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夫夫俩一同亡命天涯,魔修倒是给蹇绰另个选择。
“你可以同我一起去域外,”魔修说得慎重,“我的族人在那里...起码你可以将伤养好,再做打算。”
蹇绰并不很像剑修,而他的故友实际也没那么像魔修。
即使一身黑衣,男子五官依旧是端正英俊,不带任何一点邪气。而此时他眼神专注,那身狠厉的杀气冲淡,居然看上去有几分正经人的意思。
——但是,哪有正经人会教唆别人的道侣同自己私奔?
秦子衿打小三的本能又蠢蠢欲动,直觉蹇绰并不是会轻易接受人情的性格。
他刚想开口,手臂便轻轻挨了一下;转头看向蹇绰,剑修甚至没有瞥向他,但分明就是在维护魔修!
秦子衿觉着那些个人说蹇绰爱极、爱惨了自己;愿为自己身败名裂、甘做下堂妻的言论当真好笑可笑至极!
蹇绰明明爱惨了面前这个野男人罢!
蹇绰:?
明明自己也没用力,剑修心想。怎么这位道友又不高兴了?
他看向魔修,倒也不是为了一本正经地拒绝对方的好意,只是笑着问:“去外域?不至于此吧?”
虽说他众叛亲离,被师门驱逐厌弃
虽说他身负重伤,闯下大祸。
蹇绰的灵台经脉依旧剧痛破碎,冰冷的夜风裹挟着他,却不曾吹尽那浅淡的血腥气味。晨光将至,这雪原上不止还有多少魔修同饥肠辘辘的猎狗,贪婪地搜寻他的下落。
但是他说:“不至于此吧?”
魔修垂下眼,轻轻叹了口气。
“我就知道...”他低喃着,摇了摇头。
“你自有打算,那我也不再干涉,”魔修看向秦子衿,“只是他,你难道非要——”
于是魔修也挨了一下。
蹇绰对自己讲得道理很满意,手腕一转,将不曾出鞘的乌剑收了回来。
“你放心,不会死多少人,”他宽慰道,“去和你们家魔君复命吧。虽说想不起来缘由,但既然我要杀他——他当是该死。这声抱歉,我便不说了。”
*
秦子衿想过与蹇绰分道扬镳。
但他转念又想,他总是要杀了蹇绰的,跟在对方身边自然是更方便。何况既然遇上魔修不是巧合,倘若他不多看着对方些。剑修被他人掳走——那他便是再也没有报仇雪恨的机会了!
于是青年修士黑着脸,默不作声地跟在蹇绰身边。
蹇绰频频回头看他。
“有事?”秦子衿凶恶道。
对方微微歪头,这般无辜姿态仿似一头林间雄鹿,那双被长长眼睫掩着的眸子乌黑圆润,倒影着故作不耐的红衣修士。
“道友是要与我同行?”蹇绰按着腰间的剑,笑着说,“既然如此...那这些不速之客,我便厚着脸皮拜托道友了。”
天光初亮,远处渐渐拢聚来几个人影。
秦子衿转头望去。他自然是干不出让重伤的蹇绰再与魔修们交手的事。但不知为何,他今日焦躁难定,额头青筋不详地“突突”跳着。
他又看了眼蹇绰,对方抬眼笑看着他。无论他如何厌恶、不耐;蹇绰始终从容以对。
剑修如同一尊温润玉雕,落在这风雪茫茫杀人夜中。秦子衿的心头揪起,本能地感觉有什么无可抗拒的可怕力量似要将他围剿。
但蹇绰只是见他发呆,困惑地问:“道友?”
秦子衿一甩袖子,转身大步踏开,迎上了那几位追踪而来的魔修。
秦子衿其实是青年修士中数二不数一的人物。
但他父母已经很是满意儿子——何况某位真正冒尖拔萃的,现在是他们家的儿媳妇,那儿子可是太争气,太祖宗保佑了!
他是法修出身,却性烈如火行疾如风;一身骨头比泰山石还要再嶙峋硬气上几分。旁人都不太敢触他霉头,毕竟这位冷面郎君也是个说杀就杀的性子。人的脑袋只有一个,还是得要好好珍惜。
魔修们就不太珍惜自己的脑袋。
他们与秦子衿都是金丹期修士——那真是被这人当猪仔杀。只是秦子衿永远学不来剑修那股子万花丛中过,滴血不沾身的气派。滚烫的人血洒落在他的脚边,泥泞成鲜红的水坑,溅落在他的鞋面衣角上。
秦子衿感觉到某股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于是抬头看去。
恰逢地平线处一抹金光射出,落在修士眼中。远远看向他的那人面目被晨光遮掩,那身影模糊,仿似一柄孤立雪间的长剑。
秦子衿一愣,走了神——于是蹇绰冲他喊“手下留情”时,他没能留手,杀了个人头滚滚。
蹇绰叹了口气,慢慢走了过来。
秦子衿撇过脸去,不耐烦道:“又怎么了?”
“里面有人...我好像认识。”
秦子衿:?
又是一个奸夫?这不能吧?
他于是弯下腰,抓着头发将沾血的人头提起,递给蹇绰。
蹇绰:?
他笑了一下,似乎感觉秦子衿这做法有点意思,低头对着面目狰狞的人头认真分辨。
“是你认识的人?”秦子衿问。
蹇绰点了点头:“一起喝过酒。”
“你师门赶你出去不冤。今天才见了几个魔修,你硬是能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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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
“他们也不是个个罪大恶极,有些也只是苦命人罢了,”蹇绰顿了下,“杀了也怪不好意思。”
秦子衿翻了个白眼,随便将人头丢在了某个身子上:“我给他留个全尸?”
蹇绰于是又笑。
暮色飞速自两人身后褪去,昭昭日光下满目狼藉血腥之景。仙门大师兄安定地站在这片血肉中,温柔地冲秦子衿微笑。
见鬼。
秦子衿想:这人怎么笑得自己心慌?
*
两人都受了伤,于是便商议着找了处有水源的地方修整清洗。
蹇绰算是强撑了一夜,此刻已经算是强弩之末;连唇面都苍白干裂,平添了几分脆弱可怜之感。
秦子衿侧头看了他一眼。
“你先去洗洗。白天就在这儿养伤,到了晚上再赶路。”
蹇绰不与他客气,点头便向洞窟深处的冷泉走去。
他褪了衣服,发觉身上的皮肉伤也不少;只是血似早已流干流尽,伤口泛白翻卷深可见骨。
与这样的伤势疼痛相比,寒冰刺骨的泉水倒也不那么难以忍耐。
蹇绰不似寻常剑修那样健壮,骨架不大,肩窄腰也甚细。只一层薄薄肌肉贴附于骨骼之上,衬得他身形修长挺拔,倘若换一身华贵衣衫,风流不输鲜衣少年郎。
他散了头发,因着在想某些事而有些心不在焉。
秦子衿在外喊了几声——边喊边骂自己爱多管闲事,如果蹇绰晕倒溺死在泉水里,他还少了些麻烦。
直到对方走进视野,剑修这才如梦初醒般转过身来;那墨发散乱,水珠滴落的风流姿态直直撞入红衣修士眼中。秦子衿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后,才意识到自己看见了什么。
两人四目相对。
蹇绰并不觉着被看见有什么不妥,倒是被秦子衿天崩地裂般的表情吓了一跳。
他咬着发绳,不便开口,于是疑惑地用眼神询问对方。
除去那些狰狞伤痕,蹇绰的身体没有哪处是不美的。但最为罕见的,便是他极坦然的态度,当真似一头浑不在意的野鹿,自有一种从容野性。
秦子衿宁愿蹇绰跳起来拿剑抽他!
对方越自在坦然,他越是天崩地裂,脑中只有对方那优美的肩颈腰臀——以自己当真不应该看哪怕一眼的地方。
但他看见了。且因修士目力极好,看得真真切切丝毫分明,每一处细节都牢牢记在脑中。
秦子衿不明白蹇绰为何只是站在那里,不遮不掩不闪不避。
剑修的腿同样极美。
秦子衿想完这句话,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