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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第 2 章

作者:芽生于野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杜招娣抵达魁城正值年关,大年初二,这天继母要带两个弟弟去给她死去的老母烧纸钱,家里男人必定跟着去,只要把早晨蒙混过去,畜生们一天都不会想起她这个无足轻重的人。


    小舅因为接了活不在魁城,说要收养她的那家人也外出过年去了。


    天黑,杜招娣无处可去,先找个小卖部借电话给小舅报平安,小舅让她找个旅馆暂住,等他回来,她却回了火车站,这里灯火通明,还有热水,到了深夜,旅客也少,又有安保人员,很安全。


    还是怕有人偷她的包和钱,不敢真的睡着,但她太累了,眼皮渐渐下沉,意识乍然消失。


    一觉醒来,杜招娣吓出一身冷汗,连忙查看包和钱。


    包里其实没有什么重要物件,几件换洗内衣裤,这是必不可少的,一把木梳,是妈妈的遗物,再就是她的记事本和身份证,说起身份证,还得感谢她丧尽天良的继母。


    杜招娣14岁那年,继母听说棠城一家包装厂招女工,只要办了身份证就能进去,包食宿,未成年的话,工资直接打去家长卡里。


    结果身份证刚办下来,那家工厂就被举报了,杜招娣逃过一劫,这件事,阴差阳错帮了她。


    大年初三,杜招娣觉得在火车站干巴巴等着左右不对劲,她是闲不下来的性子,清闲下来,就胡思乱想。


    车站外,天已蒙蒙发白。


    同桌杨霆宇说过,城里饿不死有手有脚的人,杜招娣走出火车站,挨家店面问下去,还真让她问到一份工作,对方先还顾虑她未成年,脸色惨白,浑身又破破烂烂的,怕她是有什么毛病,甭管身体还是精神上的吧,这世道,有毛病就不敢乱发慈悲心。


    但杜招娣见老板娘脸色松动,就麻利取了围裙、套了筒靴,毫不犹豫踩进了水池。


    这是一家生鲜超市,这天捉鱼杀鱼的大爷没有来上班,凛冽寒冬,正值年关,虽说魁城冬天不至于天寒地冻,但要毫不犹豫把手脚泡进冷水中,属实要点勇气。


    老板娘看她觉得造孽,也就默许了。


    到傍晚结账,老板付了杜招娣100元,因为是年初三,又给她包了个小红包,里面是20元,还管了她两顿饭,她太知足了,老板也乐呵,问她明天还来不来,杜招娣连忙应了。


    回火车站前,杜招娣问老板借了手机,给小舅报平安,结果小舅说,那家人来接她了,现在就在火车站。


    “你要乖一点,不要和人家犟,多做事、少说话,日子再难,总比在山里给人当牛做马,再发卖了强!”小舅再三叮嘱。


    杜招娣连连点头回应。


    挂了电话,她火急火燎跑回火车站,到了四处张望,这才想起,电话挂得太急,忘记问小舅,那人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


    两只深褐色的眼珠在人潮中搜寻,有些茫然,也有些无措,小舅说那人知道消息后,买了最早的航班回魁城,中午飞机落地径直到了火车站,等到现在……杜招娣看了眼前方显示屏,已经是傍晚7点。


    她不由攥紧了拳心,这时候,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杜招娣?”


    随即,耳后响起一道清朗又沉稳的男声。


    杜招娣回过头,视线往上,看见一张剑眉星目的硬朗面庞,瞳仁明明是黑漆色,却泛着层清澈的盈盈光泽,这让他看起来很年轻,像刚出泥潭、不染尘埃的一枝莲。


    “你是杜招娣吗?”男人笑了下,露出一抹齿白,呼出一团薄荷清香的气息,温温热热地拂过来,“不好意思,我是不是认错人了?”


    他说着低下头,拿出手机想要再次辨认。


    杜招娣双手合握,竟然有些扭捏地搓了搓,平常在课堂上她不这样,她一向积极又勇敢,朗读时会把声音放得很嘹亮,可此时,她却是磕磕巴巴地开口:“我、我是,是杜招娣。”


    阮嘉遇抬起眸,再次打量她——这年头,照片诈骗是常有的,他本不对风水师传来的照片抱有希望,可眼下一看,却觉得是照片上的人直愣愣变成了立体,乌黑绷紧的头发,微微饱满的额头,又大又圆的眼睛,干枯泛白的唇瓣,连破旧的衣服都和照片一模一样。


    这也是让他只瞧了个背影,就径直走过来的原因。


    “你好,我叫阮嘉遇。”他伸出手,先客气地做自我介绍,“从今以后就是你的大哥了。”


    杜招娣下意识伸出手,将要碰上时,又猛地缩回。


    这一动作反倒让阮嘉遇将落于她眼睛上的视线,飞速往下移去。


    一闪而过,没瞧清楚她的第六根指头,却瞧见了她枯黄的手,以及密布其上,浮肿至发黑破烂的冻疮。


    阮嘉遇眼睫一颤,刹时将手收回,两人静立两秒,周遭浮动一种堪称诡异的尴尬,他又伸出手,温声说:“把行李给我吧,我们先打车回家。”


    话落,他的手掌往她肩头去。


    杜招娣本能地瑟缩一下,再往后躲了一步,目光苍白而僵硬地盯着他:“我、我自己可以。”


    阮嘉遇张了张嘴,没有说什么。


    杜招娣眨眨眼睛,抿了下干裂的唇:“……谢谢,哥。”


    她咽咽嗓,觉得“哥”这个字叫得无比别扭,她知道自己别扭的原因——眼前这位矜贵漂亮的哥哥,是她偷来的。


    两人往打车区走,阮嘉遇长得高,肩膀又宽,笔挺的大衣衬得他威武又挺拔,有种电影里的大哥气概,他走在杜招娣的斜前方,每一步,都猎猎带风。


    和她的唯唯诺诺相比,他浑身上下都带着与她截然不同的恣意和阳光。


    杜招娣微低着头,余光去偷窥他闪闪发光的黑皮鞋、他挺括干净的衣摆、和他修长洁净的手,正幻想这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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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夹着香烟的动作,便看见了他无名指上一道细细的淡色印记。


    心里一顿,转而抬眸,对上他同时递过来的目光。


    他敛了笑,眉眼拉成直线,眼里溢出沉敛而复杂的光,应当是怜悯,但他在对视的那一霎,又坦荡地笑了笑,他抬起手,轻放在了她的发顶。


    ——按揉的动作来得猝不及防。


    杜招娣没来得及躲,一颗心成了顽石,陡然下沉到看不透的海底。


    毫无理由的,她觉得比起怜悯,他眼中的疼惜更加直白浓烈。


    上了出租车,阮嘉遇报了地址,杜招娣仍是把包紧紧抱在怀中,两人同坐后排,车窗原本紧闭,因为空气中缓缓蔓延一股潮湿的鱼腥味,司机将他那方的窗户开至最大,几次回眸,欲言又止。


    察觉到来自前方的视线,杜招娣拘谨到极限,思绪像吸了污水的海绵,沉甸甸、脏兮兮,又臭烘烘,让她连呼吸都变得逼仄小心,目光低垂、无处安放,更别说她痛痒交织的双手,只能蜷缩着,粘在同样沾满泥垢的背包上。


    这个背包是用弟弟穿不了的衣服和牛仔裤改的,此时它成了她的遮羞地,她恨不得让手指抠进去,尤其是那多余的第六根。


    她在后悔:在小卖部看到线织的劳保手套时,不该节省那两块钱。


    在乡村巴士和火车车厢里,她灰旧的颜色和混杂泥腥的体味,与周遭复杂的味道和同样混乱的环境融为一体,让她无从感知自己的渺小、狼狈和寒酸,眼下,她坐在这样一个洁净漂亮的男人身边,这种感觉更加鲜明剧烈,几乎成了一双只剩骨架的掌,死死箍住了她的咽喉。


    很多东西她无法隐藏,但一双两元的手套,至少能让她妥帖地完成刚才的礼仪,不至于让现在的自己,陷入如此被动的境地。


    她生出一种身为蝼蚁的怪诞的羞耻心。


    身边的男人安静得仿佛不存在,他抬着胳膊,握拳抵在下颌,静静望着窗外。


    出租车的车窗框出外面愈加灰蒙暗沉的一片天,不止是天,还有高楼、行道树、往来行人,当然也有车窗上本来的痕迹,是岁月也是灰尘,凝聚在一起,成一道黯淡的风景。


    当这道风景中忽然现出一抹幽深的绿时,杜招娣脊背一僵,她难以自控地坐直,这才发现,出租车所过之处,车灯照亮一条宽阔但曲折的山路,蜿蜒盘桓而上,一侧是崖,一侧是山。


    西南大山四季常绿,此时也不至于满目萧条,但永不衰败的森森绿意却像幽灵漆黑可怖,让她发起抖。


    前方,司机通过后视镜查看路况,扫过她时问了句:“小姑娘,你是冷吗?”他不得不往上调了车窗。


    阮嘉遇这才侧眸看她,目光稍顿,杜招娣转过脸,惶惶无措面对他。


    在麻木的战栗下,她瞧见他抬起手,横过来,将手背轻轻贴至她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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