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安十四年十月初三。
齐宣帝在乾元宫病逝,贞元皇后亲自为其小殓,进行净身,更衣等一系列事宜,并将自己随身所带多年的白玉衔于宣帝口中,随后入棺,停灵德兴殿七日,百官身穿孝衣,行哭礼。
七日后,由太子李洵捧灵,贞元皇后同两位公主引幡,送其入乾陵地宫,至此,一代帝王的一生,终了。
他走后。
其后宫家眷,成了最为关注的重点之一。
按理来说,宣帝殡天,其唯一的儿子,太子李洵本该顺利继位,可却迟迟无着落,依旧是丞相萧远山代为执政,太子李洵于东宫,闭门不出。
华阳公主李静和的驸马秦湛,也未因此次宣帝驾崩,旧例大赦天下而获得一些幸免,仍在牢狱之中,等待候审。
谁都清楚这不是个好的征兆。
更不好的。
是华安公主李芷君。
人自身世揭开,驸马刘卿倒戈,一刀了结对方后便入了空门,近半年来,不问俗事,萧相曾派人去承恩寺请了多回,都无果,就是宣帝出殡,也没有回来,然却在过世后,主动下了山,入萧府。
本以为她是想开了,认回亲父,继续享她的荣华富贵,不曾想,回府当夜,她便如法炮制之前处理驸马的手段,对萧远山持刀相向。
双拳如何敌得过四手,萧相如今是晋朝举足轻重的人物,身边护卫陪侍众多,纵使她再小心,是私下动的手,然终没能得手,不过叫萧相堪堪伤了些许而已。
弑父大罪,不过萧相仁义,不允计较,仍留她于府内,待好生教养,只是公主性情刚烈,不肯认这个生父,给他这个机会,当夜一杯毒酒,于萧家后宅,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长姐李静和被禁足,兄长与贞元皇后被困宫中,身后事是李蕴如去处理的。
她带着人赶到萧府的时候,热闹早已散,只剩下一片冷寂。
李芷君倒在地上,已然没了声息。
她未着佛门素衫,穿的是公主朝服,华贵异常,那团绣的金线勾丝凤凰尤为显眼,萧家无人管她,人一个孤零零的躺在那儿,头秃秃的高仰着,裙摆肆意铺散开,有些被鲜血染红,似一只落难却仍旧高傲的凤凰。
“阿姐。”
她颤颤巍巍的走过去,蹲下来,将人扶起,搂在怀中,李芷君对其的呼唤,没有给半点反应,就那么安安静静的躺在她怀里。
李蕴如酸涩了鼻子。
她脑海中不禁闪过两人幼时的场景,经常为着一样东西大打出手,人总是说:“我可不是母后跟长姐,会因着你小便让着你,是我的东西,谁也不能抢!”
可最后也总会心软,让给她,只是高傲不肯承认,偏要说自己玩腻了,不要的。
她一向骄傲,怎能容忍自己这般狼狈!
李蕴如唤舒云把垂落在一侧的头冠递给自己,便给李芷君戴上。
“来,戴好了,漂漂亮亮的,我们回家。”
李蕴如给人收拾好,手绕到她腿弯处,将人拦腰抱起。
死去的人很重,一点巧力都使不上,是整个都挂在她身上。
李蕴如力气不算太小,素日也能举半石重的长枪,可这会儿还是有点吃力,人抱起来的踉跄了一下,差点没摔倒,额上也是汗汗津津,呼吸不稳,粗喘异常。
“我来吧。”
燕宁伸出手,想帮忙,李蕴如拒绝,“不用,我自己的姐姐,我自己带她回家。”
李蕴如一步步艰难的跨出萧家的大门。
她没将李芷君带回宫,也没将她带回燕家,借燕家的地儿停灵,而是带到了承恩寺。
那路途甚远,山路难行,她背着人走了一夜,累得精疲力尽,方才堪堪到山门。
燕宁帮她敲了门。
灰蒙蒙的天儿带着秋日厚重的水汽,闷沉的大门被叩响,从里边走出两个小尼姑。
人先是愣了下,过后才看到台阶下的李蕴如和华安公主。
“是了空。”
她们认出了李芷君,便急匆匆跑去找主持,不多时,一伙人走了出来。
主持是个上了年纪的老比丘尼,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轻轻扫了一眼李蕴如身后的人,长叹一声,道:“跟我来罢。”
她唤寺中的人将李蕴如身上的“担子”卸下,领着她们进了承恩寺的后院。
“劳烦主持为我阿姐殓身,让她干干净净来,干干净净的去。”
“阿弥陀佛。”
主持双手合十,“公主放心,了空是我寺中人,理当如此。”
“嗯。”
燕宁一袭白衣挺拔的站在她身侧,见主持应下,关切道:“你也累一夜了,不如去歇歇罢,这里我来盯着。”
“不用。”
她再一次拒绝,目光凛凛,坚定而执着。
……
人未歇,只是去沐浴净身,便向寺中人拿了些笔墨纸砚,坐于禅房中,抄写起了往生经。
李蕴如其实并不信神佛。
于她来说,这些东西,不过就是死物罢了。
若真那么仁慈,为何从来不见对世人降下一分怜悯。
沽名钓誉!
可此时,她乖乖的坐在了这里,写起了往日她最是瞧不上的晦涩经文。
她抱着那么一丝希望,这些东西真的有用,能为人洗去一切的罪恶,获得来世的幸福。
燕宁此时也无法帮她做什么,只静静的陪在身侧,给她添墨点灯,烹茶煮水,做些能力所及的事。
此番对打击过大,李蕴如整个跟换了芯子一般,没了往日的活泼生气,人也清减消瘦了许多,一身素衣松松垮垮的挂在她身上,仿佛不过个骷髅架子。
她安安静静坐在那里,执笔抄书,眉目低敛,不喜不怒。
看着这样的李蕴如,燕宁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只觉得心头似有什么东西在绞着,不受控的泛起阵阵刺痛。
他并不愿意如此。
……
两人在寺中待了七日,待李芷君的法事结束,火化殓骨后,才下山。
马车内。
燕宁握着她的手,修长的指节在上边细细摩挲着,柔声细语道:“公主心中难受,便哭出来罢,我在呢。”
“哭有用吗?”
“哭能叫我父皇,叫我阿姐活过来吗?”
她抽回被抓握的手,“别跟我说什么你在不在之类的话,哼,这种东西,最是没用了!”
李蕴如眼睛充血,连日没怎么休息的人眼底一片青黑,双目无半分神采,只有滔滔恨意。
她总会不自觉想起父亲走那一日的事,想起在萧家见到李芷君的模样。
那时候,他都在哪儿?
现在呢,轻飘飘一句“我在”,哄着她透出脆弱不堪的一面,成全他爱妻高义的名声,到最后呢……
什么也不会改变。
他只会在不涉及燕家利益的时候,哄着她,做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真正面临抉择之时,自己从来不是第一顺位。
他们之间存在的问题,是一条巨大的鸿沟,不是他肯哄哄她就能跨越过去的。
她再也不会为这种无意义的柔情话语而有所触动。
“你知晓我阿姐为何会去行刺萧相吗?”
“因为她觉得,只要萧相没了,你们世家没了扶持的对象,阿兄就可以顺利继位了!”
这是主持在她临走前,将李芷君的一封手书交与她,李蕴如才得知的。
她早就清楚会有去无回,然依旧那么义无反顾。
她想最后,尽自己一份力,报答齐宣帝和贞元皇后对她的养育之恩。
只是她想得简单了。
没有萧相,亦会有其他人。
这权力之争,不会因为一条性命就结束的。
燕宁垂眸,敛着目光,沉默不言。
马车在二人的争执声中徐徐缓缓的进了城,可街上并无太多喧嚣,极为安静,亦无太多人。
这是民间百姓自发行为,为哀念宣帝,自愿闭市半个月,终止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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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卖活动,还有不少人在护城河放花灯,为其祈愿,让他早登极乐。
“看到了吗,除了你们世家,其他人无不念我父皇的好,他从来都无错,只是你们……”
李蕴如哽了哽,哑着嗓子道:“太贪了!”
她叫停了马车,提裙下去,对燕宁道:“这几日我都会住在宫中,若无其它事,不需来找我。”
……
两人大吵一架分开,燕宁回了燕家,李蕴如入了宫。
接连两日,毫无往来。
第三日,宫外传来消息,燕家因着宣帝的事,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执,燕三郎因言行无状,被燕家主罚跪宗祠。
这有燕筠跟燕安推波助澜的结果。
二人虽然唤崔氏一声母亲,可到底不是亲生子,妾室所出,燕家庶子的名头压着他们,以至于哪怕自己坐到这个位置,仍旧名声不比这个弟弟,嘴上少言,可心中始终有怨怼。
再者这可是关乎利益的事,如若燕宁因此失了燕父的心,二人则承袭燕家这偌大家业,担当家主机会更甚,于是在燕宁谈及李洵同萧相究竟谁人更合适扶持上位之时,以他未在朝堂,不通其中深理,只年轻气盛,为情所迷,失了智才如此。
把一切因果归于李蕴如的唆使,又暗指了燕宁空有名声,可经历尚少,不够成熟稳重,容易坏事。
燕家主对这个嫡子尤为重视,自小是倾尽一切培养,让他成为了建康乃至整个晋朝数一数二的清流名士,将来是要承袭他的位置的。
如今眼见自己费心教养的孩子,却为了一个女郎如此,燕父如何能过得去,便是争执了起来。
反正吧,几人各有心思,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便不欢而散,燕三郎进了宗祠罚跪。
消息传到宫中,李蕴如正坐在贞元皇后膝下,任她帮自己梳着发。
她扑闪了两下眼睫,轻应了一声:“知道了”便再无其它反应。
倒是舒云,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她对李蕴如道:“其实公主,驸马爷的心,还是向着你这一头的。”
“嗯。”
李蕴如还是那副淡淡然的模样,好似没听进去,又好似这全然不关她的事,她不过一个局外人罢。
可她如何是局外人呢?
这一切,皆因她而起,自然如今的情状,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燕宁是倾世家力培养,光风霁月的名士,自小的教养礼仪,也叫他克己复礼,不可因情废志。
为一个女郎与家中双亲起争执,是大逆不道的事,与他自小的教养背离,所以他可私下自己对她低头,却不曾在燕家父母跟前真的为她争取什么。
他需要被逼一把,只有逼到了极致,人方肯丢弃他那些礼仪规矩去,一如他们刚成亲之时一般……
只是未曾想燕家如此决绝割席,连悉心培养的嫡子都会如此作罚,但想想有崔氏在,又不会怎样的。
她如今跟崔氏的关系,已是恶劣到了极点,可不得不承认一点,崔氏对于燕宁,是真真极好的。
而她需要的,也恰是这一份好。
捋顺了发,李蕴如从贞元皇后膝上坐起来,道:“母后,儿臣有些乏了,便不陪您了。”
“去吧。”
贞元皇后知晓她并未说实话,可也没说什么,放任她离开自己的宫殿。
李蕴如步子迈出凤祥宫的门,便对舒云道:“你找个人出宫去,给崔夫人带句话,就说我想同她见一面。”
舒云一向不多问主子的决定,可此时还是不由多了一句嘴,问道:“公主只要给崔夫人带话,不用跟驸马爷留什么吗?”
“不用了。”
李蕴如抬头,顶上黑云压城,闷沉得让人喘不过去来。
“照我说的去做就好。”
人如此说,作为女使,她也不好再言什么,福身拜礼,应道:“是。”
舒云办事一向利索,不出一日,她的话就出了宫门,被递到燕家府上,崔氏的耳边。
人很快入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