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述：“沈掌门，御下不严啊。你瞧瞧，这都是谁堵在本王门口？本王不认得他们啊。”
“丁长老？你怎么在那？”沈霁明皱眉沉声，“按门内新规，长老出玉虚京需提前报备，但长老堂并未收到你的文书。”
丁长老咬牙：“沈掌门，等回去玉虚京，老朽自会领罚，但今日我到这里来有要紧事要做，我收到消息，太虚斋萧昭明在此地！”
听见久违的名字，沈霁明恍惚了下：“什么？”
师妹……找到了？
师妹还活着！
不对。
如果是简单的找到师妹，皆大欢喜带回来，那宣述不会是这幅态度。
沈霁明立刻反应过来：“如果真的找到了，那应该上报长老堂，我会亲自带人过去，丁长老，你先回来，这事不用你……”
传讯法器突然卡顿，随后画面消失，传讯中断了！
宣述立刻看向丁寒。
只见丁寒手里拿着一个圆盘形状的法器，中央凹陷，大概就是导致传讯中断的罪魁祸首。
见他神色狰狞，宣述皱了皱眉，喝道：“丁寒，你要做什么！”
与此同时，他手背在身后打了个手势，苏星川领命，隐蔽地退到最后，悄无声息离开了。
丁寒并没有注意到。
“沈霁明为了包庇他师妹，害死自己亲爹，神机门里谁不知道？”丁寒声音陡然尖利，“他们都是一伙的！人交到沈霁明手里，只会再次逍遥法外！宣述，我劝你就当什么也不知道，走得远远的，否则你们监仙司，就跟萧昭明一块死！”
丁老头这一通指责乍一听异想天开，但其实正是神机门近半年内斗的根源。
掌门更迭的时候不太安稳，因沈霁明指认自己亲爹偷挖灵脉，私贩千机体的缘故，宗门内一批老人很是不服他。
于是，掌门给定了死罪的萧昭明，就成了他们攻击沈霁明的由头。
他们说，萧昭明常年闭关，是因为她是狐狸精修炼成人，挟持澧玉道君，迷惑大师兄沈霁明，最后被掌门识破才诈死逃脱。
沈霁明之所以大义灭亲，是为了保住自己这个师妹，他被情爱蒙蔽了良知，不惜陷害亲爹，不配为掌门。
传到宣述耳朵里的时候，已经到了萧昭明是千年狐狸万年龟这一步了。
摄政王听完什么也没说，带着重明去神机门走了一圈。
重明在前面追着人砍，他在后边跟着。
谁想上来拦，宣述就小刀拉手指头，血珠一挤，往前一递：“啊，这是哪位仙尊伤到本王了？”
意思是：谁想跟监仙司开战？
没人想。所以只能任由重明把造谣的那些人全揍了一遍。
旧派倒霉，新派崛起。
新派多是门中实干型的修士，深知每年有多少天工法器是从萧昭明手里出的，有多少灵石是太虚斋赚来的，自家在仙盟的地位又是因为谁。
而现在萧昭明疑似身亡，神机门应承了仙盟和各家宗门的法器交不出，这些相关部门的修士本就焦头烂额，又听旧派这么到处造谣，气的两眼一抹黑。宣述在神机门带重明揍人的时候，甚至有修士公然叫好。
于是，沈霁明像是被打通了什么任督二脉，一下子明白了“暴力镇压”的好处。
温和君子的大师兄一改往日作风，以铁血手段清理了一批门户，宗门中这才稳定下来。
丁寒算是立场比较中立的墙头草，因此沈霁明没对他赶尽杀绝。
“萧昭明不在这儿。”宣述看着他，“谁告诉你她在我这里的？”
“老朽自有消息来源，不必首座操心，人到底在不在，进去找找就知道了！”
宣述知道其中曲折，也不意外丁寒会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
但他直觉不对，连他也是今天才知道萧昭明在启暮城中。
是谁告诉他，萧昭明在这里。
又是什么让丁寒突然发癫，非要杀了萧昭明不可？
宣述皮笑肉不笑：“那你就别白费力气了。没有文书，你休想踏进我监仙司大门一步。”
说罢，他微微侧首，低声道：
“周鸣，给颜落发传讯，能发出去吗？”
周鸣手指快速点了几下，摇头：“不行！丁寒手里那个是屏蔽传讯法器的‘隔音盘’，现在方圆十里内都发不了传讯了！”
“那就带三个人，一个后门离开，遁地术去城主府；一个化形成鸟蝶，飞出隔音盘范围再传讯；一个点烽火，城主府能看见。法术失效了而已，人可还活着！”
“是！”
三线并行，确保消息一定能传出去。
最后说的点烽火，是凡人在战场上用来传递消息的方式。宣述也带兵打仗过，于是在每个监仙司分司都保留了下来。
为的就是防止法术被钳制的时候，仍能保持对外界的通讯。
当“神明”之力暂时隐身的时候，还有属于凡人的力量。
那边丁寒大概下定了拼命的决心，一声令下，蓝衣修士齐齐发动法术！
他要强攻进监仙司！
宣述暗骂一句，直接伸手掰了门口石狮子的獠牙。
巨大的结界升起，将整个监仙司包裹起来。
“丁寒，你是疯狗吗在这乱咬人！”
凡人打仗都有瞭望塔和巡逻兵，没道理成了修士就不进行防备了。丁寒不至于想不到这一点，但他还是简单粗暴地打算强攻。
宣述心里古怪的直觉愈来愈强烈。
“监仙司今天刚抓了斩仙楼的封九鸿和楚希，你动动脑子，想想到底是谁给你这个消息，让你来当螳螂？我看你被几只黄雀盯上了都不知道！”
宣述不愧是在仙凡两界都混得开的人物，三言两句就让丁寒神色变了。
他松口气，刚要继续“挑拨离间”，却见丁寒一咬牙，豁出去了似的：“随便几只螳螂黄雀，我现在顾不上这么多了！如果让她活着回去……如果她真的是……宣首座，那你们今天就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说明对于丁寒来说，事态已经紧急到他不得不牺牲一切来灭口萧昭明了。
但到底为什么？
他把萧昭明当成别人借尸还魂了吗？
宣述觉得这老头大概被谁恐吓成失心疯了，沟通不了懒得浪费时间，转身抓紧布防。
周鸣去点烽火了，宣述点了徐宁做总指挥，周鸣说过，有意让徐宁接替他的位置。
只要撑一刻钟，颜落就能带人赶到。
虽说监仙司战力不低，但丁寒毕竟是个实打实的蜕神长老，以一敌百不成问题，宣述不想拿萧昭明冒险。
她……好不容易才回来。
好不容易才愿意在他面前露面。
就在这时候，苏星川回来了。
看见她焦急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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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述的心登时一沉。
苏星川小跑过来，低声禀报：“萧道君不在您值房内，重明也不在！屋内没有打斗和术法的痕迹，萧道君应当没事，只是找地方躲起来了……我已经安排里面守着的同僚去找了！”
宣述抿了抿唇。
理智上他并不担心萧昭明遇到危险，再怎么说，她也是蜕神境修士。
但经过半年前那次爆炸后，他生出条件反射似的，总觉得萧昭明会随时离开。
而“萧昭明”会离开这件事，和“眼睁睁看着她被爆炸吞没”的痛苦绝望挂了钩。导致他现在十分应激。
宣述阖眼，压下情绪。
他果断大踏步进入监仙司。“分头去找，找到了你们就听她指挥，丁老头一时半会破不了结界……不要让人知道她还活着。”
苏星川领命而去。
宣述长驱直入，先是推开了值房的门，进了里间。
床铺有休息过的痕迹，地上的阵法原封不动，琉璃钥匙被拿走了，但有个椅子摆在旁边。
宣述看过去，仿佛看见那个如落松雪的人拖了把椅子到法阵旁坐下，手扶在膝上，饶有兴致地欣赏地上召唤自己魂魄的法阵。
宣述顿了顿，鬼使神差地坐了过去。
他脑子里掠过一切萧昭明可能去的地方，说不定她更早察觉到不对，直接去了颜落那里……
萧昭明警惕心高，不会轻易依赖别人。不然半年前在皇宫中，也不会宁愿赌一把诈死，也不让他帮她……
唉，她又走了。
下次能不能带我一起走？
宣述难掩颓败地抬起头，目光茫然地从窗棂穿出去，落在一处窄门。
嗯？
宣述陡然警醒，嗖地冲到窗边扒着窗框。
地牢！
·
昏暗牢房内，锁神链散发着微弱光芒，尽职尽责地绑着两个人。
封九鸿，楚希。
萧昭明又穿上了那身黑袍黑面具。
她单手握着重明，剑尖点地，在二人牢房前巡回。
这是一种警戒的姿态。
楚希几乎要将她背影盯出个窟窿，半晌终于忍不住道：“喂，你在启暮城潜伏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算计我？”
萧昭明耐心回答：“你想多了，楚舵主。”
“那你为什么……”楚希突然卡住了。
想问的“为什么”太多，到头来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该问点什么了。
萧昭明显然是看出了她的茫然，低头想了想，说：“其实没那么复杂，我只是想脱离束缚，作为自己活一回。”
楚希像听见什么笑话：“你叛逃神机门之前——跟叛逃也差不了多少吧，在那之前，你是器修第一人的关门弟子，得宗门倚重，师尊庇护，只是觉得不自由就放弃了大好前程？不过你们那个掌门确实不是个东西，我听说是他杀了你师尊，栽赃到你头上……”
在她眼里，萧昭明的叛逃跟小孩子“离家出走”差不了多少，纯粹是吃饱了撑的，为赋新词强说愁。
然而萧昭明听见这话后，黑铁面具转过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她古怪地笑了一下：“是啊。只是觉得不自由。”
她手中重明随之一动，剑尖朱砂倏地燃成火焰，朝后飞出去，“铛”地一声，格挡住劈过来的长刀！
金袍的男人凭空现身，面色阴鸷，正是居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