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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第五章

作者:周清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梨府征招家丁的告示被小厮贴在皇都城门处的告示板上,小厮方一撤退,便倏地涌上几层人潮。


    此处人烟阜盛,济济一堂。不出两刻钟,那五十个报名名额一抢即空。


    当下社会动荡,皇帝无能。侯爵世家、高官权臣,贪污剥削又欺压百姓者为多,清廉为民者少之又少,百姓日子苦不堪言,能有这么个机会,自是争着抢着要上了。


    猛子一个个把关过了,太矮不要,太瘦不要,挑出来的四十九个都是身强体壮、为国为家的好汉子!他给了汉子们两个时辰,让他们拿了五十银两去跟妻儿老小告别,他自己也雇了辆风风光光的马车,二话不说便扬长而去。


    约是近酉时,汉子们才一一回来,列了队随猛子往城外走去。待到山脚下,猛子给每人分发了一粒安眠丹,三三两两的汉子挤在同一推车上,服了丹药安然睡去。


    猛子亲自料看他捡来的那名男子,因是心中有愧,便让他独睡一张推车。白日里让他服了治伤的丹药后害怕他醒得太快,便又给他吃了两粒安眠丹,药效猛,管够。


    梨家家仆们缓悠悠地推着推车上山。


    这夜夜凉如水,星月盈汉河。


    不同下山时那般轻快热闹,此刻大家只都无言地赶着路,或偶尔抬头看看天上那一轮明月罢了。


    ……


    翻山越岭,拨云开雾,总算是到了。


    次日未时末。


    辛媵被周遭嘈杂的声音扰醒,迷蒙地掀掀眼皮,正中青白的日刺得他头脑眩晕。


    他扶起身下意识从倾放的推车上下来,回头看周遭依旧是一片山林,只是不知为何聚集了泱泱半百余汉子。紧接着垂眼一瞧,自己竟不知何时换了身深灰的粗麻布衣,尺寸略小,手臂与脚杆子都露在外头半截。


    一连佩剑也不见了踪影。


    只剩赤赤条条一只人。


    他听不清是谁发了句什么号令,身后一众汉子便齐齐动身超前挤来,将他裹挟在其中。


    猛子从一侧钻来,手掌扶着他的背,将他有力无力地往里推:“小兄弟,身子感觉如何了?”


    不等他答,又忙道,“你可得谢谢我,若非我猛子,你当下可就倒在山路边不知死活了。”


    辛媵眉头略皱,心中顿生警惕。但自方才苏醒,确觉身子无甚大碍,想来确实是受人所救。


    “多谢兄弟了。”


    猛子瞧他还算真诚的道谢,却又面露苦色。


    “唉唉,不言谢不言谢。”


    眼见着就要走进大门了,猛子惴惴地问:“那个小兄弟啊,你可娶妻生子了?”


    “哎哟,我这话问得唐突了。还不知你姓甚名谁呢?”


    辛媵只随着人流走,目光始终警惕地搜寻着周遭一切,对他这没来由的问话并不想作答。


    “哎哟。”


    猛子不敢太近亦不太远地追着辛媵的步子,眼看着要跨过第二道门槛了,他忙伸手去抓辛媵袖子。


    “你,你这辈子可有什么愿望吗?”


    辛媵轻瞥头,眉头一皱。


    只是愣神的片刻间隙,身后大门处轰然落下一堵石墙,猛子猛缩手后退,二人分隔在一墙内外。


    众人被巨响震得哗然,回头一看,滚滚尘土扑面而来,大家立马吓得退去了中央地带。


    猛子收起惴惴的心,转身走向总管孔秋面前作揖:“总管大人,您吩咐小的办的事已经办好了。”


    “五十名候选人已一个不差地送进去了。”


    孔秋点点头:“干得不错。”这边确定好后,便使了个眼神给身后的丫鬟。


    辛媵混在人群之中,立马抬袖捂鼻。环视一周,秃黄的地面上除了惊慌的人群什么也没有。


    此地三面环山,锋利陡峭的石壁上乃是茫茫密林,另一面是唯一的出口,方被石墙堵住。


    再抬头,逆着刺眼的日光,石墙之上筑有一座高台。辛媵眯眼,见阁中坐着好些个居高临下之人。


    他心里略略不安。


    怕是又掉进另一层陷阱里了。


    稍过片刻,高阁之上传来一声悠长凄厉的口哨声。地下众人的心弦霎时紧绷,警惕又迅速地向中央退缩,霎时围成一个圆圈作戒备之姿。


    忽地,脚下的地开始震动,震感全然从三面山体之上传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加猛烈,紧接着,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狮吼虎啸之声响愈来清晰。


    再下一刻,只见黑压压一群群的猛兽如决堤的河水从幽深的密林中倾泄而出,张着血盆大口,如饥似渴地扑来。


    众人崩溃地尖叫,其中不乏有被吓得当场昏死过去的。只见高台之上有人朝下掷出一只大包,约有十余把刀剑掉落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众人立即争先恐后地跑去争夺,一场腥风血雨的厮杀就此开始。


    ……


    血如泼水,肉如烂泥,人的性命如同蝼蚁般被轻而易举地捏碎碾死。


    高台之上的人神情却淡然,目不转睛地盯着这碗血水,一个一个地审视,一个一个地观察,不觉有趣,亦不有慈悲,只是最纯粹而简单地挑选一个最佳的物品。


    一直到太阳下山,夜幕降临,一柄烁亮如红日的火把从黑暗之中脱胎而出。


    山鸟归林,万物沉息,人的惨叫声亦休止了。


    辛媵衣衫褴褛,血痕累累,左肩已牢牢扎进一支箭矢,右手无力地挥舞着火把,试图驱开周遭试探上前的野兽们。


    放眼望去,血泊之中,堆着满地的残肢断臂,除他之外,无一人生还。


    当真可笑,他竟活下来了。


    这半百余人中,不乏有武功更甚于他者。若是出了此地,日后投于他的麾下,想未来亦能施展一身本领,为国做出一番贡献。


    只是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面了。


    辛媵高举火把,熊熊火光映着他满是血与泥的脸庞,额上汗珠沿太阳穴滚下,一双眸子极其阴戾地审视去高台上冷漠的众人。


    这上面坐着的,究竟是什么人?……


    如此草菅人命却又逍遥法外,待日后他逃出此地,必要再次回来让他们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石墙打开,候在外头不停诵经祷念以求超度亡灵的猛子抬眼看,见胜者竟是他捡来的小兄弟,霎时脸色苍白。


    可别给他露馅了,否则他定是小命不保啊……


    猛子忙迎去辛媵身旁,畏缩着肩:“兄、兄弟,恭喜啊……你这可是当选咱们梨府的护卫了,日后前途无量啊。”


    “这样好的机会,旁人求都求不来呢……”


    辛媵闻言,脚步霎时僵住。


    梨、府?


    三年来,他几乎是再也听不得“梨”这个字眼,甚至绝不容许任何带“梨”的物品出现在他的面前。


    三年了,时间能消磨所有恨海情天这句话,他从来不信。


    那年他二十有八,钟情了一名被献进陈国府的女子,名唤梨溶月。


    那时的她早已具备一个成熟女人的身形,而目光里却是孩童般的纯净,这让他觉得诧异。初次进府那日,她躲在她的长兄梨步微身后,眸子怯怯地抬眼看他。看得出来,她是被长兄好好打扮了一番才送上来的。那样美艳甚至有些轻浮的服饰,衬得了身形,却丝毫不匹配那张脸。


    他们确实有过一段还算美好的回忆。那时小姑娘刚入府邸很怕生,但独独对他不那么抗拒。二人慢慢相处着,互生了情愫。她的性子也愈渐活泼了。那是陈国府鲜少乐此不疲地充斥着欢笑声的时光。


    只是后来,辛媵才发现了她其实并不像表面那样纯净无暇,反倒是阴晴不定、暴郁无常。


    家中下人都议论她得了宠,便不再伪装了。一度是将家里闹得鸡犬不宁,将仆从整得苦不堪言。


    再后来,他每每下朝回府,总能见她控制不住地揪自己的长发,拿着小剪剪自己的衣裳,将自己弄得狼狈不堪。


    而那些他吩咐过定要将她看好的下人,亦是浑身被划出血痕,惊恐又无措地围在近旁,无丝毫办法。


    每每见此情景,他总揪心不已,着急忙慌地跑去用双臂紧紧拥着她,夺去她手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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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剪,任她在怀里咬他打他他也绝不放手。


    那时她腹中已然有了他们的孩子。不过这也只是后来他变作飘在房梁上的一缕残魂后,才知晓的事情。


    他知道她一定不是疯了,只怕是害了什么病。可请大夫来过,却查不出任何病灶。


    辛媵失了心神,只是一味地求尽天下名医。


    他绝不会放弃。


    他觉得,若你说你喜欢玫瑰,当然不能只爱她的绝艳芬芳。


    他不顾亲人反对,更对朝中之人议论他竟要迎娶一位疯妇为妻置若罔闻。


    谁知大婚当夜,他措不及防地被她用一把匕首穿心而死,抛尸后山,成了一只孤魂野鬼。


    他尸骨未寒的次日,梨溶月却迫不及待地将一名男子领进陈国府。那时的她却真真是小意温柔,依偎在男人身旁,妩媚娇柔地似一汪淡水。


    正常得再正常不过了。


    当他见了那男子与自己极其相似的脸庞,他才知他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像她心爱之人的赝品罢了。


    他也是那时才知,原来梨溶月不是疯了,只是她想要温柔对待的人不是他罢了。


    后来,他又亲眼见她服了滑胎药,堕去了他们的孩子。


    她依旧做她的国公夫人,只是陈国公的位子、辛氏一脉数代的荣耀与传奇,从此易主他人。


    他确实是不想忆起这些的。


    方才他还在思虑这高台之上所站的人是谁。


    还能是谁?


    辛媵冷冷笑来。


    果不其然,这堂堂医药世家梨氏,表面上医术精湛,治病救人,在整个京城都负有盛名,实际上内里却是这样一滩炼狱。如此徒有一张伟光正的外表,与梨溶月那伪善伪纯真的面孔如出一辙。


    他的眼底布着红血丝,恶狠狠地抬眸盯向这周遭所有的下人。


    那么这些,也都是梨家的人。


    他如今所站之地,更可能是梨家的地。


    此刻他身负重伤,面对这层层侍卫又如何能逃?


    猛子只感觉这小兄弟浑身忽地直冒阴阴冷气,斜眼瞧他一瞧,霎时被他狠戾的神情吓得再不敢开口。


    一名下人朝他迎来,“这边请。”


    辛媵攥紧了拳,将火把朝旁一扔,跟着上了阁台。


    “家主,老爷。”小厮作揖,“人已带到了。”


    梨家众人皆回身望来,原是躲在梨岑之身后的梨溶月听见此话,率先雀跃地冒出头来,“我的护卫来了吗?!”


    此刻澄月高悬,淡云缓移。


    通往阁台的一条笔直的朱漆廊道上,忽然风起。梁上两排精美的花鸟纱灯晃悠着朝左摆去,四下灯影叠映,廊上积的几叶红枫片片缱绻。


    风儿吹得微冷,她攥紧了外披的杏子黄绒袄,稍稍收了下颔埋进围脖中,望眼欲穿地看向远处。


    辛媵一步一步上了石阶。


    纵是满身血污,一身破败肮脏的外衣,却依旧亵渎不了半分那张绝世出尘的脸。他像那刚与虎群厮杀,从虎爪子底下逃出生天的狼崽子,眼底狠戾透亮。


    看见护卫的第一眼,梨溶月忘了呼吸。


    好、帅、啊……呜呜呜啊啊啊。


    再下一刹那,她忽意识到她见到了谁。


    仅须臾间,泪水便洇红了她那双透亮如白梨的眼眸。那咬得透亮发红的樱唇缓缓吁出一口气,霎时化作白雾在眼前散开。


    她,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那个曾经百般出现在画笔下,涌现在脑海里的人,竟真的真的再一次活生生地出现在她的面前了、她真的再一次见到了辛公子吗?


    辛媵一步一步走近,缓缓藏起了满腔的恨意。


    既是他敢上这高台,便有底气整个梨府无一人识得他。且不论重生后的三年内自己是如何千方百计地躲着梨家众人,就是在京城中也鲜少露面。


    崇祯十三年,是前世他与梨溶月相遇的十年之前。在此之前,他亦从未会见过梨家的人。


    只是当下身负重伤,只能委屈于此,日后再寻机会出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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