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天胡笳城安静的就像一潭深山中的湖水,没有一丝波澜。
罗升的死军营中无人叫嚷,江秋鸿明知李治的儿子胡笳城却没有出手,黄清落依旧是没有一丝的清醒的意思。
但是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在这潭水地并不是那么平静,可是也无人有这胆量打破这潭死水。
直到第三日的清晨,昏迷了三日的黄清落眼皮终于颤动了一下,迎着清晨的阳光,她再一次醒来。
目光所及之处,黄清落看得出是她之前在潇湘阁住的那间房间,而当目光移到了床榻边上,她便看到少年正侧枕在床边,睫毛在脸上撒下了一片阴影,而这干净的脸上,除了这片阴影,那便是他眉心拧起来的皱纹。
黄清落看着心中不是滋味,便想伸手将它抚平,这时才发现,她的手一直被一只大手握住,或许是这屋内无人,或许是患难见真情,李安国握住她的手一直没有松开。也不再避讳什么男女授受不清,心中只有无尽的担忧。
似乎是感受黄清落的小动作,李安国猛的就从睡梦中醒来,睁眼便撞上黄清落的眸子,李安国似乎还有些难以置信,揉了揉眼睛,这才跳了起来。
“大夫!大夫!清落醒了!”李安国可一刻都不敢耽误,急忙叫来大夫,生怕黄清落又这样没声没息的又晕过去。
终于经过大夫的诊断确定了黄清落并无大碍,李安国这几日悬着的心才算放下来。
送走了大夫,这房中又剩下他们二人,李安国自然的坐到黄清落床边,虽然大夫说了黄清落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但是李安国无论是喂她喝水吃饭,都是轻手轻脚,更别说他这全程还一句话都不说,弄得黄清落都有些不自在了。
“李公子,其实我可以自己来……”
黄清落看着李安国又端着水碗给她喂水,不由得有些拒绝,抬手就要去接水碗,可是她还是低估了她的伤口,手刚一动,难免牵扯到了肩膀上的伤口,黄清落顿时吸了口冷气。
“扯到伤口了?别动!我看看。”
说着李安国就去拉黄清落的衣服,虽然黄清落大概也猜到可能自己昏迷的这几天伤口都是李安国在处理,但是现在她可是醒着的,难免不好意思了,下意识的就往床里面一缩,李安国也扑了个空。
“那个……没有,就是有点痛。把水给我吧,我要喝水。”黄清落也感受到气氛变得有些怪怪的,急忙开口道。
“哦。”这次李安国倒是没有再纠结,黄清落也小心翼翼的抬手,避免再牵扯到伤口。
看着黄清落喝完了水,李安国很自然的就接过了水碗,放到了一边。然后就在黄清落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跪了下去。
“李公子!你干什么!”他这一动作吓得黄清落都要站起来了,好在李安国一把又把她按了回去。
“清落,对不起。”
“那个,李公子你别这样,你快起来。”现在李安国虽然是跪着,但是还按着黄清落的手上的劲是一点都没有少。
这让黄清落想把他拉起来,都做不到。
黄清落挣扎了几次无果后,也算是明白了君子为什么动口不动手了,无奈的说道:“那个李公子,我没有怪过你。”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面对李安国突如其来的提问,黄清落顿时人就懵了,什么为什么,这还要问为什么,这话本里面不都这样说的吗,然后他就起来了给自己一个拥抱不就解决了,他为什么还要问为什么?
“我那么任性,谁的话都不听就离开了,这才害得你身处险境,最后还替我挡了刀,受了这么重的伤,昏迷了这么多天。你为什么不怪我?”
“因为,你走是人之常情,李大人是你父亲,你乍然知道这件事,还能漠不关心,那才是我黄清落看走了眼。再说了罗升这么做一看就是早有预谋,就算你不走他也会有其他的办法,所以我不怪你。现在你可以起来了吗?”
黄清落这话要是放平常定然是骂出来了,但是她现在完全没有这力气,反倒是这柔软的声音就像一条潺潺的小溪就这样循着缝隙流进了李安国内心的缝隙之中。
李安国没有再说什么,黄清落也终于等到了画本中那个拥抱,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画本中那些主人公在这个时候会泪流满面,因为她想哭。她觉得李安国太惨了,她觉得劫后余生太好了,她觉得李安国抱着她压到伤口好痛。
可是她还是没有动,因为她感受到抱着自己的少年正在流泪,她不想看到少年脆弱的一面。
终于半晌李安国松开了她,但是再看向黄清落的一眼,他就看到她洁白的衣服上那一滩灼眼血迹。
“我去叫大夫。”
“安国,等等,只是伤口裂开了,你帮我上点药包扎一下就好了。”
上次听到黄清落叫自己安国的时候还是在小巷子里打斗的时候,之后黄清落一直是礼貌的叫他李公子,刚刚要给她查看伤口,她还那么抗拒,现在终于放下芥蒂了吗。
李安国顿时觉得这几天的疲倦一扫而空,久久没有出现在脸上的笑容也回来不少。
“好!”
黄清落清醒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凤漠宁的耳中,可是这次她却没有着急过去,毕竟人就在潇湘阁里这几人都是在那守着她怎么会不知道,凤漠宁可不想去当这个坏人性子的人。
而且她现在面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她来做,她现在对面这两人便是落入这深潭另一颗石子。
“漠宁怎么了?”
“嗯,今天真是双喜临门呀。轻离今晚我们一定要好好喝一杯。”
“好!”不错正是之前的萧妖雪说的沈轻离和胡晓枭回到了胡笳城,现在正完好无缺的坐在凤漠宁对面喝着茶呢。
“轻离你快和我说说,你是怎么全身而退?”
“唉漠宁不瞒你说,那会真是惊心动魄,还好他们意不在我,又有小胡城主帮衬,我这才能活着出现在你的面前。”
之后在听沈轻离道出了全部事情后,凤漠宁只觉得后怕至极,若是中间任何一环松了,恐怕沈轻离今天都不会这样出现在这里。
时间回到半月之前,李治被软禁在周明启的府上,沈轻离按照之前计划的躲在了李府的地下,袁墨带人没用多久就找到了她,之后便是被押入大牢没日没夜的日子。
在萧妖雪离开之前她们二人就已经讨论过最坏的打算,沈轻离只是觉得若是不成,自己最后就算是死也是为了潇湘阁而死,这也算不枉这一辈子。
可是没想到她被关进去了以后并没有受到严刑拷问,只是要求她交出那本账本,之后便是无人问津,直到有一天来了一个人,打开了牢门就放她离开了,只是告诉她以后不能再用沈轻离的身份生活了,最好也不要再回京都,至于其他都不是问题,然后带着她离开地牢。
终于时隔多日,沈轻离再度见到了高悬的白日,闻到了土地的味道,以及看到之前那个被她治得死死的胡晓枭。
胡晓枭在潇湘阁被沈轻离整治了一番后,就安安心心的呆在楼里按照沈轻离的计划一步步的形式,最后等到新的楼主来了,他也就功成身退,算是报答了潇湘阁对他的救命之恩。最后他只要按照萧妖雪之前交代他的将沈轻离带出京都,那他以后就与这潇湘阁再无瓜葛了。
可是热恩总是会变的,胡晓枭经历了这一遭,心性早就不同于以往,这件事沈轻离体会最为深刻,多日未见,今日再会,胡晓枭的眼神已经完全蜕变。
这让沈轻离不由得想起了当时那夜她的作品,怎奈何现在不是回味的时候,二人急忙驾着马车出了城。
一路西去,意外的顺利,就算是耳中的风声也没有一句是谈论到京都大牢有人越狱的事情。
“那你的意思是,萧姑娘本来没打算让你来西域?”胡晓枭这才听明白,这沈轻离原来是只要离开京都就行,只是怎么就跟着他来了西域。
“是呀,也不知道是谁一路上马车跑得飞快,晚上住客栈都要暗中盯梢的。”沈轻离这看似无心之言,却让胡晓枭顿时面露尴尬之色。
凤漠宁见状急忙打了圆场“诶呀,轻离你看这不是刚好了,这胡笳城山高皇帝远的,还有我在,你来了正好。”
“不错,之前我也正苦恼到底是去哪里,我又可以做什么,现在看来我是可以靠你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了。”
胡晓枭看着二人有说有笑,心中突然一股难以说明的滋味浮了上来。
“轻离,我这可不能吃白饭,你在京都这么久,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现在来了胡笳城可要替我教导教导这些姑娘。诶?说到京都,那现在京都的楼主又是何人?”
“这我倒是确实不知道,恐怕你得问小胡城主了。是吧小小?”
听到小小的时候,胡晓枭顿时难以置信的转头看着沈轻离,眼神中愤怒不言而喻。
“哟,还生气了?怎么不承认?”
“怎么可能的事。”胡晓枭低声嘀咕道,可是这屋里就他们三个人各个还都是耳清目明之人,听得那可是清清楚楚。
“咳咳,那个新来的楼主似乎是你们潇湘阁的一个大人物,她来的时候,不少令史都来拜会了。”
“能让令史来拜会,这确实身份不小,轻离你说该不会是文先生亲自出山了?”
“这我可说不好,毕竟京都是是非之地,现在太子将立,确实需要一位有实力的楼主。”
“算了,京都那么远,光是想想都累人,天色暗下来了,我们也准备吃饭吧。小小,这夜明珠你帮我放那架子上,如何?”
“都说我不是!”
“哦哦,好好小胡城主。”
凤漠宁看着胡晓枭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急忙改了口,这样这位小胡城主才算是接过了那夜明珠。
只是这夜明珠到了胡晓枭手中,胡晓枭顿时像被按住了暂停一般,一动不动了。
“别看了,就是你家那颗。”
“那不是?”
“妖雪给它打开了,毕竟明珠蒙城不是什么好寓意,不过江城主也同意了,咱们这潇湘阁人来人往,放在这能看到的人可就更多了,这样胡笳城的名声才会更亮,所以快点去帮我放着吧。”
“萧姑娘也来了?那三殿下?”
“妖雪早就到了,都和你娘喝了几次酒了,至于三殿下确实很久都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
“她在哪?我要见她!”
胡晓枭突然激动了起来,凤漠宁担心那夜明珠被他淬了,急忙接了过来。安安稳稳的放在盒子以后才说道:“妖雪今天早上走了,去云阁的辩武大会了。”
“云阁?辩武大会?她有危险,快阻止她!”
“自然是因为有危险她才去了,不过你为什么那么紧张,是还有什么我们知道的事情?”
“三殿下带回去的玉令丢了,新来的那位楼主猜测应该是被路行拿去了,他要成神。”
“玉令丢了?那不是已经收归朝廷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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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轻离现在很是惊讶,她本以为萧妖雪坚持要去辩武大会只是因为觉得这年年都在云阁自己地盘上办的事情,今年换了个地方是要暗通西丹,要是真如胡晓枭所说,他要成神,恐怕是要不少祭品的。
“妖雪知道这件事,你就不用担心了,一定不会有事的。”凤漠宁倒是一脸预料之中,让另外两人稍微放下了心来。
“好了,别说这些了,快去把这夜明珠放上。”
至于萧妖雪也确实如凤漠宁所说的那样已经离开了胡笳城,奔着炙泉郡而去。这云阁的辩武大会开幕在即,一路上不少是江湖侠客,今年的云阁辩武大会,因为选址地处开阔,所以邀请的人也是往年的一倍之多。
当然这辩武大会也如往年一样会有一位皇子坐镇,据潇湘阁消息恐怕今年的来的会是五皇子周明启。
这让更多的江湖人士更加向往,之前就听闻这位五殿下在江湖里闯荡过,而且还娶了一位女侠做妻子,这让江湖上不少人对这位皇子心生好感,可是这将军阁的故事在江湖上还没有失传,所以大家对于他的情感也仅仅停留在好感,没有人敢越这红线一步。
至于能见到路行这件事,大家已经见怪不怪了,路行作为当下的武榜第一,却不是那样整日闭门不出的老怪物,不少人都曾经见识过这位大侠出手。
待得众人到了这炙泉郡却发现并没有像预料之中那样有不少西丹武者,大多数还是东梁人,而这炙泉镇也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遥远,不过是刚过回雁山罢了。
萧妖雪也自然发现了这个事情,之前她来西域最远也就是去到武清宗,同样也是刚刚越过回雁山,武清所说这炙泉就在回雁山脚,可如今她就在回雁山脚,却没有看到半分炙泉的影子,只有炙泉郡上来来往往的东梁各地的人。
按照东佛寺老和山所说,这路行若是想要借助玉令成神,那必然是要将这次参加的这些人全部扔到炙泉里,可是在这炙泉郡开辩武大会,他要怎么做到。
萧妖雪心中疑虑闹得她睡不着觉,最后只好乘着夜色起身,上了回雁山区查探一番。
都说登高远望,西域地势除了回雁山便是一马平川,萧妖雪也是真正站在了山尖上,她才明白什么叫做站得高看得远。不过也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眼见不一定为实。
因为她现在看过去,目之所及的地方,除了另一个小镇子,便是无边无际的沙漠了,更别说炙泉了,路行到底用了什么方法,能让这么大个炙泉消失的无影无踪的。
胡晓枭小记:
胡晓枭本来打算只要潇湘阁能放她离开,他就头也不回直接去西域,却没想到萧妖雪在走之前竟然还要他接应沈轻离。
在胡晓枭确定了沈轻离肯定是被刑案司控制了之后,他对于这个计划就不抱希望,可是萧妖雪也没说如果他接应不到沈轻离怎么办,好在潇湘阁并没有为难他,京都潇湘阁也从来没有想过依赖这位胡笳城的少城主。
沈轻离被抓后没多久,京都潇湘阁就来了一位新楼主,这女子看起来年纪和沈轻离差不多,但是却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胡晓枭练的气云九式对于习武之人的气息尤为敏感,他可肯定这人从来没有练过武,这样的人竟然也能做这京都潇湘阁的主事人。
不过胡晓枭还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并没有与这位新楼主有过多交集,之前一个沈轻离就已经让他一无所有,他可不想再惹一身腥。
正当胡晓枭正在纠结要不要让沈轻离在京都自身自灭的时候,这位新楼主就带着一身事情来找他了。
“胡少城主,这段时间京都潇湘阁承蒙你照顾,我知道你归家心切,但是还是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可否再多留几日?”
这女子说话倒是甚是好听,胡晓枭自然知道她既然说了他也走不了了,却没想到这潇湘阁让他留下来的目的竟然还是为了这沈轻离,而且这沈轻离最后也真的被放了出来。
但是胡晓枭拉上了沈轻离就想着快些带她走,走的越远越好,千万不能再让京都的人反悔,可是走了没多久,他便感受到沈轻离好像动了要离开的心思。
胡晓枭当然知道,萧妖雪只要他将沈轻离送出城门,可是真到沈轻离要走的时候,胡晓枭却不知道处于什么心思,他不愿意让她走,他甚至觉得现在沈轻离已经不在潇湘阁的楼主了,而自己却是胡笳城的少城主,之前身上的那些委屈,他可以将沈轻离留在身边,好好地还给她了。
所以当沈轻离每每要说出,她打算就此别过的时候,胡晓枭都会以各种理由打断她,就连晚上也不敢安心入睡,一直暗中留意沈轻离的动向。
这样的束缚感,沈轻离当然感受到,在快要到胡笳城的时候,她便问道:“小胡城主,这一路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没事呀?”
“为何暗中盯着我?”
“沈楼主说得哪里话,我只是担心有人跟过来多警惕了一些罢了。”
“喔?是这样的吗?”
“不然沈楼主觉得呢?”
“你是不是像将我纳为你掌中之物?”
“咳咳,沈楼主怎么会这样觉得呢?”
“别叫沈楼主了,我有名字,叫我轻离就好了。毕竟我已经把你看得透透的,你怎么想我能不知道吗。你说是吧,小小?”
“你!”
回荡在耳边的余音烧得胡晓枭脸颊通红,但是他不得不承认,沈轻离除了最后两个说得不对,其他还真是千真万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