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将军的死亡另有隐情,这是朝中人人皆知的事。
只是其中牵扯太深,无人敢查。丢了官事小,怕的是丢了脑袋。
三年前程老将军毅然辞官返乡,并将嫡子程千懿安排至边关打仗,不得回京。后又盘下几间铺子留作家用,彻底远离了朝堂。
他本该安稳度过晚年,却不想某日他毫无征兆饮下一杯毒酒,撒手人寰。
程千懿闻丧不顾阻拦赶回京城时,程老将军已下葬。葬礼由皇室亲自操办,将老将军葬在了皇陵旁,永世守着历代皇帝。
他身为嫡长子,理应担起大任,亲自操办葬礼。
他匆匆归了京,却连老将军的尸首都不曾见到。老将军生前顽固却开朗,还有许多抱负未曾实现。他自然不信老将军会自尽,发了疯般审讯下人,查询真想,却可悲的得知那毒药确是老将军亲自购入。
许是动静闹得太大,皇帝竟召他入宫,亲自拷打一番,告诉他老将军是身患绝症,无法忍受病痛,这才选择了这般激进的方式结束了波澜壮阔的一生。
这番话,程千懿是不信的。可皇帝不在乎他信或不信,这番话只是告诫他莫要再查了。若他只身一人,自是不怕,可他身后背负的是程家十几口人的性命。父亲离世,他这个嫡长子须得承担起照顾程家的责任。万般无奈下只得停滞调查。
可此事却如同一根刺,深深扎进他心中,三年时间,早已在他心中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
这三年里,无一人同他说过哪怕一句安慰的话语,他独自承受着伤痛,内心早已溃烂不堪。旁人只觉他位高权重,心生羡慕,可他却连父亲的死因都不能去查。
直至前日,事情有了转机。当朝长公主夏谙霜主动找到他,承诺帮他查明,只需他在御前求娶。
虽说成亲后夏谙霜会成为将军夫人,但总归是下嫁于他,身上流淌的还是皇室的血脉。就算东窗事发,也并不会连累程府其余人。
如此称心的交易,程千懿没有理由拒绝。
“臣未曾见到父亲尸骨,仅调查到父亲是喝下了掺有夹竹桃粉末的酒,这才毒发身亡。”程千懿说。许是吃了酒的缘故,他声音听起来比白天低沉许多。
夹竹桃喜潮湿,京城气候干燥,并不适宜夹竹桃生长。
夹竹桃含剧毒,是京城明令禁止种植的植物。
如此想来,若真心想调查那夹竹桃研制成的毒药出自哪里,并不算难。
此案难的是背后朝臣之间的纠葛。
夏谙霜若有所思,她微微点了下头,说:“好,劳烦将军明日为我备一身男子装束,我同金翠先去调查一番。若朝中有事,还需将军告知。”
“好,殿下今日早些歇息罢。”程千懿应道。今日吃多了酒,他属实是困倦了,上眼皮与下眼皮打架,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合上。他站起身,脱下外衣挂在衣桁上,缓步走到屏风后,和衣躺在美人榻上。
他身形高大,美人榻窄小,只能弯起双腿侧躺榻间,略显滑稽。
夏谙霜见此并未言语,两人成亲已是触了皇帝逆鳞,引得皇帝心生疑虑。将军府中这么多双眼睛,保不齐就有一双是属于皇帝的,程千懿必不可能新婚夜住在偏殿。
原本她是想让二人和衣睡在床榻,互不打扰。却不想程千懿竟主动睡在狭小的美人榻上,倒令她刮目相看了几分。
程千懿此人,确对得起“君子”称号。
她主动吹熄烛台上的油灯,屋内瞬间陷入黑暗。
这夜,是夏谙霜重生后睡的最为安稳的一夜。
第二日清晨,夏谙霜醒来时,程千懿已然离开。衣桁上挂着一件干净利落的男子装束。
夏谙霜十分满意程千懿的懂分寸,她在金翠的服侍下更衣,换上了挂在衣桁上那身湖蓝色的男子服饰,又将墨发高高束起,用发冠箍在头顶。乍眼一看,倒真像是面容清秀的富家公子。
金翠不懂自家小主为何是这般装束,于是问出了心中疑惑:“小主,您怎的这样一副装扮?可是那程将军说些什么了?”
说到后面,金翠满脸愤愤不平。仿若夏谙霜真点头称是,金翠会立刻冲过去找程千懿理论一番。
夏谙霜伸出修长的手指抵在金翠唇边,悄声道:“嘘,金翠,今日在外称我为公子,切莫说漏嘴。”
金翠懵懂点头:“知道了,小主……公子。”
——
夏谙霜带金翠去了京中集市一间老旧的当铺。这当铺位于集市最深处,门头破旧,连个正经招牌都没有,仅在门上挂了一块发黄的白麻布,麻布上歪歪扭扭写着“当铺”二字。
京城集市街非常长,许多人往往逛不到头,便因累了而回家歇息。能一次逛到街尾的人鲜少,因此这家当铺客流稀少,鲜为人知。
夏谙霜前世听闻过这家当铺的部分传闻,说是这当铺老板是个黑白通吃在主,消息极为灵通,几乎无所不知。只要银子到位,他知无不言。今日夏谙霜前来,就是要探探这传闻的真假。
无风不起浪,这当铺在这般偏僻的位置能长久开下去,定是有不为人知的经营方式。
当铺门头虽破旧,却挂着一只崭新的银铃铛,只要有人进门,铃铛就会发出叮当声响。
当铺内部与寻常当铺并无不同,摆放着许多奇珍异宝。当铺中间靠后的位置,摆放着一张两尺多长的深褐色木质柜台,柜台后坐着一个身穿衣袍的年轻人,正在厚厚的账簿上记录着什么。
那衣袍虽样式老旧,极不起眼。可仔细一看,便知那用料是极好的,不输于皇室用料,绝非一间小小当铺老板穿得起的。
夏谙霜心下了然,对传闻信了个七八分。这当铺果真来头不小。
夏谙霜走到柜台前,语气恭敬:“劳驾,我想找这间当铺老板。”虽知面前之人大概率就是此间当铺老板,但出于礼貌,她还是选择了事先询问。
年轻人合上账簿,抬眼看向她。他眼神微眯,似是在打量,又似在估摸着夏谙霜的来意。他摸了摸下巴,说:“陈某便是这里的老板,公子是想当东西,还是想购入?”
闻言,夏谙霜倾身上前,小臂搭在柜台上,与老板凑近了些,低声问:“想问问老板可知京中哪有卖夹竹桃粉末的铺子?”
“哦?”当铺老板一挑眉,故作疑惑,“公子此话,陈某听不懂。陈某这不过是间小当铺,又怎知哪间香料铺中出售夹竹桃呢?”
夏谙霜立刻懂了老板的意思,她与金翠对视一眼,金翠心领神会,从钱袋子里拿出一锭银子放在了柜台上。
“这些可够?我家公子是个爽快人,不缺银钱,还望老板倾囊相告。”
老板笑而不语,不说“够”,也不说“不够”。
经过前世那一遭,夏谙霜惯会察言观色。于是她从金翠手中的钱袋子中又拿出一锭银子放在了柜台上。
两锭银子,应该够了。
正处乱世,一枚铜钱都珍贵不已。能眼都不眨就拿出两锭银子换取情报的,非富即贵。
老板笑着收下那两锭银子,他摸了摸下巴,眼中闪过一丝精明:“公子若想购入夹竹桃粉末,陈某可以为公子备好。”
夏谙霜闻言蹙眉:“我不购入,我需要知道三年前程老将军是从何处购入夹竹桃粉末。”
话音落下,老板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见,他将那两锭银子重新放回柜台上,朝着二人摆了摆手:“公子请回吧,小店不泄露客人信息,你这单生意陈某不做了。”
见老板此种反应,夏谙霜心中“咯噔”一下,怕自己不懂规矩惹得这位老板不快,从而断了线索。她拿过金翠手中的钱袋子放到老板面前,语气十分认真:“这些足够了么?若还不够,改日我亲自派人给你送来。还望老板告知,此事对我很重要。”
老板掂了掂钱袋子,又将钱袋子打开看了眼。看到内部银钱的数量时,笑的眼睛眯起。他将钱袋子小心收好,喜的眉开眼笑,忙说:“既然如此,陈某便将所知都告诉公子。程老将军确实是亲自购入夹竹桃粉末,不过陈某好奇心重,特意去调查过老将军购入这毒药是有何用。这不查不知道,原是不知谁给皇帝告了状,皇帝忌惮老将军。老将军为保住程府,这才服毒自尽。”
“是谁?”
“这陈某就不知了。”老板微笑摇头,“公子就算给陈某再多钱财,陈某也无法查下去了。乱世之中,陈某不过是想求个谋生手段,可不想丢了性命。不过,陈某可以给公子个提示,是多人共同联名在御前告了老将军一状,且此事与护国公府有关。”
护国公,全名叫做张保民,本是前朝老臣,却以一己之力坐上了当朝正一品官员,在朝堂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是皇帝十分宠爱的臣子,可左右皇帝的判断。这般朝廷重臣,为何要害程老将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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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所管辖之事全然不同,莫非是程老将军做了什么有损张尚书利益的事么?关于程老将军的旧事,夏谙霜所知不多,看来只能询问程千懿了。
“护国公可有什么把柄被老将军抓住?”夏谙霜忙问。
老板只笑眯眯看着他,朝着门口的方向摊开手掌,开始赶客:“公子,交易完成,请回吧。”
眼见已问不出什么,夏谙霜只好带着金翠先行离开。
总归是有些线索了,想必要查清真相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复仇,如何将这群吃着官粮却又残害忠臣的恶官连根拔起。
皇帝十分信任护国公,想要扳倒护国公,绝非易事。稍有不慎,只会粉身碎骨。
夏谙霜思索着,全然未觉察身后一身着破烂,浑身脏兮兮的少年正朝着自己冲来。
那少年狠狠撞上夏谙霜的后背,仿若一只牛犊见了红布,丝毫不留余力。夏谙霜一介女子,又毫无防备,根本承受不住劲,于是踉跄着向前栽去。
金翠眼疾手快,赶忙扶住她的肩膀,她这才稳住身形,没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夏谙霜堪堪站稳,不顾后背火辣辣的疼,回头望去,却见那少年早已向前跑的没影了。
“公子,您腰间的玉佩不见了!”
夏谙霜闻言低头一看,只见腰间配戴着的一块品质上乘的和田玉佩只剩个绳,草草挂在腰间。
方才那少年定是故意撞上她,只为趁机抢走玉佩。
“公子,我们快追吧!”金翠急道。
“不急。”夏谙霜看着少年跑走的方向,心下回忆着京城官道的通向。京城官道修建的错综复杂,稍有不慎就容易走失。
幼时夏谙霜闲的无聊,曾潜心研究过京中官道,她有这方面天分,几日便可将整个京城布局记在脑中,烂熟于心。就连只走过一次的前往南疆的官道,她也能画出个七七八八。
夏谙霜略一思考,便想出了对策。
她带着金翠走了一条与少年离开时截然相反的路,金翠虽不理解,却还是跟上。
两人穿过大街小巷,经过一条仅一人通行的小巷,终于截在了少年前方。
金翠累得不行,她双手叉腰,大喘着气,声音断断续续:“小毛贼……呼、你知道我家公子是谁吗?还不快、把玉佩还回来!”
少年不知是因没了力气,还是因被拦了必经之路,久久站在原地没了动作,手中牢牢攥着玉佩,眼神警惕盯着二人。
夏谙霜扶着墙喘气,她运动量不多,追这少年追了几条街,早就没了力气。若非熟知京城布局,怕是早就被这少年跑走了。
她向前一步,少年就警惕后退一步,随时做好再次逃跑的准备。
夏谙霜见此,只好站在原地,尽量用男生能听到的音量说:“你那东西换不了吃食,那是皇室的东西,无人敢收,你大可试试。”
少年迟疑看着她,眼神充满不信任。
“你若不信,那玉佩你就拿着罢。我追上来,并非是想取回玉佩,而是想招安你。你身手不错,有没有兴致来少将军府当差?”
此话不假,日后要调查的事还有许多,她必不可能个个都亲自调查,身边必然需要增添人手。
而最容易掌控的,便是这些乱世中吃不饱饭之人。一点施舍,便可用恩情套牢。
夏谙霜勾起嘴角,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若你考虑好了,随时前往少将军府寻昭阳公主,你肯为将军府做事,将军府必然不会少你一口吃食。”
少年站在原地,没有动作。他没答应,也没拒绝。
夏谙霜不急一时,说完后就带着金翠离开了。她会给少年考虑的时间,她开出的条件对于少年来说是十分诱人的,少年但凡明一点事理,便不会拒绝。
两人即将到达将军府时,远远便看见将军府外围满了人。
夏谙霜心下一惊,不知发生了何事,忙挤进人群中,在攒动的人群中张望。只见将军府门前躺着个中年男人,男人脸色铁青,唇色乌黑,怕是已死去多时。
男人旁边跪着个披麻戴孝的妇女,正在嚎啕大哭。
“程将军,你一定要还我男人公道啊!我男人是被人害死的啊!”
而妇女对面,则是背挺得笔直,眉头深深蹙起的程千懿。
程千懿显然不知该如何处理此事,他紧紧抿着双唇,受着众人指指点点,始终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