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桅在听着武阳实话的那一刻的感受,她有些不记得了,思绪就像被风雪冻住一般,短暂地凝滞而空白。
她以为自己会愤怒,会冲下车去,就像所有被辜负的女人那样歇斯底里的去谩骂,去怒吼,去责问。可她只是静静地坐着,连手指都没有颤抖一下。
她的教养不允许她为了一个男人而成为当街泼妇,那有失体面。
北平的逃离,南京的醉泣,都成了过往云烟。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终于学会了将理智锻造成铠甲,而不是被情绪撕扯成碎片。
她想她真的成长了。
十八岁到十九岁,不过三百多个日夜,却仿佛隔了一生。
雪,无声地落着。
她的心像一座荒芜的城,而关于陆璟尧的一切,都被锁进了一座用冰雪筑造的围城——不见天日,永不开启。
陆璟尧不再是那个让她一见钟情的心心念念,也不再是她眉眼之间的心潮澎湃,如今不过是结婚证上一个冰冷的名字。
——如他所愿,泾渭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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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了一夜,西山别苑静得只剩枯枝承雪的簌簌声。昨日廊下的笑语,炉边的暖意,全被这场雪抹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存在过。
清桅系好驼色大衣的腰带,灰呢围巾在颈间绕了两圈。铃兰踮脚为她戴上雪帽,毛绒绒的白衬得她眉眼如画。
"小姐这样打扮,倒像画报里的摩登女郎。"铃兰眼睛亮晶晶的。
清桅瞥她一眼,知她心里,指尖轻轻点了她的额头:"少耍贫嘴。"
她不需要安慰——事实上,她从未觉得如此清醒过。
推开房门,冷风扑面而来。自从陆璟尧以"安全"为由限制她出行,已经很久没去探望许宴和宋琪了。
清桅踩着楼梯下来时,武阳已立在玄关处。军装肩头落满霜花,脸颊冻得泛青,显然候了多时。
"少奶奶。"他抬手敬礼,从怀中取出一个牛皮纸袋,"四少让转交给您。"
铃兰机灵地接过,纸袋轻飘飘的,隐约透出墨香。清桅连眼风都没扫一下,只淡淡道:"还有事?"
清桅垂目瞥一眼纸袋,又看向铃兰,铃兰机灵地双手接过,纸袋里装着一个深蓝的盒子,隐约透出墨香。
清桅连眼风都没扫一下,只淡淡道:"还有事?"
武阳喉结滚动,将陆璟尧的交代一字不差复述——陶希的到访、紧急军务、前日失约。任谁听来,这都是份剖白心迹的致歉。
可清桅只是抚平手套上的褶皱,唤了声:"青玄。"
武阳愣住。他设想过愤怒、委屈甚至眼泪,唯独没料到这般死水微澜。眼见她要踏出门槛,他急追两步:"少奶奶,眼下局势——"
清桅一掀眼皮,眼神漠然。
“要么留下,要么开车。”清桅冷声打断,不再看他。
经过昨天下午一事,武阳对这位少奶奶更是谨慎,此刻见状,他猛地咬紧牙关,转身拉开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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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永远像一座不眠的城。
因着下雪的关系,医院门口多了很多摔伤患者,清桅透过车窗望了一眼,指尖在膝头轻轻一叩:"走后门。"
她正踌躇该先找许宴还是宋琪,谁曾想进门,就看到一个白色身影逆着光奔来,医生袍下摆翻飞如鸽翼,听诊器在颈间晃出银光。
是宋琪。她正低头翻看病历,眉心蹙起一道浅沟——那副专注的模样,与记忆中偷吃杏仁糖的女校生判若两人。
“宋琪!”清桅笑着高声喊道。
宋琪闻声抬头,眼镜后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清桅!"她快步上前,却在离清桅两步远时猛地刹住,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胸前的听诊器,"你...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清桅伸手拂去她肩上的雪粒,笑道:"宋医生现在连寒暄都像问诊了?"
"少贫嘴。"宋琪一把抓住她冰凉的手,目光扫过她身后神情紧绷的武阳,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清桅会意,朝慕青玄递了个眼神,挽着宋琪往前院去。身后军靴刚踏出半步,就被玄色布鞋截住去路。
"让开。"武阳肩章上的金线在阳光下刺目。
慕青玄负手而立,青衫下肌肉偾张:"小姐不喜欢被人跟的那么紧。。"
两人鼻尖几乎相抵,武阳突然冷笑,右肩猛地前顶,“怎么,想拦我?”
慕青玄连衣袂都未动分毫,只垂眸道:"你打不过我。"
武阳眼底腾起血色,右拳携风而出!
"青玄。"
清桅的声音像一盆雪水浇下。两人瞬间僵住,各自退开时,青石板地上已多了几道鞋跟碾出的深痕。
"他们倒是..."宋琪眼尾微挑,话里带着未尽的笑意。
清桅不动声色地转开视线:"这些是?"指尖轻点她怀中那叠泛黄的纸页。
“哦,病人资料。现在这里伤员的救治工作告一段落,许医生说不想留在前线的,可以回北平。”宋琪低头翻了翻,“我这几天在做交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你要回北平?”消息太过突然,清桅有些懵。
宋琪突然伸手捏她脸颊,力道故意加重:"再不回去,教授该把我除名了。"她笑声清亮,却掩不住眼底的潮湿,"倒是你,别连解剖室的门朝哪开都忘了。"
这几个月看的,听的,经历的都太压抑了,她不想再承受更多分别的难过。
清桅感受她的低落,也默契地伸手抱一抱着,“怎么会,你可要给我好好学啊,还有记得给我寄笔记,未来宋大医生。”
宋琪被她哄到,笑的温柔,“你也是,未来的沈大夫。”
清桅煞有介事地认真点头,不敢敷衍。
院中老树的枯枝裹着积雪,有落败荒芜之感。所幸阳光不惧严寒,依旧猛烈,灼人心魂。
清桅好似突然想起什么,蓦地起身问,“你回北平了,那舟亭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宋琪大方坦言,好像并不困扰,“我不可能要他跟我回北平,他也不会要求我留下。”
清桅没太懂她的意思,疑惑地问,“这是……分手的意思?”
宋琪大笑,双手捧着清桅迷茫的脸,凑近了些,目光灼灼,“不,清桅,是相爱而不相缚。……我们可以隔着山河写信,可以看同一时节的春雨,听夏日聒噪的蝉鸣,跑进同一场秋日的晚风,诉说冬雪纯白的思念。”
“我乱世的爱人啊——天涯共此时,足矣。”
宋琪热烈而温柔的呼喊炸在她的耳边,清桅知道,草莽山川都听到了,日月星辰将会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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