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坐在厅内,手里的茶已经凉透,却一口未动。
而安欢颜站在窗边,也是神色凝重,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窗框。
“太子殿下没在皇上面前供出我们。”安欢颜低声道,声音有些发紧。
王氏冷笑一声,放下茶盏,杯底磕在桌上发出轻响,“你以为这是好事?”
安欢颜回头看她,脸色微白,“可若他真要追究,为何不直接……”
“蠢!”王氏打断她,手指攥紧帕子,“相府现在和东宫绑在一起,他若揭穿我们,自己脸上也无光。”
安欢颜呼吸一滞。
王氏盯着她,声音压得更低,“但这不代表他会放过我们,他只是在等。”
安欢颜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太子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他话不多,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
门外传来脚步声,母女俩同时噤声。
丫鬟进来换茶,两人沉默着,直到房门再次关上。
王氏深吸一口气,“这几日别出门,也别见外人。”
安欢颜点头,喉咙发干。
她们都知道,太子不会轻易算了。
他只是在等一个更合适的时机,让她们彻底翻不了身。
就在这时,安禄海一脚踹开房门,门窗被震得哐当一响,两人猛地抬头,脸色瞬间煞白。
“你们干的好事!”
安禄海额角青筋暴起,袖口还沾着未干的茶渍。
显然是刚从外面受气回来。
他一脚踹翻了案几,茶盏瓷盘哗啦散了一地。
“竟敢背着我掺和绑架太子妾室的勾当?还闹得满城风雨!”
王氏起身,强撑着开口,“老爷,这事……”
“闭嘴!”安禄海冷笑,“太子今日当着六皇子的面,将折子摔在我脸上!你们知不知道,安小月早已经是他的人了?”
他声音突然一滞,像是这才意识到那个被当作棋子的孽种,竟真成了东宫的人。
安欢颜缩在角落,连头都不敢抬起。
她原以为太子留着她们不处置是顾忌相府颜面,如今才明白,太子只是不想那么快而已。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管家慌张探头。
“老爷,太子府又来人了……”
安禄海脸色铁青,转身时狠狠撂下一句,“若相府因此倾覆,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他大步走了出去,怒气未消,却忽然顿住脚步,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林氏。
那个总是低眉顺眼,在府里做着粗使活计的女人。
明明生了两个孩子,却连个正经姨娘的名分都没有。
可如今,她的女儿竟成了太子的妾室,哪怕再低微,那也是东宫的人。
他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
要不要给林氏抬个身份?
若是从前,他绝不会在意一个奴婢的死活。
可如今安小月入了东宫,哪怕只是个侍妾,那也是太子的人。
若相府仍让她的亲娘做粗活,传出去,岂不是打太子的脸?
但若突然抬举林氏,又显得相府趋炎附势,倒像是怕了太子……
况且,若真抬了林氏,安小月的身世可就要公之于众了。
虽然太子很有可能早已知晓,但毕竟没捅破。
他冷哼一声,转头对管家道,“去,把林氏从后院调出来,拨两个丫鬟伺候着,再换间像样的屋子。”
管家一愣,“老爷,这……按什么份例安排?”
安禄海眯了眯眼,“就按半个主子来,不必太张扬,但也不能让人挑出错处。”
太子既然没直接撕破脸,那相府也得留点余地。
林氏,就是这步棋里最微妙的棋子。
至于她的那个小儿子……
安禄海若有所思,那夜他虽然被绑走了,但天没亮就又被妥善送了回来,半大小子,就是不如林氏一个妇人好安排。
他想着太子府又派人来做什么,很快便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另一头,安小月从玉庆宫回来时,已是正午。
她刚踏入自己的小院,还未喘匀气,王嬷嬷便带着一位面容肃穆的嬷嬷迎了上来。
“姑娘可算回来了。”
王嬷嬷脸上堆着笑,对比之前更加恭谨。
“这位是李嬷嬷,殿下特意吩咐来教导姑娘礼仪的。”
安小月忽然想起来回来时貌似听苏公公提起过,说是太子允她在府内小办受封礼。
虽然在太子府内没有外人,可身份到底不一样了,该会的礼仪还是要会的。
她低眉顺眼地福了福身,“嬷嬷安好。”
李嬷嬷上下打量她一眼,也回了一礼。
“姑娘虽只是奉仪,但到底是太子爷的第一个女人,该有的规矩一样不能少。”
她顿了顿,语气加重,“太子爷恩准姑娘在府内小办受封礼,已是天大的体面,姑娘可莫要辜负了。”
安小月垂眸,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她眼底的复杂情绪。
奉仪。
最低等的妾室,连正式的册封礼都不配有,可偏偏太子给了她这份“体面”。
她心里清楚,这不是恩宠,而是试探。
太子在看她,看相府,甚至看整个朝堂的反应。
“姑娘,先从行礼开始练。”李嬷嬷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
安小月抿唇,缓缓屈膝,双手交叠置于腰侧。
“背挺直!”
戒尺“啪”地敲在她后背上,疼得她指尖一颤。
“头低些,眼神莫要乱瞟。”
“手抬高,对,就这样保持。”
一遍又一遍,直到她的膝盖发酸,后背沁出薄汗,李嬷嬷才勉强点头。
第一日练到黄昏时刻才停,安小月早已出了一身汗。
好在她即将“飞上枝头”,还没吩咐,有眼色的嬷嬷们早就帮她烧了一锅热水。
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安小月终于能坐下来歇歇了。
她坐在灯下绣帕子,明明聚精会神,却总是出错。
在这府里,她连个能说话的丫鬟都没有,身边尽是些板着脸的嬷嬷,就连王嬷嬷也并非全心全意对她。
因此除非她有意打听,不然外头的风声都透不进来。
正出神,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接着是王嬷嬷压低的嗓音。
“姑娘,听说相府特意给您家老太太拨了两个伶俐的丫头伺候着,如今许多事情已不用亲自动手了。”
安小月指尖一颤,针尖扎进指腹,疼得她急忙缩手。
她忙不迭抬起头,“嬷嬷如何知道?”