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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成群而来,孤身而去 3

作者:亿鸠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凯里安推开门闩已经朽坏的大门,一股子霉味迎面扑来。


    他按照那人说,来到厅堂北边,有根破了口的废弃水道和抽水泵,看方向应该是从小教堂的井底延伸过来的,在那水道破口的斜下方,凯里安找到了地下室的门,三两步下到房间里。


    又是一股气味,草木熏香里有什么在蠢蠢欲动,腐败、甜腻,像是糜烂的水果。


    凯里安认得这股味道,过去教堂曾收容过一些行将就木的贵族兼捐赠人,修士们每日去到他们的房里,成夜为他们顺利跨过天国之门而祷告,而他们真蒙主召唤后,所睡过的房间还会很长时间被这味道盘踞。


    凯里安皱了一下鼻子,他知道,这人大概快死了。


    “哦,您来了,”在看似要溶掉一切的软绵绵的灯光中,臃肿而光滑的面孔转向他,喜不自胜地颤动着,“感谢您。”


    “好心的人啊,能帮我把那个捡起来吗?”它指向某个毯子之间的缝隙。


    凯里安在那里扒拉了两下,找到了一只精美的瓷罐,瓶身画了只尾羽特别丰厚的鸟,瓷罐旁还有几个木箱被盖在毯子下,但他想能“捡起来”的应该还是这只罐子吧,于是凯里安没问就直接交给了它。


    它哼哼着,怜爱地摩挲着瓷罐上的鸟尾,袖口的鹰也顺着动作刮着鸟的轮廓,它睫毛掉光的眼皮包裹下,双眼湿润而浑浊。


    凯里安感觉自己出声好像会破坏什么,比如它和这只罐子之间情真意切的重逢。


    “呃,那个,我说——”但他忍不了了,这一切都太他妈古怪且瘆得慌了,“这是啥?”


    它仰头盯着凯里安。


    凯里安瞪着它,与它脖子上挤出的一圈又一圈的皮肉。


    “哦,”它眨了两下眼,好似忘了凯里安还站在它身边,现在才猛然醒悟,“哦哦,原谅我年轻人,我实在太高兴了,以至竟然忘了介绍你们彼此认识,请容许我——”它像是展示自己最贵重的珍宝那样,小心而郑重地将罐子捧起来,“这是菲力克斯。”


    “我的儿子。”它说。


    娘啊,凯里安后悔不已,还他妈不如不问。


    看样子这是个精神出问题的老头子或者老婆娘。


    它下半身多半已经动弹不了了,要是放下不管,它很可能就搂着自己的陶瓷“儿子”孤零零地死在这里。自己应该向其他人通报,把它接到安置处照料,可它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副样子独自一人又靠什么生活?


    凯里安眯眼检查了一下它的脖子,没有红肿,说明至少它并没有患上瘟疫。


    干脆自己把这人背走?虽然它看起来体格不小,但肉不实,凯里安用眼睛掂量了一番,认为自己把它背到营地还是不成问题。


    “……年轻人?”也许是琢磨的太久了,它叫了几声凯里安才反应过来。“年轻人?”


    “呃,什么?又有东西要捡?”


    “不,我是说,您呢?”它微笑,露出嶙峋残破如干涸河床般的牙齿,“我们还不知道如何称呼您呐。”


    那糜烂的甜味更重了,凯里安简直觉得,它的内脏已经开始腐烂。


    凯里安有些恶心,但又自然而然地感到难受。


    他仿佛无意间憋到某种朦胧但古老的东西,神志不清,动弹不得,用仅剩的力气与自己的幻想环抱在一起,原来人到尽头的模样是这样的,原来死的模样是这样的。


    凯里安停顿片刻,他不像修士修女那样脱口就是祈祷,更学不来主教和里昂那种拿腔作调的抚恤祝词,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只能回答:“凯里安。”


    “凯里安,”它重复,蠕动嘴角,好像在品尝这个词的滋味,然后忽地仿佛顿悟了什么,“凯里安!原来——原来。”


    “我一直都很想见您,我本以为,我没有这个机会,至少不是在这时。”它睁大眼看向凯里安,浑浊的双眼仿佛好像生怕错过一点细节,“所以……看中了这样的,难得,难得,”它嘴里咕隆着,啧啧称奇,“不过,我并不奇怪,因为……”


    凯里安皱眉,这人把自己和什么人物搞混了吧,不过他也懒得反驳了,至少还把自己当人,没把他看成个瓷杯瓷盘什么的。


    而且,趁着它还能说话,要抓紧时间。


    凯里安蹲下来,与这人平视,“我说,你要不和我走?可能房间会变小点,但有人作伴,总比你自己一个人呆着要好。”


    “我不是一个人,”它抚摸着自己心爱的瓷罐,耐心地解释,“感谢您的好心肠,菲力克斯会照看我,他是个细心周全的孩子。”


    凯里安头痛起来,简直没完没了了。


    “而且,”它的眼珠转动,裹在眼球上的浑浊白膜像是浸湿的虫羽般轻柔地起伏,“菲力克斯敬爱皇帝陛下,他不会愿意我跟你们走。”


    “皇帝?现在没有皇帝了。”凯里安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得这样摔碎临死之人的念想太残酷,于是急忙找补,“呃,我是说,到我们那有人帮把手,叫你儿子也歇会儿不好吗?哪门子的皇帝会在乎这种小事?”


    然而,补救得太晚了,也太蹩脚了。


    屋外,铃声大作,迷宫城与午夜别无二致的清晨到来了,这个被弃置的屋子因为狂风吹拂而吱嘎作响,凯里安看着灰尘碎石从他们头顶落下,灯火翻动,所有影子都奔涌到它的身后。


    它双眼圆睁,瞋目裂眦,浑身被光影之潮拍打,宛如海底露出的礁石,它的脸的大半也被这狂浪所侵蚀,因而沟壑显现,筋肉怒张。


    “你说,”它张嘴,声音再也不复那轻柔的样子,变得厚重浓稠,“陛下并不在意。”


    “的确!”它甩动脖子,身体挺直,那些待吐出的字与词仿佛拥有了重量与质地,将它原本软烂的身体支起,又从中窜出,击碎昂扬的报时铃声,“因为你们,这些挟持骑士之名的懦夫只是蝇营苟且之辈。当年,皇帝陛下还未踏上你们的土地,你们便膝盖瘫软俯首称臣,如今,你们又从鼠洞中探出,蠢蠢欲动,觊觎起了这座城,可你们忘记了!这座城,这片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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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到过或不曾到过的土地都属于皇帝陛下!”


    “你们以为陛下不在了,就想蛊惑我们。”它眯起眼,将手中的瓷罐,它的“儿子”纂得更紧,深深裹入它自己的影子中,唯有那袖口的鹰翅还在颤动金光,“但,即便陛下根本无需耗费一丝心神于你我,我们的忠诚也绝不会被这种愚蠢下作的考验击败!”


    凯里安根本听不明白这人到底在念叨什么,但他本能地从这张脸上认出了某种无可辩驳的东西。


    并非难以战胜者的强悍漠然,也非出生高贵者的轻蔑藐视,更不是训练场对面投过来的胜欲和愤怒。


    而是至澄至纯,永远沸腾永不烧干的恶意。


    不知哪里有个缝隙,狂风灌入这个地下室,将香味与腐臭冲碎。凯里安身上的衣服被吹得抖抖索索,他背后的练习用枪也铮铮发颤。


    凯里安将手伸向背后,握紧抢,止住颤动。


    这不算什么,他告诉自己,装神弄鬼的东西,这样就想吓倒他?开什么玩笑!一个来路不明的老瘫子,跟白骑士比起来狗屁不是!


    凯里安低下头,正对向那覆着白膜的双眼,“那我就告诉你,”他说,“皇帝死了,死透了,从我出生时他就是块输掉一切的死肉。脑筋放清醒点吧,老伙计!”


    “那又怎么样呢?”这张肥胖,松垂,满是赘余的脸上又泛起了餍足的笑容,“你们的救主,十几个世纪前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那个人。你,孩子,你怀疑过祂吗?你这愚钝又短暂的一辈子当真有过‘清醒’的时刻吗?”


    凯里安想吼一句,别他妈叫我孩子!


    可这时,通风铃止住了,狂风与坠落的灰石所组成的阵雨停止,恶意与气力也背弃他面前的这具身体,退潮而去。


    它又瘫软地歪倒在毯子上,几乎要彻底陷了进去,而手中的瓷罐再一次滑落,它颤动没有睫毛的眼皮,含混又轻柔地唤着:“不……菲利克斯!”


    接着,它如梦初醒般望向凯里安。


    “好心肠的年轻人啊,”那甜腻的腐气也复返归来,“能帮我把那个捡起来吗?”


    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凯里安脸色铁青,寒毛直竖,不知为什么,现在,他反而无法说服自己镇定下来。


    他抽出枪,握在身前,“你他妈究竟是什么东西?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想,他现在就该把这不人不鬼的东西绑起来,拖回营地,叫人好好使出本事,剥掉它装疯卖傻故弄玄虚的面皮,搞不好这次骚乱的罪魁祸首就是它!


    瓷罐滚到他脚边,轻轻一碰,凯里安愣住,忽然,地下室里的一切以这小小瓷罐为中心开始旋转,毯子油灯木箱都被甩到天上,缓慢,轻盈地翱翔。


    一切归位,凯里安盯着瓷罐,想不起为什么自己握着枪。


    对啊,他被这个动弹不得的人叫了下来,帮着捡这个罐子,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可他的枪……到底什么时候,以什么理由来到了自己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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