻腔和口腔里全是中药的涩味。他微微吐着舌尖,端起一旁的茶水吨吨吨喝了大半,这才觉得嘴里的味道被冲淡了些。


    ……以后一定要锻炼身体,绝对绝对不要再生病。


    陈宴秋下定决心。


    自己还可以逼着自己喝,可是……


    他端起荀淮的那一碗药,看向好不容易在床上睡得熟了些的人,深深犯起了难。


    荀淮这么睡着,这药可怎么喝啊?


    他把药端过去,试探性地拍了拍荀淮:“夫君?王爷?”


    床上的人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回答陈宴秋的只有荀淮略显得有些沉重的呼吸声。


    陈宴秋思考了一会儿,把碗放下,手脚并用地爬到了塌上。


    他把床榻上的两个枕头摆成方便倚靠的姿势,然后轻轻掀开被子,把双手伸到荀淮的腋下,用力把人往上抱——


    荀淮纹丝不动。


    陈宴秋:……


    看荀淮病成这样,陈宴秋还以为自己能抱得动,忘了原主比荀淮矮了快大半个头,还是个动不动就绝食的文弱书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哪能就把荀淮抱起来?


    病中的人使不上力,荀淮没骨头似的瘫着,陈宴秋本人也没多大劲儿。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荀淮抱起来,让荀淮垫着软枕靠在床头,然后把被子重新盖上去,给荀淮仔仔细细地捂着。


    做完这些,陈宴秋本人已是出了一身的热汗。


    无痛捂汗,明天就能退烧了。


    陈宴秋苦中作乐地想。


    荀淮经过陈宴秋这么一番折腾,身体又不舒服起来,眉头紧皱着。陈宴秋知道荀淮这么坐着难受,连忙把药碗端过来,舀了一勺放到荀淮嘴边,温声哄他:“夫君,很快就好了啊,把药喝了就行……”


    他把汤匙递到荀淮嘴边,可荀淮牙关紧闭着,陈宴秋怎么样都喂不进去,反倒是浪费了许多。


    黑棕色的苦药从荀淮的嘴唇往下淌,浸湿了荀淮的领口,留下一大片水渍。


    不行啊,他不喝。陈宴秋手忙脚乱地放下药碗帮荀淮擦着药渍,看着那图案精致的药碗,一时间没了主意。


    他着急地琢磨了一会儿,忽然灵光一现。


    办法也不是没有……


    陈宴秋双手捧起那棕色的宽口药碗,屏住呼吸,给自己狠狠灌了一口!


    荀淮的药似乎比陈宴秋自己的还要苦,带了些刺激性的药物,那又苦又辣的味道在嘴里爆炸开来,通过口腔里的神经瞬间传遍全身各处。


    陈宴秋被狠狠呛了一下,差点把荀淮的药一口吞下去。


    他不想那样的悲剧发生,于是迅速闭上眼,抓住荀淮有些湿润的领口,抖着手指吻了上去。


    荀淮的唇瓣冰凉,牙齿依旧咬得很紧。陈宴秋只能有些生涩地伸出舌尖,试着轻轻撬着荀淮的牙关。


    幸运的是,荀淮似乎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并没有对陈宴秋设防,而是微微张开了嘴。


    苦味在两人的双唇间弥漫。


    这是一个带着药味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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