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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心意

作者:行期一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秦烈在拱门后轻咳一声,焕儿听到立时像耗子见了猫,起身便往后殿跑,很快不见了踪影。


    秦烈停了停,才自拱门后转过来,见到令仪站在那,朝焕儿消失的转角愣愣看着,眼中满是怔忪之色。


    秦烈冷哼一声,转身往主殿走,刚走两步,听到身后脚步声,便知令仪也跟了过来。


    两人回到殿中又坐了片刻,皇后宫中来人传召,两人起身又去皇后宫中。


    因着嘉禾帝母妃早逝,自令仪记事起便没见过自己的祖母,慈宁宫空闲多年。


    令仪初时进慈宁宫尚不觉得,出了慈宁宫一路走来,见到熟悉的宫殿里尽是陌生面孔,方有改朝换代的实感。


    皇后住在昔日郭贵妃宫中,目光落在她身上,从上到下看了许久,久到仿佛从未见过她一般,令仪哪曾想过,皇后是真的从未见过她。虽然心中诧异,她依旧微笑站着,任皇后打量,依旧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的仪态。


    皇后终于收回目光,赏赐完东西,便懒得再理会她。


    倒是太子妃十分亲热,拉着她的手道:“公主......以后该叫弟妹了,总算苦尽甘来......以后若是三弟敢欺负你,你尽管来找我!”


    令仪根本不记得她,只觉她浑身透着虚假,只垂首并不答话。


    如是也算是见过皇后,到了该走的时候,却不想天上几声响雷,几乎是瞬间,雨水倾盆而落,皇后便是再不喜她,也不能任由堂堂端王爷这般离开,传出母子不和的话来,不得不沉着脸命人准备膳食。


    一顿饭吃的冷冷清清,除了太子妃寒暄,令仪附和,皇后与秦烈一字片语也无,面色一个比一个阴沉。


    令仪食难下咽,只盛情难却下喝了两杯酒,终于撑到宴毕。


    外面落星已停,只等秦烈开口告辞,忽觉腹中一阵绞痛。


    她试图咬牙强撑,可那疼痛一阵强过一阵,疼的她眼前一阵阵发黑,不得不伸手攥住秦烈衣袖求助。


    可一张嘴,便呕出一口血,浑身没了力气,身子一歪,倒在秦烈怀中。


    皇后与太子妃尽皆失色。


    还是太子妃率先回过神来,“传太医!快传太医!”


    腿脚快的小太监跑了出去,其余人又要收拾桌上残羹。


    秦烈却脸色煞白,厉声喝道:“都不许动!”


    他久经沙场,手下不知斩过多少亡魂,气势何等迫人。


    纵然这里是皇后宫中,他只是个王爷,这一声沉喝,也足够震慑。


    满宫人瑟瑟发抖,皆站在原地不敢动弹,连皇后太子妃也一时怔在那里。


    令仪嘴角又沁出血来,面白如纸,脸上都是细汗。


    秦烈低头看她一眼,再抬头眼底已经泛红,怒目看向皇后:“你就这般容不下她?!”


    皇后对他的质问一头雾水,下意识回答道:“我是容不下她,可......可.......”


    她便是再愚钝,也知道有些话不能与秦烈说,是以说了半截便咬住话头。


    太子妃从中劝和:“三弟,我知道你关心则乱,还是等太医过来,先看过弟妹再说。”


    秦烈冷笑:“你们动的手,太医来了又有何用?”


    他继续逼问皇后:“是她挑拨的你,还是你自己的主意?你们要杀的到底是公主,还是我?”


    皇后愈发不知他在说什么,只被他脸上的沉痛急怒惊到,翕动几次嘴唇竟不知如何开口。


    太子妃惯常和善的神色,变得极为难看,阴沉看向秦烈。


    秦烈将令仪打横抱起,来到适才两人用膳时坐的地方,拎起桌上酒壶问宫人。


    “她适才只喝了酒,这酒瓶是向左转?还是向右转?”


    无人回答,他也不需要回答,仰首直接将剩余所有的酒倒入口中,一滴不落。


    扔了酒瓶,他将令仪抱得更紧,平静看向皇后。


    “如今我也中了毒,倘若你还顾惜我是你儿子,便拿出解药来。”


    “否则,我便与她一同死在这儿。”


    。


    这一场闹剧直到黄昏方才落幕。


    令仪是中了毒,却与皇后无关,与太子妃也无关,不过药物相生相克罢了。


    她之前怀焕儿时中过毒,余毒始终未清,刚好这酒中有西域产的奇花,与她所中之毒中的一味药相克,两者相遇便是极为烈性的毒药,幸亏太医来得及时,否则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她的命。


    这般烈急的毒,解的却容易,一副药催吐,一副药解毒。


    令仪疼痛缓解,已经昏睡过去。


    秦烈则跪在殿前向皇后请罪。


    皇后是秦老将军副将的爱女,在冀州也称得上大户人家,自小过得恣意,后来嫁给冀州少主,又做到王妃皇后,虽有长子长女早逝丈夫另结新欢的苦楚,却不曾有人敢当面给她难堪。


    不想今日在众目睽睽下,被儿子呵斥冤枉威胁。


    她还从未受过这般委屈,任凭秦烈在门前跪了三个时辰,依旧不肯见他,最后还是太后过来,才勉强算圆了过去。


    太后与秦烈走后,她捂着心口对太子妃低泣:“我一早便知道,他与我不一条心,却从未想过,我十月怀胎生下他,他竟为了个女人,这般疑心我!幸好还有你与煦儿,否则我真是白活了一场!”


    太子妃劝慰:“三弟只是一时情急,必然有口无心,母后你不需与他多计较。不说别的,三弟平日对我,对妹妹,都是极好的,说句不足为外人道的话,在这宫中,咱们才是一家人。”


    听她这般说,皇后愈发气愤:“之前缨儿几次与我说她三哥冷血冷情,我还不放在心上,总觉得是他终日征战,身上才带了几分戾气。今日看来,缨儿所言不虚,他今日能对我如此,昔日缨儿下毒,不知他心里怨毒成什么样!我还派人暗杀过那女人,今日我是皇后在我宫中他便敢如此,倘若.......”


    皇后坐在榻上,越想越是心惊,看着一旁恭顺站着的太子妃,自己的亲侄女,心中又升起一股庆幸。昔日她浑浑噩噩,不知前朝政事,今日太后过来,她方知晓原来朝中竟有那么多人对太子持观望之姿,皆因他们认为端王会取而代之。


    太后劝她,秦烈娶了前朝公主,便是自绝于皇位,这样才能避免兄弟阋墙反目成仇。若非如此,她怎会愿意接纳刘氏女?只是那时她心中颇有些不以为然,觉得太后危言耸听。——在她看来,自己既是皇后又是生母,无论秦烈娶的是谁,自己都压服得了他,不让他与秦煦争。


    直至方才,满宫上下面对秦烈竟无一人敢作声。


    方知尸山血海中归来的将军,岂能轻易被她掌控?


    如今恍如历劫归来,她只觉庆幸,心里翻来覆去地想。


    幸好煦儿是太子,幸而秦烈只是端王.......


    她不自觉地念出了声,旁边伺候的嬷嬷衣衫已被冷汗浸透,垂首低眸,恨不得立时消失。


    太子妃侍立在侧,脸上是一贯温和贤惠的神色,只在转身时,唇角笑意难以抑制地愈发明显,点亮她稍显平庸的面孔。


    。


    慈宁宫里。


    太后的念珠狠狠掼在秦烈脸上,他不躲不避,直直跪着,任那珠子极近地砸在眼上,也一声不吭。


    太后声音颤抖:“没想到咱们秦家竟出了你这么个情种,咱们大宪的端王,拿自个儿的性命逼迫皇后,可真是出息!你、你有没有想过,倘若那酒中真的有毒,倘若那毒没有解药,我送走了你三叔,你大哥,是不是还要再送你一程?!”


    秦烈那时急怒攻心,如今早缓了过来,亦觉得自己失了冷静,自己要娶公主,是如了太后太子妃的愿,有她们两个在,定能说服皇后。——便是说服不了,皇后也没有这般阴毒的手段。——便是有,好歹也等太医来了再说,旁人断不容她那般任性。


    是以,他此时无言以对,只低头不语。


    太后接着问:“我原以为你们互通了心意,才让你尽释前嫌,执意要娶她为正妃。可适才听焕儿身边的人说起来,她先前竟认不得焕儿是谁。”她语气倏地变得极为严厉,“这到底怎么一回事?!你又在搞什么名堂?!”


    秦烈知道太后最为锐敏睿智,便是皇上也不可及,已是决计瞒她不过,不得不如实道:“........她忘却了前尘。”


    “啪!”的一声,秦烈脸颊被护甲划伤,顾不得自己,忙伸手扶住因着用力站不稳的太后。


    太后一脸震惊,满眼失望,沉痛地指着他:“自来溺毙者避水,冻毙者远冬,可你非但不长教训,还这般饮鸩止渴自欺欺人,简直鬼迷心窍!”


    秦烈沉声道:“孙儿自有分寸。”


    “分寸?你有什么分寸?!我就是以为你有分寸,才容她多活了这么久,不曾想你竟这般变本加厉!”


    有些话太后本不欲说,如今却不得不一吐为快:“早在冀州她生焕儿时,我就该明白,你已然疯魔!你一个出生入死的将军,哪一次出征我不是胆战心惊?恨不得终日佛前为你祈福,可你倒好,妇人产子的地方也敢闯,也不怕冲撞染了晦气!堂堂将军,拿杀敌卫国的刀威胁产婆,你自己想想是何等荒谬!你保大不保小,我安慰自己你不想伤了天和。她给你下药私逃,你追去涿州,我骗自己你愤恨难平,你告诉我今日又是为了什么,竟要与她同生共死?!”


    秦烈直挺挺跪着,鲜见地流露一丝脆弱:“孙儿也不知道,您说我是鬼迷心窍,大抵不错,可我实在难以抗拒,只能一错再错。”


    太后本来还有许多话要说,听他如此说,已知那些都是无用。


    ——连他自己都承认的鬼迷心窍,谁还能叫的醒?


    她叹了口气,“你可知,得不到的东西,总是格外让人着迷,当真弄到手中,大都不过尔尔。”


    秦烈默了半晌,方声气低微道:“但愿如此。”


    接下来又是沉默,外面不知何时,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殿内唯有落星声。


    这时,一个宫女快步过来,因着殿中气氛凝滞,惶恐跪下,“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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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禀太后,陈姑娘醒了,她、她想见端王爷。”


    太后怔了怔才想起来,秦烈给公主的假身份是一户姓陈的人家。再看秦烈,已迫不及待地站起了身,一双眼睛徒劳地往后殿看去,满是焦急向往之色。她在心中叹了口气,对他道:“去看看她吧,之前那毒也是缨儿造的孽,到底让她受了委屈。”


    太后年纪越大越讲究养气,自己的住的东次间地方便不大,长久不住人的偏殿,更是狭小。


    屋中除了床,便只放得下一桌四凳,连同一个柜子,两个箱子。


    那床是单人雕花红木床,慈宁宫只有太后与秦焕居住,今日还是第一次有人启用这处偏殿。


    偏殿烛光不甚明亮,令仪躺在床上,半身隐在暗处,秦烈坐在床边,看她一头青丝铺散枕上,越发显得莹润的脸巴掌般小,虽脸色仍有些苍白,唇上已恢复了些许血色,直直看着他,眼底水光随烛火摇晃。


    他问:“今日那情形,可吓着你了?”


    令仪点点头,又摇摇头,只一双眼仍盈盈将他看着,柔声道:“你脸上有伤......是不是皇后娘娘打了你?你实在不必为我开罪她。”


    他若无其事般笑了笑:“母子岂有隔夜仇,不妨事。倒是你身子还未恢复,外面雨势又越来越大,你在这安心歇着,明个再回去。这一天了,你也没吃多少东西,我让她们熬些易克化的粥给你送来,不论有没有胃口,你总要喝些,免得身子受不住。”


    令仪听他交代这许多,不禁问道:“你不在这里吗?”


    秦烈道:“这是后宫,我不便留宿。”见她露出紧张神色,又安慰道:“放心,我就住在前面内阁大臣议事的地方,但凡有事,我必定即刻赶来。”


    他还有许多话要说,可如今快到关宫门的时间,不好再拖延,不得不走。


    还未起身,她已伸手拽住他的衣袖,切切地看着他,不舍又娇柔。


    秦烈语气愈发柔和:“别怕,之前是我多心,没有人害你,你只在这里住一晚,明儿个天一亮我便接你回王府。”


    她却仍旧不松手,垂下眼轻声开口:“我不是害怕,我......只是舍不得与你分开。”


    秦烈疑心自己听错,人愣住,呆呆看她。


    话一开头,其他的便能轻易出口,“我以前从不知道,你对我.......你竟如此待我,有些话我想说与你听.......之前我想要离开王府,是知道你以前有夫人,我觉得委屈。”她咬了咬唇,“也不只是委屈,还有难过.......一想起你以前喜欢过别人,对她也像对我这样好,甚至比对我更好......我的心就像被谁攥住一样,说不出的难过......因着难过我只想离你越远越好。”她眼里泪水撑不住,断线珠子一样往外冒,“哪怕知道她在我之前,一切怪不得你,可我心里是恨你的,恨你没有只喜欢我一个,就连现在.......明明你为了我连命都不要,我又感动又欢喜,却还是忍不住地想,是不是为了她,你也会这样......”


    她伤心又无措:“你看,我就是这么坏,根本就不值得你这样待我。”


    秦烈怔在那里,半晌没有动静。


    令仪还以为他在怪她,是她一开口便没了克制,恨不得把这些时日的煎熬全都吐出来,这样的话......谁人听到不会觉得她面目可憎?


    不想秦烈怔忪许久,最后只喃喃说了句:“祖母错了。”


    太后错了,错的离谱,念念不忘求而不得的东西,一旦落入手中,岂会不过尔尔?


    只那庞然狂喜便能瞬间将人淹没,如同吃了神仙赐的灵丹妙药,整个人一扫多年沉疴,胸中说不出的畅快,从未有过的轻松愉悦。


    他捧起她的脸,她仍在落泪,怎么也擦不尽。


    最后只能喟叹:“别哭了,你这样哭的我心中也难过.......”他不愿她自厌自弃,握住她的手,“你这样对我,我只觉得欢喜。而我......一想起谢玉来,对你也是这样.......”


    他说得赧然,她的泪果然止住,定定看着他不自然的表情,与红起来的脸。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时间仿佛静止,从未有过的静谧甜蜜。


    又仿佛视线如丝,将彼此密密匝匝紧紧缠绕,仿佛呼吸之间,丝线便会无火自燃,将两人烧成灰烬。


    他们还有许多话要讲,可嬷嬷在外催促,“端王爷,时辰不早,您该走了。”


    秦烈不得不起身,深深看了令仪一眼,方转身离开。


    嬷嬷回去后,将两人相见情形告诉太后。


    太后捻着新的佛珠,停了动作,良久方道:“我眼看他这几年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若是真能让他心里痛快,也算了了我的心愿。只是公主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你说,她这失忆症会不会有痊愈那天?”


    嬷嬷迟疑道:“奴婢明儿个叫太医去看看?”


    “不必了。”太后喟叹:“他自个儿心里比谁都清楚,咱们又何必枉做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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