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台透出的光太昏沉，萧昭明又穿了一身黑，按理说居烬应当认不出她是谁。
可他就这么阴森森地盯了她半晌。
萧昭明暂时还不想暴露身份，太麻烦。外面还有个丁寒等着逮她呢。
“居楼主。”她用了“孟郎君”的声线，清越少年音色，听得居烬一愣。
“这么轻易就想劫狱，也太不把监仙司当回事了吧？”
居烬举着刀和重明僵持，眯眼疑道：“……你是男人？”
楚希：……她是个锤子！
萧昭明面具后的眉毛似乎高高挑起：“居楼主，你何必羞辱我这样一个小人物？”
“什么小人物能随便拿着这把剑？”居烬冷言威胁，“你究竟是什么人，跟萧昭明是什么关系？”
话语间，重明接连使出剑招，逼的居烬拾起精力接招。
“听说过，不认识。这把剑是宣首座给我的，说是用这把剑跟居楼主打，他会手下留情。”
居烬：“……”
楚希：“……”
你张嘴就来呗？
居烬不耐烦东拉西扯，既然跟萧昭明没关系，他就没有兴趣了。
厉喝一声：“楚希！带上封九鸿，撤了！”
楚希一下子回过神来。
居烬忙着对付重明，楚希得自己破开锁神链。她手里倒是有专门割锁神链的匕首，从昆仑山采的金石锻成，无坚不摧，三五下就挣脱了束缚。
牢房门上还有一层禁制，一把掌纹锁，而牢房外站着一个萧昭明。
她隔壁是昏迷的封九鸿，要想离开，得经过萧昭明。
萧昭明没有把后背对着居烬，只是转过半个头，望着她。
话却是对居烬说的。
“我还听说，居楼主一直在找那位萧道友，是为了她手里的一样炼器秘术。”
她袖口露出琉璃钥匙的半边，“是这个吗？”
楚希劈向掌纹锁的匕首犹疑地滞在半空。
“哐当”一声，居烬手中长刀被重明打飞！
刀是随手拿的，不是他本命法器，居烬没捡，眼瞳漫上血色。
眼珠转过来，紧紧攫住面前黑袍人：“聚灵果然在宣述手里……这位道友眼生，你能拿着这个，必然深受他信任，监仙司里除了周鸣，我还没见过第二个。你到底是什么人？”
“区区不足挂齿。居楼主只要知道，我们首座说，可以拿这个换居楼主你手下两员大将，斩仙楼在启暮城势大，咱们能不动干戈就不动——居楼主，意下如何啊？”
居烬愈发狐疑，上下打量了一番，又说：“萧昭明宁死都不肯给我的东西，宣述会这么轻易拿来交换？”
“物件毕竟是死物，比起您这两个大将，又算得了什么？”
听了这话，居烬反倒惊异：“那他还发羊癫疯一样从我这儿抢千机体？还号称自己有什么‘萧昭明遗物收集癖’？”
萧昭明：“……”
去你大爷的，宣述。
居烬：“等等。”
物件是死的，人是活的……
人是活的？
居烬危险地眯起眼：“他找到萧昭明了？”
萧昭明遗物收集癖患者突然不稀罕遗物了，只能是因为他找到活着的本人了！
不管是千机体还是聚灵，要多少都能再造，谁还稀罕这一个半个的？
虽然黑铁面具把脸挡得严严实实，但居烬还是听见了一声模糊的轻笑。
“外面似乎来了个神机门长老，居楼主没撞见么？”她冷淡的声线沾染上恶意，讥诮道，“这会儿估计都快谈妥了吧，居楼主也知道，为了那个秘术，我们首座很愿意下点血本。”
居烬微微上翘的眼尾拉平，瑞凤眼中霎时间弥漫起腾腾杀气。
怪不得宣述这么轻易就放手了，原来是因为丁寒那个老东西已经找到萧昭明了？
自己骗丁寒说，监仙司已经找到萧昭明了，但壳子里是沈澧玉借尸还魂。沈澧玉一旦复活，沈霁明又是她亲子，定然会把他当年的破事抖搂出来，斩草除根。
没想到这老登才是真的找到人，骗自己给他做嫁衣，转头找来监仙司借机跟宣述交易！
居烬咬牙切齿：“老东西敢耍本尊……”
他又审视地看了两眼黑袍人，伸手，“拿来，可以跟你们首座交易一次。”
黑袍人反倒犹豫了下：“这东西毕竟贵重，居楼主可要说话算话……”
居烬抬手一招，琉璃钥匙就从黑色袍袖中飞了出来，被他拿在手里！
黑袍人下意识伸手去抓，但来不及了，只得愤愤攥拳。
居烬冷笑一声：“结丹而已，也配威胁本尊？”
身影一闪，竟原地消失了。
楚希目瞪口呆。
“楼主，楼主！您就这么走了啊？”
楚希知道斩仙楼不讲情义，索性也懒得逃了，翻了个白眼原地坐下。
“说罢，你什么意思？”
她听出萧昭明这一番话中颇有机锋，尤其是那句“为了她手里的一样炼器秘术”。
萧昭明面具后似乎露出一点笑：“我们也算有些交情，只是想说我没有骗你。楚舵主，你也没有揭穿我的身份，不是吗？”
楚希“啧”了一声。
她以为萧昭明的“叛逃”是小孩儿离家出走，但这么听来，她以为的“宗门倚重，师尊庇护”，恐怕只是变相的枷锁。
萧昭明身怀秘术，连楼主也想尽办法要争取过来……那必然是能颠覆修仙界的秘术。
谁不想拥有颠覆世界的力量呢？
正道仙门想绑住她，邪修之首的斩仙楼也想得到她。
怀璧其罪，不得自由。
楚希玩匕首的手缓缓停下。
她想到了自己。
因为一双阴阳眼，她也曾受过很多磋磨。
所以方才她明明有很多机会开口戳穿萧昭明的真实身份，但都没有这么做。
楚希思忖片刻，沉声道：“我是个讲义气的人，说实在的，朋友一场又同病相怜，只要你不对我下杀手，我帮你一把不算什么大事。但是孟……萧昭明，也就仅此而已了，你想让我做更多的，就不要想了。”
萧昭明：“知道，我想拜托你的事，与斩仙楼无关，也不会让你去帮玉虚京。”
楚希奇了：“那是什么？”
萧昭明：“我想借你阴阳眼一用。”
·
轰然一声巨响，不知什么爆炸了，结界从监仙司大门处龟裂，一路蔓延至整个灵气罩，“咔”一声，整个碎裂！
剧烈的灵气震荡铺开，白金衣们齐齐被推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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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哟”声此起彼伏，丁寒抓住时机，转眼便带人闯了进去！
周鸣想爬起来阻拦，但浑身经脉被爆裂的结界反噬，疼得没有气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蓝衣修士闯了进去。
丁寒率人闯进监仙司，直抵二进院子。
当头撞上居烬。
丁寒一惊，他身后还有神机门弟子呢，眼神躲闪想要含混过去，却不成想居烬面露冷沉，目光狠厉，当头朝他抓来：“你敢骗我！”
丁寒莫名其妙，拔剑一挡，用了传音入耳：“居楼主此言何意！你要我拖延时间，我已拖了半个时辰了！”
居烬冷笑一声：“你把本尊支开，自己好处拿尽，剩点渣给我？还从没有人敢这么戏弄本尊！”
闻言丁寒怒从心头起，难怪是邪修，心思恶毒倒打一耙！
明明是他告诉自己，萧昭明活过来了，但体内是澧玉道君的魂魄，一旦让她回到神机门，她必会说出当年之事……
但他正好也要去监仙司捞自己部下，不如两人合作，丁寒负责拖延时间，他负责捞人的同时顺便把萧昭明灭口，岂不两全其美？
时间拖延完了，人估计居烬也捞走了。
萧昭明灭没灭口不知道，还要被居烬贼喊捉贼，说自己好处拿尽？
放屁！想得美！
丁寒怒叱一声，体内灵力汹涌而出，化作一颗青白光球，伴随着风雷之声轰过去！
不远处，几个负责此处防守的白金衣莫名其妙地对视几眼。
“那是斩仙楼楼主吧……怎么跟丁长老打起来了？”
“不知道啊，一撞上就开打了！”
“害别管，问就是他们爱打。”
“咱们别插手，在旁边看着就行……”
直到居烬掀翻了所有蓝衣，本命羽剑抵在丁寒脖颈处，才恨声问丁寒：“人在哪？你交给宣述了？”
丁寒被揍得满嘴血，闻言眉毛都要飞出头顶：“什么给宣述？什么人？不是你说你来灭口吗！”
居烬眼珠一动，落在丁寒脸上，终于意识到什么似的：“你说什么？”
他失语片刻，厉声质问，“你没找到萧昭明？”
“我找到她？”丁寒声音嘶哑，但实在气得又要吐血，声调拔高八度，“居烬！你别太卑鄙了！利用完转头就倒打一耙，全都诬陷到我头上来？”
居烬额上青筋直跳，电光火石间想明白了前后因果。
遭了，中计了！
恐怕那黑袍人就是萧昭明！
她将自己境界压至结丹，又换了声线，竟当着他面玩了一出“灯下黑”，蒙混了过去！
常言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饶是居烬自以为心计无双，也没逃过被淹脚脖子的命运。
“她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但她怎么会在监仙司里……”
居烬摩挲着指关节，来回踱步，嘴里絮絮念叨着。
看得丁寒一时间都没敢吱声。
突然，居烬站住了，眼瞳血光翻涌：“她没选玉虚京，也没选我，她选了……凡人？”
居烬想起自己曾经告诫明梧的那段话。
“只要‘聚灵’还在你手里，无论你愿不愿意，这天下仙门都永生永世不会放过你。”
……所以，她决定选凡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