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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孤岛(七)

作者:汀州鹤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鄢丰不动声色跟着小瑞越过丛丛盛开的永夜花丛,微茫的亮光透过前方的罅隙,鄢丰随着小瑞的脚步停下来,古老的废墟再次映入眼前。


    “就是这里!”小瑞回过头,“鄢丰,你知道传送阵如何开启……”


    她话未说完,鄢丰已经径直迈入废墟中央。


    先前来到这里总是情况紧急,这一次,鄢丰总算可以好好打量一下这座遗迹。在七根石柱的中央,突兀地立着一块石碑,刻着密密麻麻的铭文,周边也同样点缀着七条神情生动的“龙”。


    鄢丰眉头微蹙,一时竟想不起这块石碑是否一直矗立在这里。


    指尖轻抚过石柱上的铭文,却碰到一截微冷的指节。


    鄢丰猛地停下来,看到毫无征兆出现在这里的第三人——


    正是当日第五昭的护法,温冥。


    他看上去比往日更加暴戾,收敛不住的魔气将他整个人都拢住,唯有一双红瞳能穿透黑雾,直直与鄢丰对视!


    两人都露出戒备的神色,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


    半晌,温冥率先开了口:“好久不见了,鄢丰。”


    鄢丰蹙起眉,并不记得自己在魔域何曾同他有过交集,对方却不理她的困惑,自顾自地继续道:“总归,你还是放血救了我,把她交给我……今日我不杀你。”


    他将手指向鄢丰身后神色茫然的小瑞,周身戾气忽然暴涨,眼瞳也愈发红了,目中的怨愤掩饰不住地射向她。


    鄢丰见状饶有兴味地笑了:“我倒是很好奇,你们一个两个,为什么都好像和她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我和那个废物——”温冥似乎笃定她口中那另一个人就是第五昭,瞥了她一眼,道,“我和‘君上’可不一样。她和她背后的人,违背了和我的约定,这颗机械心,我当然要……”


    他顿了顿,红瞳好像捕猎的野兽,紧盯着战战兢兢的小瑞,一字一句道:“亲手挖出来……才能一解心头之恨呐。”


    手臂被人猛地抓住,小瑞颤抖着声音喊她:“鄢丰……你…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啊,我……”


    鄢丰侧头看她一眼,不答,转而问温冥:“那些人,是你派来的?”


    “是又如何?我只想要机械心,”他看穿了鄢丰掩藏好的怒意,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小瑞,“可从没想过,要做‘夺舍’这种脏事。”


    抓着她的手一颤,“小瑞”整张脸都变得惨白,呼吸也急促起来。


    鄢丰手按在剑柄上,半晌无语。


    温冥见状挑起眉:“怎么,现在你也还是要护着她吗?护着这个……杀死你亲妹妹鄢年的‘凶手’?”


    他将“凶手”两个字咬得极重,鄢丰瞳孔一震,眼眶蓦地红了,可是眼泪像是流干了一般,她只能死死瞪着温冥,长剑瞬间出鞘,直指温冥咽喉。


    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说清楚。”


    温冥不慌不忙挑开剑尖,打量她一会,忽地笑了:“你是真忘了还是假忘了?当初我那样求你你都不肯救我,不就是为了这个?”


    “少废话!”


    温冥耸耸肩,继续道:“你就从来想过吗?为什么你最后一次回家,那些村民都那么老实?这当然是因为——”


    “温冥,你不能杀我!”


    他的话突然被小瑞颤抖的声音打断,那只一直死死抓住她袖子的手慢慢松开了,她一面抽出藏在手中的匕首,不要命般朝着温冥而去,一面大声喊:“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当初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谁?!”


    温冥看着那把雪亮的刀,一挥手便将她整个人都甩在地上,尖锐的刀也划破皮肤,血滴答滴答顺着他垂下的手落在地上,温冥却浑然不觉,只是居高临下看着居高临下她:


    “为了谁?你为了你自己!”他恨声说,“你说你是为了我才害死鄢年,难道我不曾为了你,被那个不人不鬼的家伙折磨了百年?百年!你又在哪里?潘又双,你说,你又在哪里?!”


    鄢丰冷眼看着这场闹剧,心中被掀起的巨浪却半点儿不曾平息,她正要不耐地刺出一剑,下一刻,脚下光芒大盛——


    石柱之下的阵法,竟被温冥的血,阴差阳错间启动了!


    周遭景物飞升远去,刺目的光芒将一切都遮挡起来,眼前幻影一闪,正是鄢年巧笑嫣然,站在村头那棵尚未死去的老槐树下。


    她手中捧着一个小小的盆栽,一株闪烁着琉璃光彩的花朵赫然挺立在土壤之上。


    她微微低下头,好奇地摆弄起它小而美丽的花瓣,半晌竟然开口说了话:“你叫什么名字?”


    那花好像能够听懂她的话一样,微微舒展花瓣,于是散逸出一点儿魔气,轻轻扑在鄢年的脸上。


    鄢年睁大眼睛:“又、双?好特别的名字!”


    两人就这样通过魔气交流,度过日复一日的时光。


    鄢丰看到,那朵被鄢年小心地放在床头的永夜花,每到夜晚时分,她熟睡时,便伸出浅黄的蕊丝,而后将它化作一缕缕纯黑的魔气,侵入鄢年的身体。


    到了第十日,那个寄居在永夜花中的魂魄,便成功地侵入她的神识,彻底占据了她的身体。


    鄢丰看着,却也只能看着。


    悲哀与愤怒在她心中交错升起,忽而流泪,忽而气喘。


    她想起失落之地中,鄢年遗落的魂魄——迷失在虚空之中,永恒地流浪。


    黑色的眼瞳再次变得猩红,鄢丰感觉心脏仍在跳动,又像是已经停止了。


    不然的话,四周为什么这么安静,安静到连心脏跳动的声音也听不到了?


    可是为什么,那一股不能自已的巨大恐惧还是在心中不断蔓延,像藤蔓一样迅速占领心中每一个角落——


    “鄢道友,静心。”


    一道沉着的嗓音兀地出现在耳边,鄢丰转动眼珠,看到一切的罪魁祸首。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她一字一句问:“……你早就知道。”


    不是问句。


    指甲疯长,鄢丰眼中流下鲜血,衡枢分明以白纱覆眼,却像是看到了一般,轻轻叹了口气。


    “鄢道友,再这样下去,你撑不过五日,便要彻底成魔了。”


    说罢,他不理鄢丰速度极快的那一剑,手中飞快结印。


    “阴消阳长,赐吾‘五德之术’。”


    五色光芒在他手中依次亮起,而后化作一道道光束,顺着鄢丰的手臂汇入她的身体中。


    在剑即将刺穿咽喉的瞬间,红色褪去,鄢丰茫然地透过那层血纱,与衡枢对视。


    “冷静下来了吗,鄢道友?”


    鄢丰缓下呼吸,片刻之后,终于不再流泪,只是木然看着他,再一次问出了那个问题:


    “你早就知道。”


    衡枢不置可否。


    “……直到我入魔以后,你还是一直在骗我。”


    血已经将整个白纱覆满,顺着衡枢的脸颊流下来,他却仍然是面无波澜的样子。


    顿了顿,他问:“鄢道友,事到如今,这些对你来说,还重要么?”


    鄢丰看到他这幅早就算尽一切的模样,前所未有的愤怒,剑推进一寸,衡枢的喉间便渗出鲜血。


    而衡枢无动于衷,好像她今日便是将他杀了,也只是如下了场雨一样平常的事情。


    “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


    衡枢笑了一声:“鄢道友,你不敢。”


    “我最讨厌你这什么都尽在掌握的样子。”


    明明已经被剑伤到了,衡枢却好像根本不知畏惧,反而还在火上浇油:“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鄢道友,实话说,令妹如今,是再也没有退路了的。”


    鄢丰咬牙,一字一顿:“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


    衡枢叹了口气,似乎有点可惜那把剑没有真的被她一气之下贯穿他的喉咙。


    “为什么不杀我呢,鄢丰?”


    在鄢丰的印象中,这是自师姐死后,衡枢第一次喊她“鄢丰”。


    鄢丰不理会,被他看穿胆怯,她将剑扔在地上,却听到衡枢的毫无起伏的声音再次响起:


    “鄢丰,我今天来,只是还想再问你一次。”


    这句话叫他说得平铺直叙,就像谈论天气一般淡然。


    他问:“当日你要救世之心,可还依旧?”


    衡枢分明只是在问一个无数人已经问过她无数次的同一个问题,却又总让人觉得他的话另有所指。


    沉默。


    鄢丰沉默了很久。


    而衡枢最不缺少耐心,在长久的黑暗中,他习惯了这样的沉默。


    于是这种沉默只能由鄢丰自己来打破,一如很多年以前——


    很多年以前?


    鄢丰愣了愣,忽然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衡枢勾起唇角:“鄢道友?”


    鄢丰终于回过神,自嘲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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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事到如今,我的回答对你来说,又还重要吗?我连身边的亲人师友也救不了,如何救世?我走火入魔,几乎将昆山下的凡人斩尽杀绝,罪债在身,如何还能干干净净?”


    衡枢说:“若我说,你只有罪孽加身、魔入膏肓,才配救世呢?”


    鄢丰一愣。


    “鄢道友,干干净净,清清白白,那样的你,谁也救不了。”衡枢偏过头,“所以,如今,我只问你——


    “当日你救世之心,可还依旧?”


    鄢丰睁大眼睛,突然听到沉寂已久的心脏扑通扑通在耳边狂跳,仿佛方才经历了什么生死逃亡,二衡枢的话在耳边心中千回百转,鄢丰突然感到疑惑极了——


    “——当日你救世之心,可还依旧?”


    当日之心,究竟是什么?


    她怔愣在原地,即使衡枢已在那句无波无澜的问话中逐渐消失了,她下意识地睁开眼睛,也仍然发现,脑中一片空茫。


    她是为了什么,而走上的这条道路?


    可是脑中一无所有,头脑被某个念头死死占据着,仿佛今天她如果不这样做,这念头便挥之不去——


    杀了他们,为鄢年报仇!


    鄢丰下意识握紧剑,眼前混乱聚拢的魔气和黑暗中野兽的猩红双眼交叠浮现,鄢丰闭了闭眼,奋力将那些念头驱逐出去。


    可是,有人比她更快地做出了选择。


    “温冥,你到底在做什么!”


    潘又双尖锐的声音几乎刺破耳膜将她惊醒,鄢丰感到一股窒息之感,身体正在不受控制地慢慢悬空,视线下移——温冥的手正狠狠箍住她的脖颈,将她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鄢丰挣扎着提起剑,却发现自己的魔气不知为何被禁锢起来,聚集起来的魔气在剑上散逸——


    这个阵法根本不是传送阵!


    温冥的血被阵法贪婪地吸入,大量魔气顺着阵法中亮起光芒的古老铭文涌上来,鄢丰在要命的窒息感中意料之外地读懂了那段铭文。


    魔龙睚眦,长眠于此;


    见此文者;


    可承魔龙之心。


    鄢丰猛地明白了温冥此刻的异常——


    这段铭文故意让他们能够读懂,就是以睚眦之力为诱饵,要加快他们入魔的速度!


    而阵中之人,唯有甘愿放出心中之恶,甘愿将一切交付给那野蛮的困兽,才能继承上古魔龙至强至恶的力量!


    那个念头还在脑中盘旋不散。


    杀了他们。


    杀了温冥;


    杀了潘又双;


    为鄢年复仇!


    鄢丰再次挣扎起来,窒息感和席卷而来的愤怒与悲哀让她握紧剑柄,指节掐得泛白。


    脑中的声音还在不断说出蛊惑的话语,它甚至已经化作实性,从层层黑气中凝聚成一条龙的模样,发出喃喃低语:


    “你说要拯救世界,你最后又拯救了谁呢?”


    “……还记得你讲的那个故事吗?你曾经施予的……可有回报给你半点慈悲?”


    “你还在挣扎什么?接受这份力量,你就可以获得真正能够拯救世界的力量了……”


    鄢丰平静的眼底终于泛起波澜,黑色的眼瞳蒙上一层血色,魔纹攀上脸颊,她迅速挣脱了眼前的束缚,长剑利落地贯入敌人的胸膛,茫然的目光很快在下一刻锁定了新的目标。


    恍惚之间,她对上一双惊惧的眼睛,可是她的心中除却仇恨,再也无法感到一点儿怜悯之意。


    少女双脚离地,掐在她脖颈的手毫不犹豫地收紧,很快她便呼吸困难起来,脸涨得通红。


    魔纹愈加鲜红刺眼,鄢丰两只眼睛都完全被血色覆满,她唇角扯起一抹残忍的笑意,手指吗,猛地收紧——


    “鄢……丰!”


    清脆的嗓音因为致命的窒息感,显得有些沙哑,可是却仍然毫无阻隔地穿过耳边一切杂音,鄢丰猛地回过神!


    穿越重重黑暗,她还是毫无阻隔地对上了一双熟悉清亮的眼睛。


    那是一种比恶念与欲望更要刻骨铭心的本能,鄢丰条件反射地松开掌中力度,少女的身体轻飘地像一片羽毛,落在她的怀中。


    ——只消一眼她就知道,那就是鄢年。


    如假包换。


    魔气轰然散去,鄢年喘着粗气,朝她眨眨眼,一层水汽忽而蒙上那双杏眼:


    “我终于……又见到你了,鄢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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