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血青年路麦不假思索地穿过了锈坏的园区大门,向那片荒草丛跑去。
跑近了,才意识到不对:这里并没有什么泥沼,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陷进泥沼的受害者。
几乎一人高的杂草丛中,一个人正压坐在另一个人身上,手口并用地撕咬着那个人的胳膊。
不对。
被压着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根靶子,就像插糖葫芦的草靶子一样。只是那上面插着的不是糖葫芦,而是一条条手臂。
还是不对。
那些手臂不是插在上面的,而是长在上面的。所以那个人又啃又扯,也难以将那些手臂弄下来。
那画面有够惊悚的,实在不像是现实世界能够发生的事。
路麦站在原地,几乎忘了呼吸。
她知道自己最好趁着还没被发现赶紧离开,可是双腿没有按照大脑的一致展开活动,它们正忙着发抖。接着,抖动停止了,它们又不争气地瘫软下来。
路麦咚地跪倒在了地上。
正在实施兽行的人类听到身后的动静,顿了一下,随即从草丛中站了起来,露出了胸腔以下空洞的身体。
那是一个缺了一条胳膊的半机械人。
他看着路麦——准确地说是盯着路麦的左臂——没有表情的脸上却突然浮现出饥渴的神情。
路麦预感大事不妙,挣扎了几次,终于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向园区大门跑去。
半机械人迈开两条仿生的人工腿,那种人造肢体发挥出了不可思议的协调性和爆发力,三两步就飞跃了十数米的距离,带着那残缺不全的躯体泰山压顶。
路麦被扑倒在地,脑瓜被震得嗡嗡作响。
半机械人用他仅剩的右臂抓住路麦的左臂,用力扯动。
路麦的腹部被压住了,左肩传来碎骨般的疼痛。好在右手还能自由活动。于是她使出浑身力气,抡起拳头向半机械人的头部捶去。
喀拉一声。
物体被打碎的声音。
路麦意识到自己的力气比想象中大很多。哪怕人造的金属脑壳再脆弱,也不是一拳头就能随便打碎的东西,而她一下就打碎了半机械人的脑袋。
只是对手的力量同样不容小觑。而且他占据着有利位置。
残暴的半机械人没了半边脑袋,形象愈发可怖。他没有倒下,他还能行动。
路麦惊恐地看到没了半个脑袋的机械人的右眼迸发出不可遏制的怒火。
——这个半机械人,几乎已经不能用半机械人来称呼了。他只剩下右半边脑袋是生体,很难再讨论他是否还留有人类的感情和理智。
头部遭受的攻击并未让他的运动神经受到影响。他仍执着于卸下路麦的手臂。
姑且不说这能不能够实现,看起来他是想把抢来的手臂安到自己身上。
路麦一边尖叫一边挣扎。在博览会上被那个变态色魔压制住的时候,她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此时此刻,她确实感受到自己的性命遭受着威胁。
半机械人松开了她的手臂,一把按住她的脑袋,就像为了复仇而要把她的半边脑袋也给捏爆一样。
路麦的嘴被他那冰冷的手掌堵住了,尖叫声胎死腹中。
她呜呜地叫着,一边用重获自由的双手紧紧抓住半机械人的手腕。
她会死吗?在一次手术失败之后,再经历一次活体肢解?
大脑晕乎乎的,乱糟糟的。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大脑皮层上穿行一般。
朦胧中,她从半机械人的指缝之间,看到一粒黑色的影子沿着他的手臂,跳上了他的肩膀、脖子、耳朵——最后跳到了那裸露在外的脑部回路中。
再然后,压制着她的那股力量突然消失了。
半机械人像是被按下了开关的机器一样停止了运作。
继而失去平衡,倒在一旁的草丛里。
路麦立刻从他身下滚了出来。这次是真正的劫后余生。
她没有力气立刻离开现场,滚了几圈之后就躺在地上,喘着粗气,等待心跳恢复正常频率。
直到身旁那具机械又传来一阵动静,她才惊恐万状地从地上弹了起来。
半机械人仍倒在地上,机械的部分已经无法动弹,但那只活着的右眼正死死地盯着她。
路麦注意到有什么东西从他那破碎的右半头颅中跳了出来。那东西优雅地落在半机械人的鼻尖,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是那只捕获了红眼蚊虫的八条腿的英勇猎手。
路麦觉得一瞬间从脑中浮现出来的那个想法不太真实,可既然连灵魂转换和异世界穿越这种事情都已经切实发生在她的身上,就没有什么事情能真正算得上离谱了。她想到的正是:这只小怪物救了她一命。
她不知道蜘蛛是如何理解机械人的大脑结构的,又是如何破坏其中的关键部位的,但她目睹的画面让她自然产生了这样的联想。
不然要如何解释这一切?
十目相对,路麦突然发现(这只)蜘蛛长得并不可怕。
它的身体覆盖着细密的茸毛。脸部下方长着一对粗而短的螯肢,像是挂在脖子上的一对绒球。虽然八只眼睛听起来骇人,但能够被一眼辨认出来的只有前方一对又黑又圆的主眼。
它似乎正注视着她,神情还相当认真。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两名身穿警卫制服的工作人员从天而降般出现在这片废弃园区中。
其中一人向对讲机汇报:“发现OG2K。”
对讲机里传来指令:“回收。”
另一人向路麦询问情况,并不由分说地抓起她的左腕,通过终端进行身份验证,并对她提出尽快离开的要求。
他们之间再没有发生任何对话。
两名警卫默契地合力搬运半机械人的身体,顺带捡走了那根让人发毛的手臂靶子。
那根靶子让人觉得眼熟,回忆半晌后,路麦意识到眼熟的原因是她见到过的那些畸形人。
这些靶子上的手臂和那些人身上多余的肢体看起来十分相似。
在警卫搬着半机械人经过路麦身旁时,蜘蛛从半机械人的脸上跳了下来,精准地跳到了路麦的左肩。
路麦条件反射地耸了一下肩膀,但这次并没有僵直太久。她默许了蜘蛛的搭乘。
回到独房,路麦仍有些不在状态,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转了好几圈,才终于坐到床上,查看起了终端。
早上的那条滚动新闻再次出现:
O区住宅地出现脱离管制的服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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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服刑者精神状态不稳定,请附近居民外出时多加小心。
之后是一条追加新闻:
该服刑者已被捕获,O区解除户外活动风险警报。
紧随其后,是那个诡异的消息框:“亲爱的,如果听我的话,你就不会受罪了。”
路麦啪地关掉消息框。
她现在最想知道的是那些半机械人和仿生肢体还有畸形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本以为那只是这个世界科技水平的一种表现,但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翻了半天,终于在减刑栏目的资源交换版块发现了一些端倪。真想不到这居然是能出现在人类社会中的文字组合。
在该版块中,设有各种可以用于交换减刑年数的选项,其中包括:
上肢、下肢、躯干、头部。
每个选项还有若干次级选项,譬如上肢可选左右,可选手指、手掌、手臂,既可以整体选择,也可以具体到某一根手指。
每个选项对应一个浮动的年限区间,例如一整只手掌可以减刑八百至一千年,附带手掌的一整条手臂可以减刑三万年。
最有价值的选项是头部中的大脑,半脑可以减刑五十万年。
如果捐掉整颗大脑的话,一百万年的刑期可以直接归零。
不过连大脑都没有了,人还能称之为人吗?
路麦想到刚才遭遇的只剩下半个脑袋的机械人,感到一阵眩晕。
为了获得五十万年的减刑,那个人“捐献”了一半的大脑。
不到万不得已,谁会愿意活生生地舍弃身体的一部分,甚至是最重要的大脑呢?
那个人……一定有非常迫切想要离开这里的理由。
在决定捐出身体部位后,N21的管理员会安排手术,并免费为服刑者安装机械肢体。
由此可以判断,活着的肢体和器官比那些看起来成本高昂的仿生义肢有价值得多。
只是不知道这个世界为什么会有这种需求,而且看起来还不小。
除了捐献身体部位之外,减刑板块中还有一个不起眼的选项:肉盆。
路麦顶着反胃的直觉点进去看了一眼。
花盆是种花的盆,顾名思义,肉盆是种肉的盆。
肩上多长了一条手臂的畸形人其实不是天生的畸形人,而是肉盆志愿者。
将自己的身体作为栽培容器,种植肉芽,以此获得额外减刑。
那些仿生肢体之所以会有那么逼真的触感,就是因为原材料是活着的血、肉、皮。
养成一颗合格的肉芽至少要花一年时间,可以交换一万至三万年刑期。
肉芽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宿主的营养摄取和脏器健康,但因为无需花费时间精力,而且和捐献肢体相比,副作用微乎其微,可以看作一项成本低廉的兼职。
和一截不属于自己的肢体生活恐怕需要相当的勇气,但想到可以在正常参加劳动获得减刑的同时,每年顺便得到一至三万年的额外减刑,难怪有不少人会参与这种项目。
路麦盯着肉盆的说明看了半天。在界面上方晃来晃去的手指刚一降下高度,就按在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上面。
蜘蛛不知道什么时候跳到了终端的面板上,用身体顶着她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