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人家目光炯炯,两腮却瘦得凹陷,活似脱了相。
蓝锦只怕他是家境破败的道长,便给他盛了半碗卤汤,还好心地加了几片猪肺。
老头抿了一口,眉毛一动:“甚好,甚好!”还吃了口猪肺,鲜美软糯,不腥不膻。
他不停点头,拍下一锭银子:“剩下的老夫全都要了!”
蓝锦吓了一跳,这位老丈这么瘦,饭量却这么大?
“这么多,您能吃完吗?日日来买也是可以的。”
瘦老头一捋胡子,呵呵大笑:“我不过偶然路过此地,便寻得如此鲜物,今日便须尽欢,明日我就离开了。都给我包上!”
敢情是旅游路上带纪念品的观光客。蓝锦指挥便宜徒孙们打包。若是这个时代有真空包装和冰袋,老人家估计能买一整锅。
这位新的大顾客刚走,蓝锦就等来了她的忠实大客户——那个膀大腰圆的虬髯客。
“这位客官,真对不住。今日全都卖完了,只剩这半锅卤汤了。”蓝锦笑道。
对方却有些羞窘,支支吾吾道:
“额,我不是,嗯......小娘子,你手艺好,寻常要扔的杂碎,侍弄得这般......真是祖师爷赏饭吃,旁人求都求不来。”
踟蹰半天,他终于眼一闭,心一横,图穷匕见——
“小娘子这卤肉方子可卖?我愿出高价!”
蓝锦蹙起眉头,细问来,方知他是西街上的肉铺老板。
本卖生熟肉的,从顾客那打听得天香楼对面小摊子上有好卤味,胜过自家许多,便匆匆地连汤带肉都买回家。
然自家的肉往汤里一煮,浑不是那个味道!
还侥幸是汤不够老,他便接连买了多日。灶头火不停,所费不赀,却只能仿得五六分像。
蓝锦心下好气又好笑。怪道说西街有了拙劣的卤肉仿品。
打量他是饭量大似牛的熟客,谁知却是千百计琢磨着自家秘方的同行。
也是没想到,还有同行这样不惜工本。买了一次还不够,还日日不落地来包圆,生怕自己不卖卤汁似的。
说他精明好像也精明,可却又透着一股子朴拙。她这卤肉的门道,可不是轻易窥探得去的。
“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有意要抢小娘子的饭碗!若买方子不便,能不能打个商量。”
“在我那肉铺里专辟出一角,你我合卖这卤味,还省去小娘子几番劳累。”
络腮胡极力堆笑,打了个千。
“小娘子放心,不是我夸口,我家肉铺是祖传生意,上下开了三辈,全城的生意都做得。”
“您去街上打听打听,酒楼茶肆,贩夫走卒,没有不知柴家肉铺的!这卤肉在我家售卖,保管更红火。”络腮胡拍着胸脯,一脸诚恳。
这话却讲到蓝锦心坎里了。她要挤出时间,教做糕团,验收抽检。还要日日摆摊,不管是日头高照,还是刮风骤雨,她都不曾停歇。
起早贪黑,星光下备料,鸡鸣便动身。
这小摊还没片瓦遮头,即便所赚丰厚,人也着实辛苦。
只是合卖也没法全然撒开手去,又多添一种活计。
“我这卤肉方子样样精细。汤头分头道二道三道,连原料侍弄都分东样、西样、南北样。桩桩件件都有讲究,哪是买了卤汤去就能学成的?”
蓝锦面上笑着,口气却绵中有骨,并不退让半分。
柴络腮胡饶是面皮再厚,此刻却也涨得花鹦哥似的。
“本就是我的不是,我的不是,给小娘子赔罪了……”
不能不低头,这方子实在好吃,全家都折服。
更何况,这些时日,自家的熟食生意门可罗雀,连带着生肉铺头都不如以往景气了。
“合卖就不必了。只是不知柴郎君能拿出多少诚意了?”
蓝锦笑得狡黠,叫徒子徒孙们看来,颇有点老奸巨猾。
“有有有,绝对有诚意,小娘子您开口,只要您愿意张口,多少我都是乐意的。”
柴屠户眉梢一动,满脸喜色。
“那好,这卤肉方子我开价三十两,你自家去商量,若是愿意,再来细说。”
蓝锦也不客气,谁叫他先兵后礼呢?
一旁的李厨子倒是吃了一惊。饶是他爱顺点主家东西,用下公厨灶火挣钱,他也不敢开口叫这么高的价码。
这小小的食方,竟然这样金贵,倒是多少人家许久的嚼用了。
柴屠户初始还喜,渐渐有些不多不少的踟蹰:
“小娘子爽快人,我本不应该犹豫。”
“只是这银钱比我出门时和娘子讲得多了些,我做不了主,这就回去知会一声。”
“小娘子可一定要等着我柴新,万别卖了旁人!”
真是有种实诚的精明!
不说些叫她生气的压价的话,也不为了面子瞒着自己的境况,却又聪明地一定要把握住她这好方子。
那是,她这卤肉方子,可是曾经历过天南海北各方食客的考验改良。若能买成,可省得逐个地去生药铺子买香料。
费柴禾,费心血,费好肉,费工序,白花花的银钱投入去试。
不待蓝锦回答,柴新便把自己拎来赔礼的二斤金钱腱托给两手空空的李厨子接着,扭身就跑远了。
蓝锦心里笃定这事能成,不见恼怒,心中松快地哼着小调。
“师父,你真厉害,看着面嫩,举止却老道有章法,任谁也不敢欺了您去。不过,他们先前偷仿我们的卤肉,缘何还要把方子卖给他们?”
“我这方子做出来的好吃吗?”
“好吃!那肯定好吃!”
“其中的滋味,你从前都没尝过?”
“没尝过!也不是这么说......就是,觉得有些熟悉,合在一起,却美味极了!”
“那是自然,又没用大家都买不到的香料,也不是凭空变出来的美味。他若真是潜心研究,把我时常光顾的药铺杂货店都询问个遍,早晚能仿出个七七八八。”
“那不能的,师父聪慧,若换了旁人,材料摆他面前,他都研究不出来!”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蓝锦心知肚明地瞥了李厨子一眼,却也受用。
“最要紧的是,如果卖了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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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子,我便攒够了钱,足以盘下县城的一个小铺面!”
卤肉虽受欢迎,却不能完全发挥蓝锦的厨艺。她还是想给自己赚个大厨房,想做菜!
柴新小郎君果然是个守信的,这才过去多久,便急匆匆地揣着东西赶来了。
想是全家几代人本就乌泱泱地在那翘首盼着他的回音。
故而半只脚刚踏进家门,便商议起这事来了。
他一五一十地复述,柴家竟是满口应下了这三十两。
买卤汤原是柴新一人的主意,他对自己的熟食铺头本有几分得意。
没听闻从前只有“柴家生肉铺”的名头,直到传给他,方才把熟肉也做出名堂。
他卖的是盐卤肉,白切的。有淡淡咸味,佐餐不赖。附近的住户懒怠碰灶头,没有不来他这买上几两现成熟货的。
因为便宜,这桩生意,连大酒楼的冷盘也轻易抢不走。
故而他遇上蓝锦这个高手,第一反应就是过两招:我看看倒是什么花架子!很可惜,他勘不破人家这卤汤。
今日叫他爷爷知道,自家子侄辈用这等歪心思侍弄生意。一拐杖杵过来,直叫柴新当着新妇的面,差点脸皮子和门牙俱溜之大吉。
“蓝小娘子,你还有什么要求,只管写上。”柴郎君嘿嘿陪笑,殷勤地奉上纸笔。
蓝锦条分缕析地讲明了自己的想法:
“这方子不可转卖他人,教会你我就不做了。”
“我做卤味,本就为着打品牌,故而你卖它的头一个月,要挂上‘蓝记’的签子。”
“每样做法,我都手把手教你一遍,当月内有什么不解的,尽管来蓝记寻我。此后我可就撂开手了。这一月之后,签子可以撤了,方子也任君改良。”
柴新无有不应,当下二人定了契。
蓝锦写下方子,林林总总,连白芷、丁香的成色偏好都记得分明。
柴新除了拿出三十两买方子钱,又附上二两银。解释说这是自家长辈深觉冒犯蓝老板的赔礼,好说歹说劝她一定收下。
蓝锦终究收了,复又庆幸自己这美味的卤肉方子没有所托非人。
早早卖完了卤肉,还因卤肉方子得了一大笔银子,蓝锦彷佛看到有家小饭馆向自己招手,驾着驴车唱着歌就回了家。
正好不用再搁天香楼门口受气。这里地段虽好,人流也大,却要整日忍着萧掌柜她们的白眼。
若非县令铁面无私,只怕天香楼早把她们赶走了。
等她开了餐馆,便叫余下的婶娘们,都到自家小店门口摆摊,聚一聚人气。
蓝锦却不知乐极也会生悲。明明是日日都走惯了的路,碰上个小石块,驴车忽然“怦”的一声散了架,把她跌出去几丈远。
一切发生在一瞬间,电光火石,蓝锦只觉冷风呼啸,脑海中一片闪电样的白,五感霎时退化。
后头突然蹿出来几个黑衣壮汉,把疼得冷汗直冒的蓝锦,七手八脚地抬到他们的马车上。
“诶,你们,你们干什么!嘶——”
冲击最强烈的瞬间过去,随知觉一起恢复的,是潮涌般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