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清突然回来,打破了夜幕之下刚升起的粉红泡泡,也打破了时和所有的计划。原定的网吧之行因为濯清一句:“妈妈约了明天的医生,带你去做个月度咨询。”凉了一半。剩下一半时和还在争取。
客厅里,随行秘书正收拾着行李箱。秘书全名宁莉,她看见濯清从楼上下来,打了声招呼:“濯总,”又看向时和,“小和,好久不见。”
时和不自在地点点头:“宁莉姐,好久不见……”
例行公事的慰问结束,宁莉就埋进了手上的工作中。时和一路跟在濯清身后走到沙发,还没坐下便着急说:“可我明天约了……约了沈停去网吧。”他本想说约了宴云川,又猜不准濯清对宴云川的态度。说沈停约的不算骗人,沈停跟濯清报备了。
“去两个小时就回来。”时和又补了个时间。
哪知濯清跟被信号干扰了似的,直接越过了这个话题。她招招手,让宁莉拿了几袋纪念品。“看看,”濯清把纪念品一一列外茶几上,“这是CiokoFlò巧克力节上的限定雕塑,还有两风味盒巧克力,一罐限量版可可豆罐子。都是供应商送的,怎么都得让我带回来,他女儿跟你差不多大,说你们年轻人就爱收藏这些限量品。”
雕塑是全巧克力制作的,雕的是一对吹号角的小人,衣服纹路清晰可辨,放在玻璃罩子里活灵活现的,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工艺,可以在二三十度的天保持不化。时和匆匆瞥了一眼,抽不出心情欣赏它的美感,又急急喊着:“妈——”声音刚脱口,濯清伸手拿过最边上的绒布袋:“对了,还有这枚。”
绒布袋打开,一枚黑金色的纪念币落在濯清掌心。濯清带着满眼的温柔和关切问:“意大利今年发行的2欧元纪念币。之前听你提了一嘴,妈妈专程飞了一趟克莱佩达带的。喜欢吗?”
一句“专程”,让时和彻底说不出话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看花了眼,他竟然从濯清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丝祈求,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灯光下。
“我——”
宴云川,我该怎么办……
时和落在腿边的手握成了拳。他实在不知道有什么理由去提醒、或者去反驳这样熟悉又陌生的濯清。两人都没说话,客厅犹如一把绷紧了的弓弦,要么断掉,要么一箭穿心。
僵持的档口,宁莉拖着收拾好的行李箱往客厅走。作为一个跟濯清合作多年业务能力极强的助理,宁莉一眼就看穿了客厅的局面。她走到濯清面前汇报工作进度,又弯着眼角对时和说:“小和,濯总为了赶回来这几天从早熬到晚没怎么休息,我跟泽宸怎么劝都劝不下。今晚能不能帮我劝着点,让她早点休息?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对吗?”
时和高考语文148,他听懂了。他看着沙发和茶几之间裂出一条鸿沟,濯清和宁莉站在鸿沟一边,而他成了濯清的对立面。弓弦还是断了。
“我知道了,宁莉姐。”
“妈,”时和越过鸿沟,坐到濯清身边,接过纪念币。纪念币中央梵蒂冈圣彼得大教堂的“圣门”在灯光下闪着微光,“我很喜欢,谢谢妈。”他说道。
濯清终于笑出了声:“宝贝最乖了!”
**
时和不知道“乖”这个词到底要怎么定义,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最开始是濯清让沈停约的他,为什么突然又不让他出门了。失了宴云川的约,加上被濯清强行赶回了卧室,他一晚没有睡好。虽然宴云川说了“没事”,可他依旧很在意。因为这个约定不一样,这是宴云川和他一星期的劳动成果。
身心双疲的结果,就是在咨询室走了神。
“小和。”
“小和?”
心理医生连打了三个响指,都被召回他的注意力。直到医生说:“榕城今天的天气很不错,很久没有看见这么大片的白云了。”成功触发关键词。他回过头。
“是在看云吗?”医生问。
“嗯。”
“你觉得今天的云怎么样?”
“……”
“太厚了。”看不真切。
窗外的云像凝固在天幕上的微型雪山,往街道望还能看见三两个人停驻路边拍照。今天是难得的艳阳天,是榕城这一周最好的天气,也是最适合去网吧的天气。时和目光又转向窗外,鬼使神差开口问道:“医生,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推翻自己建立的规则和计划呢……”为什么佛罗伦萨的濯清,和家里的濯清,仿佛两个人……
咨询室瞬间安静无声。
心理医生放下圆珠笔,两手交握叠在桌面观察着时和。以往的咨询,都是他在问,时和在答,这是第一次时和主动发起疑问,问的问题也很有意思。这个“人”是谁?游戏里的朋友……还是母亲濯清?
他声音放缓地开口:“人在制定‘规则’的时候往往基于某种理想状态。可现实却是同一个人会被‘渴望’和‘恐惧’两种完全相反的情感撕扯,从而打破规则。”
“渴望”、“恐惧”两个词被加重说出。时和看向心理医生,歪了歪头,眉宇间满是无法理解:“恐惧?”濯清会恐惧什么?她可是濯清啊……
心理医生稍稍前倾:“对,恐惧。”他看着时和越蹙越深的眉头带着试探解释,“有一种恐惧,是当一个人发现自己曾作为他人‘世界支柱’的身份正在经历必然的崩塌。那种失控感会让她本能的想阻拦你,所以会出现你刚才说的‘制定规则同时推翻规则’的矛盾感。”
见时和没有反驳这个例子,他继续说:“小和,你有你的人生课题,制定规则的人有她的人生课题。如果出现课题冲突,你能做的只有划清‘责任’与‘主权’的疆界。要先掌握‘主权’,才能分清‘责任’。”
接下来的咨询进行的非常顺利,时和没再走神。心理医生重点了解了他第一次去网吧的经历,又问到6月6日那天散步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心理医生问的很隐晦,可时和突然明白了:原来濯清回家是因为这个……因为他跟张采纹说话了,让濯清有了希望。原来自己才是那只煽动翅膀的蝴蝶。
从咨询室出来,医生便把濯清叫了进去。时和拉着口罩往活动室走,在走廊遇见一个小孩背着奥特曼书包直直往他腿上撞。他发现自己很招小孩撞。之前在超市门口也是,现在在走廊也是。
时和仓惶把小孩扶起来,说了声:“对不起。”压低帽檐正想走过去,余光看见小孩背后的奥特曼书包脚步一顿。脑子里的记忆一闪而过,他惊讶道:“是你?”之前趴在窗台问“火车轨道”的那个小朋友。
扶起小朋友,他下意识抬头想寻找上次那个说“离轨”的男生,视线室内只有一个打扮精致的中年男人和同样精致的女人。两人不耐烦地走上来,一句道谢没有,拉着小朋友走进了走廊第一间咨询室。
不是兄弟吗?
咨询室的门关上了,旁边的咨询室又走出一个女生。见女生往活动室的方向走,时和赶紧收回视线,埋着头匆忙往走廊尽头走,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了下去。
微信群今天很热闹,大清早就有人分享自己网吧PK的战绩。目前最高战绩是清絮刷出的十八连胜,就差两局。不过清絮对自己的成绩挺满意。他不是冲着奖励去的,纯属想看看自己能力的上限。有人说在网吧偶遇了清絮,时和才知道清絮是南城人。
有了清絮的偶遇,又有人开始猜测时和会去哪家网吧,会不会去找宴云川。到网吧或者准备去网吧的人纷纷在群里报点,表示今天一定要蹲到时和。群里一下成了刺激战场,走哪都是兵。
时和在聊天框打着:[我不参加了。]
这句话留在聊天框迟迟没有发出去,他不知道怎么跟一群陌生人解释自己的行踪,也不知道这件事有没有必要。网吧今天似乎格外的忙碌,宴云川一早回了个早餐的图片就没再出现过。他盯着宴云川的头像,从咨询室走出来的好心态化为乌有。
说不失落是假的。时和望向窗外,想着心理医生说的“主权”:每个人都想要主权,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他以前拿到过,结果失去了更多——譬如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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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时熵离婚,譬如濯清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对自己格外不信任。
正想着濯清,窗外传来濯清招手的声音:“宝贝!”
不知道心理医生跟濯清说了什么,濯清心情变得异常愉悦,走路生风,跟人对视都得打两个招呼。时和跟在身后恨不得把自己融成濯清的挎包挂件藏起来。
下了电梯,濯清忽然回头:“宝贝,想去网吧吗?”他差点真跟濯清的挎包撞上。
“妈?”时和刹住车。
濯清看着时和帽檐下的眼睛都透着光,她叹了叹气:“一个小时就回家,可以吗?”
**
一个小时的时间远达不到PK连胜二十局的要求,可时和顾不上比赛能不能赢了。就像清絮一样,比赛不一定要赢。而且,他发现比起比赛,他更想见宴云川一眼。好像见了面,这个约定就没有失效一样。
今天的网吧果然异常忙碌,在走到路口就看见好几波成群结队的人往里面走。时和惯例躲在树下。十分钟前发给宴云川的消息还没回复。他看着聊天框里的:[在网吧吗?]犹豫了一会,拨了个语音通话。
通话响了十几秒才被接通。一接通,时和就听见那头传来一个尖锐的女声:“网吧在你手上月月不盈利!你得想办法啊!要不是你,凌岳会——”后续的话被关门的声音截断。时和听见一声呼气。
他还没消化完电话里犹如声纳武器一般的声音和内容,听筒传来宴云川的询问:“时和?”声音跟往常一样温和,好像刚才被声纳武器攻击的人不是他一样。
时和蹙眉,“嗯”了一下。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在下楼,脚步声有节奏的回荡在耳畔。脚步停下来,宴云川又问:“是游戏里遇上什么事了么?”看来是没看到微信的信息。
“你……”时和本想问“你怎么了”,又觉得这问题从他这里问出去很奇怪。他又想问“网吧营业额不好吗”,感觉这个问题比上一个问题还要奇怪。
路边又走来两个人,讨论着等会玩幻世录还是开黑。宴云川听见声音,问道:“在外面?是在网吧吗?”
时和下意识否定:“不在!”不知怎的,他觉得宴云川今天心情不太好。既然心情不好,就不要麻烦宴云川了。他心虚地吸了吸鼻子,“在回家路上,快到家了。”说着转身往回走。
时和的行为实在反常。宴云川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想来看见了微信信息,突然解释道:“我不在网吧。上午临时安排了点事,在青霭区这边,估计还得忙一会。”他又柔着声音问:“时和,你怎么了?”
“嗯?”
“你不会没由头的给我打电话。”
时和心脏一瞬间就堵了。他不明白明明宴云川自己心情不好,为什么还要这么尽心尽力的去问他怎么了,一副要继续哄他的模样。明明现在最该被哄的人是宴云川。还有刚刚电话里那个尖锐的女声,是宴云川妈妈吗?她口中的凌岳又是谁?网吧为什么会不盈利?那句熟悉得可以融入他大一生涯的“要不是你”又是什么意思?
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在脑海里盘旋不去。时和眉头越皱越紧。宴云川在电话那头没有说话,似乎在耐心等着时和回答。
走过马路,路过同心药房,时和站在药房门口抬头,又继续往前走,忽然没头没尾地对宴云川说:“宴云川,今天天气很好。”他攥紧了手机,攥到手机仿佛要在太阳底下融化才做好心理建设继续,“你抬头看一眼,云很漂亮。”然后又补上一句,“我打电话就想说这个,没了。”
同心药房门口的喇叭播放着药房折扣促销,促销话术里不断重复“同心大药房”的名字。电话那头的人倏地笑了一声,好像天空一下放了晴。
“谢谢。”宴云川在电话里说,“我看到了,今天的云,非常漂亮。”
时和攥着手机的手瞬间放松下来。
而后,他又听见宴云川说了句:“时和,等下次见面,我送你一个礼物。”
只是两人都没想到,“下次”会来的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