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经是秋天了,枯黄的树叶在风中打着旋儿。秦淮如扶着隆起的腹部,站在医疗队门口,望着熟悉的白大褂身影忙碌穿梭,眼眶不禁有些湿润。这几个月来,她跟着医疗队在城郊救治伤员、普及卫生知识,背着药箱跑遍了大大小小的村落,汗水浸透的衣衫换来的是老乡们一句句真挚的 “谢谢”。
“小秦!” 身后传来林医生的声音,她转过身,看见对方抱着一摞文件快步走来,鬓角的白发在风中微微颤动。“这是我写给你推荐信,” 林医生将一个牛皮纸袋塞进她手里,目光中满是欣慰与期许,“北大医学院重新开始招生了,那边我都打过招呼了,你只管安心待产,出了月子就去上学。”
秦淮如颤抖着手接过纸袋,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她出身乡下贫苦农家,从未想过有一天能走进梦寐以求的大学医学院。“林医生,我……” 她声音哽咽,“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您。”
“谢什么,这是你自己挣来的。” 林医生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在医疗队的表现大家都看在眼里,那些伤员提起你,哪个不夸一句‘小秦护士比亲闺女还细心’?北大医学院优先录取工农子弟,你这出身,再合适不过。”
深秋的阳光斜斜地洒进四合院,给堂屋的青砖地铺上一层碎金,秦淮如扶着后腰跨进院门时,正撞见杨婶蹲在井台边洗衣服,木桶里的皂角水泛起雪白的泡沫。
杨婶抬头望见她隆起的腹部,“哗啦” 一声掀翻洗衣盆,皂角水溅在青石板上,惊得晾衣绳上的麻雀扑棱棱乱飞:“哎哟我的乖乖,可算把你盼回来了,快进屋歇着,慧真昨儿还念叨你呢!”她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布满老茧的手悬在秦淮如肚子上方,生怕碰着又舍不得放下。
堂屋里飘着红枣的甜香,徐慧真正往灶膛里添柴火,听见响动忙掀开竹帘。她系着的蓝布围裙上还沾着面粉,见秦淮如进来,也挺着个大肚子凑上前搀扶:“慢着慢着,你这肚子看着比我还大了一圈,快坐这儿,我给你盛碗银耳羹!” 说着便往碗里多舀了两大块冰糖。
李天佑回来得正巧,自行车铃铛声由远及近。他手里还拎着油纸包的酱肘子,刚把二八自行车支好,就看见秦淮如安然坐在堂屋,脸上立刻笑开了花,三步并作两步跨进堂屋,粗糙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护住妻子后腰:“淮如,你可算回来了,路上累坏了吧?钱叔今儿还问起你......”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钱叔爽朗的笑声,他扛着两筐刚摘的脆枣“哐当” 一声撞开院门,枣子在竹筐里欢快地蹦跳着:“听说我们的大功臣回家了?快尝尝这枣,甜着呢!”说着就往秦淮如兜里塞了把红枣,枣皮红得像新娘子的盖头。
众人围坐桌边,秦淮如轻轻抚过隆起的腹部,从包袱里摸出牛皮纸袋。当秦淮如颤抖着展开推荐信,林医生苍劲的字迹落在推荐信上,在阳光下泛着暖黄的光:“林医生推荐我去北大医学院,六年学制......” 她声音发颤,眼眶也跟着红了,“工农子弟优先录取,我...... 我能去上学了。”
“好!好啊!” 钱叔重重一拍大腿,震得桌上的碗碟都跟着晃悠,枣子在竹篮里叮咚作响。李天佑激动得握住秦淮如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掌心的薄茧,那是这些日子背着药箱奔波留下的印记。徐慧真更是抹起了眼泪,一边笑一边往秦淮如碗里夹肉:“姐就知道你行,你可是整条街上头一个女大学生!”
杨婶抹着眼角,起身往灶台添了把柴火:“这得煮红鸡蛋,明儿我就去集上买。” 阳光透过窗棂,在众人脸上镀上金边。秦淮如望着眼前的家人,听着此起彼伏的庆贺声,忽然觉得腹中的孩子轻轻踢了一脚,仿佛也在分享这份喜悦。灶膛里的火苗噼啪作响,将满室的欢欣都酿成了蜜糖。
9 月的北平,空气中浮动着桂花的甜香,却盖不住医院走廊里的紧张气息。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影。徐慧真和秦淮如的病房相邻,阵痛的呻吟声几乎同时从两间病房传出来。
杨婶子急得在走廊里来回踱步,手里的帕子都快被揉烂了:“这俩孩子,咋就赶在同一天了!老天爷保佑,可一定要顺顺当当的!”
钱叔蹲在墙角,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却也难掩他紧锁的眉头:“我都在这儿守了俩钟头了,也不知道啥情况......” 李天佑站在产房门口,隔着门板听着妻子压抑的痛呼声,心里像被猫抓似的,拳头攥了又松,松了又攥。
产房里,医生和护士们有条不紊地忙碌着。给秦淮如接生的助产士惊喜地发现对方竟是自己训练班的老同学,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慢,嘴里还不忘安慰:“秦淮如,放轻松,咱们可是一起接生了不知道多少孩子了,这点痛你肯定能扛过去,想想以后孩子叫你妈妈的样子,多好啊。”
随着一声清亮的啼哭,徐慧真的女儿平安降生。医生抱着粉雕玉琢的小婴儿走出来,笑着宣布:“母女平安,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杨婶子、钱叔和李天佑一下子围了上去,争着看孩子,杨婶子嘴里念叨着:“好啊好啊,这眉眼跟慧真一模一样。就按天佑起好的名字叫承平吧,愿这孩子一生平安!”
这边还没来得及高兴太久,秦淮如的病房里也传来了新生儿的啼哭。李天佑冲进病房时,正看见助产士抱着孩子朝他笑:“恭喜,是个健康的小子!” 秦淮如虚弱地躺在床上,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轻声说:“天佑,这就是承安。”
两个小家伙就这样在同一天来到了这个世界。杨婶子和钱叔忙得脚不沾地,一会儿给徐慧真送鸡汤,一会儿又给秦淮如端红糖水。李天佑更是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一边照顾妻子,一边还惦记着两个孩子。
医院的病房里,两张婴儿床并排摆放着。承平和承安安静地睡着,粉嫩的小脸像两朵含苞待放的花。徐慧真和秦淮如躺在病床上,看着两个孩子,相视一笑。她们决定一起坐月子,好互相照应。杨婶子和钱叔也商量着,等两个孩子满月,一定要在小院里摆上几桌流水席,好好热闹一番。
自打徐慧真和秦淮如开始在家坐月子,院子里就一直飘着当归炖鸡汤的香气,徐慧真斜倚在新换的蓝印花布帐幔里,怀里的承平正咕嘟咕嘟地喝着奶。隔壁传来秦淮如哄孩子的哼鸣声,像春日里的柳絮般轻柔,不一会儿,承安的啼哭声戛然而止。
杨婶子端着竹编食盒跨进门槛,掀开盖子热气腾起:“慧真,这是给你炖的猪脚黄豆汤,淮如那儿我也送了份鲫鱼豆腐汤,她那小子食量可不小!”
两个产妇的月子生活像被揉在一起的丝线,交织出别样的温馨。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爬上雕花窗棂,徐慧真总会轻手轻脚地抱起承平,踱步到秦淮如的屋子。床上的秦淮如正给承安换尿布,见她进来,眼睛弯成月牙:“快来瞧瞧,这小子今早拉了好大一团!”
两人挤在雕花铜盆边,一边搓洗尿布,一边交流育儿经。徐慧真举着尿布笑:“你看这纹路,像不像钱叔吹唢呐时鼓起的腮帮子?” 逗得秦淮如直不起腰,惊得摇篮里的承安挥舞着小拳头。
午后的时光慵懒惬意,钱叔特意在两棵槐树间支起竹床,铺上厚厚的棉褥。徐慧真和秦淮如抱着孩子躺在上面,头顶的槐叶筛下斑驳光影。徐慧真剥开颗蜜饯塞进秦淮如嘴里:“尝尝这果子,是李天佑开车去外地的时候捎回来的,甜得很!”
秦淮如含着蜜饯,望着承安肉乎乎的小手,突然叹气:“等我去医学院了,怕是没这么多时间陪他。” 徐慧真立刻搂住她肩膀:“放心!有我在,保准把承安养得白白胖胖!” 说罢轻轻戳了戳承安的脸颊,小家伙咯咯笑起来,口水顺着嘴角流到徐慧真手腕上。
夜幕降临时,四合院飘起蛐蛐的叫声。李天佑收工回来,总会带回温热的糖炒栗子。两个产妇坐在堂屋的八仙桌前,就着煤油灯剥栗子。徐慧真把剥好的栗子仁喂进李天佑嘴里,转头又喂秦淮如一颗:“淮如你多吃点,奶水才足。” 秦淮如眼眶泛红,轻轻握住她的手:“慧真姐,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这月子该怎么过。”
月光透过窗纸的镂空花纹洒进来,在地上勾勒出细碎的银边。两个婴儿的摇篮轻轻晃动,承平和承安时而呓语,时而咂嘴。徐慧真和秦淮如守在摇篮边,小声商量着等孩子百日时,要给他们做虎头鞋,绣百家被。窗外的秋风裹着桂花香涌进来,将这份温暖的情谊,酿得愈发浓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