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悄然而至。
入夜,气候愈加寒冷。
晚风再无半点秋日凉爽惬意,尽是裹挟寒霜的萧瑟凛然。
宫殿内,笼中碳火静静燃着。
蒸起阵阵热气,烘得整个殿内如春般温暖。
内室加盖了一道避寒的锦帐,将外间的寒冷彻底隔绝。
桌案上菜肴齐备,每样分量虽不多,品相却极佳,且滋美味香。
菜色一应是裴朝平日喜爱的,还备了一品鸽子汤。
姜花宜默默地候在桌边,任由宫人摆好二人碗箸器具。
她接过身边伺候的人递来一壶酒,放在酒器上温着。
“娘娘,不若先吃一些?”
毕竟太子殿下虽应允回东宫用晚膳,到底没说会忙到几时。
时候不早了,总不能叫她们娘娘一直等着吧。
姜花宜却摆了摆手,吩咐人将呈菜馔的瓷盘下,都加个保温的器皿。
“时近年下,事情愈发多了。殿下公务缠身,我再等一等便是。”
虽说裴朝总叫她先用膳,不必等候,但二人同食,总是更有滋味些。
好在姜花宜已经习惯了如此,见布置周全,便拾起一本书来消磨时间。
她翻了几页,忽的想起事情,吩咐道:“天气越发寒冷了,明日你从库里寻两张厚实的皮子,送到怀兰夫人宫中。”
苏燕回被圈禁已有些时日,虽说裴叡下旨不许人进入芷兰宫探视,但送些物件进去,想来也不违背圣意。
冬季严寒,她又常爱习字,备两双毛绒手套拢着,到底也不会冻了手。
素荷笑道:“奴婢明白。只是……娘娘仿佛最近同怀兰夫人近了不少。”
“殿下说过,姨母待他慈爱亲厚。如今怀兰夫人禁足,我既然嫁入东宫,自然要替殿下分忧。”
且自苏燕回被圈禁在芷兰宫中后,待她倒也不像往日那般冷漠疏离,对她送的赠礼亦没有一概拒之门外。
姜花宜樱唇微抿,眼底有些动容:“况且,她虽然做了糊涂事,但……”
又何尝不可怜。
姜花宜清楚地记得,那夜太子殿下从圣人处回来的失意模样。
她如今天一般,备着膳食,坐在案边等他。
直至深夜,裴朝才回了东宫,知姜花宜仍在等候,便直奔偏殿来寻她。
他掀开锦帐,人进了内室,行动间瞧着与往日无甚不同。
姜花宜笑着唤他用饭,这才发现他眉间眼底透着淡淡的感伤。
裴朝垂眸应了声好,随即在案边坐下。
他似乎心思并未在进膳上,每样菜都略尝了两口,人却半晌无言。
片刻后,裴朝便放下筷箸,然后少见的拾起酒壶,捏着杯盏不放了。
虽说以往裴朝也是饮酒的,但他时刻约束自己,至多不过两三杯薄酒,总不会饮太多,更遑论喝个酩酊大醉。
可今日,他却像是不将酒饮尽不罢休一般,一杯接着一杯喝着闷酒。
在酒意的浸润下,原本好看的眉眼,酝酿出一股愈发浓郁的愁意。
姜花宜见他菜没吃几口,酒却喝了不少,劝他:“殿下少饮,酒醉伤身的。”
裴朝才意识到自己的出格之举,沉默地点了点头,这才放下酒壶。
他垂眸顿了几息,却忽然摸了摸她的脸:“我知道了。”
饶是内室只有他二人,姜花宜仍旧为他突如其来的亲昵之举红了脸。
烛火摇曳,明亮中勾勒出他一副俊美轮廓,许是因为酒醉,温润眸色中氤氲起一片柔和光影。
没有平日身份的拘束,裴朝整个人流露出一股难以忽略的肆意之态。却又被落寞冲刷而多了几分伤怀。
裴朝静静看着她。
姜花宜有些无措。
身为太子,裴朝素来清贵持重,举手投足间尽是儒雅谦和之态。
很少有如此反常之状。
“殿下,怎么了?”
许是裴朝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抿了抿唇,将人揽到怀中。
姜花宜虽然喜欢同他这样亲近,但她能感受到他今日的与众不同。
此刻的裴朝,并不高兴。
她柔荑从裴朝腰侧穿过,掌心落在了他背上。
挪了挪身子,整个人坐到他怀里。
因不知裴朝为何如此,姜花宜便开口问他:“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吗?”
裴朝不答,只是将人往怀里又收了收。
他缓声道:“抱我一会吧。”
二人相拥许久。
夜色愈深,已是安寝之时。
内室的烛火熄了大半,光线暗淡不少。
月光透过窗纱,柔柔的映进来,却只为夜色平添些许凄婉。
姜花宜替裴朝宽了衣裳,摘下玉冠,见他毫无睡意,靠在床头,也不开口问,只默默地坐在他身侧。
安静了片刻后,裴朝终于开口。
上一辈的恩怨经过,就这样摊开到她的面前。
“所以殿下今夜,是在为此事伤神。”
即便未曾亲眼见证,听完整个故事,姜花宜心绪不免为之震动。
裴朝道完一切,眼底暗流涌起,卷起一片落寞伤感。
“我同年年一样,不曾想过当中情状竟是这样,更不曾想过姨母竟是害死韩老将军的罪魁祸首。”
虽然方才回来时,裴朝还能强作如常,宽解妹妹。但他心中何尝不是同裴定柔一样呢?
裴朝道:“今日骤然得知,委实……”
他未言尽的,姜花宜却已经明了。
她抱住裴朝一侧胳膊,柔声劝慰:“殿下心里难过,妾明白。”
一向慈爱和善的长辈,突然变成了谋害他人的凶手,任谁一下子也难以接受。
借着并不明亮的光线,裴朝注意到她眸中也同自己一样,染上失落之色,他有些懊悔道:“花宜……”
姜花宜朝身边人道:“殿下是在想,不该将此事告诉妾,以免又多一人为此事伤怀,是吗?”
裴朝点了点头。
“可妾却不这么认为。”
姜花宜道:“能同殿下一道分担情绪,妾很高兴。”
裴朝倾诉不快,吐露心事,正是将自己当成枕边人的表现。
比起对他的一切喜怒忧愁都不知晓,姜花宜更愿意时刻聆听,即便无力排忧解难,同他一道烦恼,也是好的。
况且方才他所讲述,一切事情的根由,便在于不肯诉尽心意上。
因为不知晓对方心中所想,所以起了隔阂龃龉,最终酿成了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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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廊下值守的声音也消了。
两人终于躺下。
许是今晚饮了不少酒,方才又说了好一会的话,裴朝很快便呼吸平缓,陷入深眠。
可姜花宜却怎么也睡不着。
闭上眼睛,那个故事便在脑海中反复。
一个女子,心中爱慕有多深,才能仅凭一张花笺,轻易勾起情思,最终在不确定的爱意中,熬到油尽灯枯呢?
先皇后那样才情横溢的女子,饱读诗书,通晓道理,却将命输在了一个情字上。
姜花宜思忖良久后,缓缓睁开眼睛。
身边人已然熟睡。
姜花宜瞧着裴朝安睡的模样,抿了抿唇。
好在她嫁给了自己的心悦之人,能全心全意地相伴到老,此生便也无甚遗憾。
……
轻缓的推门声将姜花宜从怔神中唤回。
“殿下!”
裴朝进了内室,朝她扬唇:“有几件琐碎事务绊住脚,耽误了些时辰。”
他身上还带着寒气,便解下宽大绒袍,只着一件圆领常服,在她身旁坐下。
姜花宜亦是笑脸相迎:“忙碌一日,殿下定然饿坏了,妾让他们将菜馔温着,殿下快用些。”
裴朝拾起筷箸,同她一起用膳。
二人便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花宜,天黑的越发早了,今后若我未归,你自用饭便是,实在不必一直等着。”
姜花宜给他夹了些清炒冬笋:“殿下这话说过多次,妾知道了。”
裴朝知道即便如此说,下次她仍旧会候着自己回来,便也没有再劝,只说:“下次我尽量早些回来。”
“对了,妾正琢磨着取几张皮子,制成手套送到芷兰宫中。”
裴朝道:“你考虑的很是。”
姜花宜道:“天寒地冻,想来快要下雪了。”
“殿下那件薄绒的袍子也太单薄了,明日穿那件兔绒的氅衣吧。”
“好。”
姜花宜端起碗,欲要再喝些汤,忽的听裴朝说:“这些日子年年又开始起出宫的心思了。”
不知是听谁说,宫外年节时分最是热闹,裴定柔便几次三番到正辰宫,缠着父亲同自己,要得个允准出宫去瞧瞧。
“圣人不是派了韩小将军看着公主吗?”
裴朝摆了摆头。
韩赴如今的态度,同以前变了不少。
不知怎的,年年提及出宫,他好像并不反对。
姜花宜听了,温声道:“公主是小孩子性子,有新的事情吸引,想来便会将出宫一事抛诸脑后了。”
“不如像以往那样,送些发簪钗环给公主赏玩,分分她的心?”
“怕是不顶用。”
裴朝思忖几息,突然想起了什么,神色一紧,抿了抿唇:“不过,几日后会有一场消寒宴,年年会喜欢那场面的。”
毕竟前来赴宴的女宾中,有不少同她年龄相仿。
“消寒宴?”
裴朝眸中涌出一丝迟疑,望向姜花宜。
“殿下可是有话要讲?”
他似乎有些不忍,又犹豫了片刻,终是朝她道:“或许父亲有意为我挑选太子妃。”
姜花宜扯了扯唇,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