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起,秦烈提心吊胆了许久,夜里甚至再度有了梦魇。
可她醒来后一切如故,并未有想起什么的迹象,仿若那夜只是一次偶然的意外。
如是过了数日,秦烈方松了口气。
此时已经过完上元佳节,官员各归各位,前朝后宫同一时间下发旨意。
皇上命端王掌兵五万,镇压蜀州反贼。
而皇后则给太子封了两个侧妃,一个是刚刚诞下太子三子的侍妾,另一位则是国舅家的一位庶女。
皇权,那是连称呼亦要与人不同的存在,一个“朕”字便将帝王与他人分开。
岂能容人觊觎僭越?
帝后皆是如此,尤其如今的皇后,更不是心胸开阔之人。
太子妃之前行事,过于急切。
九天玄女普度众生,她去普度众生,还要皇后何用?
纵然她并无僭越之心,皇后却有无养虎之患。
某种意义上来说,皇后比皇上更在意权柄,——皇上可以在皇位上坐到咽气,可皇后依附于皇上,一旦皇上殡天,她便是太后。
——而皇宫的女主人,从来都只是皇后。
如今她还不是太后,太子妃便要越过她去,若有日她成了太后,皇后更不会将她放在眼中!
皇后昔日钻牛角尖,还有能劝诫之人。
可惜这一次,那个能劝诫皇后之人便是太后,这般尴尬的身份,反而不好多说。
兼且秦烈那日在皇后宫中的质问,太后岂能不留心,查探之下,对太子妃买凶暗杀秦烈之事已了如指掌。虽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岂能不怨?更不会来说和。
太子妃如何也想不到,不过一次施粥,竟让她与皇后——自己的亲姑姑产生这么大的裂痕,甚至于她都不知道如何喊冤辩白,毕竟皇后绝不会承认自己是如此小肚鸡肠之人。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因着要迎娶侧妃,太子解了禁足。
太子妃极为贤惠,一手操办太子迎娶侧妃的诸般事宜,细致周到,井井有条。
二月二十,新人进门那日,宾客散尽,她方才回到房中,屏退下人,原本最亲近的老嬷嬷已经在牢中自尽,身边空无一人。只有她独自坐着,静看月光洒在床上的那束冰凉。
直到传来推门声,她没有回头,怒喝:“大胆奴才!竟敢不听吩咐擅自进来!”
“容儿,是我。”身后传来太子的声音。
太子在对面坐下,与她聊起昔年旧事。
当年冀州意气风发小将军刚订完婚便出征,以为要建立起千秋功业,不想却被朝廷背刺,苦等援军不到,长兄战死,自己也身受重伤瘫软在床,那时请了许多神医,都说他兴许再难站起。就连当时的将军夫人也升起了退婚的打算,毕竟是自己的亲侄女,儿子已经废了,她岂能忍心让自己娘家人一辈子困在一个残废身边?
可甄容还是嫁了进来,不顾父兄的反对,执意嫁给了秦煦。
那时正是秦煦最绝望暴躁之时。
他骂她,赶她,嘲笑她,奚落她,说自己不过看在母亲份上才答应娶她进门,实则根本看不上她。可无论他怎么骂怎么赶怎么尖酸刻薄无理取闹,她只是一声不吭地陪着他,却从不纵容他,逼着他一遍遍地起身,一点点的挪步,花了多少血泪汗水,秦煦方能如今看起来只是病弱一些,其余行动站立皆与常人无异。
如今朝廷诟病太子妃无所出,岂知成亲前几年,太子根本不能人道。
后来终于成事,太子妃不知道自己怀了身孕,一次不小心跌倒,导致小产,那时她已经二十八岁,之后寻遍名医,却再也没有怀过胎。
太子大秦烈五岁,长子却比秦烁还小。
在太子妃三十岁之前,他从没有别的女人。
回忆至此,两厢沉默下来。
半晌后,太子妃劝道:“殿下,时辰不早,您该去陪新妇了。”
太子起身走到门边时停下,并未回头,声音一如既往的温煦,“我知道你向来要强,可这里是京城,不是冀州,父皇母后也已不是当年的将军与夫人,容儿,一动不如一静,万事都需忍耐。”
说完推门而出,离开还不忘为她轻轻关好那扇门。
而端王秦烈也已集结大军,待大河冰封消解后便出发。
秦烈是百胜将军,打下了大宪大半疆土,这些令仪都知道。可在他出征前日,哪怕他再如何承诺,她依然不能心安,只勉力不让他察觉罢了。可她这浅显心思,秦烈岂能察觉不出?平时欢爱后,都是他贴着她搂着他,这一次她虽然依旧疲累,却紧紧抱着他的劲腰,侧脸贴着他的胸膛,虽然一句话不说,也看得出其中的不舍依恋。
秦烈胸中柔情满溢,再度承诺:“放心,蜀州那几个鼠辈,皆我手下败将。打完仗,我立时便回来,绝不会让你等太久。若实在等不及,想我想的厉害,便写信交给秦小山,他会派人将信及时送于我。”
令仪生性羞涩,又总脱不开公主的仪态规矩,闻言低声反驳:“我才不会想你.......”
行军打仗这种大事,来往传的都是战报,她岂能做此小儿女之态?
除了在宫中那晚,她再没有诉说过情意,秦烈虽然知道这是她性子使然,却也遗憾,故意叹气道:“公主不会想我,我却会日夜想着公主,一刻也不会停息。”
令仪不明白,初见时那般冷峻深沉的男人,让人一见便心生恐惧,如今这些蜜语甜言却张口便来。纵然听过许多次,她还是微微红了脸,嘱咐道:“战事凶险,你万不可分神,千万珍重自己,万事小心,我、我会在王府等你回来。”
秦烈知道说出这话已是她的极限,其实一直以来,他需要的也是这一件。
——她在他与她的家中,乖乖等他回来。
端王秦烈用兵如神,未尝败绩。
且这一次的蜀州那几位宋老将军的义子,都是他的手下败将,无论朝廷还是民间,都以为他这次也会速战速决。却不想一直到六月,仍未见胜负,或者说各有输赢。
对蜀军来说,既有地利,又有人和,且天气越来越热,北军不耐湿热,连天时也倒向了他们那边。再看秦烈这边,拖得越久,粮草越难供应,且朝中质疑之声越来越大,无数奏本摆上了御案,若不是皇上压着,少说也是无能之罪。
种种因素下,秦烈不得不孤注一掷,妄图自以山间小道进山,绕到蜀军背后伏击。
却不想此举正中蜀军下怀,先头部队被人围在山道截杀,秦烈身先士卒冲在前面,也被流箭射中,当即掉下马来,身受重伤,如今生死不知。
令仪听到消息,当夜便生起了病。
她看似柔弱,却鲜少生病,一来得益于十五公主昔日在宫中为她打的底子,二来是她情绪引而不发,擅长自我消解,便很难起病灶。
只是这一次不同,她本就没了亲人,这一身这一世只系于秦烈身上。
之前百日已十分担忧,若连他也不在,她在这世上便只剩自己一人孤苦伶仃,活着竟不知为何。
她这病来势汹汹,却还不忘嘱咐秦小山。
端王受伤之事只见于战报,寥寥几人知道,如今多少人盯着端王府,未免人心浮动,万不能从她这里窥到破绽,是以只偷偷拿些药便是,万不可请大夫,更不可请太医。
她勉力交代完,便烧得人事不知。别人看她浑身滚烫,药水难进,只觉万分凶险,于她自己却并不觉得,她此时正在做梦,梦里自己正站在一条河边,河对岸母妃和太子哥哥正遥遥看着她。
虽然是梦,她却什么都知道,知道母妃与太子哥哥早已不在人世,她非但不怕,反而高兴地问:我这是到黄泉了吗?母妃,太子哥哥,你们是不是来接我的?十五姐姐和流翠姑姑都不在,是不是她们还没死?秦烈,他也还没死?!
太子哥哥道:是啊,死了的人才来我们这边,他们都还活着,你也回去吧。
令仪怔怔看着他,秦烈还没死,十五姐姐和流翠姑姑也还活着,她本不该走的,可是这会儿她却想踏过河去。明明秦烈对她百依百顺,日子过得极为美满,可她这一刻看见太子哥哥与母妃,不知为何只觉得累,从心底发出的疲累,累得她不想回头,只想躺进眼前这一片温暖的水中,随风飘荡,随意到哪里去。
她往前一步,踏入水中。
太子哥哥微笑问她:小十七,你真的愿意走吗?好好想想,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人和事?
她侧头回忆,可只一想,便觉头痛欲裂,母妃心疼地说:别想了,想走就走吧,那世间本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来这里,让娘好好疼你。
一句话,说的令仪红了眼眶,她快步往里走了几步,想要回到母妃身边。
她想要变成孩子,扑进娘亲怀里,可下一刻她被人拽出了河水。
她睁不开眼,只觉有人钳制着她的下巴,逼她张开了嘴,紧接着嘴上一软,苦涩的药汁渡进了她的口中。她不肯咽,药汁尽数顺着嘴角流出,可渡药之人极有耐心,又一点点地渡过来,不知过了多久,不知渡了多少口多少碗,床褥被打湿大半,到底还是喝下去不少,她的高烧终于开始慢慢消退。
她又昏睡了几个时辰,这才虚弱睁开眼来。
第一眼看到床边趴睡着一个男人,她大惊,可还未等她叫人,那人便睁开一双利目。虽眼中尽是血丝,一身风尘仆仆,脸颊凹陷,更是胡子拉碴,她又岂能认不出,这人便是秦烈。
她还未说话,眼泪便流了下来,秦烈俯身抱着她宽慰:“别怕,我回来了!”
尽管他身上满是尘土,却仍闻得到血腥气,令仪担忧地问:“你不是受伤了?”
秦烈道:“不过一点小伤罢了,不碍事。”
令仪不信,逼着他解了衣裳,便看见肩头包扎的布带隐隐透出鲜红的血迹。
忍住又要落泪的冲动,令仪问:“你们获胜了吗?便是获胜了,受伤了也该休养一番,何必这么着急回来?”
两军仍在对峙,秦烈得知她生病的消息,便不顾众人阻止,快马疾驰回来。也幸好他日夜兼程,一刻不敢停歇地回京,否则只怕如太医所说,公主撑不过今夜。
一想到这里,秦烈便不由后怕,手颤抖着抚过她消瘦的脸颊,“此事说来话长,你先用些白粥垫一垫,还要再喝一碗药,这高烧怕是要反复几次才能完全消退。”
令仪听话地任他喂她喝了粥,又用了药,此时才听他说了事情起末。
令仪立时大急:“将军擅离职守回京,这是杀头的大事,你、你快些回去!”
她仍旧虚弱,一着急便喘起来,秦烈忙扶住她,“你这情形,我如何能离开?便是回去,也是心不在焉,又何谈指挥大军?放心,我这次回来无人知晓,你好好养病,待你好一些,我即刻便走!”
令仪道:“可若你这个将军不在,蜀军发起突袭又该如何?”
秦烈道:“如今他们早被我们围在圈中,自顾不暇,我久攻不下,和此次受伤不过是演戏给别人看罢了,不想竟让你这般担忧,是我的错。”
令仪自责道:“是我太过软弱,惹得你担忧。可你一个领兵的将领,如此做戏是为了给谁看?”
秦烈道:“父皇去年派了他的心腹大将,以为势在必得,结果败了个灰头土脸。倘若我一去,一两个月便胜利凯旋,他们会如何想?”
令仪道:“自然是端王爷用兵如神,为朝廷除去心腹大患,难道他们不该高兴?”
秦烈慢慢道:“他们不会高兴,只会觉得我很危险。”
他自嘲:“倘若我不先败上几场,朝中那些人如何安心?庞老将军的脸面又要往哪里摆?”
令仪蹙眉:“将士出征,不想着如何打胜仗,还要盘算如何打败仗,真是荒唐!你们便是这样打下的江山?”
秦烈道:“以前是打江山,如今是坐江山。父皇以前要的是胜,如今求的是稳。”
令仪默然片刻,道:“你们各有各的考量,可因此枉死在战场上的那些士兵当真无辜至极。”
刘家那般腐朽不堪的皇室,竟生出这般悲悯良善的公主。
秦烈心中爱极,却又担心她太过忧虑,忙道:“若非如此,不止我,只怕那些曾经跟随我东征西战的将士,也要被忌惮排挤甚至屠戮。这些士兵的家人我会妥善安置,至于他们的仇.......”秦烈顿了顿,再开口语气隐含刀锋之意:“我必会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秦烈在府中呆了三日,直到令仪病情不再反复。
离开前,他再三叮嘱她不必为自己挂心,千万照顾好自己。
自小到大,他出征过无数次,这次最为担忧不舍,尤其是想到她说起自己做的那个梦,只是听着便将他惊出一身冷汗。甚至晚上一合眼,便梦到她头也不回地要走进水中,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无论如何都阻止不了。
他能感觉到什么东西正在从他指尖流逝。
就像怀揣着什么偷来的东西,距离还回去的时间越来越短。
他不甘心,也不信自己毫无办法。
只要他一直守在她身边,让她轻松无挂碍地生活,她便不会想起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是以,他以最快地速度返回蜀州,紧接着发起总攻,之后又带着几百近卫,马不停蹄地返回殿前复命。
这一仗虽胜,却拖了几个月,实在算不得多大的功绩,而之后殿上发生的一幕,更令端王的功劳不值一提,甚至该被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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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东宫授意的御史参奏端王虐杀降将,称蜀州耿庆早已投降,只降书便上了三封,偏端王不受,非要瓮中捉鳖,甚至还以身犯险与他单独比试,最后将人捅成了筛子,虐杀至死。不仅耿庆,其余曾经涿州宋老将军那些义子,纵然阵前投降,端王也充耳不闻,一一斩杀。
秦烈微微一笑,表现地极为宽宏大度,“战场形势风云万变,他们不过是假意投降,诱我军深入罢了,御史大人没打过仗,不明白其中关窍,本王不与你一般计较。”
御史差点被他气了个倒昂,还好有他的同伴在一旁搭腔,“想必端王此言不虚,否则那些人与端王殿下并无仇怨,端王为何要虐杀他们?”
秦烈闻言眉峰微挑,那御史已经答了起来,“听闻昔日端王妃在涿州时,本被伪朝奉为长公主,便是被耿庆当众调戏逼迫,才不得不委身宋平寇。想必端王殿下早就怀恨在心,因此才.......”
搭腔之人故意喝道:“大胆!端王妃乃江南陈家之女,孙御史为何这般信口雌黄?!”
孙御史冷笑:“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现下端王妃到底何人,朝中谁人不知?若只是一个端王妃也便罢了,可她昔日与宋平寇生下一子,如今.......”
他的话未说完,便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秦烈疾步上前,只一带一转,便拧断了他的脖子。
朝中大半数都是文官,便是手中有过不少人命的,也鲜少见到有人这般死在面前。
何况这人还是刚才还侃侃而谈的御史,这里更是早朝殿上!
行了凶的端王非但毫无惧色,反而施施然跪下请罪。
最先反应过来的反而是皇上,他长长叹了口气,“端王殿前行凶,目无尊长,胆大妄为,本该严惩,可他刚得胜归来,又是御史出言污蔑挑衅端王妃在先,功过相抵,情有可原,着褫夺兵权,并罚俸五年!”
“端王爷一场仗下来,拉回来的战利品以车计,罚俸五年,连闭门思过都没有,实在......过于轻拿轻放了。你看那马车,啧啧,果然财大气粗毫不在意,下朝后,还不忘给王妃买吃食,真是一刻也不能离。可怜咱们十年寒窗尽付天家,还不如托为女儿身.......”
散朝后,侍郎酸溜溜地絮叨,谢玉微笑听着,直到岔路口两人分开。
老首辅寒门出身,又两袖清风,住的还是昔年做太傅,教导仍是太子的嘉禾帝时皇后赐下的宅院,起初三进的院子,几经扩充也不过五进,后来嘉禾帝再要封赏,老首辅皆推辞不受。
比起那些达官贵人宅子占了整条街,谢府在小巷中,旁边还有不少百姓居住。
他下了马车,走回巷中,却没进谢府,而是推门进了旁边一个宅院,对坐于石桌旁的人拱了拱手:“端王爷。”
这是两人自涿州一别后第一次见面,可朝中形势却与他们当初所料相差无几。
一旦东宫一家独大,必遭皇上忌惮,不得不重用秦烈以制约。
只是秦烈想做的从来都不只是一把刀。
皇上如此多疑,秦烈岂敢掌兵?是以上次得胜回来便主动交了兵权。
与他南征北战的部下被皇上打散分到冀州等边关要塞,无一不远离京城。
可这一年来,秦烈先后任过禁卫军统领,又率领京畿地区的大军拿下蜀州。
如今看似手中依旧空空,可关键不在于兵权在不在他手中,而在他的人有没有到合适的位置上去。
忽然被通知今日见面,谢玉自然知道是为何事,开门见山道:“今日参奏的御史,并非我安排之人。”
他安排的御史,只会参端王爷虐杀降将,贻误战机,绝不会将公主牵扯进来。
秦烈面沉如水,“我信你,我此来是要你查几个人。”
他本来安排的极为完满,可公主还是得知了消息,那便是他的身边人出了问题,他的刻意蛰伏还是让身边人动了不该有的心思。谢家密探,监察百官,却不敢将手伸到他的部下那里,现下不得不破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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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老壮这几年有时睡觉都会笑醒,不知自己是走了什么运道。
穷苦人家出身,只是仗着有一身力气进了军营,为的不过是能填饱肚子,结果一次比试莫名多了个兄弟,之后跟着那兄弟干,一路从冀州到宁州又到京城,成了五品武将,还置办了房子田地,娶了媳妇儿,纳了小妾,生下了几个儿女,又将父母接来居住,一家人过得和乐从容。
可这日他刚在小妾房里睡下,便被下人叫醒,一听是自己兄弟过来,他腰带没系好就出来。孙月彬不是自个儿来的,将一个襁褓刚出生不久中的婴儿交给了他。
黑老壮虽憨却不傻,孙月彬自到了京城,便开始左右逢源,尤其王爷娶妻后,他与东宫之人来往的越来越多,这些事旁人不知道,他关心自家兄弟却不会不察觉,一看孙月彬这阵势,又想到军中传言,倒也猜到几成,立时就红了铜铃眼,“眼看日子越来越好过,咋就到了这地步?王爷待咱们不薄,你糊涂啊!”
孙月彬面容颓败,难得与他解释:“原本我也想和你一样知足常乐,可我祖上是骠骑将军!这些年来,时刻不敢忘恢复我孙家昔日荣耀的组训,可这荣耀只有九五之尊才能给!王爷......”孙月彬长叹:“我原本是一心辅佐王爷,便是不成不过身死罢了,可不想他为了一个女人.......”他说到这里恨极,狠狠一拍桌子,“事情既已至此,我也无话可说,不过成者王败者寇罢了!”
他不舍地深深看那婴儿一眼,“你这些年来一直劝我娶妻,不要与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来往。可我这一生要么荣耀至极,要么一败涂地,未有结果前岂敢成亲生子让自己掣肘?这个孩子是我一个相好背着我生下,我也是刚知道。如今将他托付给你,若我能赢,自会回来找你。否则.......便请你替我将他养大。我终日阴谋算计,看似不少朋友,事到临头信得过的竟然只你一人!”
他交代完,转身走入夜幕。
黑老壮第一次整夜失眠,翌日便听说端王爷派兵围了孙月彬的府邸,满府无一幸免,一夜命丧,唯独孙月彬不知所踪。之后不少与孙月彬相熟之人都被问话,黑老壮提心吊胆,却无人来问他。
他以为自己是孙月彬兄弟,可在旁人看来,孙月彬脸厚心黑,无利不起早,只爱结交高位之人。而他不过是孙月彬脚下的泥,招之则来挥之则去,一点脑子都没,供他打趣逗乐罢了。兼且他又对端王忠心耿耿,便是孙月彬有什么谋划也不会告知他。
托这般福气,他提着心吊着胆,倒平安无事过了一段时间,正巧这几日有一个妾室生产,他一狠心,将自己亲生孩子送到乡下,将孙月彬的孩子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