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室后台灯光最是无情。
三盏大白灯,光线煞白。当头直照在谈丹青的脸上,鼻尖不一时冒出些汗。
后台电脑显示屏正飞速滚动着各条弹幕、鲜花打赏道具和下单信息,虚拟特效不断炸开,直播助理卖力推销着今晚样品:
"姐妹们看这款心机战袍!"
"米白双色都是绝杀,小A杯秒变小B!"
"三二一——上链接!"
谈丹青抿着咖啡,目不转睛地盯着后台显示屏。
“小谈姐!”助理胡小样冒着腰送来手机,“电话。”
“谁的?”谈丹青问。
胡小央吞吐了一声,说:“您弟弟的班主任……”
谈丹青眉心跳了跳:“好。”
接过手机,谈丹青对胡小央轻轻抬了抬下颌,“这里你继续盯。”
直播室大门推开,激昂的喧嚣声瞬间退潮。谈丹青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倚墙站着,左脚松了松被高跟鞋压疼了的脚后跟,回拨去电话。
几声忙音后,电话接通。
“喂,您好,我是谈小白的姐姐,谈丹青。”
“哦,你好,”话筒里传来一道年轻的女声:“谈小白原来的班主任离职了,我是谈小白的新班主任,我叫何薇。”
“何老师您好。”谈丹青说。
“你今天有空吗?”何薇的声音听起来既无奈又严肃,说:“请你今天务必来学校一趟吧。”
谈丹青不由心口紧了紧,问:“小白在学校怎么了?”
何薇叹了口气,说:“他又跟人打架了。”
不是“打架”。
是“又”打架。
谈丹青已没了脾气,掐了掐眉心,说:“我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谈丹青重回直播室。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就有好几名助理在等她:
“小谈姐,这是送来的新样品,请您看一下。”
“小谈总,刚刚工厂来电话,说之前选定的材料花色又有点问题……”
“谈总,禾丰传媒的周总回电话了,想请您吃饭……”
“先发我手机上吧,”谈丹青拾起放在椅背上的米色风衣,搭在臂弯上,在口袋里摸到了车钥匙,拎上小皮包,匆匆往外走,“我现在有急事要出去一趟。路上回。”
江城初秋傍晚轻风微凉,吹散了直播间快递包装袋堆积的甲醛味,谈丹青深吸口气,裹紧被吹开的风衣,拉开停在人行横道上黑色轿车车门,踩下油门,往二环路驶去。
这个点正是下班高峰期,一路遇红灯,车流停停走走。
谈丹青扶着方向盘的不耐烦地叩了叩,降下车窗,让晚风灌了进来。
谈小白小时候,真没现在这么闹腾。
那会儿的谈小白人如其名。
长得又小又白。
是个名副其实的小甜豆。
她和谈小白的原生家庭,是篇典型狗血文:
好赌的爹、生病的妈、年幼的弟弟,破碎的……
不,她倒不破碎。
她跟“破碎”截然相反。
厌恶当受害者,厌恶哭哭啼啼,厌恶苦情戏。
越是受挫,她反倒越来劲儿,越是将她往泥巴地里踩,她越要将头顶的石块掀开,混出个齐全人的样子给所有人看看。
她比谈小白大六岁,当年李柔病逝,谈国庆跑路时,谈小白四岁,她十一。这个年龄没了父母照顾,多数会被送去福利院等待收养家庭。
当时的情况也的确如此,街道办和妇联基层工作人员了解情况后,上门要带他们姐弟俩走。
她年龄偏大,又是女孩,被领养的希望并不大。大概率会在福利院住几年,然后开启独立生活。但谈小白不一样,他年纪小,是四肢健全的健康男孩儿,有非常多家境殷实的家庭,排着队想收养。
谈小白从小就呆,跟他说话,大部分他听不懂,只会咧着嘴巴淌口水傻笑。结果那天不知怎么,他偏听懂了。于是在妇联工作人员抱他出门的时候,他突然身子一扭,从工作人员□□溜走,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妇联的小姑娘的腿,狠狠咬了一口,哇哇大哭。
那姑娘腿被咬出了血,当场送去医院打狂犬病疫苗。
说起来,谈小白哈士奇似的性格,在这时候已初见端倪。
*
一中校园,常青树郁郁葱葱,树影斑驳。
谈丹青下了车,将黑色太阳镜别在发顶,轻车熟路地快步往教学楼走去。
刚打下课铃,身侧穿着球鞋的学生飞奔跑着去操场。
几名少年抱着篮球从楼上下来,看见立在公告牌前的谈丹青,倒抽了口气,勾肩搭背地快步从楼梯上跳下,离谈丹青远了,才开口说:“她谁啊?”
“好像是谈小白的姐姐吧。”
“我艹……谈小白的姐姐长得也太……”有人吹了一声口哨。
“怎么叫家长了啊?”
“谈小白把绪东阳给堵了?”
“我草,真的假的啊?嘶……堵谁不好?想不开啊?”
“傻缺呗。”另一个同学说:“那是绪东阳啊……直接被开瓢了。”
进了一楼大厅,公告栏上刚张贴出来的一张月考排名榜吸引了谈丹青的注意。
月考年级前十名贴了半身照,以及学习经验分享。
谈丹青心中又不愉。
谈小白那小子,压根都没告诉她学校月考了。
她驻足在公告牌上找谈小白的名字。
一眼便注意到第一行第五位少年——
姓名:绪东阳。
年龄:19
半身照上,少年穿着身湛蓝色校服,衣领敞开,内里是件干净的白色运动圆领T恤。
他的头发乌黑,额前没蓄刘海,但比寸头略长,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和两条浓而长,斜飞着的眉。
他眼睛颜色比发色更深,眼珠漆黑,仿佛沉着一片化不开的墨。
与浓黑的眼、眉和发相比,他嘴唇的颜色就要淡上许多。有清晰的唇线,不算单薄,嘴角偏圆,是这张充满棱角和攻击力的脸,唯一温和宽宥的地方。
许是长相过于优越,被老师和同学捧在手心里捧惯了,染上了天之骄子自大的恶习。看向镜头时,这双浓墨似的眼睛,永远是由上朝下,透出睥睨的味道。
谈丹青目光扫过照片。
再往下看。
小编提问:绪神理科拿满分的秘诀是什么?
答:多练。
就两字。
言简意赅。
再多一个字都欠奉。
“嗤……”谈丹青不觉有些好笑。
也只有这个年龄的少年。
挨少了社会的毒打,才会把轻狂两个字大大方方地戳脑门上。
她继续找谈小白的名字。
不过没有再顺着看,而是逆着看。
从最后一名往前找,这样能节省不少时间。
果然,她在倒数第三行就找到了谈小白的名字。
不生气。
不生气。
气出病来无人替……
谈丹青笑笑,准备上楼就提刀。
上了二楼,老师办公室门口长廊已站好了两拨人。
谈小白站在最左边,脑门上顶着一块白色纱布,看起来可怜兮兮。
“姐!姐!”谈小白扯开嗓子大喊:“我冤枉啊我!我比窦娥还冤!我不是打架!我是挨打!挨打!”
“我靠……”旁边的同学对谈小白不仅倒打一耙还十分白莲花的行径实在看不下去,大骂:“放屁,你还冤?你是活该,你敢说不是你先动的手?”
“是我先动手又怎么滴了?我早看你不顺眼,打你就打你了,李定你想怎么样啊?”谈小白回骂。
“你个龟儿子。难怪人家刘彤看不上你,舔狗。”
这句话正骂到了谈小白的痛处,谈小白一跳恨不得跳八丈高,“你才舔狗,脑子开瓢也比你没脑子好,你长脑子是为了让自己显得高吗?”骂着骂着,两拨人又互相推搡起来。
“都别吵!这里是办公室,”这时一名瘦小戴眼镜的女孩儿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因挤来挤去,短而直的鼻梁上眼镜往下滑。她手忙脚乱地重新戴好眼镜。
也是倒霉,何薇今年刚参加工作,就赶上另一名老师休产假,接了这么一只烫手山芋。
“你就是谈小白的姐姐吧?”何薇见她如见救星。
“是。”谈丹青大步向前,率先伸出手,说:“谈丹青。何老师您好。”
“你好,你好。”何薇拘谨地同谈丹青握了手,又推了推牢固架鼻尖上的圆眼镜。
这是何薇第一次见谈青彤,有些意外。
她听说谈小白的这个姐姐很有本事,服装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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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得很大。所以没正式见到谈丹青之前,何薇以为谈丹青至少三十,是个典型的事业女强人形象。
没想到谈丹青本人不仅这么年轻,而且还非常漂亮。
谈丹青长了张标准的美人脸。皮肤雪白,头发乌黑,一双桃花眼眼形偏长,黑白分明,眼底澄澈,看人时眼中有星光流转,娇俏而妩媚。
“您叫我小谈就好。”谈青彤主动说。
何薇同她年纪差不多,自然不会真这么叫她,改口道:“小白姐姐,这次找你来的原因,刚刚在电话里已经说明了,谈小白今天跟同学发生冲突。你作为家长,要好好教育。就算有天大的矛盾,都应该好好说,好好沟通,而不是用拳头。”
“老师您说得对。”谈丹青温声说:“刚刚在电话里,我也以为这只是简单的同学打闹,也是来了之后才知道,原来小白伤得这么重。”
她将谈小白拽了过来,指着他脑门上的白色纱布,说:“何老师,这不是别的部位,这可是脑袋。”
同办公室的另一名老师张成开口说:“谈小白姐姐,你弟弟这次考试,成绩年级倒着数;和他打架的,是年纪前10,你说这是谁的错呢?”
一听这话,谈丹青气得脑门发热。
她护短,她弟弟,再笨再蠢,千不好万不好,全天下也只能她一个人欺负。
“张老师,您这话说得可就太有意思了,”她笑盈盈地反唇相讥。
“年级倒数怎么了?年级倒数吃你家米了吗?年级倒数杀人了吗?怎么就罪大恶极了?成绩好又怎么样,成绩好人品就好了?成绩好打人就有理了?”
“小白姐姐,你,你别着急哈。”何薇忙解释。
“你的心情我们能理解,其实我们已经带谈小白去医院检查过了,他头部的伤是看起来严重,但其实主要只是皮外伤,休息几天就好了……”
“这可是脑袋,”谈丹青说,“力度要是再大了一点呢?角度要是再偏了一点呢?我都不敢想象。”
谈丹青护短,不管今天的事究竟是不是谈小白的错。他已经被打成了这样,她就一定要为弟弟讨回公道。
“打我弟弟的是谁?”谈丹青说话声音并不大,甚至算得上温柔和气。
但绵里藏着针,每句话干脆利落,掷地有声。
刚刚闹成一团的少年,一时都面面相觑。谈小白也知道姐姐的脾气,低下头,不敢在谈丹青气头上拱火。
谈丹青的视线一一扫过这群愣头。
她怎么也比他们稍长几岁,这些人每个几斤几两,她看一眼就心里有数。
这几个都跳得高,说话声大,但不是有胆子下狠手的。
打谈小白的,另有其人。
“绪东阳,”何薇无奈起身,对办公室另一角说。
谈丹青跟着回头,这才注意到办公室里还有一位少年安静地坐在角落。
桌子和椅子被拖拉出刺耳的响动,他缓缓起身,宽广的肩在她眼前延展看来,仿佛是一座年轻而巍峨的山,在她眼前展开。
单从坐姿上看,绝看不出他的体格如此高大。谈丹青在女生中算得上高挑,却还是比他矮了将近半个头。
湛蓝色校服并没有规矩服帖地穿在身上,领口大敞,胸口是黑色T恤巨大的兽头印花图案。袖口也卷到了手肘,小臂肌肉线条如刀刻,青筋蜿蜒,从手背没入上臂。
谈丹青目光跟着他的动作上移,看向他的正脸。
那是张和公告牌上半身照一模一样的脸。
冷白。
英俊。
眼神桀骜不驯。
唯一不同的是,照片只能捕捉人的五官,却捕捉不了人的气质和气场。
在最不经意时流露出的细微的神情,习惯性的肢体语言,甚至呼吸的频率。这些全部加在一起,才组成一个完整的人。
那张登记照永远无法完全捕捉到的,就是他身上那一蓬勃的、近乎暴烈的生命力。像飓风呼啸,野火燎原。
自他起身后,少年那双锐利如刃的眼睛,就再也没有看向其他任何人。
始终直白,毫不遮掩,一瞬不瞬地将她牢牢锁定。
少年抬起手,四根手指上缠绕着白色绷带。
当着她的面,故意用手背擦了擦嘴角上细碎的伤口。
那一处的血痂还没彻底愈合。
一刮蹭,便又洇出了新鲜的血,衬得肤色冷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