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色的火光从车窗缝隙中漏出来,哭泣呻吟与修士们低缓的祷词也如蚊蝇振翅一般在耳旁飞舞。
他们快要抵达大教堂了。
如果凯里安的手没有受伤的话,他可以拉起车窗的帘子,看看今天“鞭挞者”的队伍有多长,为免受瘟疫侵害,一部分信众会自发来到大教堂前“赎罪”,披头散发,脱去上衣,手持皮鞭抽打自己。
“有人鞭子上还缀了铁钉,都被锈满了,他们以为这样更虔诚,可你知道吗?在患疫病之前他们会得破伤风的。”一位骑士团医师曾醉醺醺地告诉凯里安,之前他总是跟着凯里安一同去外面吃饭。
凯里安一开始挺烦他,这人说话总是垂头丧气,还带着点没有指望的嘲弄,但他闭上嘴后又总是尽心尽力,于是凯里安又觉得,或许发点牢骚也没什么,话说回来,谁天天看着人死掉好受得了?
而最近,那医师或许能少点嘲弄了。上月中旬的弥撒上,主教嘱咐修士们在教堂前扎帐篷施粥、发草药、祷告、为人擦身、给皮鞭撒圣水,并且,趁机将钉子都拔掉。
玛德兰娜察觉到了凯里安向外看但被阻隔住的视线,帮他拉开了窗帘。
那些往自己背上甩鞭子的身影并没有超过大教堂飞扶壁,人群中有灯光,他们的身体被抹成昏沉而带暖意的颜色,在漆黑的大教堂之下,仿佛凯里安儿时见到的蚁群,皮鞭挥舞,这是他们每一个都驮着的食粮,笃定,秩序井然,实际上对世间的一切都没那么在意地从种种庞然大物前路过。
“人变少了。”他数了一数,恐怕今天都不到三十人,“呃,这算个好兆头吧。”
“但愿,”玛德兰娜也望向窗外,她的眼睛上有橘色的反光在跃动,“这个月以来,伊黎施本土、格拉纳达、锡伯尼……患病的人都在减少。”她嘴中吐出几个中心海沿岸国家的名字。
她没有再接着说了,也不必再接着说了,每个人都清楚,迷宫城,迷宫城总是与众不同的,身在此地的人都很难想象灾祸要怎么以一种平稳的方式结束,她们车顶的收获正是迷宫城不凡的证明之一。
光点在玛德兰娜眼中染开,逐渐整个人都笼罩在灯火下,终于,他们进入光芒中央,圣梅兰妮亚主教座堂的大理石门之前。
凯里安与玛德兰娜下了马车,几个法师取下车顶的白骑士,巨大使徒雕塑为他们撑起的石门,厅中的众人为他们让开道路。
他们在人们的注目中步入走廊,此时有遮住口鼻的听差前来为他们带路,法师们与白骑士往南。凯里安看着罩袍包裹中的白骑士前往道路的另一个方向,他记得那最后会通往地下密室,他试图辨认罩袍之下白骑士的面孔在哪个位置,可太暗了,所有地方似乎都没什么两样。
凯里安难得地觉得五味杂陈,可要是说,他在迷宫城中从未见过被利用而殒命的,或十分年轻便蒙主召唤的,那也太过故作天真。
他站在那里目送白骑士的遗骸和托举着他的人们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紧接着,凯里安和玛德兰娜被带到东北方位的塔楼,大教堂最高的灯塔之一。
这些塔楼顶层永远有修士交替看管磷火之灯,迷宫城白昼中没有一丝日光,夜晚看不见一颗星星,高塔上的灯火便是这里的日月,这里的指路之星。
“请两位在这里稍作等待。“他们被听差带入一间空置的休息室,另有几个修女端来了茶水与食篮,凯里安注意到篮中有往日稀罕的熏鱼和蘑菇挞,“后面,我们会为你们安排晚上的去处。”
凯里安瞪着烤的恰好焦黄的挞皮,现在这个房间干爽舒适,坐垫软硬恰当,药物渗入他手上的伤口,疼痛也缓解大半,于是之前被挤压到干瘪的食欲忽然找到空袭发作膨胀。
他确实一整天都没吃像样的东西了。
又打量了一番熏鱼成色如何,凯里安没注意听差与修女什么时候离开了,现在房内只剩下他和玛德兰娜。
玛德兰娜没有要动食物的意思,她站起来走到书柜前查看那些几个世纪之前主教们的辩论记录,据说那时候骑士团大主教曾参与过东西方大绝罚,不过凯里安连绝罚到底是什么都没有搞得很明白。
他只是看着玛德兰娜的背影,想趁她没注意摸两块挞垫垫肚子,如果这位修女看见了一定会讲什么“天啊,您现在最好别动手,请让我来帮你吧”,而要她真的帮了,像照料病人那样喂他,丢脸事小,被主教知道了搞不好会叫人拿泔水桶做蘑菇挞逼他吃下去。
玛德兰娜回头,凯里安又立刻坐下,装作在活动腿脚。
“您没有胃口吗?我记得你们小队昨晚当差,想必相当疲累,如果食物不合口味,喝点草药茶舒缓神经也好的。”玛德兰娜看见他毫无必要地端坐在椅子上,略微惊讶,接着,她视线落到凯里安的手上,脸上又显出愧疚的神情,“啊,抱歉,是我太欠考虑。”
凯里安如临大敌,想立刻拒绝这份好意,尖锐爆鸣自己一点都不饿。
可玛德兰娜比他还快,动了动手指,茶壶倾斜,将一只杯子注满,总体朴素但镶了一圈明亮金边的茶杯飞到凯里安面前,十分稳当,一滴茶都没荡出。
“请将手稍微靠近一点,”玛德兰娜微笑着指引凯里安,“对,就像往常一样,做出捏把手的动作,但是不必真的接触杯子,它们会跟随你的动作。”
凯里安一脸尴尬,又没有什么好反驳的理由,只能老老实实遵从玛德兰娜哄小孩一般的指示一步步地、慢吞吞地喝茶咀嚼。
简直是,味同嚼蜡,他怀疑这是变相报复。
凯里安艰难地咽下第二块按理烤得色香俱全得蘑菇挞,还没完全吞下去就说自己真的饱了,饱得不能再饱了,不不不,他真的平时食量就这么小。什么曾经吃掉半头烤羊?一定是您记错了!
你来我往推拒几回合后,玛德兰娜也不再坚持,稍微有点失落地找了一本书坐下。
凯里安则郁闷地盯着还没消掉三分之一的食篮,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您不吃吗?”
玛德兰娜从书本上抬起脸,笑着摇了摇头,“谢谢关心,我就不用了。”
这人甚至不再多说两句理由。
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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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安瞬间觉得嘴里残留的蘑菇更加没滋没味了,贵族就是这样,面上再怎么和善,但总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露出本色,提醒你,他们有拉开距离和不解释的特权,即便是在迷宫城里。
他忽然有点为剩下的食物不值,照这样,还不如分给等在大教堂外的信众。
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两人还是无话可谈了,凯里安不至于如坐针毡,可也只能对着地缝发呆,耳边偶尔传来玛德兰娜翻书的声音。
那些长篇大论针尖上能站几个天使的文章真亏得她看得下去,他们主教也是个够没趣的人,难怪两个人能看对眼。唉,他真搞不懂他们干嘛要来教堂吃缺盐少油的饭,叽里咕噜念早中晚祷告。什么劳什子“主内的弟兄姊妹”?留在王都当少爷小姐过舒坦日子不好吗?难道有异于常人的癖好?
凯里安坐得浑身难受,悄悄抖动脚掌给玛德兰娜翻书声打拍子,没声音,纯粹活动脚腕打发时间,开始还没有合上,后面他找到点门道,大约打几次她就会翻书,在可能翻了三四十来页之后,门外传来了响动。
“咦?难道是往外开的吗?还是锁上了?”木门微微颤动,门外的声音凯里安似乎在哪听过,一种轻快又不太着调地自问自答。
玛德兰娜放下书去开门,还没走到,门便打开了。
一颗棕色头发的脑袋冒了出来,他用布简单地遮住下半张脸,一手提着油灯,另一只手握住木制的写字垫,一进来绿色的眼睛便快活而肆无忌惮地在屋里扫荡。
“修女,好久不见!”他都懒得放下油灯,手指勾着灯拉环就这样拽住玛德兰娜的手晃荡。
“里昂……我们前天才和亚历克斯他们一同吃过饭的。”玛德兰娜苦笑着任由这个人摇晃。
“可不能这样说,一天也是漫长的时间了,你瞧,你们不都在这期间完成了如此了不起的冒险了吗?”
凯里安稍微往后贴住椅背,不知道是对这个名字,还是对这看不懂眼色的旋风一般的谈吐更有印象,他瞬间就想起了这人是谁。
里昂,里昂·阿利耶斯,好像是本土名声响亮的银行家的儿子(也就是说,货真价实的收租的),骑士团的顾问,一开始凯里安误以为他负责账本,毕竟有家学之类的,但实际上这人大嘴巴得惊人,连对财政事务一窍不通凯里安也悟出来一点,主教失心疯了才会叫他管钱。
“哦,如此说来,想必这位朋友就是!”里昂目光如炬射向凯里安,这次他记得先放下手里的东西了,空下来的手片刻闲不住,猛拍凯里安的右肩,掌下生风,嘣嘣作响,“了不起呀!凯!谁能想到我们等待已久的英雄就在如此近的地方呢!”
凯里安简直被这人的脸皮之厚给震慑住了,跳过姓就算了,怎么能名字也懒得叫全了?不对,说起来,他们两个先前讲过半句话吗!?
“里昂——里昂,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玛德兰娜连忙上来隔在两个人之间,“可他还有伤口,动作请不要太激烈了。”
“此外,你应该不是来打招呼的吧,特地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