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柏菲在没遇到傅程铭之前,顺风顺水,从不苦恼。
当然了,谁敢惹她呢。
她不知道什么叫困扰,也不知道那种在上位者注视下,呼吸凝固、心脏跳快一拍的感觉叫什么。
从幼儿园起,唐小姐的老师便请进家里亲自教她,一群老师,围着她一个姑娘打转。初中、高中,始终是最贵的国际学校,班里同学虽个个有钱,但都不及她,她漂亮,高挑,吃穿用全班最贵,又聪明,性格活泼,讲话间时不时透出幽默诙谐,让唐小姐最受欢迎,朋友无数。
大学,唐永清送她去伦敦,学她最喜欢的设计。即便在国外,唐家人也为她安排得妥妥当当,买下小别墅,请厨师佣人照顾她的生活起居,哦,还有一位司机、两位保镖。
哪怕后来白尽州劈腿,唐小姐并没有当回事儿。唐永清靠着香港人脉,及在那边的声望,让白尽州被公司雪藏,黑料不断,成了狼狈的过街老鼠,淋了雨的狗。何况港岛那么小,低头不见抬头见,白尽州早被逼跑了。
这样的唐小姐,不知烦闷为何物。
而傅程铭那张脸,他的声音,已经在她脑子里久久不去,徘徊整整五天。
唐小姐第一次有心事。
后来在北京待久了,唐柏菲才知道,傅程铭是她人生必经的一道“坎儿”。
-
雪还在下,没有停的趋势。
唐柏菲捏着他的袖口,大衣面料滞涩,指尖冻得泛红发痛。她仰视傅程铭的脸,看他眼睫敛下,打出一片阴影,对她说:“听见什么?”
轻描淡写一问。唐柏菲皱起眉,这是要她难堪啊。
她气场减弱,转而虚张声势,像炸毛的猫,“就是我说过的话啊,我知道,你别装了,你心里肯定骂我一百遍了。”
傅程铭瞧她那冻红的手,轻声询问:“回去说?”
“就在这!”
做贼心虚是没底气的,没底气就很易怒。唐柏菲暗自调侃。
她这样大声,倒显得傅程铭十足绅士,他始终平淡看着她,笑意好似很纵容,“好,你指哪句话。”
这言外之意不就是说,她编排他不止一句吗?
唐柏菲眨眨眼,低头看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紧紧攥住他的手腕了,且,她能感受到那份温热和力量——一种比她成熟太多的坚实力量。
她赶紧收回了手。眉依旧蹙着,悻悻回答:“几天前,和刚才。”
傅程铭垂眼,摆出认真倾听的姿态。
“我承认,我确实说过你坏话,我的意思是,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也千万不要...向我爸爸告状,”说罢,唐柏菲略停顿,又补充道:“我妈妈也不行。”
她不知道傅程铭怎么想的,只见他笑意加深,温声说了个“好”。
在她还诧异于怎么接受这么快时,傅程铭抬眉,问:“你不是请我来吃饭的?”
“请你吃一顿谢罪宴,走吧。”
她那抹计划得逞的笑,浸在阳光里,显得今年冬天格外明媚。
两人并排朝餐厅走,唐柏菲问他:“你接受吗?”
他答:“女孩子做到这份儿上,我没有不接受的道理。”
这还差不多。
唐柏菲背起手,走在他前面,也感慨怎么他走路比她慢呢。
别看平时傅程铭步调慢,但他腿长,加上191的身高,其实迈步很大,走路带风,总走出杀伐果决的气势。但今天他刻意放缓,刻意调整步调,只比这位女孩子慢一点点,双手插进大衣口袋,看着她背影。两人一前一后,雪地里踩出深浅、大小不一的两排脚印。
几次相处下来,他已然摸清唐柏菲的性格轮廓,是个心思不重,稚气未散的大小姐。
结婚前,傅程铭对冯圣法说过,他对这一桩姻缘实在抗拒。
冯圣法问为什么,唐小姐年轻漂亮啊。
傅程铭却说,如果你比一个女孩子大十一岁,又恰好见过她十几岁的时候呢?
大约在六年前,她十六岁时,那年他二十七岁。
他亲自去香港和唐永清谈地产项目,刚走进那幢大楼,便被一个女孩子撞上,她还穿着校服,蓝色西服上衣,白色短裙,玛丽珍鞋敲打着瓷砖地,手里握着一杯鸳鸯奶茶,那杯奶茶直直摔下去,液体喷洒在他的西裤、皮鞋上,咖色的奶茶滚烫,地面还冒气一股股白烟。后来她接连道歉,似乎被他一脸冷寂吓到了,他摆摆手,放她走。女孩子撒腿就跑。
简单清理过后,傅程铭上楼,在唐永清口中得知,那是他家千金,叫唐柏菲。
二十几天过去,傅程铭准备从香港回北京,恰好赶上唐小姐生日宴,他也露面了,只是仅到场五分钟,以表叔身份,将生日礼物送给管家后,便离开。那时的唐小姐过十六岁生日,在绿荫如盖的庄园里和好朋友谈天说地,穿一身白裙子,裙摆曳地,面料上嵌着钻石。
他送的礼物也价格不菲,THESUNRISE,25.58克拉的红宝石,拍下时价值1.1亿港币。之后每年生日他都送,一直到她成人礼。
冯圣法是公子哥儿,玩儿惯了,觉得没什么,反倒调侃他一句:“你既是她叔叔,也是她老公。”
傅程铭难以接受,难以说服,他的刻板和正经,把他的底线一提再提。
比这圈子里的人都要高。
见她的那一面成了难以打破的禁忌。
-
餐厅在下一进院里。
朱红大门上挂着牌匾,匾额提有“颂清”,门前悬着红灯笼。
红光与青瓦,衬托出古朴。
而自动门内又很现代化。
唐柏菲站在那儿,门自两面划开。
餐厅内没有人,那两座南官帽椅已经拉开,桌上饭菜冒着热气,显然刚端上来。
面对面坐下,唐柏菲看这一桌子,不知道从哪儿开始吃起。
菜很多,盘子都大,内容却少,她全国各地的菜都吃过不少,除去家里厨子常做的那些,什么北京烤鸭,各种做法的海鲜肉类,就一道菜吸引了她的眼球——圆形盘子凹下去一小段,里面放了六枚圆滚滚的球,看着像剥了壳的荔枝,它表面因为淋上浓稠的汤汁而变得晶莹,里面包裹着粉色的东西,每个小球上,树着一个小旗帜做点缀。
看着就很好吃。
可惜啊可惜,离自己太远了!
吃吗?唐柏菲拿起筷子,拢了拢,又抬眼看对面的男人,他整个人端坐着,只夹自己手边的三四道菜,每次只夹一点点,吃得非常有观赏性,且视线垂下,眼神不乱瞟,不像她。
唐柏菲还是不习惯和一个相对陌生的男人同桌吃饭。她脚趾在拖鞋里一抓,低头,开始想怎么开口比较不尴尬。
是说,你好打扰一下,你左手边那道圆圆的菜可以和我分吗?你三个我三个?
你四个我两个?我四个你两个?
你五个我一个总行了吧...
在她纠结挣扎之际,前面儿有了动静。唐柏菲见他食指指腹抵住那道菜的盘子边缘,缓缓推到她面前。
“请。”
他说话时,眼底笑意未散,却没把笑浮到面上。
“你,”唐柏菲语塞,且震惊,他怎么知道的?会读心?
“吃吧,”傅程铭放下筷子,靠上椅背翘起腿,“不够让厨房再做。”
“你怎么,”唐柏菲说到这里,略略停顿,之后声音渐弱下去,“你怎么知道...”
傅程铭端起茶抿了口,对她玩笑:“我们这种人,最擅长的应该是察言观色。”刚吃饭时还面色沉峻,现下好似有了谈兴,指尖轻点扶手,打着节奏,一双眼大方看着唐柏菲。
“为什么啊。”
“大概是参加过数不清的饭局。”
“你们吃饭都这么累吗?”
傅程铭抬抬眉,似是默认。
“哦。”
聊到这,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开始专心吃那六个球。一双筷子扎一个,一口塞进嘴里。
吃到第四个,唐柏菲注意到傅程铭若有所思的眼睛。
视线交汇片刻,他指尖停下,对她说:“下周三有一个饭局,一个叫季崇严的请咱们作客。”
这谁啊?也敢随随便便请她?
唐柏菲面露不解。
对面男人说:“是以...我夫人的身份去。崇严和我关系不错,小时候我们一个家属院住着,近些年忙,有大半年没见了,他先冒这个头,让我们剩下几个吃请。不过,去或不去随你意愿。”
她还在斟酌中。
傅程铭又说:“不急,还有几天时间考虑。”
他为完成餐桌礼仪,唐柏菲不起身,他便不离开,只一口口啜着茶。
那盘菜被她解决了。
其实一大桌基本没动,唐柏菲继续吃其他的。如果下个月不开工拍摄的话,她就不需要为了预防水肿、保持皮肤状态,提前二十天控糖控油,今天也不至于跟没见过世面似的,吃起来没完了。
傅程铭极有耐心,静静坐着等。喝茶间隙看到手机亮了,一瞧,是群聊里冯圣法说,下周饭局要来新客,他们之前都没见过,叫刑亦合。
他端详几秒这个名字,放下手机。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这位会给自己造成什么威胁。
“傅程铭。”
很突然的一道声音。
也是他成年以后,第一次有人叫他大名。傅程铭表情玩味的看向对面,“嗯?”
“我要和你约法三章。”
他笑,“怎么约?”
“当然是由我来定。”
从小到大,家里人都得听她的话,她睡到下午两点,没人敢在一点五十九分大声讲话。不少人说唐永清过分宠溺女儿了,却不知唐永清老来得女的心酸。唐老爷子四十六岁那年,才和曲令仪怀这么一个千金,简直比宝贝还宝贝。
“你说。”
“第一,你搬进来住吧,不过不能和我在一间,毕竟你一个人在外面怪可怜,我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第二,帮我拖住唐永清那个老头,别在年底办婚礼。”
傅程铭手背半捂着嘴唇,正听着,那边没音儿了,“第三呢?”
第三?
当然是和你离婚啊!别以为冰释前嫌了,她就能妥协这段婚姻。
一个纵容又溺爱的环境,养出唐柏菲倔强的脾气,她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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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的事,必须按她说的来,否则,十头牛拉不回去。
她指尖扣着筷子一丝丝嵌刻的纹理,定定看了眼前的男人。
一秒。
两秒。
到底没把心想的讲出来。
-
几天过后,雪停了,天朗气清。马路上沉积的雪,已经撒上工业盐给化得一干二净。
傅程铭应邀,到山庄谈合作。
山庄,不是北京那些乱七八糟的地下会所,之前冯圣法开轰趴买下的。那算一手,后来傅程铭看重这山中单辟出的一块儿地,清净,适合接客见人,便从冯少爷手里买下了,这算二手。
来谈合作的老总和傅程铭说好的,两杆进洞让利一成。此刻人正站在发球区,注视着果岭,迟迟不敢挥下第一杆。
雨雪过后是新春,北京的天儿最近不错,太阳大,傅程铭一身收腰西装,外加戴一副黑墨镜看人打球。那人越被观察,越是一身汗,傅程铭见状,让球童拿矿泉水,递毛巾,含笑意的眼风一扫:“怎么紧张成这样。”
“嘿,心里压力真大。一杆进洞所幸就不争了,两杆儿正是不上不下的。”
“不急,您继续。”
傅成铭在一旁休息区坐下,看他打球,约莫十分钟后,终于挥了一杆,没进。
坐了半晌,不远处有人喊他:“傅程铭——!”
他戴着墨镜,看嫩绿草坪上不急不缓走来几个人,走在最前那个朝他摆手,看清那人是谭连庆后,傅程铭起身,慢步向前走,算是相迎。谭连庆走过来,后面几个也问他好,一口一个傅老板,傅程铭微顿步,向他们轻点头。礼节做到位了,和谭连庆一齐往无人处去。
到绿荫地,傅程铭摘了墨镜,“谭部长,你怎么在这儿。”
谭连庆笑着,“我还想问你呢,上次去南池子找你,你不在,没想到今天碰上了。”
傅程铭语调微扬,“找我?”
“我随礼钱,祝二位新婚快乐,”谭连庆说得很正式,正式中略透出一丝滑稽,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红包,“拿着,正好下礼拜崇严那小子请咱们聚会,我也能一睹傅太太尊荣了。”
而谭连庆却瞧他笑里别有用意,也迟迟不肯接,“你这是怎么。”
“哪儿有婚礼没办就要客人交钱的道理,”傅程铭把那钱往后推,话里有话:“何况这婚不一定结得成。”
“听唐永清说你答应得挺好,现在看你这架势,怎么着,准备离婚?”
傅程铭垂下眼,不可置否,“是有这个打算,我昨天自己拟了份儿离婚协议,你别外传。”
“至于闹到这步吗?你和唐永清还有合作呢,你们又认识那么多年,你不是为了当年那件事儿,觉着愧疚,才应承下的么?”
“合作归合作,大可不必牺牲他女儿的人生幸福。”
“妄自菲薄...”谭连庆听不得他这话,“合着嫁给你不幸福,还有之前那些上赶着投怀送抱的,都是奔着苦日子去的,是吧?”
谭连庆印象最深的是之前汤家小姐,宴会上装醉,故意撞到他怀里,要他抱着,还要他送自己回家。当时大伙儿都瞧见了,傅程铭虚拢着汤小姐,确保她摔不了,这才说了三个字——请自重。最后还是送人回去了,不过是吩咐张绍经去的。他这人就如此,再怎么惹他不愉快,总归保持着绅士态度,把基本礼节做到位。
但仅仅是礼节。
或许这种礼节会让许多女孩子误解,以为是专对她的温柔。包括冯圣法他们在内,也分外纳罕傅程铭怎么这么受姑娘待见呢,明明他什么都不做,好话也不用说,甚至往出推一个,第二个不信邪还上赶着来。
傅程铭笑笑,“她今年才22岁,跟她适配的,应该是同龄人。唐永清快七十了,急着把女儿托付给别人,他老糊涂了,我可没有。”
“呦呦呦,”谭连庆阴阳怪气起来,“还你可没有,这话我替你记着了啊,要是以后你们如胶似漆也好,或者是你傅程铭爱而不得爱得死去活来,真到那天,我看你笑话。”
他嗤笑一声,似是不屑回答这荒谬言论。
拍拍谭连庆的肩,戴上墨镜,带他看那老总打第二杆球。
两人回程,谭连庆问:“去年年底那事儿怎么样了?”
“什么事儿。”
“贪钱那个,有没有后续牵扯进去的人。”
傅程铭步履稳健,面朝阳光,格外意气风发的模样,“暂时没有查到,只抓了他,还有他秘书。”
“秘书?”
“嗯。”傅程铭又问,“怎么,你还怀疑谁。”
谭连庆摇摇头,这种事儿不好乱讲。
“那秘书又是怎么了,还有他,四个哪儿来的,全是集团公款?”
傅程铭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讲出来:“一半是在任期间的,一半是集团的钱,他秘书也有不少,贩/毒吸/毒,聚众卖/淫,一家地下会所全是一批一批的,二十岁以下的女孩子,还出了几条人命,其中一个,是女歌星。”
对于这种勾当,谭连庆早有准备,可一番话听下来,还是膈应,傅程铭却像讲了个童话故事似的,丝毫不受影响,勾唇笑笑,继续往前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