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国公府向来不重视什么年节。
留守家中的两个小主子都是去外头野。长辈里只剩下一个萧夫人蒋长昭,也是常年驻守佛堂,唯有抽鞭子上家法时才踏出来一步。
后山里,萧清珩大马金刀地,把一只腿往充校场高台的椅子上一放,刚要对这支一手拉起来的姐妹军团训话——
就有人神神秘秘地到她耳侧说:“清珩,我们之前在东市瞧见你二哥了。”
“听雪轩?”萧清珩没太放在心上。她知道,东市有个酒楼,常年做追捧她二哥的小娘子们的生意。
萧清珩觉得她们脑子不太好,连她二哥都奉上神坛,一向敬而远之。
“不是!是蓝记小馆,咱们去吃过烤鱼的那家。”
——好哇,他又去了?
蓝记小馆还是一贯的热闹。今日梁府的庄子上送来了几只肥润的大笨鹅,足斤足两。她打算做出火焰醉鹅,是广东那边的名菜。
就在这时,妙清师太突然出现在了蓝记小馆。她刚好来天都赶年前最大的一场浴佛节,要给信众讲经的。
蓝锦也不知她怎么七拐八拐地找来的,他乡遇故知,正惊喜着。
“师太,这一向少见!娘娘庙一切可好?蜜塔可还稳妥?”
“都好都好,蓝记糕团生意也好。给我们庙里做的蜜塔,比从前还走俏。青枫还说喜饼做不过来,没了蓝小娘子,都没法推新了。我来时还去了饮食店,红火着呐!只是,婶娘们都想你!”
妙清没说空话。她双手塞得满满当当,全是受人之托,自万年县带来的东西。
小坛装的酱瓜、糖蒜,炸的麻团、麻花。今秋新打的精米精面,腊鸡、腊鸭,晒干的山核桃、山蘑,甚至还有一整条的猪腿......
妙清一样样往外拿:“那猪腿是她们听走商的说,能腌成火腿的,是好东西。这袋子里还有秋日里晒的菊花、金银花、甘草,留给你泡水喝。人忙起来嘴皮子起燎泡,喝这个正好。”
“辛苦师太远道而来,还给我带这些。”蓝锦感动得几乎热泪盈眶。
“如今我师姐不在,你只消给我上点她不叫我吃的——什么辛苦,我浑都忘了!”妙清笑得促狭。
蓝锦笑着点头应下,打算给她做一大桌能体现手艺的硬菜。
汝月先给妙清上了一杯珍珠牛乳茶:“师太,这是我们冬日里的主推,试了很多次的,你尝尝!”
妙清拿在手里,捏着粗粗的空心芦苇杆子一吸,吃到了焦糖味的乌黑小圆子。
“妙啊,妙啊。不知是什么物什,咬起来弹嫩又香甜。和这个甜滋滋的热饮子绝配。”妙清开心地一拍大腿。
蓝锦笑眯眯过来,给她端上一盘荔枝肉。
这是福建那边的吃法,一颗颗形似荔枝的空心红肉丸,伴着圆滚滚的白嫩荸荠,酸甜气味令人食指大动。
“若好吃,师太要多来,给我们店里也添些佛缘!”
妙清吃得眉毛都是戏,眉梢快飞上天了。
蓝锦又端来一整只的冰糖炖蹄髈。
几近脱骨的酱色蹄髈像一座小山一样,堆在瓷白大碗里。津亮的肉皮颤巍巍,抖个不停。
素菜是一道梅菜啫菜心。妙清夹了一点梅菜小粒来尝,赞道:“咸里带着一点特别的甜,鲜美得很,好特别的味道。”
蓝锦笑道:“见着这菜可是大幸运,原是一个被流放又经了大赦的乡民,自南方一路背回来的。”
妙清饶有兴味地听着:“可见这地阔天长的,每个地界都有些不为人知的美味。”
“要做出这道美味,就得用砂锅,使一种叫啫啫的做法。不放水,大火焗那嫩菜心粒,把水分逼出去才行。”
妙清就着这咸甜菜心,下了半碗米饭。一边叫着“肚儿圆了圆了”,一边仍是不舍得放下碗。
蓝锦围着围裙,正好邀请妙清来后厨,看她做一道炫技菜——火焰醉鹅。
她手下利落,把一只大鹅“批大郤,导大窾”地剁成小块。
此前腌制的腐乳和南乳派上了用场。蓝锦各放了点在小碗中,还倒了些南乳汁子。
糖、味极鲜、芝麻酱和干螺干贝粉都一块搅进去。
这道菜也是炒干水汽、再炖煮入味的做法,其实很简单。
蓝锦起锅加油,把鹅肉块炒得干干的。
直到鹅皮鹅肉边缘变得焦黄,每一块都裹上了透亮的油脂,才盛出来。
她把铁锅爆香,炒好的鹅肉往锅中一倒,“滋啦”一声。拿炒勺,把调好的腌料酱汁都倒进去。
蓝锦手腕使力颠锅,鹅肉块上下翻滚。每一块焦黄的鹅肉,都裹上了绯红浓稠的酱料。
看着火候差不多了,她把一瓶米酒“咕嘟咕嘟”全倒进去。把锅盖上,但留着一条小缝。
她叫妙清往后退,往锅盖周边倒上一圈米酒——
“唰”地一下,鹅肉锅上窜起来赤红的火焰。
妙清又是一拊掌:“哎呀,怪道说叫‘火焰醉’,生动,贴切!”
蓝锦笑眯眯的:“这个应景,祝咱们以后红红火火。”
她耐心地等着舔舐铁锅的火苗燃烧殆尽,知道它没了燃料,才拿着手巾把锅盖掀起来。
米酒的酒精没了,香味却执着地留了下来,和鹅肉相交相缠。
再把些寻常的炖肉香料下进去,额外放几块冰糖。蓝锦把盖子一盖,继续焖上一会。
**
“嗳,好香好香的味道。”
隔壁桌的火焰醉鹅刚一端上来,炙热的酒香便扑鼻而来。
萧清珩为首的小娘子们,目光忍不住锁定。
鹅肉被烈火焗烧得泛着焦褐色的光泽,皮子甚至鼓起了小泡。
那种勾人摄魄的味道轻易地传到了她们这里。
她们点的菜还没有上,面前空空如也。只能眼巴巴地瞧着妙清夹起一块,只觉鹅皮上的油脂好像还在滋滋作响。
光是看着别人咬下那层脆皮,就好像都能听见一声细密清脆的撕裂声,能想象出皮下的柔韧肉感。
妙清神情沉醉。这醉鹅肥而不腻,每嚼一下,浓郁的酱香和酒香就争先恐后地充溢口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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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完全脱骨,一抿就从骨头上滑下来。满嘴都是充实的肉感,滑,嫩,香,鲜。
她大声夸赞:“蓝小娘子,火焰醉鹅实在是妙!我最爱鹅皮上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甜。谁想到,皮下的肉也这么甜嫩,每一根肉丝都含着酒香,还有那酱汁,你怎么就调出这样好的口味!”
妙清师太这一吹捧不要紧,全店客人的目光都投到这位看起来是出家人,却豪迈地“酒肉穿肠过”的师傅身上了。
蓝锦笑着道:“师太信奉的教义没有严苛食戒的。客官好奇,何不也来一份尝尝?”
瞬间单子如雪花般飞来。不多时,火焰醉鹅几乎摆上了店里的每一桌。
挎着大刀的巡卫是蓝记的老客了。蓝锦后来才知他是附近巡逻的校尉。
校尉张大嘴咬下一口醉鹅,只觉一股子鲜美的肉香,混杂温热酒气直冲鼻腔。
整个人从头到脚都被烘烤得暖融融的。
他不禁叹道:“怪道说要温酒,这滋味,胜过冷杯冷盏许多!”
酒气初时尝着有一丝微苦,其后浓郁的汤汁四处扩散,浓烈醉人的鲜甜肉香,席卷唇齿间。
一时屋里都没有说话声,来不及!一盆盆酱香浓郁的醉鹅,不多时就给人夹完了。
萧清珩也慢吞吞地啃着鹅腿,她疑心自己要醉了,只觉脑袋晕乎乎的。
她想起小时候,父亲打了胜仗回家,把她举到半空中。母亲在旁边轻嗔,她却一点不怕,直叫唤道:“再举高点,再举高点!”
家中只有她有此待遇。
那时他大哥还不像现在这样人嫌狗嫌,二哥嘛......倒还是一样的万年冰山脸。
萧清珩暗自“啧”了一声,这酒气又让她想到了小时候的年夜饭。
到了夜间,天上竟飘了鹅毛雪。府里檐下有一串串的冰凌,瞧着发冷,屋子里却烧着热烫的地龙。
父亲喝醉了酒,揪着二哥验收功课,要和他比剑。她先一步拦在二哥面前,气势汹汹地质问父亲,为何不与她比。
大哥手欠,从后头偷袭她,一剑挑掉了她手里的剑穗子。气得她撵着大哥,上房下榻地追打。
二哥就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给大哥使绊子。父亲也暗中搅混水,把下酒的毛豆壳,当暗器袭人膝盖弯。
如此混乱的战局,唯有母亲抽出鞭子,才能强行分出高下。
“清珩,你笑什么呀!”旁边人一拍她的肩膀。
萧清珩一晃神,这才回过味来。眼前的碗筷已经空着,只有嘴里还留着酒肉香。
刚才的种种美梦,竟然只是火焰醉鹅勾起来的想象。
萧清珩呵呵一笑:“这米酒香气太特别了,勾人肚腹里的馋虫,实在好吃。”
满桌小娘子,没有不赞同的。——毕竟人人面前的鹅骨头,都堆得小山一般。
自此,蓝记的火焰醉鹅,在天都贵族圈里悄然流行。
几乎日日都有人寻摸了膘肥体壮的大鹅,送到蓝记小馆,没叫一只鹅活着走出天都。
蓝锦自此多了一个称号——“酒香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