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突然出现在怀里的鸡蛋，周景清一下愣了神，半晌才反应过来局促的擦了擦自己的手，想将鸡蛋塞回沈婆子手里。
他这样稚嫩的话都说的结巴的新手哪里能够比得过久经沙场的沈婆子？三言两语就败下阵来，只能小心拿着鸡蛋坐在一边的树荫下，眼眶都有点红了。
“谢谢你沈婆婆，我……我以后一定会报答……”
“什么报答不报答的，你们家孤儿寡母的能报答什么？”沈婆子嘴上一贯是不饶人的，“吃你的吧。”
一句话就把周景清酝酿到一半的情绪给堵了回去。
沈娇毫不怀疑要没有被沈婆子打断的话，周景清就会像上辈子她听到的那样，嚷嚷一堆“奴才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主子的恩情！”“奴才愿意为了主子肝脑涂地！”
好没意思。
沈娇把玩着手里的草芽儿。
她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了，从来都是嘴里话说的好听，最后能做到的又有几个？
要当真人人都能这样知恩图报，沈娇估摸着早就跟那狗皇帝一起葬进皇陵了，命长点儿还能当个皇太后，怎么会一朝身死成了如今的村女沈娇？
“哎哟，这周寡妇怎么许久不见了？咋就你一小子在这儿忙活？”
“还吃上鸡蛋了啊？”膀大腰圆的女人瞥了一眼周景清手里的鸡蛋，瞧了一眼沈婆子，“沈婆子，你倒是善心大发，咋的？指望着以后挣个菩萨当当？”
这人是村里的王婆子，就是方才沈娇遇到的王翠花的亲娘。
母女两个说话装腔作势的调调倒是一点儿都没变，一样叫人讨厌。
沈婆子懒得搭理她，自顾自的沈二郎盘算起了今年收上来的粮食有多少。
这让王婆子只觉得一巴掌打在棉花上似得不上不下憋得慌，又不敢将沈婆子得罪狠了，便只好柿子选软的捏冲着周景清喷口水。
“你这个做儿子的也劝劝你娘，虽说这怀了野种不光彩，可到底带着孩子回去讨口饭吃不是么？如今母子两个人在这儿挨饿就算了，连带着我们村子里都多了是非……”
“哎，我们家翠花今年正要说亲呢，这可怎么是好？”
话里话外都是在指责周寡妇坏了黄石村的风气，连带着自己女儿也说不上好人家。
周景清不好和王婆子争执，将头越发低了几分。那干硬的像是石头一样的窝窝头都被捏的变形了，可见是用了十足的力气。
这会儿虽然很多人都在边上歇息，想着躲过这阵日头最大的时候再下田，可却没有人为周景清说句话。
说到底谁也不愿意和周寡妇扯上关系，尤其是村里的男人们。例如沈二郎，虽说看不惯王婆子这样编排人，可帮寡妇说话也会连带着自己成为村里人议论的对象。
“死老太婆两嘴巴一张就是往外喷粪，咋的？上赶着给我们老沈家的田力添肥不成？”
“哈哈哈哈！”
最后还是沈娇那嘴巴利索的奶奶沈婆子，一句话就把王婆子呛的满脸通红。
沈娇都被惊的瞪大了眼睛，虽然沈婆子说话的时候捂着她耳朵不让她听，可奈何沈婆子的嗓门实在是大得很，她不想听也听到了。
不得不说要是骂人就能赚到银子，沈娇也不必为了想过好日子发愁了。
周围人一阵嬉笑声传到王婆子耳朵里，更是让她气的脸歪鼻子斜。
“咋的，还想和我打一架不成？”
沈婆子看着王婆子龇牙咧嘴的模样，冷笑一声抄起了边上的镰刀，一副半点儿不怵的样子吓得王婆子一时间不敢上前。
要知道沈婆子年轻的时候便是村子里出了名的悍妇，沈老爷子一辈子都对自己这个媳妇唯命是从。
王婆子素来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嘴里嘟囔了两句便悻悻离开。
沈娇看了一眼王婆子，又看了一眼依旧低着头的周景清。
她个子矮，从她的视线里可以看见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将头默默靠在衣袖下头，那双布满血泡的手紧紧抓着窝窝头，眼眶里早就已经满是眼泪，就算他将干裂的嘴唇死死咬住也止不住掉下的眼泪。
真没出息……
小小的人儿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转头抓住了沈二郎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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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寻常女儿撒娇的样子吵嚷着说：“爹爹，今年收成好不好？”
沈二郎摸了摸女儿的脑袋，笑着回答：“好！好！菩萨保佑，今年收成好着呢。”
这话倒不是哄人的，今年的收成比往年多了不少，也能剩下不少余量，足够沈家这一年吃饱喝足了。
“那菩萨要爹爹给我穿新衣服，爹爹答不答应？”
沈娇摇晃着沈二郎的胳膊，充满孩子气的话边上的沈大伯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答应答应，哎哟菩萨说的话哪里有不答应的份！”
这话明摆着就是沈娇胡扯，可沈二郎还是溺爱的答应了下来，原本他就想着今年少喝点儿酒，省点儿钱给家里人扯些颜色好看的料子过冬。
那边的王婆子还没走远，听到这家人的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一个女娃娃罢了，沈家还真的当个宝了？
就沈娇这样的败家劲，日后能找到什么好婆家？
“谢谢爹爹！”沈娇又得寸进尺，“那爹爹也给我买那种红头绳好不好？我刚才来的时候看见翠花姐姐头上的红头绳了！我也想要那个样式的，要一模一样的！”
一根红头绳而已花不了几个子儿，不过沈二郎没见过王翠花头上的什么红绳子，于是便顺嘴问了一句。
“啥样的？你仔细说说，回头爹给你买回来。”
“嗯……爹爹要是不知道的话可以去问问宝根哥呀？那个头绳就是宝根哥送给翠花姐姐的！爹爹，我要一模一样的，爹爹你一定要给我买回来！”
一时间周围一下便静了下来。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王婆子，她原本都走远了几步，听到这话立马杀了回来。
“你个死妮子说什么鬼话！”
她急的脑袋嗡嗡响，气血一阵阵上涌。
赵宝根是村里出了名的二流子，整日在外头闲逛，就知道干点儿偷鸡摸狗的事情，还专挑着村里的姑娘们霍霍，就靠着家里养，二十好几了还打光棍。
这会儿沈娇的话不是明摆着说她女儿王翠花和这二流子有什么首尾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