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梁府吃过午饭,又被顾莲心留了一会,等离开时已经是下午了。
马车停在公主府门口,南见雪下来后便扭头问梁启风:“多谢你送我回来。”
梁启风面露疑惑之色,提醒道:“我从今天起,也住在公主府。”
南见雪这才想起来这回事,表情瞬间僵住:“你真要住?我还是让人给你收拾间屋子吧,就在我院子里也行,很近的。”
她是真的不想在房间里多放个人,但梁启风也不知道吃错什么药,在这事上忽然变得很坚持,还说不让住就进宫找皇上去。
南见雪气得想拿棍子赶他,但梁启风也不怕,他只能坐在院子里生闷气,气着气着,就开始委屈起来。
他本来就不想要这门婚事,但嫁都嫁了,本来还想着运气好,碰上梁启风还挺好说话的,结果又整这出,偏偏皇兄还站在梁启风那边,他还打不过梁启风!
要不是怕暴露,他才不管梁启风要睡哪!
“怎么还哭了,这么点事。”梁启风看他是真生气了,走过来想说两句,结果一开口差点把南见雪气死。
“你管我!”南见雪怒道,“你爱住哪住哪!大不了我搬!”
“那我跟你一起搬。”梁启风道,“说了跟你住一起。”
南见雪闭嘴不说话,只是抬手重重抹了一下眼睛。
他倒没哭,只是觉得气得难受,但梁启风还是看进去眼里了。
他在南见雪对面坐下,看了清浅一眼,说:“去拿点你们公主爱吃的东西来。”
清浅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应了一声便带着院子里的人离开了。
等人都走了,梁启风才道:“上午皇上给我看了点东西。”
南见雪抬眼看他。
梁启风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放到桌上,说:“你可以看看,但我先跟你说好,你可能会被里面的东西吓到。”
南见雪伸出的手顿在了半空中。
梁启风看他这样,笑了笑,继续说道:“他就是怕吓到你才没说,但不给你看……我怕是要让你当流氓了。”
南见雪撇撇嘴,还是拿过那封信打开看了。
信并不是写给某个特定的人的,这更像是一份名单,几页纸,上头写了十几个名字,后头还有他们的工作、住址、死因以及死亡时间。
南见雪看了一下,这些人里什么年纪什么工作都有,死因也都不一样,唯一有关联的就是都是近两个月去世的,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吓人的东西。
他有些茫然地看着梁启风。
“吴永,是个猎户。”梁启风念出了单子上第一个名字,“当初纳彩时送去的那对大雁就是从他那买的。”
南见雪皱眉:“那居然不是你自己打的?”
梁启风:“……”
“因为我压根不想娶。”梁启风乜他,“还听不听了?”
南见雪立刻做了个捂嘴的动作。
梁启风继续说道:“董滔是开酒庄的,从纳彩到酒席上的酒,有不少是出自他家的。卓世昌家里是开布庄的,府里那些红绸缎很多是从那买的。吴大洪进宫后改了名叫来禄,是宫中负责采买的太监……”
他一个个说,南见雪就一个个看过去。
吴永一个多月前上山打猎后就失踪了,半月前才找到尸体,仵作检查说是让野兽害了。
董滔和朋友在家喝酒,喝多了,酒厥,没等来大夫就死了。
卓世昌和染坊的伙计因为工钱发生了口角,伙计一气之下把他按进染缸里淹死了,尸体藏在染缸里,被发现时已经泡得认不出样子了。
吴大洪,也就是来禄,出宫后就失踪了,现在还没找到。
……
南见雪照着梁启风说的,和纸上写的一条条对下来,看完整个人都毛了,把纸往桌上一丢,害怕地搓了搓手臂。
“他们的死跟我们有关?”南见雪有点不可置信。
梁启风点头:“可以这么说。”
每天都有人出生,也有人死去,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死法,一两个人有关联还算正常,但像这样所有人的死都能用一条线串起来,那就不太可能是巧合。
梁启风继续说道:“这件事本来不容易被发现的,毕竟表面上看,他们其实没太多共同之处。”
最先发现事情不对的是永安府尹。
皇上给安乐长公主和镇北将军赐婚后,和他们亲事有关的铺子生意都变得特别好,许多达官贵人听说大将军下聘时的聘礼是在哪买的,就会跟着去买,结果去了却发现出了事,还被带去衙门问话了。
有一有二又有三,连着听了好几个说“本来想沾沾公主和将军的喜气,谁知道会摊上这种事”之类的说辞,府尹就觉得不太对,把近期有关的案子都整理出来后,交到了皇上那。
南瞻远再让人一查,这才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
他原本是打算暗中查这件事,却没想到南见雪跟梁启风会在新婚之夜遇刺,只能把这件事跟梁启风说了。
南见雪也没想到他们这桩婚事居然还沾了这么多人命,脸色有点难看。
他想不明白,什么人会去做这些事。
他跟梁启风的婚事是皇上指的婚,从决定到下旨,再到三书六礼洞房夜,整个过程都很顺利,除了他们两个当事人之外没有任何人反对过,现在忽然扯出来这件事是什么情况?
“皇上也不明白。”梁启风道,“他不确定我们两个谁被盯上了,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两个人都保护好。”
南见雪皱眉:“那也没必要让我们两个睡到一起吧。”
梁启风无奈:“这样更方便。”
南见雪撇撇嘴,没有说话了。
这样的确更方便。
要说武功,梁启风绝对是一等一的好,京中能跟他媲美的本就没几个,他皇兄的暗卫长算一个,羽林卫统领算一个,但这俩一个负责他皇兄的安全,一个负责皇宫的安全,就算他皇兄愿意派来保护他,他也不能要。
除此之外可能江湖中也有人能有这样的好武功,但那些同样是不熟的人,甚至人品都不一定有保证,这样算下来,梁启风的确是最好的护卫了。
而他也不可能让梁启风在门口守着。
想明白后,南见雪不情不愿地答应了:“那你保证晚上乖乖睡觉。”
“不然呢?”梁启风看他,“不睡觉去偷袭你?”
南见雪瞪了他一眼,抱着手气呼呼扭到一边去了。
梁启风观察了一下,发现他这回生气跟刚刚又不一样了。
刚刚是真的气到了,现在……只是在耍小脾气罢了。
他便也没再多嘴,省得又惹南见雪生气,反正南见雪同意他住进去就行,别的无所谓。
但等看到自己睡觉的地方后,他发现自己还是想少。
南见雪的房间装点得非常漂亮,到处都是浅色的轻纱薄幔和珠帘,有很多花,还有很好闻的熏香,很符合他对女子闺房的印象。
而这漂亮的房间中唯一一处格格不入的地方就是他睡觉的地方,也是这个房间唯一一张榻。
那榻具体什么样梁启风没看见,因为它被三面不透光的屏风围在墙边,看上去像个小监狱。
梁启风匪夷所思地看向南见雪。
南见雪有些心虚地撇开眼睛,说:“我让他们拿了最大的,里面地方很大的,你就当、就当是拔步床嘛。”
梁启风闻言便看了眼南见雪睡觉的地方。
她那就是一张拔步床,而且是很大的一张,一层套一层,上头雕刻精美,花纹繁复华丽,是皇上特地让人打给她的,价值不菲。
相较之下,梁启风那张顶多就是草席了。
但他也气不起来,虽说两人有夫妻之名,但并无夫妻之实,加上和离的约定横在中间,南见雪会这么做也能理解,要不是有这一层关系在,她可能都不会答应两人共处一室,不然传出去还不知道要被说成什么样。
想到这,梁启风也不再多说什么。
只是吩咐人去将军府拿了些他常用的东西过来。
南见雪见他没意见,暗暗松了口气,心说梁启风人还是很好的嘛!这样挡着看不见,他也可以放心一点!
但等入了夜,两人共处一室时,南见雪才意识到自己还是想少了。
她沐浴完后呆在房间里,梁启风也不到睡觉的时候,就坐在一边看书,两人离得很远,但气氛就是有些……尴尬。
换作平时,他肯定已经跟清浅聊起来了,那丫头喜欢听八卦,听到什么都会回来跟他说。但现在梁启风在这,就有点不太适合。
可要他跟梁启风说话吧,又不知道说什么。
南见雪捏着怀里的娃娃,纠结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开口叫了梁启风一声:“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梁启风头也没抬,随口应道,“前朝一个将军的手札。”
南见雪立刻好奇起来:“讲什么的?”
“讲他打仗的见闻。”梁启风道,“多是些日常记录。”
南见雪闻言眉头便拧了起来:“这有什么好看的。”
“随便看看。”梁启风说着翻了一页,嘴上说随便,实际上看得还挺认真的。
南见雪又问道:“皇兄让你查的事,你准备怎么查?”
提到这事,梁启风将目光从书上转向南见雪,两人中间隔着道珠帘,他只能隐约看见南见雪的身影,她穿了身浅色的寝衣,怀里抱着个深色的娃娃,脑袋压在上头,是个毫无防备的、有点可爱的姿势。
梁启风看了几眼,说:“还没想好,你有什么想法?”
“我?”南见雪被问懵了,他从来没查过案子,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做。
梁启风看他呆愣愣的样子,唇角很轻地动了一下,语调慢了一些,听上去有些懒洋洋的:“随便什么都行。”
南见雪便认真想了想,迟疑道:“比如从鬼市下手?”
梁启风点点头:“还有呢?”
“还有……不知道了。”南见雪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一下唇,“我又不了解。”
梁启风道:“不了解也可以乱说,说不定歪打正着呢?”
这一听就是在逗他玩了,南见雪立刻给了他一个白眼,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有点道理。
他倒不觉得自己真的能查出什么来,但现在就是两人闲聊,那说说也行。
“比如去鬼市问问那些卖药的,说不定他们记得买药的人呢。”南见雪道。
梁启风道挑了一下眉:“做这个的,嘴巴不严实生意怎么做?”
“他们要是老实,还会做这生意么,就是看银子的吧。”南见雪道,“不开口,肯定是没给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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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启风闻言笑了:“倒是不笨。”
南见雪:?
他立刻把怀里的娃娃丢了过去,只是这娃娃太大了,又被珠帘拦了一下,直接掉到了地上。于是他又拿了一只小的,这回倒是穿过了珠帘,只是被梁启风接住了。
南见雪又随手拿了个丢过去,但也被接住了。
“还我。”南见雪朝他伸出手。
“自己来拿。”梁启风把娃娃放到旁边,继续低头看书。
“才不去。”南见雪怀里没了大娃娃,只能扯过一个迎枕抱着,继续跟他说方才的话题,“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问呀?”
“什么时候都不去。”梁启风道,“会有人去。”
“啊……”南见雪发出有些遗憾的声音,“你不自己去吗?”
梁启风从书中抬起眼看他,南见雪此时脑袋已经垂下来了,无论是语气还是动作,都失望得很明显。
他笑了笑:“你想去?”
南见雪立刻点头:“我还没见过呢。”
“你这点胆子,去了怕是要吓死。”梁启风道。
南见雪解释道:“我只是怕血,胆子不小的!”
梁启风没有回答。
南见雪又道:“你就带我去嘛,就一次,我保证到了那里什么都听你的。”
梁启风不置可否,只说道:“要是让皇上知道,怕是要砍我的头。”
“我不说他就不知道了。”南见雪道,“在这件事上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绝不会出卖你!”
“前提是我们去。”梁启风道,“你怎么会觉得他不知道,他可是皇帝。”
南见雪一时没明白他这话前后有什么联系,疑惑道:“是皇帝,又不是神仙,难道还会千里眼不成。”
梁启风又笑了。
南见雪:?
他皱起眉,正想问他笑什么,就听梁启风又问:“你觉得这件事会是谁做的?”
南见雪再次被问懵了。
他要知道早让人去抓人了。
“不知道。”南见雪老实答完,又想了想,“会不会是你的冤家?”
“怎么说?”
“跟你有仇,所以想给你找晦气。”南见雪说完,自己又摇了摇头,“但这事做得也太隐秘了,要晦气应该得让你知道才是。”
梁启风道:“也可能是你的。”
“怎么可能。”南见雪想也没想就否认了,“我人这么好!”
梁启风道:“外头都传你是个难相处的人。”
“外头还说你杀人不眨眼呢!”南见雪没好气道,“传闻的事哪做得真,我相熟的人都没几个,不和的就更少了。”
这梁启风倒是信,毕竟南见雪在人前的脾气虽说不算好,但也绝对不差,至于人后的样子……
他又看了南见雪一眼,就见他这会已经趴到床上了,正用手指去拨床上垂下来的丝绦。
这模样,也不像会跟人闹不和的。
梁启风放下书,拿起茶盏低头喝了一口,这才说道:“也不一定就是冲着我们来的,还有皇上呢。”
南见雪从丝绦上揪下来一根线,在手指上胡乱绕着,听见这话,疑惑道:“冲着皇兄去为什么是杀那些人?”
“谁知道呢。”梁启风道,“说不定他其实还做了别的,只是我们还不知道罢了。”
“目的呢?”南见雪道。
“目的……不想让我们成亲?”梁启风想了想,“董滔死后,他们酒庄也乱了,本来说好给供的酒也耽搁了,当时管家本来是准备另外找一家的,不过董滔弟弟出来稳住了局面,管家才没换。”
“那这手段也太……”南见雪想了想,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最后只能说道,“小气。”
酒没了就换一家,对方就是把所有开酒庄的人都杀了,他们也能从普通人家手里收些零散的酒,或者派人到外地去买,拿着银子什么事办不到,想靠这个来阻止皇上赐的婚实在有点天方夜谭了。
“如果他真把人都杀了,事情倒容易了。”梁启风道,“这么大的事,民间肯定会有怨言,为了安抚人心,皇上说不定真的会延后婚期。”
南见雪皱着眉想了想,点点头:“那他为什么不这么做?”
梁启风道:“因为目的不一定是这个,刚刚是我乱说的。”
南见雪:“……”
“你好无聊!”他又想扔东西了,但手边没东西可以扔了,只能作罢,“那你就继续胡说!我想听!”
“继续说就没意思了。”梁启风道,“不想我们成婚的大有人在,一个个说,说到天亮都说不完。”
南见雪扯断手中的丝线,问道:“比如呢?”
梁启风想了想:“比如……我爹,还有,你皇兄?”
南见雪:?
“你就没一句真话。”南见雪这次是真的被无语道了,“不听了!”
“不听了就早点睡觉,明天还要进宫。”梁启风道,“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明晚带你去鬼市玩。”
南见雪闻言立刻从床上坐起来,眼睛亮亮地看他:“真的?”
梁启风笑了,点点头。
南见雪心情瞬间好了,跳下床去捡刚刚被自己扔出去的娃娃,开心地回了床上。
等他睡下,梁启风才起身回到他那个小“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