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燕王府突如其来的好事成为洛阳城茶余饭后的谈资。
话题的中心围绕着那位世子,反而没什么人在意苏折檀。
这些还是苏折檀从榴红那听来的。
送来的聘礼堆在小院子里,一群人闹哄哄地围着看。
他们实在没见过这样的场面,直到周似锦出面,让人清点造册。
榴红跑进来,手里拿着长长的雁羽。
“不是说差点被雁啄了,再也不敢碰了嘛。”
榴红被揶揄得不好意思:“是我捡到的。那可是世子送给苏小娘子的聘雁,我可不敢拔它们的毛。”
“我瞧着这羽毛又长又漂亮,特地带回来给小娘子看看。”榴红道。
与院子里那些小鸟软绒绒的触感不同,雁羽长而硬挺,抚过掌心带起微微的刺痒。
苏折檀摸着雁羽,终于对这桩婚事有了实感。
从婚期被定下来开始,周家上下就忙碌起来,反倒是她这个要出嫁的人无所事事,始终有种游离在外的不真切感。
她没有即将嫁人的期待感和欣喜从,从一开始好像就在被推着走。
那燕王世子呢……也是这样吗?
他救人的时候,会不会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苏折檀恍惚出神。
燕王府什么都不缺,只带话让苏折檀安心。
武侯夫人没有拿走世子的衣服,将它留给苏折檀。收起衣服时她注意到下摆有少许破损,大约是那晚在地上磨到的,索性取了针线来。
一针一线补得很细致,若不是苏折檀指了位置,榴红都看不出原先是哪里破了。
她只是给自己找点事做,哪怕知道世子再穿上这件衣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她仅仅是想通过这件事抚平被压在心底的慌乱茫然。
院子里有人喊榴红出去帮忙,她应了一声,蹦蹦跳跳地出去。
相比之下,最忙碌的是周似锦。
绣娘送来嫁衣给苏折檀试穿,周似锦让她转了几圈:“腰身再改改,是不是做大了些……还有肩上这里……”
苏折檀有些拘谨:“阿娘,要改的会不会太多了,我穿着挺合身的……”
“我女儿当然要漂漂亮亮出嫁。”周似锦记下要改的位置。
周似锦眼下有淡淡的青色。
婚期定在一个月后的吉日,说不上太赶,但时间也不算充裕。
这阵子她忙前忙后,苏折檀插不上手,怕勾起她的伤心事也不敢多说什么。
有着燕王府这层关系在,周恪之待她也客气许多,潘夫人还来过几次,帮着准备要用的东西。
唯独周攸,自从婚事定下后,他在周家就跟个透明人似的。
榴红看到过他出现在院子外,徘徊许久才离开。
-
一个月的时间比她想得要快上许多。
等到出嫁前一日,万事俱备,唯独苏折檀开始不安。
“小娘子早些睡,明日天不亮就要起床呢。”榴红要吹灭蜡烛,被苏折檀拦下。
“阿娘歇息了吗?”
榴红愣了下:“还没有吧?我刚刚过来时,看到周夫人的屋子还亮着。”
房门被敲响,周似锦只当是来送消夜的婢女。
来人慢慢推开房门,却没进一步的声响。
周似锦抬头,看到了在门口不知所措的女儿。
苏折檀抱着薄被,挡着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小声道:“阿娘,我一个人睡不着。”
周似锦了然,拍了拍床榻让她过来。
“明早要从你屋子里出嫁呢。”周似锦道,“别一开门找不着人。”
“那趁她们来之前我偷偷回去,不会被发现的。”苏折檀伏在母亲膝上撒娇。
周似锦身上有沐浴后的馨香,苏折檀敲门时的忐忑,在嗅到熟悉的香气后慢慢平静下来。
“要是阿娘也能和我一起过去就好了。”苏折檀自言自语,被周似锦听到。
她被苏折檀的异想天开气笑:“说什么胡话呢。”想到苏折檀现在的心情,周似锦放缓了语气,“三日回门,也就等个三天。两家都在洛阳城里,离得不远,你想回来随时都能回。”
苏折檀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周似锦反而没了困意。
周似锦已经记不清苏折檀是什么时候开始一个人睡的了。
小时候的苏折檀和周似锦睡一张床,还有留给她打滚的空间,现在只刚刚好容得下两人躺着。
周似锦睡得浅,苏折檀小时候睡相又不老实,她收拾了隔壁的屋子,想让苏折檀搬过去。
明明白天商量得好好的,还答应苏折檀如果能做到,就给她买糖块吃。结果晚上周似锦一掀被子,苏折檀就躲在里面,看到周似锦就眼泪汪汪地抱住她的大腿,求求她不要扔掉自己。
苏折檀在这事儿发生半年前就知道自己是阿娘捡来的孩子。她发着烧,口干舌燥,想下床去倒水喝,遇上周似锦和苏时清吵架。
她不敢进屋,想躲在门口等他们吵完了再进去。苏时清声音不大,但苏折檀还是听清了那句“还不是你当初把她捡回来”。
当周似锦提出让她学着一个人睡觉,苏折檀脑子里出现了很多种猜想,最终定格在“爹娘想把她卖了”,才有了晚上那出。
周似锦回忆起旧事,忍不住捏了捏熟睡中的苏折檀的脸颊。
-
翌日清晨,苏折檀还是没能赶在女使们到来前起床。
被榴红摇醒,苏折檀茫然地睁开双眸。
天色蒙蒙亮,空气中浮动着黏稠的水汽。
“小娘子醒一醒,燕王府的女官们来了。”
苏折檀挣扎着起床,趁着燕王府女官们还在与周家女眷寒暄,榴红偷偷给她塞了块糕点。
“夫人让我带来的,小娘子快吃吧,她们说今儿一天都吃不上东西,人不得饿晕了。”
女官们轻轻叩门,苏折檀已经梳洗好坐在妆案前。
潘夫人和她说过出嫁当日的流程,但真的到了这天,苏折檀还是手足无措,只能由着女官们来。
女官们也是第一次见到苏折檀,捧着脸左看右看。
榴红在边上紧张地搓手,生怕她们说出什么不好的话。
“听武侯夫人说小娘子长得漂亮,果然武侯夫人的审美不会出错。”
“王府里没有别的女眷,王妃肯定会喜欢苏小娘子的。”
“王妃不是老爱说那些首饰留着没用,这不是能派上用场了。”
“世子的屋子都让人重新布置过了,我前几天去送东西时候看到了,可好看了。”
“二公子还问我,是不是苏小娘子嫁过去,王妃就没空管他了。”
“难道不是世子有苏小娘子管,王妃更有工夫盯着二公子的课业吗?”
女官们七嘴八舌活跃气氛,苏折檀捕捉到其中一句。
“……没有别的女眷?”
女官道:“是呀是呀,王妃只有世子和二公子两个孩子。凌家好像只有三房家里有姑娘,三房在凉州经商,往来不多。”
旁边那个鬓角别着花的女官努了努嘴,她才反应过来,轻拍了自己的脸:“瞧我这张嘴。世子十来岁就跟着王爷打仗去了,平日在家闲着也是看书习武。王爷王妃对世子管得严,苏小娘子放一万个心。”
苏折檀耳根发烫。
女官们性子都很活泼,还能开几句玩笑,燕王府大概不是规矩严苛的地方,世子应该……也不是什么很难相处的人吧。
胡粉扫过脸颊,女官们一层一层地给她上妆。
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大片红色,连花瓶都系上了红绸带。
等女官们给她上好妆容,插上发饰,又叽叽喳喳地离开。
屋子里倏地安静下来。
苏折檀看向铜镜里的人。
女官们没有给她上厚重的妆容,只是施了薄粉,点上胭脂。
比她往常自个儿用的颜色更浓些,显得她的五官明艳许多。
“接亲的队伍还没来,小娘子再睡会儿。”
苏折檀点点头,榴红坐到门口去给她看着了。
清晨被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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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明明困得眼睛都挣不开,这会儿闭上眼怎么也酝酿不出睡意,只好闭目养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声音又变大了。
榴红远远地望见一群人:“有人来了!”
视线被喜帕遮挡之前,苏折檀看向周似锦。
周似锦似乎有话想说,嘴唇微动,还是没有说出口。
“呀,那是世子吗?”榴红陪在苏折檀身侧。
她看到一位红衣青年被人围着,“看不清他具体长什么样,但瞧着应该不会差,不是奇形怪状的脸,小娘子放心吧!”
苏折檀没告诉过别人,她曾经匆匆一瞥。
女官们簇拥上来,榴红依依不舍地松开手,让女官扶着苏折檀跨过门槛,走出屋子。
她向周似锦拜别,正打算与舅舅舅母也行礼时,倏然察觉有一道目光盯着她。
周围人很多,只有那道目光刺得她不舒服。
女官们扶着苏折檀进轿子。
世子应当就在不远处,她听到许多人在向他道贺。
“苏娘子,当心脚下。”
轿子稳稳当当地抬起来,苏折檀悄悄掀起喜帕一角,想再看一眼周似锦。
但除了满目的红色和几个匆匆而过的人影,苏折檀什么也没看到。
轿子微微晃动,属于周家的声音逐渐被留在身后。
-
行至燕王府门口,轿夫稳稳落轿。
女官上前挑起轿帘,却没有动作,示意凌铎伸手。
苏折檀听她们说过一遍流程,知道这会儿自己不能马上出去,紧张地坐在轿子里。
凌铎翻身下马。
他今日一身红色长袍,面上没什么表情。
苏折檀看到伸进轿中的手,有片刻的愣怔。
不是女官们细腻纤长的手指……
是世子吗?
苏折檀搭上去,借着凌铎的力起身。
他掌心有常年习武握刀留下的茧,苏折檀想松开,反被他抓住。
这是要做什么?
苏折檀诧异。
她不是已经出轿子了吗?
被喜帕隔绝了视野,外面的交谈声也变得细碎。
轿夫脚程快,到燕王府时离吉时还差一点时间。
凌铎微微垂首,看向他的新婚妻子。
听武侯夫人说,似乎是个面皮薄、容易害羞的小娘子。
她刚刚想抽回手,凌铎没有答应。
这么多人看着,若是让她这么干站着,多半会有好事的人猜测她被为难。
凌铎的目光落在牵着的手上。
和他麦色的皮肤叠在一起,衬得女郎肤色愈发白皙。
白晃晃的看得他心头莫名生出焦躁,索性将小女郎的手包裹住。
苏折檀不知道他想干嘛,视线和听觉都被喜帕遮挡许多,其他地方的感官就被放大。
指腹摩挲过她的掌心,有些痒。
她想抽回手,被抓得更紧。
后来又不知道怎么,整只手被他握住。
他是不喜欢自己吗?
一直以来的不安和惊慌,在此时被放到最大。
苏折檀鼻尖一酸,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
恰好,划过他的手背。
凌铎微微一怔。
她哭了?
苏折檀手忙脚乱地擦去眼泪,低声道歉:“对、对不起……”
身边的人默不作声。
苏折檀害怕被外人看出来,只能用力眨眼,不让眼泪掉出更多。
燕王府门口的侍从比了个手势,示意吉时已到,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稍作休整的众人纷纷进入状态,等着凌铎的动作。
但是——
凌铎看着正在努力调整、轻轻发抖的小女郎。
“好了吗?”
他本意是想等苏折檀缓好情绪再走,免得路上出岔子。
话落到苏折檀耳中,就变了一层意思。
他是不是开始不耐烦,在催我了?
苏折檀委屈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