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天时间,沈英耀很亢奋。
沈韫浓有时候“不经意”从书房路过,就能听到他打电话的声音。
他最近接到了一笔海外的大订单,对方签了10亿美金的合作意向书,要他做中间商,点名要某种型号的炉窑设备。
为此,沈英耀四处出差,仅工厂就考察了几十家。
临近春节,很多工厂已经停产,有时候大晚上,还能听到他打电话劝工厂复产的声音。
“老外又不过我们国家春节的,这样的机会错过了就没了,你能生产的话,价格我给再加5个点,实在不行10个点!”
沈英耀忙得脚不沾地,连带着沈进廉和沈清妙都天天在公司加班,没空找她的麻烦,沈韫浓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苏磊那边消息灵通,也频繁给沈韫浓发信息汇报。
以防万一,两人都注册了小号。
苏磊的小号叫“小甜甜”,沈韫浓叫“一天八顿饭”。
两人看对方微信名,都有说不出的违和感。
【小甜甜:他已经给至少五家工厂打定金了。】
【一天八顿饭:猫猫点头.jpg再探再报。】
沈氏表面一派繁荣,实则内在虚透了,沈英耀就像水面上的鸭子,表面悠哉,水下的腿却已经扑腾了好一阵子。
这个国外订单,对他来说就是救命稻草。
平日里这么会装的人都忍不住喜形于色,可见诱惑有多大。
一想到以后他未来要撅着屁股收拾烂摊子,沈韫浓就高兴。
当然她也没高兴几天,转眼到了春节,沈韫浓最痛恨的节日。
除夕晚上,外面万家灯火,一片祥和,沈家却依然一片死气沉沉。
氛围再差,样子也还是要做,按照惯例,沈家人要坐在一起吃年夜饭,沈韫浓也逃不掉。
很多佣人放了假回去,只剩管家和两个值班的伺候。
沈韫浓坐在席尾,看到主位上一身红色唐装的沈英耀,又透过餐厅的窗子看外面高悬的明月,四角的天空,和一整个院子的电子灯笼。
越发觉得沈家老宅的氛围像鬼片,有种中式恐怖的感觉,让人脊背发寒。
她低头吃饭,在心里告诉自己,她很快会毁了这个鬼地方,下一个春节一定不会跟这些人一起过了。
偏偏顾曦薇又起高调。
“宝宝,这已经是你在沈家的第七个春节了。要是没有爸爸,你哪里有现在这样好的生活。”她突然说。
沈韫浓想笑,对自己母亲的表演型人格见怪不怪。
她放下筷子,抬头审视顾曦薇:“妈,你想说什么?”
沈韫浓的眼神没有一丝温度,让顾曦薇觉得不适。
她在心里退缩了一下,又马上强硬起来。
“快去,给你爸爸磕个头,感谢他这些年的养育之恩,过去你说的那些话,你爸爸都可以不跟你计较。”
闻言,沈家兄妹都抬起头来,等着看沈韫浓笑话。
沈韫浓皱眉,看沈英耀:“这是你的意思?我说的那些是污蔑你?”
不知是心虚,还是沉浸在将要赚大钱的喜悦中,沈英耀这次并不想跟沈韫浓争执。
他摆摆手,意思是算了。
可顾曦薇这次很坚持。
好像当着沈家兄妹的面刁难沈韫浓,就能显得她这个母亲多有威信,多教女有方一样。
“宝宝,爸爸不跟你计较,不代表你可以一直任性,去,跪下,跟爸爸道歉,以后再也不诋毁爸爸!”
她甚至拿出了严厉的姿态,但因为她在这个家里一直没什么威慑力,她的严厉更像是赌气——
气沈韫浓不尊重她替她找的继父,还出言“污蔑”。
沈韫浓心底发寒,冷笑道:“我没有逼着你给我找继父,也没有求着你养我。如果这个家不欢迎我,我随时可以走。”
她站起身来,准备回房间去。
正好,这顿饭她还不想吃。
“站住!”顾曦薇怒气冲冲走过去拦她,“越来越过分了!沈韫浓,别忘了,你现在也姓沈!”
“我本来也不姓沈,我姓池!”沈韫浓定定地看着顾曦薇,“我只给死人下跪,要么他死,要么,你来打死我。”
话落,下一秒顾曦薇抬手给了她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不重,但清脆响亮得像外面的鞭炮。
沈韫浓捂着脸,心像是坠入冰窟里,冷到发疼发麻。
沈英耀这么多年的戒尺加起来,都不如这个巴掌来得疼。
这就是她委屈求全,苦苦维护的母亲!
顾曦薇也是第一次打沈韫浓,自己也呆了一下。她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这样了,看着沈韫浓看着自己通红的眼睛,她有一瞬间的慌张。
她知道这时候该道歉补救的,可三双眼睛看着,她不想让沈家人觉得连亲生女儿都不把她放在眼里,于是僵在当场。
“好了好了,好好一顿年夜饭闹成这样。我养韫浓,又不是为了她回报我的。”沈英耀出来打圆场,他揽住顾曦薇的腰把她带回餐桌。
那一巴掌打到了沈韫浓的脸,他就皱起了眉头。
顾曦薇立刻顺着这个台阶就下了。
“老公,我就知道你不会跟孩子计较的,是韫浓太不懂事了。”
“好了,韫浓也别气了,好歹是你妈妈”沈英耀又来劝沈韫浓,一手搭按在她后腰上,摩挲了几下。
沈韫浓嫌恶地退开。
沈英耀看她的眼神已经开始肆无忌惮,沈家两兄妹都能看出不对劲,正疯狂打着眉眼官司。
沈韫浓用余光看顾曦薇。
顾曦薇只是板着一张脸低头不看她。
不知怎么,沈韫浓突然想起一些社会新闻里的母亲来。
眼睁睁看着丈夫对自己的女儿下手,因为害怕失去优渥稳定的生活,选择了装聋作哑……
顾曦薇是这样吗?
她的心沉下去,垂在身侧的拳握紧,转头回了房。
回去后,沈韫浓拿了自己的行李箱出来,只用了半个小时就收拾了所有准备带走的东西,准备随时找机会就跑路。
至于顾曦薇,算了,她现在连想起这个妈都觉得头疼,心更疼。
夜里11点多,手机在床头柜上响起,楼铮打来的。
但她今天太难受了,躺在床上,不想说话不想见人,一动都不想动,任由电话继续响着,想等他自动挂断。
谁知,楼铮耐心十足,她不接就一直打。
后来又发视频邀请。
沈韫浓强压着不耐烦接了。
楼铮在户外,周围的环境有点暗。
“出来。”
“有事吗?”她不太想动。
“有,很重要的事。”
话说到这份上,沈韫浓起身,在家居服外面穿了个外套就下楼了。
沈英耀在前厅守岁,大门走不得,沈韫浓只好从后面的角门溜出去。
她原本还想再给楼铮打个视频问位置,一抬眼,一辆四座墨绿色法拉利就停在角门的两米远处。
楼铮正靠着车门抽烟,脸上带了点狡黠笑意。
那神情分明就是“被我猜到了吧”。
他敏锐得要命,想瞒过他的眼睛太难。
“楼总,什么事?”沈韫浓问他。
她情绪很低落。
“上车。”楼铮看了一眼她微肿的眼睛,什么都没问,直接掐了烟,替她开车门。
沈韫浓沉默地坐进去,懒得问去哪儿。
很快,楼铮开车带她到了一个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