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过了三伏天，这屋子里还是热得发闷，但子时在窗外探头探脑地朝着四下看去，接着关上了仅剩下的一扇窗。
她朝屋里走去，摘下了头带的硕大兜帽，露出一双满是严肃的眸子。那姑娘盯着眼前若有所思的谢归蘅，声音幽幽响彻在这屋中：
“今日坊间突然到处都在传，有一男子欲逃出溪子寨，结果被人抓回，受尽折磨后身亡。死状凄惨，浑身皮肉开绽，没有一处好地方。”
溪子寨是那土匪窝，那男子......许就是那萧雨规。
谢归蘅默不作声地将手挪到了桌下攥得更紧了些，只是依然被子时看了个清楚明白。子时顿了下接着说：“.......朔音莫非认识？”
谢归蘅闻言，眼睛很快得眨动一下，然后缓慢的闭上了眼。她像是有意识地控制着呼吸，只微微呼出一丝的气。但貌似气息不稳，有些断断续续。
“嗯。”
“朋友？”
“......不算。”
她再次睁开眼，对上了对面的目光：“不知你是否有印象，那日被围堵时，坏了咱们计划的那人？”
子时偏头想了想，终于回忆起当时庙宇中的那惊天一嗓，但随后她又是想到了什么，眉头皱起看过来，带着不满和嗔怒：“咱们的计划？朔音制定计划的时候可从未同我商量，还好你现在平安无事，若你真的出了什么好歹，可叫我怎么跟自己交代、跟夫人将军交代？”
说话之人带着情绪看过去，但等了半天却迟迟未等到回应。子时知道谢归蘅不会回复了，于是她也只能深叹口，自暴自弃接着说：“有印象，然后呢，山寨中又发生了什么？”
谢归蘅想了下山寨中发生之事种种，最后满嘴的字只能犹犹豫豫吐出三个：“很复杂......”
“总之，这次是我承了他的情。他替我引开土匪，我才得以成功逃出去。”
她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但子时却仍是感受到谢归蘅的复杂态度。于是她试探性地继续说道：“那......朔音打算怎么办？他尸体如今被困其中，定然是无法入土为安不死不休。山寨那头如今放出消息就为引你上钩，显然是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
说话之人声音轻极了，面上带着担忧。谢归蘅看了过去，神色却变得坚定起来。她这次没有犹豫，很快便开口道：“我要回去，不光是为了他。这山寨有我要的东西，即使这纵然是块难啃的骨头，我定然是不会轻易放手。”
女子起身，朝着床边走去，她将枕下信件抽出，交给了身后的子时：“此物交代了现下情形，极其重要，务必交付一可信之人送回朔边。”
她拿起对面的手，将它郑重地放在那姑娘的手中。可子时却是不解，这姑娘眉宇中的疑惑压不住，开口问道：
“为何要托付一人？我亲自跑这一趟便好啊。”
她看向谢归蘅，但却是对面的声音先是入了耳：“我需要你留在这儿。”
子时的眉头皱了皱，接着听到对面继续说：“替我找一人。”
她看到了对面的眼睛里透着难以遏制的愤懑和戾气，子时想了想，大致是有几年没见过谢归蘅如此阴翳的模样了。
寻一人？
......是谁？
————
山寨中，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响彻起来。有的在这儿暗自感叹庆幸的，有的在这儿假模假样地心疼惋惜，最可恶的还属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大想着事态更严峻点的人。
“快来！死人了！”
门口刚刚没进去的土匪猛地跑了出去大喊着。
“呼，总算死了。”
刚刚那个进来的土匪轻声说着，庆幸着。
“大当家的！你的阶下囚又没熬下去啊！”
外面听到声响的土匪看热闹不嫌事大，忙着去邀功讨个头彩，跑着去找了张庆。
张大当家的此刻心情郁闷极了。原本是想边缘陈杏儿，除掉萧雨规好让那谢家丫头孤立无援，老老实实任自己宰割。可谁曾想中途出了意外，不仅人没留住跑出了山寨，现下竟连萧雨规都死了。手里的筹码少了又少，他没心思去遮挡，只冒着雨孤身一人来到了那牢房。
与其说是牢房，不如说是刑房，里面各种刑具应有尽有，最恐怖的还是那一张纸和旁边候着的水。
房间里的人四仰八叉地侧躺在地面上，一如坊间所言他浑身都皮开肉绽，哪里还有一处好地方。不久前在屋内聚满的血的腥臭气因为一直敞开的门散了个大概，但依旧冲鼻难闻。那血迹已经干涸了，形成了红黑色的印记，布满了半个墙壁和地面。
他整个人毫无生气没了意识，就这样任由每一位闻声赶到的土匪摆弄和羞辱。
张庆进了屋，鼻子动了几下便适应了神色竟丝毫未变恍若未闻。他走近了那些玩弄人的土匪自然也就尽数散去。
胖男人伸腿踢了几下，先前只是试探的力道，但随后他逐渐加大力气。可地上躺着的人依旧任人摆弄，他手上拷起的铁链随着身体的晃动发出沉重的声音。手铐的边缘摩擦着患处，伤口刚刚愈合形成的血痂不堪重负被磨掉，终于重新渗出了新鲜的鲜血。
适宜的血腥味像是他们土匪的美食佳肴。门口的声音从刚刚的切切私语的老鼠声逐渐转变成兴奋的哗然，弄得屋里的人耳膜生疼。
张庆一个眼神扫了过去，围观的几人瞬间噤声，不敢出一言。他神情不耐，不愿再被他们几人扰乱了心神。大当家的指了指一个人，随后朝着那帮人挥了挥手。
那小弟很迅速地意识到了老大的意思，不出十息，那声音便已远去甚至不再喧闹。
见状，张庆也收回了心神，他又踢了几下，见人仍是没有反应，终于俯下身子探了探鼻子。
没有气流。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张庆下意识便要查看他的心跳。可他手刚接触到那人的衣襟，旁边不远处的人便出了声。
“大当家的，人早死了，我们已经查看过了。”
是陈维安。他指了指刚刚一同上前查看的土匪，打住了张庆的动作。
预想中空无一人的房间突然响起了声音想来任谁都会心头一紧。张庆虽说停下来了，可他生性多疑。大当家的反复观察着二人的神色后，还是去探上萧雨规的心口处。
刚刚被猛得一吓连带着他指尖都震鼓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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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手下的人似乎真是毫无心跳。张庆片刻后，站了起来：
“打几桶水来。”
他朝门口微微偏头，脸色阴翳，盯着面前萧雨规看了半晌，若有所思。死了便死了，不足以惋惜。只是单轮事实而言，活着确实是比死了的价值大。
不过......本着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的原则。既然人死了，那就绝对不能给人留一丝生还的可能。
他眼神咬紧了地上人还在渗血的手腕，眼神狠厉。
半晌后，门被推开，水来了。
水面平静，映出了谢归蘅警惕谨慎的脸和李清的束起的长发。
子时刚刚离开的片刻后，李清突然到访，手里还提着一壶泡好的茶，模样像极了与老友同叙。
奇怪？不是老友在这儿聚什么？
有鬼。只是合作怎个要带壶茶。
她盯着那倒出的茶水，久久没有反应。不久，听到李清的一声嗤笑。
“呵。你那谢老爹都没像你一般机警过头，你这劲到底是随谁？你那总是胡言乱语的老妈吗？”
李清出言毫不客气，甚至不可谓是礼貌。但谢归蘅并不理会她的出言不逊，只是掀眼看了她一眼，随后眼神紧盯着那碗茶水。
她稍微转了下茶杯的方向，水中很快同样被映出了李清的脸。那女子神情还是一如既往地不正经，就连眼尾处的褶皱都被她弯着的眼夺了光，被人完全忘却。
李清今日换了身衣服，没再穿她那标志性的红衣裳，但腰上仍然带着那白色刀鞘和玉佩。她注意到谢归蘅的小动作，也看向了茶盏中的水面。
俩人的面孔正好都倒映在这里，就这样借着如镜般的茶对视着。
“这茶没毒。不用担心我动了手脚，我还需要你告诉我山寨中的情况呢，这事儿于我来说没有好处的。”
李清稍微率先打开了僵局，拿走了谢家丫头手里的茶，喝了一口但眼神始终紧盯着她。她眉头微挑，示意着自己的行径属实并未在里投毒。女子随后放下了茶，将茶盏朝着谢归蘅的方向推了推。
这人倒也真是个粗嗓子眼，几口下去，这茶盏已经见了底。女子上手的温度透过物件传递到了谢归蘅的手中，她将其在手中把玩片刻后，放下了。
“你要知道什么？”
谢归蘅不想再同这人绕着那无趣的圈子，直接说起来亮话。
那李清有些意外微微一怔，很快便跟上了思绪。她竟然出奇地收起那副混不吝的模样，变得正色了起来。
“我要跟你打听个人。”
女子声音突然亮了起来，乍一听竟然有些清脆。谢归蘅面露疑惑看了过去，开口道：“你不是要问那寨子的状况吗？怎么突然打听起了人？”
“我要跟你打听个人。”
李清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她这次语气比之前更郑重了些，竟然令人出奇地难以反驳。
谢归蘅有些咋舌，但还是配合道：“谁？”
“你听没听过......”
李清话说到一半突然犹豫了起来，不久后，便再次开口：
“一个叫陈杏儿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