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秋凝雪与义妹江佩兰争吵,气急攻心,一口血呕出来之后,他便陷入了长久的昏迷之中。
他这一昏迷,便是将近四天四夜。明明脉象没有太大的问题,可人就是不醒,汤药和水也喂不进去。即便费尽周折喂了进去,没一会儿,总要干干净净地吐出来。
后来好歹是醒了过来,但根基大伤,新病旧疾叠在一起,精力终是不济,常常不由自主地昏睡,而少有意识清醒的时候。
下人不想再拿事务烦劳家主,可现在府中唯一主事的人,被诬陷下了狱,莫说前程爵位,连身家性命都可能不保!
除了请还在病中的秋凝雪拿主意,底下的人别无办法。
尚在病中的秋丞相在听到义妹的消息后,脸上的神情并没发生什么变化。他拢着身上的衣服艰难地坐了起来,吩咐身边的玉絮去请属吏。
玉絮不是他身边唯一的男子,却是唯一知道他真实性别的男子。这么多年,他能坚持不露馅,多亏了玉絮这位世所罕见的男大夫。
“家主……”玉絮为难地看着自己的病人,默了默,到底依他的意思去请了人。
秋凝雪撑着久病的身体,慢慢理清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又安排了一批可靠的人,去与证人、狱卒交涉,去天子面前陈情。
房里的安神香燃完,被请到府里的客人也就差不多离开了。玉絮将刚熬好的汤药推到秋凝雪面前,忍不住劝:“事情再怎么紧要,也还是该以身体为重。”
披着厚厚裘衣的男人掩唇咳嗽许久,慢慢放下手里写了一半的请罪表章,蹙眉端起了面前的药。
“外面来探望的大臣,都打发了吗?”
“大多都被门房都打发走了,但萧中书还等在前厅。”
秋凝雪不想再见客。昏昏沉沉的疲惫感,阴魂不散地笼罩着他。身体软绵绵的,根本聚不起一点儿力气。
可是,萧文夙已经几次来访。这样怠慢,实在失礼。
“是师姐啊……那就请她进来吧。”
萧文夙在下人的指引下来到秋凝雪的院子时,青年正靠在躺椅上,有一声没一声地咳嗽。
清清冷冷、别无装饰的屋子里,满是苦涩的药味。
看来是真病了。
萧文夙盯着自家师妹金纸似的脸看了一会儿,幽幽一叹,“丞相……可还好吗?”
两人在同一位老师身前共同受教,后来又同朝为官,相识十余载,关系一向不错。除去在外人面前,从不以官职相称。
今日却……
秋凝雪苦笑一声,道:“看来师姐不是来探病的。”
萧文夙一噎,有些气短。可斟酌许久,到底是开了口:
“师妹,你……如今陛下刚刚亲政,正是多事之秋。柳氏卓如行事蛮横,多有异心,你一旦离开,朝局定然失衡!你明知朝廷尚离不得你,为何要提辞官之事?”
这真的很难不让人怀疑,是在故意要挟羽翼未丰的君王。
“你我相伴多年,师妹,你与师姐说一句实话:你的初心,是否已经变易?”
秋凝雪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又该做何表情。
他恍恍惚惚地弓起身体,有些迷惘地回忆这些年的点点滴滴。为什么一个两个,都怀疑他居心不轨?小天子也就罢了,连一向与自己亲近的师姐也这般认为……难道自己果真这么跋扈无礼、权大欺主吗?
“师妹,你告诉我……”
回答?他又要如何回答呢?
萧文夙既然问出了这个问题,想必心中便已有了答案,何必还专程跑一趟,执意要他回答?
享誉天下的秋丞相披散着头发,赤足踩着地上,脸色惨白,脚步虚浮,简直活脱脱一只飘荡在凡间的艳鬼。
这个从来沉静的人好似完全变了一个人。萧文夙竟从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点儿歇斯底里的疯狂。
她怔住了。回过神来的时候,秋凝雪已经摔在地上,光洁的额头撞在博古架上,渗出丝丝血痕。
“师妹!”萧文夙连忙去扶,却见跌坐在地的人不知何时在怀中抱了一把剑。
利剑骤然出鞘,锋利的刀刃,折射出湛湛寒光。
秋凝雪死死地牵着她的手,使其握住剑柄。
这把剑有多锋锐冷硬,从他口中吐出的话便有多温和柔软。
他含着笑,喊师姐、中书、大人、君侯……然后殷勤地劝她杀了自己。
“……我果然不该活在这世上……早该去死,早该死了……”
削铁如泥的宝剑,已经架在了秋凝雪的脖颈上,甚至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线。
萧文夙已经顾不上震惊,慌忙控制长剑,用尽全身气力调转方向。可眼前这个脸色比雪还白的人,竟不知哪来的力气,分毫不让地与她角力。
眼看着秋凝雪脖子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越来越深,萧文夙只能徒手握住白刃,捏着剑刃往一边撇。
当啷一声,这把饱蘸两位朝廷大员鲜血的宝剑,终于落地。
萧文夙将剑踢得远远的,方才劫后余生一样,靠着桌案大口大口地喘气。
“秋凝雪!你我都不是什么年少气盛的少年人了,怎可如此轻言生死?”
“那你想我如何?”秋凝雪眼中是真切的疑惑。没等到回应,便勾起眉眼。
他一直笑,一直笑,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犹不停歇:“那你到底想要我怎样呢?”
“老师死前,你也是在场的,我已经向她立过重誓:此身奉于社稷,永远效忠大齐,否则生不得安宁,死不得超生……你还要……”
他原本正仰着头,可质问的话还未说出口。
于他并不算陌生的铁锈气便席卷而上。他佝偻起身体,痛苦地捂住唇舌,可丝丝缕缕的污血还是从指缝中渗出,染红了素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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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领。
萧文夙原本还在斟酌解释的言辞,这会儿却再顾不上其他,慌忙伸手去扶。
秋凝雪勉力挣开:“你出去,出去!”他嘶喊,吼叫,可声音又哑又小,听起来非但没有什么威慑力,反倒像是幼兽的呜咽。
萧文夙不想再刺激师妹,心中倒是想走,可两人议事时,一向是屏退旁人的。她害怕就这么放着师妹不管,会横生变故,便只能高声喊人:“来人!”
“出去,滚出去!”
“我是鬼迷了心窍,师妹原谅我这一回……”
秋凝雪捂着耳朵,已听不见她的声音,只一个劲儿地说出去。
可人却一直杵在这儿!
他出奇地愤怒,见人不愿离开,便凭着一腔意气,自己出了房门,深一步浅一步地往雪地里去。
昨夜下了一场极大的雪。未曾来得及清扫的积雪几乎没过了他的脚踝。他左脚一滑,又摔在雪地里。
跟在他身后的萧文夙期期艾艾地伸出手。
“你走,走……”
萧文夙不敢再上前,只能高声呼唤侍候的下人。然而当下人上前去扶时,秋凝雪依然厉声斥责。
他在府中积威甚重,以至一时竟没人敢在他的斥责下公然上前,只能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跪在雪地里,为难地看着。
北风呼啸,天上又下起雪了。
秋凝雪蜷缩成一团,躺在院中的梅花树下,静静地看着天上落下来的雪花。
“家主!”
玉絮匆匆赶来,瞬间眼眶通红,将手中的汤药交给旁边的人之后,便冲过去。走得太快,栽了跟头,又忍痛爬起来,直至将人抱起来。
秋凝雪在听到玉絮的声音后,便心思一松,彻底放任自己昏了过去。
玉絮提着一颗心,将人带回房中施针、灌药。他听着床上之人越来越微弱的呼吸,片刻也不敢离开。
下人要进来收拾屋子,他也没让。玉絮飞速擦了擦眼睛,开始收拾乱作一团的书案。
他拿起秋凝雪写了一半的奏表,抬手擦去上面的血迹。衣袖翻飞间,不知又带倒了何处的书籍,掉出一方笺纸。
他赶忙弯腰捡起来,却是一愣。
这张雪白的笺纸上,竟遍布孩童涂鸦一般凌乱的墨迹。除此之外,零星落着的几个文字,也潦草得根本不像秋凝雪的风格。字形横七竖八地扭在一起,笔画勾连处,尽是斑驳而刺眼的墨痕。
这个人……这个人,总是不声不响,就咽下所有的苦楚。旁人看他,只觉巍然庄重,于是便心安理得,将他当作永远不会倒下的,可以倚靠的高山。
可谁能知道他的愁闷痛苦?谁会想到,秋丞相也会有沉郁难表、忧愤难言的时候?
玉絮不忍再看。
眼神匆匆掠过,只依稀看见一句前人的诗词。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