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是我粗浅想法,可是旁人都在施白粥,唯独咱们是糙米。我足不出户,你在外行走却难免被人耻笑,你若觉得不可行,我便不做。”
秦烈知她悲悯良善,却不想她还能想得这般周到,只觉与有荣焉,岂会阻止。
“想做什么,尽管放手去做。”他道:“无人敢对我说三道四。”
无人敢当面对他说三道四,背地里名声却实在难听。
虽说施粥本就是自愿,可奈何旁人都是白米,唯独端王妃的糙米实在鹤立鸡群。
在京城里,端王的名声前所未有的难听。
昔日大军进京不扰民的战神,成了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秦烈掌管京城治安,岂能听不到嘲讽之声,他只充耳不闻,还交代不许让王妃听到半点风声。
朝堂上虽不像民间那般,也有不少人在歌颂太子妃功德时,总会状似不经意间提到端王妃的行径,用以对比太子妃的高洁。
却不想皇上固然褒奖了太子妃,却并未责罚端王妃,甚至与其他参与施粥的各家夫人一样,给了赏赐,只比太子妃稍差。
尽管不能大获全胜,东宫也松了口气。
毕竟他们已凄风苦雨数日。
——兵部涉事之人被严惩,皇上虽未明面上责罚太子,太子却因御下不严,自请禁足,此乃常见戏码,朝堂上常有人请罪,不乏涕泪横流之辈。只是这一次,皇上没有阻拦,那便是准奏,还不如责罚,毕竟自请禁足,连个期限也没有,谁知道哪日才能出来。
东宫因此人心惶惶,也有幕僚分析,此时一动不如一静,毕竟一直以来,无论太后皇上还是皇后,心中属意都是太子,便是想改弦更张,连个备选也没有。那些皇子莫说非嫡非长,更与社稷没有寸功。唯独一个端王,更是绝无可能。
——若立他为太子,岂不要封前朝公主为太子妃?她甚至不只是前朝公主,还是南朝的贵妃。
当年宋老将军可是昭告天下,永嘉公主可是因着不承认大宪才跑去了涿州。
若她为太子妃,日后为皇后,如今朝堂这些人,在她眼中不是投敌叛国,便是乱臣贼子,怕不是要秋后算账,挨个儿收拾?
是以,朝中大臣莫说支持端王了,甚至端王要上位,他们第一个便不答应。
刚巧这时什么九天玄女的谣言兴起,宛若想要瞌睡便有人递来枕头。
太子占了嫡长,颇具才干,又得臣属支持,缺的不过是民心罢了,只要把这一块补上,不仅当下困局自解,便是皇上想立新太子,也要再三思量。
得了皇上褒奖,太子妃愈发看重,每日到粥棚施粥外,还为灾民送些御寒之物与药材。只盼皇上哪日龙颜大悦,能解了太子的禁足。是以,她对施粥越发看重,每日都要过去待上一两个时辰,其他贵妇也不得不照做,暗地里如何叫苦连天不说,面上都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令仪暗忖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倒日日过来,只是并不露面,坐在马车里远远看一看,以期发现什么纰漏及时补上。
看着自家两处粥棚,长长队伍中不是老人便是妇孺,无一不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灾民。
令仪略略放下心后,还是不禁叹了口气。
这般半月有余,到了十二月初四,太子妃出奇地并未出现在粥棚。
之后接连几日,都未见她踪影。
那些本就为奉承东宫的贵妇见状,渐渐也不再过来,各家之前开到酉时末的粥棚,渐渐未时初便撤,之前的插筷不倒的白粥米粒变得越来越稀少,有好几家到最后居然到了粥可照人,米粒清晰可数的地步。
令仪依旧每日坐马车去巡查一圈,自家粥棚一如既往,因此排队之人越来越多。
她命人又开了四个粥棚,所有灾民都可领粥,原来那两个仍旧只供妇孺老弱。
新开的粥棚没有增加人手,用的全是之前帮着维持秩序的灾民,他们干活不求别的,只求一家人能吃饱便行。
一下子开了六个粥棚,又逢粮价大涨,令仪手中的银两,眼看便要支撑不住。
这时正巧离京两月的靖王爷回京,送来一百五十石糙米,五十石粟米,另外还有两马车的药材,据说加在粥中,人喝下去可生热发暖,抵御严寒。
令仪虽与这位靖王爷虽未谋面,却收到过他不少的东西。
他终日在外游山玩水,一会儿在沧州,一会儿在青州,每到一地都会着人送来当地特产吃食,还有许多别出心裁的民间玩意,还有许多自制的药物。
这些东西都是送给秦烈的,却都刚好都是她喜欢之物,最后自然全都落在了她手中。
以前她可以不领情,如今这些粮食实打实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令仪特意前来谢过靖王爷。
秦洪今日终于得见失忆后的十七公主。
她显然过得很好,他从未见过的好,面色红润,唇角带笑。
十五公主知道了,定会高兴。
再看自己三哥,明明人就在身旁,一双眼还是恨不得粘在公主身上,脸上再没有前几年的阴郁病容,是许久未见过的志得意满,慵懒闲适。
秦洪终于放下心来。
。
接连下了几日雪,令仪不便出门,在围炉旁烤桔子。
烤好的桔子,用竹签将橙子扎穿,提起来放到身旁小案上,又用特制的木竹工具剥,免得烫到了自己。她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如同冀州关外囤粮的松鼠,秦烈目光早从书册上移开,越看脸上笑意越浓。
最后索性放下书册,坐到她身边,含笑问:“想吃让丫鬟们烤好剥好便可,何必自己忙活?”
令仪道:“这是意趣,你不懂。”
虽然嘴上嫌弃,可终于剥出一瓣来,她用竹签扎上先递到他嘴边。
他张口咬下,看她弯着眼睛问自己:“甜不甜?”
“甜。”他抱她在自己腿上,连骨头都要甜酥了。
秦烈今日休沐,难得无事。
两人就这样你一瓣我一瓣分吃了桔子。
秦烈未曾想,世上有这般静谧欢愉的时光,哪怕什么都不用说,也觉身心安稳舒畅。
只是这安稳很快被他自己打破,到底忍不住,香甜的橙汁在彼此唇齿间交换,她推他胸膛,“光天化日.......”
他横抱起她往床边走,眸色深沉,“要的就是光天化日!”
拒绝的不彻底,便像欲拒还迎,床幔放下,拔步床上一片昏暗。
只她腻白肌肤透着莹光,青丝铺洒,红唇水润,一双眼看着自己,脉脉含情。
秦烈分不清胸口与身体哪处更火热,开始解自己的衣裳。
随着他的动作,令仪原本羞涩的表情忽然变得凝重,坐起身来,抚上他的胸膛,“怎么、怎么伤的这么重?”
秦烈不必低头,也知道自己今日过于忘形,竟忘了遮掩。
以往两人欢好都是在夜里,纵然室内点灯,落了床幔也看不分明,令仪今日才看到他胸口这道长长的疤痕,自左肩到右腰,横贯整个上半身,纵使如今已经痊愈,依然狰狞恐怖,当初怕是深可见骨性命垂危。
秦烈抓起衣衫遮挡,令仪却不肯,拨开他的衣衫,“我那时摸到,你还说男人都是这样......原来是在骗我。”
秦烈拉起被子将两人盖上,“行军打仗,受伤再所难免,算不得什么。”
令仪不信:“若当真算不得什么,其他的伤势你还会与我讲,为何独独瞒着这一个?”
秦烈叹息,“还不是担心你害怕?”
“人就在我面前,伤口已经好了,我还能害怕什么?”她这样说着,眼睛却已经湿润。
她是后怕,又心疼,更恼他不告诉自己。
手轻轻触上去,那般轻柔,仿佛稍微用力他都会疼,“到底何时受的伤?你竟然受这样重的伤,岂不是全军大败而归?”
他本来不想说,奈何她泪盈于睫。
他无奈道:“几年前的事了,那时我私下渡江去寻人,遭了暗算,亲卫几乎全部战死,我也被逼得跳入江水之中。不过我命大,虽重伤落水却未死,自己爬上岸,又被秦小山寻到,之后便返回了京城。”
他说的轻描淡写,仿佛忘记了当初被人藏在马车夹层,遇到她迎亲队伍时的深深不甘,若非重伤不能动弹,他便是死,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嫁于他人。
后来伤势好了,却因着在水中泡太久,伤了肺腑,落下夜咳的毛病。
于此而来的,还有无尽的梦魇。
在此之前,哪怕她私逃数月,他也一直视她为自己的掌中之物。
直到那刻,方才明白什么叫覆水难收。
可如今,她就在自己怀中,温香软玉,甜蜜的仿佛梦境。
他不由怀疑这又是自己梦魇的开端,很快,她又要决绝离去。
低头时,正对上她温柔目光,她问:“人找到了吗?”
他将人带到胸前,下巴在她头顶轻蹭,“找到了。”
她却没了声响。
过了好久,方听她闷声闷气地问:“那人.......是男是女?”
他稍一错愣,接着朗声大笑,胸膛震动。令仪愈发不自在,偏偏挣不开他的怀抱,他慢悠悠地回答:“得我这般看重,自然是.......”
她不自觉屏住呼吸,他却刻意顿了顿,方道:“男人。”
“当真?”令仪怀疑。
“当然。”他面不改色地回答:“是个三十出头身高五尺的男人,大腹便便,满面胡须,整日无酒不喜,无肉不欢,衣衫一月一喜,鞋袜一季一换。”
令仪可不会被他轻易唬住:“这样的人,你找他作甚?”
秦烈道:“他纵然有万般不是,却有一门独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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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艺,旁人都比不得。”
“什么手艺?”
“酿醋。”秦烈凑到她颈边,深深一嗅,“酿的一手好醋,又醇又酸!”
令仪反应过来,又羞又气,攥起拳头锤他,“你又胡说!”
他笑着拉下她的手,低头吻她的嘴,“让我尝尝到底有多酸......”
两人到晚膳时分方起,令仪软绵绵靠在秦烈身上,任他一勺一勺地喂自己喝粥。
秦小山在外面禀报,说秦烈递上的告假被皇上驳回。
秦烈早有预料,眉眼未抬,吩咐道:“那便请太医过来为我诊治旧伤,告病假。”
令仪立时坐直身体,“旧伤?”
秦烈安抚:“不过是借口罢了,这几日不宜上朝。”
待秦小山离开,令仪问:“你为何不愿上朝?且若执意不愿上朝,直接告病假也可,为何还要兜这样的圈子?”
秦烈惯来心中谋划,沉默寡言,在幕僚处也是倾听居多,多余一句话也欠奉。
却唯独喜欢与她说话,如同雕琢一块美玉,又像是养一个女儿,引导着她一步步地揣测自己的心思,在她的思考行事上也打上自己的烙印。
他问:“你可知为何太子妃近日不去施粥?”
令仪摇头。
“因为东宫死了一名侍妾。”顿了下,他声音平又轻,“是太子刚出世孩子的生母。”
令仪毕竟宫中出身,立时明白过来,“......是太子妃下的手?”
秦烈不答只道:“太子膝下唯有二子,如今都没了生母,尽数养在太子妃名下。”
令仪不免诧异:“孩子还不到半岁,当时母子均安.......这是否太过明显了些?她就这般着急?”
秦烈道:“她不得不着急,昔日冀州的侍妾不过普通书香门第,可东宫便是侍妾也是官员之女,其父虽只从五品,却是吏部尚书的侄子。——她若再不下手,只怕过年便要给这位侍妾名分,一个侧妃总是少不了的。”
令仪想起太子妃在粥棚那副悲悯温柔的面孔,暗地里却在下此毒手,不免心惊。
秦烈察觉怀中人的僵硬,将她搂得更紧些:“别怕,她决计害不到你的身上。”
令仪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闷声道:“若你有一日看上旁人,一定要告诉我,我会退位让贤,绝不阻你们的路。”
秦烈一窒,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问:“你就这般看我?”
令仪垂眼,小声道:“我只是怕自己变坏.......如果看到你与她人生儿育女,我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也变成太子妃那样.......”
秦烈心立时软了下来,无奈地揉她脸颊,“早知道便不告诉你,省得你在这里杞人忧天。”
令仪也觉得自己大煞风景,转而问道:“你不愿上朝,可是怕皇上让你去查案?可是......”她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吃惊,“东宫出这样的丑事,皇上竟要严查不成?!”
她果然从不让他失望,秦烈道:“那位侍妾只是从五品官员之女,纵然其父叔叔是礼部尚书,也不过一个垂死的老头子,为自家侄孙女请封还可,万不会为一个死人得罪东宫。可东宫还有一位即将临盆的侍妾,可是父皇老部下的庶女,岂能不唇亡齿寒?便是看在他面子上,父皇也不得不严查。”
令仪明白过来,“所以你不愿上朝一来是真心,二来也想让皇上和太子知道,你是真的不想掺和进这浑水中,或者说,不愿与太子结仇。”
秦烈道:“既是太子,又是我二哥,我何必趟这趟浑水?”
令仪问:“那皇上与皇后,到底想不想查出真相,惩治恶人?”
秦烈未曾想她这般敏锐,赞许地道:“他们自然想知道真相,至于惩治恶人......”他轻哂:“堂堂当朝太子妃,怎么可能是恶人?”
令仪默然片刻,轻声道:“所以......只有那位侍妾是当真丢了性命,百日孩童没了生母。”
秦烈见她目露悲色,劝道:“那些都是别人的事情,与咱们无关。”
令仪恻然:“京城外的灾民,女子那般少,不足男子一半,想来不是留在了家乡,而是死在了路上,那些是平民百姓,天灾使然,或许怪不得旁人。可这位侍妾是官员之女,却要为了家族,被送去做妾,被人害死,人人心知肚明凶手是谁,竟也得不到一个公道。”
秦烈怕她伤了心神,笑着劝慰:“怪我,又勾起你这许多话来,还是在府中呆了太久,才会这般多思。待过了这几日,各部休沐,我带你去庄子上泡泉,咱们住到年关再回来。”
见她虽然点了点头,却依旧怔忪不乐。
秦烈低声道:“也未必一点公道也没有。——太子妃之所以那般明目张胆,是因为有皇后默许,可这一回,皇后未必还像以前那般保她。”
令仪还想再问,他却讳莫如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