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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欲要出宫

作者:独行无灯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可是年年也想为天下人出一份力嘛,”她随即将幼时兄妹二人受父亲的教导之语搬了出来,大义凛然,“自小时,阿耶便教导阿兄和我,我们虽是皇室子女,有个太子公主的尊荣身份在,但不可骄矜自傲,轻视他人。”


    “因这吃穿用度皆为天下人辛勤供奉,以天下养,我们便要肩负起对黎民百姓的责任,先天下百姓之忧而忧。如今年年也只是想像阿兄一样,肩负起这个责任罢了。”


    若是不知前况,任谁听了这番说辞,都会赞叹这是个仁民爱物的好公主。


    什么义正言辞,分明是为了玩乐想出来的借口。


    韩赴夹了一筷子羊腿切肉到嘴里,咀嚼间羊油溢出,在唇齿间泛起奶香气,熟悉的味道从舌尖而起,迅速蔓延到口腔的每一个角落。


    那盘胡椒烤羊腿甚是扭捏,原本应该连同羊腿骨紧紧挨在一起的羊肉,被一刀刀切成了薄薄的肉片。约莫一指长,两指宽,不仅肉片大小整齐划一,就连边缘都被切成了同样平滑的弧线。


    十几片在盘中被摆成圆环的形状,中间簇拥着的,是削去了大半节后的羊小腿骨头,被雕刻成了奇异山石的形状。


    皇宫中的羊肉都这样精致娇气,羊腿得切成片再放到盘中,摆成一幅画儿,供这些金尊玉贵的食客享用。


    两三片下腹,一点饱食的感觉都没有。


    尚且不如塞外,大家伙围在一起篝火吃烤羊腿来得畅快。


    记忆中父亲领着他在边地山林夜猎的画面随即浮现在脑海。


    如何凭借声音判断猎物的种类和方位,如何搭弓出箭,猎到后又如何放血,再起火烤制,烤到何种程度后才可撒上盐巴食用。


    如今父亲离去,韩赴再食羊肉,不免伤怀。


    想到边地那些将士忍受霜雪寒风,日复一日的戍守,竟是为这些人更好地养尊处优,更好地享乐,而父亲同将士们的牺牲,却换不来朝廷对氐漠的讨伐。


    最后仅以一本英魂录草草收场。


    韩赴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筷子。


    人都死了,即便供奉个十斤香烛又有何用。


    况且氐漠野心已现,若不尽早部署,他日再进犯东晟,难道又是以将军士卒的牺牲来权且抵挡吗?


    他想得入神,最终被丁零当啷的细碎声响拉回宴席。


    韩赴抬眸一瞥,那位嘉玉公主不愿放弃,仍旧在为能出宫玩乐而努力游说。


    她今日一身黄丹色的衣裙,亮得刺眼,方才远在石桥上他便瞧见了。


    头发分了两束,反绾盘在脑袋顶儿,活像两扇蝶翼,不过更圆润厚实些,翼根处垂下两条朱柿色的及胸丝带。


    鬓发间挂着些珍珠饰品,左一支右一支,连同脖间的项链,腰间的禁步一起,晃得丁零当啷响。


    韩赴轻哼一声。


    若要看着她不外跑,何必需要专人专事,牵只能辨声响气味的狗叼着她的裙摆,将人往回拽不就得了。


    不过,想来皇宫里也找不到这样的狗。


    能留在这些贵人身边的狗,怕是温温吞吞的,只知道向人摇尾巴的那种。


    见父亲和姨母都不愿意,裴定柔将这话抛给了兄长裴朝:“阿兄,你觉得呢?”


    嘴中的那片鱼鲙入喉,裴朝才放下筷子,看向自家妹妹,语重心长道:“父亲同姨母说的都是正话,小年莫要妄行。”


    见素来疼爱她的兄长亦是无情拒绝了自己出宫的请求,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裴定柔愈发憋闷,嘴巴翘得可以挂个小珐琅壶了。


    裴朝道:“休说路途跋涉、饮食贫瘠之苦,即便是野宿在外,被蚊虫叮咬的烦扰,只怕你便吃不消。”


    他并非什么严苛专制的兄长,对待自己这个妹妹在无伤大雅的事情上,一向是能纵容便纵容。


    若说想出宫散散心,待到事态平定、天下安宁之日,带小年出宫逛逛,并非什么难事。


    挑个晴朗的日子,一群宫人侍从跟着,租一艘游船,顺着京都护城河向下游,再备上一桌酒菜,一路赏景致风光,品尝美味佳肴。


    自己这个兄长可以带着她,绕着京都好好的逛一圈。


    哪怕她想玩到天黑,想一个月逛三次也不成问题。


    只是现下朝政繁琐,公务冗杂,他得先帮父亲料理好这些事情,才能分出心思来想旁的。


    况且形势如此,一个女孩儿家,暂且安心在宫中做她的嘉玉公主便罢了。


    裴叡附和儿子道:“对对对,听你阿兄的,莫要胡闹。”


    裴定柔不语,兴致缺缺地低下脑袋,自顾自地挑弄着碗中那几片可怜的鱼鲙。


    戳来戳去,像是笃定心思要将它们捣烂成鱼泥一般。


    “你也莫要想着偷偷跑出去,”裴朝知晓她执着的性子,不会就此收敛心思,便直言出来,将最后一条路堵得严严实实,“我听父亲说了,现在请了韩将军来看着你。”


    裴朝随即望向坐在自己斜对角的韩赴,将酒盏托着,隔空朝他碰了一杯:“小妹顽皮,今后有劳将军费心。”


    韩赴没有举杯回碰的意思,只是朝裴朝点了点头,算是对此的回复。


    他出宫之时,这人重伤,刚被送回京城,两人未曾打过照面。


    如今看来,伤势已经好了大半。


    裴朝道:“素闻韩将军忠君勇武,虎父无犬子,相信小将军亦是如此,烦请看住小妹,以免生出什么事端。”


    这句话落地,便是将韩赴成为裴定柔的护卫这事做定了。


    “此外,这次出行,连带着边地数城都一一经过。韩将军自小便随父镇守边境,许多事情想必知晓得更清楚。”


    “连年灾祸,东晟自苏其谷一败后,各地经济愈发衰颓,朝廷需要立时掌握详情,供各部参考,以作周全调整。”


    “今日之后,若逢疑惑,请将军共同参详。”


    即便是微服察访经过,自己不过走马观花的看了这几个月,对当地地势环境、农事经济、风土人情的掌握,自然没有一个在边地住了十一年的人熟悉。


    此事原是裴叡先提起,裴朝同韩赴虽说从未往来,并不知晓他的脾性底子,也提出过疑惑。


    但裴叡却一口保证,韩赴同他父亲韩随一样,是个值得相信的臣子。


    不论是品性、身份、经历,还是他在边地十几年来流传朝廷的事迹。


    此乃朝政要事,韩赴的态度明显变化,将案桌上的酒盏拾起,很是给面子的朝太子敬去,随即将杯盏中的荔枝酒一饮而尽道:“韩赴自当知无不言。”


    国事要紧,听了儿子的一番话,裴叡也顾不得扫了宴中众人的兴致,不由得提及公事:“朝儿此次出行,一路情况如何?”


    苏燕回驳他:“现下正是宴饮之时,朝儿才动了几筷子啊,你这个当阿耶的便……有什么事情,待到孩子们吃饱了再问,能耽搁几时呢?”


    “况且朝政要事,你们父子二人在书房密谈便罢了。”


    这亭内除了她几个妇人,还有一干内官宫人呢。


    更何况还有韩赴这个外臣,宫眷设宴,本不应该邀请他的。


    说罢,苏燕回又不知想起什么,眸色沉滞,抬手又饮一杯,冰凉的果饮,泛着荔枝清爽的香气,勉强叫她压下胸口上涌的情绪。


    裴叡听了,将亭内众人扫了一遍:“都不是什么外人,况且只是朝儿沿途所见所闻,并非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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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听何妨。”


    裴朝心中有数,将筷子搁置到箸托上,淡然一笑:“食不过饱,饮不过多,君子之道也。况且阿朝已吃了不少,姨母放心。”


    姜花宜知晓他的习惯,必不会再食,但又心疼夫君操劳辛苦,将桌上那壶荔枝醉又添了一盏,放到裴朝面前。


    酒盏尚未端起,裴朝便将路途经历同父亲一一道来:“顺着京都护城河而下,一路南至茂州,又走陆路过了连州、越州几城,直至最北的常州,顺着边境一路走下去,确实收获不少。”


    “各地经济,十分颓唐。几个大州人口拥挤,外地迁入者甚多。州城内原本就街巷密集,耕田都在郊外,如今人口涌入,房屋不足以居住,便开始有人在街巷之间搭蓬占地以作住所,致使往来交通拥堵嘈杂。”


    人口拥挤,各种各样的问题便随之出现。


    不光是拥挤造成的交通不便和城镇污染,这些人无路引,自然无法办理本州户籍,亦居无定所,当地州府官吏无法核验身份,管理困难。其中生了不少偷盗的案子,最终无迹可查。


    致使本地百姓财物受损,引得人心惶惶。


    百姓如此,官吏更是疲于奔命。


    原本一个县大到县令县丞,小到巡查小吏,共百余人便足以处理辖区内三四千户治安巡防等日常事务。


    现下人手不足,盗窃抢劫激增,大小官吏通常是上一个贼人未擒获,下一宗盗窃又发生。


    见官服抓捕盗贼有心无力,愈发有胆大之日敢行盗窃事。


    恶性循环,民怨四起。


    此外,人口短期剧增更引起了粮价的大幅度波动。


    “村落乡野的耕田虽有小丰收,但米量有限,并不够供养一城人,米价便攀升。”


    上等米一斗价值与黄金相差无几,普通粳米价格翻了五六倍,连掺了稻谷的下等米都被疯抢。更有富商,大量囤积米粮,再高价转售给百姓们,以此牟取暴利。


    “除此之外,迁入之人多为青壮年人口,城内劳力供给过剩,劳工价格便不断下跌。”


    这些同前几日朝会后,他参阅的太守上书中描述的相差无几。


    裴叡叹了口气:“想必这些人口都是从边地逃至内陆的。”


    裴朝点头:“父亲说的不错。待到我北上抵达常州,再顺着边境而行。那里田广人稀,许多良田因无人耕种而荒废,着实可惜。成片的屋舍都已人去屋空,留下来的大多也是老弱妇孺,不仅无力耕作,连每日生计都成了困难。”


    “最严重的要属蘅城,除了朝廷指派去戍守的几支队伍外,城中人口少了三成。”


    但这也是情理中事,怨不得百姓们。


    原本边地就苦寒,现下又多了个邻国攻打的隐患。


    不跑等什么?


    谁又愿意成天生活在战乱的恐惧中呢。


    氐漠若是再来犯,首先遭殃的便是西北几城的百姓。但凡有些能力的人,早就携家带口往内陆迁移了。稍有良心的男人,连家中老弱妇孺也一并带上。


    余下这些人,均无所倚仗的可怜人罢了。


    听到蘅城两个字,韩赴原本冷漠的神色敛了不少,亦是放下筷子,沉心听太子讲述。


    一番话毕,裴叡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如今这个态势,稳定民心当属首要。”


    民心不稳,便会生暴动,社稷就难固。


    外患已现,不能再叫内患丛生。


    “王真,”裴朝吩咐道,“去传旨,明日把六部的几个尚书郎官都宣进宫来,要留他们在宫中议政几日。”


    王真欠身答道,嘱咐身旁几个小内官留下伺候,随即将拂尘往右臂上一搭,自己往亭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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