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蛋！”姜黄猛地从噩梦中惊醒，单薄的胸口剧烈起伏。
梦里那些暗紫色的鬼手将小黑蛋拖向岩浆的画面，像烙印在眼底挥之不去，她下意识往怀里一摸——空的！
一个激灵，翻身从草垛上滚了下来，头发上还插着好几根碎草屑也顾不上摘，就这么光着脚往熬药区冲。
阿蒙昨晚替她守在熬药区。
“阿蒙！阿蒙！”她踢到地上的存药竹筐，药材被她踢得四散飞起，她也踉跄着往前扑倒。
阿蒙正抱着手打着瞌睡，被惊得一个激灵，睁眼就见姜黄像只受惊的小鹿般直扑过来，难得的眼疾手快，拦住了她的跌势，“哎哟喂！姜姐你，真要吓死人……”
“小黑蛋不见了！”草药香漫上来，治不了姜黄的焦急，急得抓着他的手臂拼命摇晃，像是要把他脑浆子都摇匀乎了，“它被那个影子抓走了！”
“哪，哪个影子？”阿蒙被她摇得脑浆子疼，睡眼惺忪地嘟囔：“啊？小黑蛋又来找你了？哦……它不是天天玩消失的嘛，没什么好大惊小怪吧？”他打了个哈欠，仗着自己个子高，将姜黄杵好，站稳。
见他全然无法理解自己的着急，姜黄这次换揪住他衣襟前后猛摇：“这次不一样！我听见‘咔咔’特别响！”这手劲大得勒得阿蒙脖子生疼，“就像，就像鸡蛋掉地上那种动静！”
“松、姜姐你先松松手……”阿蒙被勒得直翻白眼，大姐大是真不知道自己劲大啊，他艰难的抠开姜黄的大拇指，“咳咳，说不定是你睡着压到它，它嫌疼跑了……”
姜黄冷静下来一想，好像真是她先睡着了，小黑蛋什么时候走的她完全不知道，不对！蛋壳这么硬，怎么会被她压到疼？这么想着，更急了。
“你清醒一点！”姜黄急得眼眶发红，“它可是龙官长的龙蛋，要是出事——”
此时此刻，她再也不想，再也无法承受失去任何人了！
“那就更轮不到我们操心啊！”阿蒙终于整个人从姜黄铁爪中挣脱出来，揉着脖子，“哎呀姜姐，人家‘亲爹’术力高深，要是真有事，龙官长肯定能探到虚实，他都不急……”
姜黄一噎。
对啊，按理说王知之应该比她更紧张才对，她要不要去找王知之问问看？可她经过昨天的事，有些抵触面对王知之。不算是畏惧吧，就是，还没想好用怎样一种心情面对他。
怕自己冲动，忍不住问王知之某些问题。
她咬着指甲，皱着眉原地踌躇着，一抬头，阿蒙正往嘴里偷偷塞什么！
好啊！！！“你还有心思吃零嘴？！”
阿蒙囫囵吞下去，干得瞪眼：“太饿了，本来想睡到直接吃早饭的，那不是姜姐你提前把我叫醒了么？”
这个没心没肺的！姜黄正要发作，忽闻铁傀儡们终于追过来，发出“咔嗒咔嗒”。
“你们怎么来了？”阿蒙也算是跟铁傀儡们打过几次照面，马上意识到自己问了也是白问，它们又不会说人话。
阿蒙看着这群笨重的铁傀儡，“噗”地笑出声：“姜姐，你说这些铁疙瘩到底有什么用啊？整天就知道跟在你屁股后面转悠，连个水罐都不会帮你拿。”
姜黄正心烦意乱，闻言狠狠白了他一眼：“你会拿，你有用，你不是跟屁虫？”
“……我？”阿蒙指着自己鼻子，“那我倒也是。”跟班小弟怎么就不是跟屁虫，他有良好的清晰的自我认知能力，如果可以，他完全可以一辈子做大姐大的跟屁虫。
不知为何，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孩身上，展现出来的豁达与魄力，那种积极向上的野蛮蓬勃生长力，总让他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你是跟屁虫？”姜黄咬了咬牙，决定破釜沉舟，“那跟着啊！”发现阿蒙背过身去又在偷摸掏零嘴，一把拽走，“别吃了！”
“我饿得都能吃下一头牛了！”
两人一路推推搡搡往苍翠林走，苍翠林一夜之间大变模样，死气沉沉，连鸟鸣都听不见。树木东倒西歪，裸露的根系像受伤的手指般蜷曲着，连最顽强的蕨类都耷拉着脑袋。
其他人都还暂住烙魂井里，安全。但王知之不同，他作为一军统帅，为稳定军心，夜里便转回苍翠林的黑色宫殿，镇守淬火山。
阿蒙揉着被姜黄掐红的胳膊，把糕点塞回万物囊，“姜姐，真不吃点东西么？”
从昨天到现在，他就没看到过姜黄进食，他也明白龙五龙九失踪给姜黄的打击沉重且巨大，但她也得先活着，不是吗？
姜黄咬着嘴唇不吭声。她总不能说自己偷听了军机要务，还看见龙官长真拿着个会跳的“心脏”，导致她食不下咽吧？
“……心里烦，就是……”她支支吾吾，“小黑蛋毕竟是我发现的龙蛋，我……”她脑子很乱，说不下去了。
阿蒙狐疑地瞅着她：“我看你这状态，你该不会偷偷把蛋煮了吃，所以才心虚吧？”
“你才煮蛋，你才吃了呢！”姜黄气得要去拧他耳朵，阿蒙夸张的大叫着，往前抱头鼠窜。
好，大姐大终于恢复了些活力了！他的目的达到了，阿蒙边跑边想，希望姜黄能尽快从阴霾中走出来吧，不用跑，慢慢走也可以！
等见到王知之，姜黄焦虑得彻底失语了。她试着张了好几次嘴，像条搁浅的鱼，喉咙被无形的手扼住，这才惊觉自己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
眼泪欻地就往下挂。
这很明显是战后创伤，第一次经历战场上的生与死，是会如此的，只是姜黄居然憋了一夜，现在才发作出来。
阿蒙只得代为转述，他听得也是一知半解，只说姜黄做了噩梦，说小黑蛋不见了，说她听见“咔”的一声巨响，怀疑小黑蛋碎了。说到最后，他自己都觉得离谱。
居然为了这么离谱的事，陪着大姐大来骚扰彻夜秉烛部署战力的龙官长，阿蒙也有点汗颜。
王知之听完倒是神色如常，那双异色瞳孔静静地看着姜黄，姜黄挂着欻欻瀑布泪，也看着王知之，希望自己不开口，他也能相信自己不是胡言乱语。
殿外山风呜咽，卷着枯叶在三人脚边打转，沙沙声像是无数小虫在啃噬寂静，除此之外，殿内只剩呼吸声和吸鼻子的声音。
少顷，良久，久到阿蒙忍不住靠着柱子，开始小鸡啄米似的打瞌睡。
“姜黄，”王知之突然开口，声音比扫地的落叶轻，“这会不会……只是你的一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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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的！我敢肯定它真出事了！”姜黄脱口而出，声音大得把阿蒙吓得一个哆嗦，“它跟我共享过脑子的！”
她自己也愣住了，慌忙捂住嘴——又不是哑巴了？她居然可以为小黑蛋做到这个地步？
完蛋，她这样，龙官长会不会以为她在没事找事？只不过做了个梦，这么点小事，何须惊动王知之，这个念头让她更加不安。
阿蒙瞪圆了眼睛，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姜姐，你这么肯定啊？”
姜黄耳根发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王知之就站在面前，她这个外人却表现得比他还要了解小黑蛋，还“假装”开不了口，这算怎么回事？
“我……我就是……”她盯着自己的脚尖，声音越来越小，“感觉特别真实……不像是平常的梦，像它传递给我的示警。”
“嗯。”王知之倒是什么都不问。
姜黄偷偷抬眼，发现王知之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弧度，那只红瞳里竟带着几分无以名状的诡异感。
姜黄心里发虚：“龙官长，要么，要么你感应看看，能不能感应到小黑蛋到底有没有危险？”
“我感应不到。”
“啊？怎么会感应不到？”她问完就马上又后悔了，咬了咬自己舌尖，多嘴！
“听你意思，你能感应到小黑蛋，对吗，姜黄？”
王知之微微俯身，红瞳直视着姜黄的眼睛：“既然你能感应到它，不如带我去找？”
姜黄无意识地被逼退一大步，后背抵上了阿蒙靠着的冰冷柱子。
她总觉得王知之此刻的眼神，跟昨日河边的模样没差，凌厉，狠绝，充满那种捕猎者的危险气息。
“龙官长，你，你真的，真的真的相信我不是做梦么？”她结结巴巴地确认，手指不自觉地背到身后，绞着衣角。
“梦有时候反而比现实更真实。”王知之直起身，黑色披风扫过落叶，“渊冥！”
一声龙吟破空而来，战时戒备，渊冥始终守在王知之身边。
阿蒙顿时来了精神：“那我也去帮忙。”
“你回去。”王知之吩咐道，“你带着灵龙回去军医处帮忙守卫，晚些会有人跟你换班。”
“可是……”可是阿蒙连怎么主动召唤灵龙都不会，怎么帮忙守卫？
“回去吧，”姜黄不敢看阿蒙的眼神，快步走向渊冥，“我……我们争取快去快回。”
她攥紧手往偏了想，阿蒙这个连灵龙都召不来的笨蛋跟去能顶什么用？要是再看着谁消失在自己眼前，她怕自己会当场崩溃。
爬上渊冥，姜黄差点滑落。王知之单手扶了把她，她觉得触碰到的温度低得惊人。
一定是龙官长为了淬火山殚精竭力彻夜未眠，累到了，姜黄有些抱歉，龙官长如此疲惫，听了她这番没头没尾的话，还愿意去救一颗龙蛋……
“指路。”
姜黄尝试闭上眼，梦里见到的岩浆、锁链、暗紫色影子……画面碎片般闪过。
她凭感觉指向某处：“那边……”
渊冥骤然加速，狂风呼啸中，姜黄听见王知之贴着她耳畔：“你和小黑蛋，什么时候有了这种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